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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像天不遂人愿,有些人偏偏就是瞧不得好,陆渊下聘的第四日,一大清早,云府门口就响起了哭闹不休的声音。
云露华自打要掌着府上事务后,觉也牺牲了不少,每天早早用完膳,就要开始看账册,有的时候一坐就是一天,除了纤云金凤和哥儿姐儿,寻常人都不能打搅她。
纤云还是事情实在兜不过去了,也无计可施,才迫不得己来寻她。
“娘子。”纤云福了福身,“外头...还需要您出面去看看。”
云露华抬起头来,“发生什么事了?”
纤云牙一咬,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是...是陆皊!天还没亮就开始坐在咱们府门前哭,来往有人问,她就非说娘子是害了她娘亲的凶手,如今国公爷要以正妻之礼迎娶娘子过门,就是纵容包庇一个杀人犯!她说要替她娘讨公道!”
陆皊,要不是纤云说,云露华早已经把这个人给忘了,那么小的孩子,就有那么深的心机,按理说这事不该云露华出面,因为不论怎么做,落到旁人眼里都能寻出来不是。
纤云羞愧难当,道:“奴婢原也没打算叫娘子出面,毕竟不好,但这丫头就跟提前对过词一样,任凭奴婢怎么说怎么撵,都软硬不吃,如今外头一堆人围着咱们府看呢,奴婢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来请娘子。”
云露华将手里的册子一合,“对过词?看来还是有备而来,那我就去会会她。”
陆皊再怎么心机深沉,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事她想不出来,也想不到这么周全,背后必然是有人在捣鬼。
打从去年分家以后,陆皊没跟着陆渊迁去新宅,而是留在了安乐侯府,后来安乐侯一直躺在床上半身不遂,像个活死人,直到新皇登基,安乐侯府也被一直处于不闻不问的地步,大约到底是陆渊的本家,皇帝有心给陆渊留几分薄面,不叫他难堪,背上不孝的骂名,反正一个侯爵,朝廷还是供得起的。
杨氏携子潜逃后,年前曾听说管氏也和离了,昔日诺大的安乐侯府,除了一个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的安乐侯,也只剩下陆洺和几房庶出了。
庶出们各有各的心思,平日里也说不上话,能铆足了劲儿跟她云露华过不去的,也就只有一个陆洺。
不,不是和她过不去,是存心要叫陆渊难堪。
云露华到了门口,果然见一堆人已经围在那里,指指点点,小声非议,云露华看了一眼坐在台阶上还带着泪痕的陆皊,先叫几个人把那些好生事看热闹的赶散了。
大半年没见,陆皊反倒比之前更瘦了,面黄肌瘦,头发蓬乱,身上的衣裳也是半旧不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野丫头,哪点像是从侯府出来的人。
她的眼里是腾升的恨意,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孩子,竟会有这么大的怨念,云露华啧啧两声,站在她面前道:“陆洺叫你来的?”
陆皊的确实是提前对过词的,立马矢口否认道:“没人叫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云露华,你杀了我娘亲,还让我爹爹不认我,你敢做不敢认,就不敢让别人来看看你的真面目吗?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就该坠入阿鼻地狱!”
云露华嗤道:“陆洺告诉你,是我杀了你娘?你知道你和你娘为什么落到这个下场吗,是因为蠢,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情愿被人当枪使。我告诉你,我要是你的话,我就借着安乐侯府,继续做你的娇贵小姐,我想就算是庶出,如今看在你爹的份上,安乐侯府也没人敢怠慢你,等过两年风平浪静了,一切稳妥,再使个苦肉计,到你爹面前掉几滴眼泪,想法子让他把你带回去,到时候你就是正正经经的国公小姐,及笄后挑个好人家,一笔丰厚的嫁妆,体面的母家,日子顺风顺水,有什么不好,可你偏不。”
她薄薄的两片唇里,说出的话像一把无形的刀刃,“你非要愿意信一个居心叵测的人,情愿自掉身份像个街头乞儿,到云家门口大吵大闹,你以为这样我会因此受什么损失吗,刑部若有我杀人的证据,我也不会站在这里,顶多只是一阵风浪掀过去,我还是我,我有云家,有一双儿女,有得力的弟弟,不久的将来,我还是正经的国公夫人,谁也不敢在我面前造次,可你呢,会因此承受什么样的代价,这些你都想过吗?”
她不顾陆皊惨白的脸,继续道:“不过无妨,我愿意得一个大度贤惠的名声,来对你今日的行径既往不咎。”她蹲下来,温柔抚摸着陆皊的脸,“你还小,我不会和你计较的,今日的事情,我知道是你受了奸人教唆,乖,回去吧。”
须臾,几个婆子直接把她塞到了准备好的马车上,云露华看着马车驶去,和纤云道:“把今天的事情和陆渊说一下,陆洺不是第一次了,他也该斩草除根了。”
若没有今日的事情,陆洺和陆皊这两个人,云露华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可他们偏偏不把头埋下去,非要过来恶心她一下,这叫什么,这就叫自寻死路。
很快,云露华就收到消息,陆洺被赶出了安乐侯府。
至于为什么呢,是陆家几个族老联名,说陆洺身份来历不明,并非陆家血脉,连带着他和管氏还有几个小妾的孩子,都被一并从族谱上划了。
陆洺到底是不是陆家正统的血脉,其实并不重要,他的来历确实不太清白,但当年老太爷允许他进来姓陆,这就说明了他的身份,三十多年后再把陆洺以血脉混淆赶出去,搁在别处恐怕行不通,但这事若是背后授意的,就很简单了。
毕竟没人会为了一个庶子,得罪陆渊。
这招釜底抽薪着实是狠,陆洺养尊处优多年,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离了安乐侯府,谋生都是问题,只能拖着身躯,每日忙忙碌碌,换几个铜钱。
他的儿女们也因此恨毒了他,以至于陆洺临死前,都没人来看他一眼,死后尸骨破席一卷,也不知扔向了哪里,不过都是后话。
陆皊呢,其实若她没有受陆洺怂恿,做出这样的事,云露华总觉得她往后会是根刺,要是哪日陆渊又突然父爱泛滥,要把她接回来,那还得是自己不痛快,可她既自断前程,恐怕陆渊也不会再想把她养在膝下,而陆皊又勉强算是安乐侯府唯一一个嫡系,大房已散,她就守在了安乐侯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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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皊的事情就像是一点水花, 很快平息下去,也没人去管那些不重要的人的心思,大家都忙着准备云露华和陆渊的大婚。
将妾抬为正室, 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有些人家是真宠着妾, 也不想再娶个续弦填房, 小妾有手段, 靠着上位,京城里放眼望去比比皆是。
可抬妻和聘妻又不是一回事了,以三书六礼来聘曾经的妾, 按照礼数重新风光走一圈, 这事还是头一遭听说。
就连皇帝知道了,也专门派了身边的大监,赏赐流水一样进了云家,说是为云露华添妆。
合完八字订了婚期,好巧不巧, 订下的日子同皇帝大婚, 迎娶卢氏女是同一天。
原本还怕冲撞了,打算再改一日, 哪知皇帝大手一挥,直接批下了陆渊十几日的休沐, 也不必避讳日子了。
六月头上,夏蝉伏鸣,一轮残阳好不容易下去了, 天黑的晚,四面窗户全开了,也还是燥热得慌, 云露华用完一碗撒着冰珠子的酸梅汤,洗浴后又换了身轻薄的纱衣,歪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纳凉。
明儿个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她心里有些忐忑,那人也分明不是小郎君,已经是她两个孩子的爹爹,可她一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没有女子不盼着出嫁的,这一日也许会是她们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即便往后日子有二三不如意,气到脑壳发蒙时,回头想想最初的那份悸动,心就跟着一点点软了。
她也曾经想过,离了陆渊以后,要重新嫁个俊俏听话待她好的小郎君,就像高黎容那样的,可真当看到那样的,心里倒是激荡不起一丝涟漪,哪里像是在闺中时,和金风玉鹿谈论起京城中的公子们,都羞答答的不敢高声。
难道真的是老了吗?陆渊曾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她听到时心里还觉得好笑,笑他这是自个儿醋意,但除了对陆渊,她还真想不到有谁能这样左右她的情绪心情。
起初是讨厌,见他处处不顺眼,便想着法儿惹他不高兴,仿佛他狼狈生气了,自己就跟得了多大的好处一样,等到后来,那盯在他身上的眼睛,不止是盯错了,那些好的对的也一并入眼,越来越在乎他,见到他对别的女人好,心里跟自己生闷气,又觉得他不值当,女儿家的小心思,千转百回,这一刻耍横放狠,下一刻眼泪汪汪。
正想着,旁边响起轻轻的一声叩响,云露华转头,看见玉鹿站在窗外,对着她笑。
她忙从榻上起来,“玉鹿?你怎么来了?”
玉鹿福了福身,她背了一个包袱,窄袖便衣,卸去满头珠翠,像是要出远门,“听说娘子要大婚啦,玉鹿特来送一份贺礼,只盼着您和国公爷能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她从包袱里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对玉佩,“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是在佛寺里开过光的,这玉佩一阴一阳,传闻说只要男女各配一块,便能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云露华将玉佩收了,指腹在上头摩挲了两下,“谢谢。”她看着玉鹿这身打扮,不禁疑惑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玉鹿一笑,恣意飒然,“圣上登基后,长安楼就要归内务管了,给了恩准让我自愿选择去留,我便想出去走走,看看,长这么大,我还没出过京城呢,我想去狄国,莫国,想看雪山,想喝胡酒,总之如今我已经一身孑然,再无牵挂,总不能辜负了来这世上一遭。”
云露华也羡慕她这份坦然,有多少养在金丝笼里的女人,享受惯了荣华富贵,见不得风吹沙打,一辈子两只脚就只限于这四四方方的后院里,如玉鹿这样的,是天生的侠骨柔情。
“这样也好,多看看多走走,才不枉这一世光阴。”
玉鹿眼角泛着湿润,“只是这一走,再回来见您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玉鹿还得再求您一件事,还望您能答应。”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回来,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她道,“什么事,你说吧。”
玉鹿道:“是金凤,您知道我们虽没有血缘,但我一直待她跟亲姐妹一样,这回我走了,她一定会很伤心,她年纪也不小了,求您一定要为她谋划好一门好亲事,我就将她托付给您了。”
云露华听了哑然失笑,“我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个,你放心吧,即便你不说,我也一直记在心里了,之前同她提过好几回,但看她也不情愿,我总不能为了让她嫁人,强行将她许配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姻缘这件事,自有天注定,若她有称心如意的,我一定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绝不辱没了她。”
玉鹿绽开了笑,“有您这句话,我就可以放心了,其实娘子恐怕还不知道,从前国公爷将您带回安乐侯府以后,心里高兴极了,在长安楼连喝了三日的酒,这些年玉鹿虽在长安楼,不得和娘子相见,但国公爷每回来,都会将您近来发生的事情念叨上一遍,国公爷是真将您放在心上的,或许您这十年在安乐侯府过的苦,但国公爷明里暗里为您挡下了很多,甚至您怀着哥儿姐儿的时候,多少人想把手伸进来,都没能如愿,奴婢原本还怕您因小时候的事情讨厌国公爷,但如今见您能愿意和国公爷重新在一起,是真为您高兴。”
云露华噗嗤一笑,“你到底是为我高兴,还是为他高兴?好了好了,既然要走了,就快去看看金凤,同她好好道个别吧。”
目送着玉鹿离开的背影,云露华手里握着那一对玉佩,低下头怔怔出神。
不到巳时,鼓乐仪仗摆好了,文马数十匹开路,霞罗百丈,红绡挂轿,围观的人比肩继踵,从云府抬到徽国公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却硬生生走出了十里红妆的感觉。
今日皇帝大婚,国公娶妻,是为少见的两桩美谈,云旭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护送。
压轿,跨盆,迎新,拜堂,唱礼,好一番折腾才被送入喜房。
有喜娘撒过五谷之礼后,对饮了合卺酒,又吃了两口饺子面食,礼数做全了以后,周围的人才全退了下去。
如今刚过正午,按照礼数陆渊应该去前面陪客,云露华昨儿个反复做梦,也没睡好,一大早鸡还没叫的时候就被按在梳妆桌前描眉画眼的打扮,怕新娘子如厕,还不许喝水吃饭,如今算是又饿又困又累又渴,一涌上来。
她索性将遮面的团扇往床上一扔,整个身子骨也松散下来了。
知道成亲累,没亲身体验过之前觉得自己能抗住,结果抗是抗住了,是真的好累。
成新婚,眼前的却是旧人,毫无体验感可言,她最开始的那一点欣喜雀跃,已经被肚子的咕咕叫给彻底征服了。
眼前都是红的,陆渊也穿了一身红,认真说她还是头回见他穿红,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后啧了一声。
和当头浇下一碗凉水没什么区别,陆渊想云露华该是天底下最特别的女人,好歹是新婚头天,就把本性全暴露了。
“你啧是什么意思?我这一身不好看吗?”
云露华道:“也不是不好看,就是太艳了,衬着你像个油头粉面,一点都不端庄持重。”
陆渊满心的甜言蜜语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气得一噎,“你忍忍吧,笼统就穿这么一天,往后我再也【创建和谐家园】红的了。”
云露华靠在床边上,嗯了一声,耸拉着眼皮子。
陆渊上前扯了扯她袖子,轻声道:“露华,咱们成亲了。”
云露华抬眼,“是啊,成亲了。”她坐直身子,“那不如咱们来个约法三章吧。”
陆渊脸都绿了,“还三章?如今咱们可是正经夫妻,再不能整什么不让进屋不让睡觉了。”
云露华睨他一眼,“不是之前那三章。”她掰着手指头慢慢算,“这第一章,往后你不得以任何理由晚归,若不回家用膳,要差个人回来说一下,别叫家里人等着你吃饭。”
这一点合情合理,倒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陆渊道:“当然。”
云露华满意露了个笑,“这第二章嘛,那就是府上我得说一不二,你的钱全都得给我管着,不许藏私房钱。”
男人大多都是不安分的,现在看着好,往后可不一定了,没了钱看他还怎么在外面养女人。
陆渊失笑,“好,都归你管。”
她想了好久都没想到第三章是什么,索性道:“最后一个暂时先欠着,等我以后想到了再添上。”
还能带欠着的,陆渊被她弄得忍俊不禁,将她头上沉沉的金珠凤冠卸下,放在一边,没了那些个东西压着,脖颈也少吃点苦头。
她转动了一下脖子,一双温热的大掌就覆了上来,一点一点替她慢慢按着。
舒坦,云露华长吁一口气,转头去看他,却瞧见男人眼里那不容小觑的炙热。
她掖了掖手,声儿也小了,“外头不是还等着你去陪酒吗,快去吧,别叫那一大帮子人等急了。”
陆渊的手慢慢往下,顺着背脊,宽大华丽的凤袍下,是一具纤弱娇嫩的玉体。
他凑到她耳边,“叫他们等着又有何妨,谁还敢多说什么。”
云露华意识到它接下来想做什么,推了推人,“别,这【创建和谐家园】的,不合适。”
她的力气在陆渊面前实在太弱小,陆渊纹丝不动,甚至倾身压下去,大红撒金帷帐落下去时,只传出来一声。
“怕什么,我就是喜欢白日宣-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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