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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点星也跟着行礼。
鹤知知谨记着那日睢昼对她说的话,有外人在的时候,便会保持着客客气气的距离,恪守一位公主与一位国师的本分。
鹤知知抱歉道:“惊走了你的鱼,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
“无碍。”睢昼提了提钓竿,给鹤知知看。钓竿尽头只有浮标,并没有鱼钩。
点星哼的一声,抢先解释道:“大人的目的并不在于鱼,坐在这里假借钓鱼之名,思考哲理,这也是一种修行。”
是吗?听着怎么像就是坐在这里发呆,打发时间呢。
鹤知知挠挠后脑勺,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礼貌地应了一声:“哦,挺厉害的,哈哈。”
睢昼挥了挥衣袖,指着一旁的小木椅,请她落座。
鹤知知左右无处可去,这醉南湖的风景也很宜人,阳光粼粼地碎在湖面上,迎面而来的风裹挟着春日的香气,也很轻柔。
便干脆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点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没忍住递过斗笠给她遮阳,又打开钓竿盒子邀请她挑一根。
鹤知知摆摆手拒绝了,没有鱼钩的钓竿,她不如静【创建和谐家园】着,还不累手。
点星又问公主:“殿下,你渴吗?这里有清茶。”
睢昼轻咳一声:“点星,那是我喝过的。”
“哦。”点星只好又旋上盖子收起来。
自从上回鹤知知闯进月鸣殿,点星便相信了,公主殿下是真心对国师大人关切有加,于是对她不复以往的害怕抗拒,反而有些好奇。
见公主似乎并没有厌烦的意思,点星接着搭话:“殿下,其实,你也挺厉害。大人同我说了一些关于殿下的英勇事迹!”
鹤知知感兴趣地回头道:“睢昼?说了我什么?”
英勇?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般品格。
身边的睢昼神情微微一僵。
点星轻咳两声,将睢昼告诉他的那个救命之恩的故事,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故事中幼时的国师千钧一发,而小公主如天神降临,那般智慧、果决,无人能出其右。
鹤知知听得有些两眼发懵。
若是说那件事,她倒也还记得,只是,似乎并没有点星描绘的这般英勇无畏、激烈磅礴呀。
那是她四岁时候的事,而且就发生在这醉南湖。
她是穿越而来,毕竟上辈子多了近五年的记忆,幼时的思维灵智却并不完全和年纪匹配。
那时候,鹤知知已经开始做那怪梦,对睢昼心有防备。
不过在她眼中,那时刚满五岁的睢昼还是先任国师门下的一个小【创建和谐家园】,天天扎着一个圆圆似花苞的发髻,穿着小青衫在宫中走来走去,构不成什么实际的威胁。
所以鹤知知除了多关注他几分,并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有一回宫廷宴会,其余人都在忙忙碌碌,鹤知知发现睢昼一个人落单,就忍不住悄悄跟在后面。
跟了没多久,就听见前面砰咚一声,像是有人落水。
鹤知知赶紧迈着小短腿跑上去,却发现睢昼就在水里扑腾,发髻上的莲花头巾都散了,漂浮在水面上。
那一池子的水在大人看来或许只是普通的深而已,但对四五岁的孩童来说却与汪洋大海无异。
鹤知知再早慧成熟,也不由得被与自己实力悬殊的水池吓到,又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落水的情景,忍不住吓得有些双腿发软。
她冲池子里大叫睢昼的名字,趴在池边朝睢昼伸手,指望他能扑腾近一点,好把他捞上来。
可睢昼回应不了她的愿望,勉强把脑袋伸出在水面上,眼看就要没力。
鹤知知捞不到他,急得团团转,鼻涕泡都急出来了。
这时水面上蹦出一条鲤鱼,又大又肥美,弯着尾巴在水面拍出阵阵水花。
鹤知知愣了一秒,立刻转身在草丛里翻找起来。
这里养了鲤鱼,就必然有宫人放着给鲤鱼喂食的网兜。鹤知知见过那种网兜,很大,很长。
草长得高且茂盛,没过一会儿,还真给鹤知知找到了。
她抱着网兜嗷嗷冲向岸边,用尽全力往水里一甩,刚好一兜子网住了睢昼冒出水面的脑袋。
还好鹤知知平时吃得多,小肥手臂很有劲,拉着长杆杆往岸上使劲拽他的脑袋,把他拽到岸边时,她已然精疲力尽,躺倒在岸边水草上喘息,接下来只能靠睢昼自己。
还好睢昼争气,碰到湖岸了就四肢并用地往上爬,扑腾了上来。
在水中勉强维持了这么久,他也已经力竭,双脚一落地,就软绵绵趴倒在地上,刚好和鹤知知面对面。
小鹤知知颤巍巍抬起发酸的手臂,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你很强……”
小睢昼喘得像条水狗,使尽力气咽了咽口水,才发出声音:“你也是……”
两人看着彼此,都露出了一个虚弱又满足的笑容。
这场面,只有劫后余生的狼狈,实在是掰开了找也找不到一丝英勇之处。
没想到,日后睢昼长大了,在他向身边小童转述的话语中,这段往事竟会变得那般不凡,仿佛带着什么传奇色彩。
鹤知知视线越过点星,默默地看了一眼睢昼。
没想到,看你浓眉大眼的,还挺好面子。
第9章
睢昼稳稳地坐在那儿,手中永远也不可能钓上鱼来的钓竿也并未颤动分毫,鹤知知仔细打量着他的脸面,目光在他白皙如玉的侧颜上来回扫动。
从那张脸上,倒是看不出一点心虚心慌模样。也不知道他是当真以小时候的失足落水为豪,还是这么些年来,被记忆美化了那段狼狈的过去。
鹤知知也不打算拆穿,挽起嘴角温柔地笑笑,应下了点星的感激之情:“好说。”
点星挠挠头,脸色有些红,一边扭过头,一边悄悄地别着眼看公主。
金尊玉贵的公主从出生时便受尽了娇养,平日里好似端坐云顶的金莲,灼灼华贵让人不敢逼视,但当她坐到面前温柔笑着,又好像幽幽夜昙,绽开在月华之下,优美又可亲。
点星莫名觉得,公主这般气质与国师大人有几分相似。
坐了这么一会儿,又说了一回幼时的笑话,鹤知知的心境已然开阔许多。
刚好金露殿的宫人抱着披风找了过来,鹤知知便站起身将斗笠还给了点星,远远地朝睢昼含笑点点头道别。
一番动作的确是端庄大方,好似两人完全不相熟。
睢昼却突然开口道:“公主殿下何时再到月鸣殿?这回定要好好招待。”
鹤知知顿了一下,明白过来睢昼这是在邀请她去试那木牌,只可惜她马上要南下,时间上恐怕并没有余裕去试了。
于是摇摇头叹气道:“以后有机会。”
“对了,”鹤知知又补充道,“这些日子讲经也得停了,国师不必再到金露殿来。等有时间时,我再派人去月鸣殿请。”
说完,鹤知知朝两人微微一笑,便转身与那金露殿的宫人边低声叙话,边款款离开。
那一袭淡彩鎏金的衣裙掐着纤细腰际,裙裾拂草而过,脚步倒轻快。
睢昼无声盯着粼粼泛光的湖面,手中的钓竿不自觉微微攥紧。
点星重新蹲下来,双手托腮,在一旁疑惑喃喃道:“大人去金露殿讲经,这么些年来从未断过的,殿下怎么今日说不要就不要了。”
睢昼启了启唇,过一会儿才道:“不稀奇,她说了,会再派人来请的。”
点星长长地拖着音,“哦——”的一声,好似明白了什么,脆声说道:“大人是纤尘不染的神仙人物,又哪里知道,这些尊贵小姐们口中的‘下一回’,只是场面话,其实就是再也没有下一回,她们说‘等有时间’,其实就是不会再有时间的意思。”
他脸色有几分沉,斜眼瞥了瞥点星:“你才几岁,你又知道这些。”
点星摇头晃脑道:“有趣的东西,为何不能早点学。我还听闻说,这些官家小姐们与男子相处,也蕴含了不少的哲理,与放线钓鱼颇有共通之处。”
正说着,池水中一条肥硕锦鲤弯着身子蹦出水面,溅起一朵好大的水花。
大约是蹦得太高了,它下落时竟没落到水中,而是砸到了岸边。
点星惊讶地倒吸一口气,接着高兴拍手道:“前有姜太公直钩钓鱼,如今无钩钓鱼竟也能钓到,可见钓鱼也没那么难,无非是愿者上钩罢了。”
睢昼却莫名瞪着那条鱼,好似那鼓着腮的大胖鲤鱼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少倾后才弯身,将鲤鱼徒手捡起,扔回了池中。
“啊。”点星很可惜,嘟嘟哝哝地拉开自己的防水布袋往里看,空空如也。
小声说道,“那大鲤鱼本该要进我们篓子的。”
睢昼摇摇头:“这里的鲤鱼活了许多年,也通了几分灵性了,不必打扰它……”
两人提起小板凳,离开湖边。
休整了好几日,丁洋王世子景流晔才终于进宫。
皇后坐在上首,没有戴那重得吓人的冠冕,只穿戴凤尾金钗,倒显得平和亲近,不似在朝堂之上那般肃然。
景流晔单膝跪地向皇后请安,皇后笑道:“这几日只听闻世子回了都城,却从不见人,本宫正好奇呢。”
景流晔有些不好意思,微哂道:“安置将士们,花了一些时间,是臣失礼了。”
他这次进京带了一千人马,本打算直接由景府安置在大泗城内,最后想了想,还是又退回去数百里,将一千人马全留在了殷江边的一处营地。
那里靠近皇后母族云氏的封地,相当于是主动把人手留在了皇后的监管范围内。
这样,便不至于给皇室带来威胁。
“不要紧,你的事情,你祖母、母亲,早已来信到宫里说过了。”皇后笑着叫他起身,又叫他坐到近前的位置,“这一路可还顺利?”
景家与云家向来交好,景流晔的祖母还曾将幼时的皇后抱在怀中,他母亲与皇后也是多年相识,虽不算太过亲近,但也从未有过龃龉。
如今景家的男儿全都驻扎在东海,只留女眷在大泗城,还颇受皇后照看。
虽然景流晔并不把君臣之道放在眼中,但在这一点上,他对皇后还是心存感念的。
景流晔平时虽然有些不着调,但还是懂得关键,低头对皇后回禀道:“多谢娘娘关心。此番回都城,本就是为了休养生息,当然顺利。”
皇后微微眯眼,声音含笑,似是十分轻松温和:“你年纪轻轻,就说什么休养生息,还太早了些。”
景流晔抬眸,向皇后看了几眼,又垂下,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皇后也并不催促,静静等了一会儿,见他依旧不出声,才提示道:“除了请安,你应该还有话要同本宫说?”
景流晔又重新单膝跪下,双手抱拳道:“娘娘,其实臣确有要事禀报。上个月,父亲带兵训练,无意中发现一处金山,如今已叫人围了起来,没有声张,正待娘娘定夺。”
说完,景流晔从怀中拿出一份卷轴,双手呈递给皇后。
皇后展开卷轴,上面详细记载了金矿的发现位置,以及初步勘测后的结果,皇后细细看了许久,凝神不语。
她的面容年轻时亦是天下闻名的娇美,如今美貌被掩映在威重与难以捉摸的深沉之下,倒不再是她身上最夺目的光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