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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萧寒转身走向黑暗,他的身影与夜色逐渐相容,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林月芽不知李萧寒来过,就在窗外听到了碧喜说的一切,也看到了她因快要离开而露出的笑容。
一连几日她都没能好好睡觉,今晚她终于离开云腾院不用再和李萧寒周旋,这让林月芽内心无比踏实,躺下没过多久,便睡熟了。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穿着最为普通的麻布衣裙,站在街头边支了一个小摊子,上面挂着精致的手帕,小巧的荷包,还有各式各样的鞋垫腰带。
小摊旁围着许多妇人,她们夸她手艺,对这些小东西爱不释手。
“跟我回去。”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月芽心里咯噔一下,抬眼去寻那声音的主人,可放眼看去,方才还热闹的街道上,瞬间空无一人。
“林月芽。”
那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月芽登时寒毛卓竖,就在她认出这个声音的同时,她醒了。
天还未亮,屋里一片漆黑,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林月芽怔怔地坐在床上,脑中还是方才梦里的场景。
“咚、咚、咚。”叩门的声音将黑夜的宁静打破。
碧喜蜷缩在被褥中,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林月芽从一旁拿起衣服披上,将门露出一条细缝,向外看去。
月色下,春萝脸色苍白,对她哑声道:“林姑娘,侯爷要见你。”
到底还是来找她了,最后一天李萧寒都不肯放过,她这样身份的人,手背上落下一道疤痕根本算不得什么要紧事,怎么李萧寒偏要这样折腾她。
林月芽将衣服穿好,三两下挽起一个发髻,跟着春萝朝云腾院去。
刚出小院,林月芽便瞧出春萝不对劲儿,她走路深一步浅一步,下石阶的时候甚至摇摇晃晃,险些摔倒。
林月芽连忙将她扶住,无意间碰到她手掌时才发现,春萝的手异常冰冷,手心已被冷汗打湿。
怎么了?林月芽将春萝拉住。
春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轻轻摇头,“没事的姑娘,莫让侯爷久等。”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林月芽知道春萝最讲究规矩,她若是不肯说,她如何也问不出答案。林月芽叹了口气,虚扶着春萝继续朝前走。
快到云腾院时,春萝才停下脚步,她扭头看向林月芽,“林姑娘,今日我不该自作主张带你搬离云腾院,还望林姑娘宽恕。”
林月芽愣住,疑惑地冲她摇头,让她搬出去的不是长公主么,怎么能说是春萝的主张呢?
春萝看出林月芽不解,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稍微用力捏了一下林月芽扶她的那只手。
林月芽还是不懂,春萝看她做出“赵嬷嬷”的口型,立即就出声将她后话止住,“林姑娘,侯爷向来重规矩,云腾院里里外外都应听从侯爷的安排,今日的事,奴婢已经受到惩治了,只要姑娘心里不怪责,奴婢便安心了。”
春萝这次说得更加直白,就差直接告诉林月芽是她主动包揽了一切过错。
夏河说得没错,他们是云腾院的人,不管从前在哪里伺候,一旦进了这个院子,就只该听从侯爷一人之令。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格兰院的那位是长公主,又是侯爷的母亲,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开罪不起。
春萝聪慧,她也知侯爷清楚这是长公主的意思,但侯爷不能直接去寻长公主,便得先来敲打他们,于是春萝主动将事情担下,一是避免了侯爷与长公主之间的矛盾,二也是特意做给格兰院看,这样以后赵嬷嬷找她办事,便会收敛。
林月芽能猜出第一层意思,至于第二层,她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她只是知道,春萝是好人。
今日的事因她而起,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抱歉地冲春萝点点头,同时,又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在心底骂了一通。
春萝知道林月芽心里愧疚,淡笑着宽慰了两句,分别时又忍不住再次提点她,“林姑娘,侯爷极重规矩,切莫要随意冲撞他。”
林月芽莫名有种不安感,她冲春萝点点头,知道了。
李萧寒在气头上,待会儿见面时,她会尽可能的做出乖顺听话的模样。
也就这一日了,往后李萧寒便没有理由寻她。听碧喜说,过两日郡主要入宫,侯爷定会一并陪同,往后侯爷若是有空,肯定也是要陪着郡主的。
云腾院里,夏河像尊门神一样立在主屋外,看到林月芽朝这边走来,他冲林月芽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将门打开。
林月芽匀了几个呼吸,走进主屋。
她扫视一圈,没看到李萧寒的身影,倒是旁边净房内隐隐传出流水声。
“进来。”李萧寒在里面叫她。
又要这样?林月芽本就不安的心神顿时又慌乱起来,她非但没有进去,还向后退了两步。
李萧寒多聪明,闭着眼睛也能知道林月芽此刻的神情。
他不紧不慢继续道:“去看看桌上是什么,若你不想要,自可推门出去。”
紫檀桌上放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纸,林月芽好奇上前将纸拿起,她识字不算多,但这纸张上的字,她也能看个大概,待看到最下面写的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时,林月芽脑袋登时嗡了一下。
身契,这是她的身契!没错,名字上面还有她的手印。
林月芽心中的忐忑瞬间消散,颊边洋溢出两朵好看的梨花,她将身契捂在身前,眉眼中皆是喜悦,她似是不信,又将身契拿到眼前,仔仔细细再看一遍,确认无误后,透亮的眸中终于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净房内,男人幽幽开口:“拿着你的身契进来。”
林月芽还沉浸在极度的欣喜当中,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侯爷要发慈悲了,她要自由了!
怀着这个念头,林月芽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不少,她来到净房门前,抬手准备推门时,动作却慢慢顿住。
到底还是怕的。
李萧寒知道她过来了,就呆站在门外,沉着声问她:“怎么,高兴得连自己身份都忘记了?”
林月芽没忘,正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不敢轻易进去。
她看看手中身契,又看看面前这扇门。
最终,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将门缓缓推开。
净房内温暖湿润的水雾里,夹杂着那股熟悉的幽香。
再忍忍,林月芽在心里这样劝自己,熬过今晚,她就自由了。
林月芽紧紧握住身契,垂眸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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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净房里不知烧了多少炭盆,里面温暖如夏,李萧寒只着一件牙白色长袍,背对林月芽,站在红木圆桌旁,他手拿精致的琉璃盏,将里面最后一口凉茶喝尽,这才回过身来。
“过来。”李萧寒声音低沉沙哑,在朦胧的水雾中,隐约带着一股莫名的蛊惑。
林月芽将头垂得极低,从进门到现在,她始终没有抬过眼皮,她站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
李萧寒不再出声,林月芽也不敢随意走动,就直愣愣地站在原处。
方才她出门匆忙,没来及仔细收拾,走了这一路,头上随手盘起的发髻松散不少,额前还落着一缕碎发。
屋里闷热,林月芽觉得脸颊都开始黏腻,那缕碎发搔得她脸颊发痒,她实在忍不住了,慢慢抬手将那缕头发别至耳后。
落手时,手腕被李萧寒一把握住,“谁让你将纱布取下来的?”
林月芽被李萧寒忽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稍微缓和便赶忙指着手背上的疤痕,抬头对他道:已经好了。
怕李萧寒不信,她还将手又向他面前伸了伸。
李萧寒没有去看她手背,而是将目光落在林月芽的脸上。
她脸颊两侧红扑扑的,上面还挂着细细的水珠,就像炎夏里解渴的蜜桃,伴随着氤氲水汽,让人有种想要咬一口的冲动。
李萧寒愣愣地看了片刻,忽地将那小手松开,转身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凉茶。
半盏入腹,李萧寒带着几分气性地将琉璃盏扔到桌上。
还喝什么凉茶,根本就没有用,这东西越喝越烦躁。
林月芽看出李萧寒气不顺,很有眼色的拿出帕子,上前去擦拭桌面上被他撒了的凉茶。
可就在她低头时,发髻忽然松散,一头墨发宛若瀑布倾泻而下,冰凉的发丝从李萧寒手背上轻轻滑落。
刹那间的丝丝凉意,宛如干涸的沙漠中珍贵的雨点,瞬间滴在了李萧寒心口。
他喉结滚动,声音越发低哑,“你是故意的?”
林月芽被问的懵住,转而一想,可能是因为她仪容不整,又气到了李萧寒,于是立刻退到一旁去整理发髻。
李萧寒瞪了她一眼,转身来到浴桶旁等她。
林月芽绾好发髻,又将身契装好,这才重新回到他身旁,李萧寒将手臂伸展。
林月芽面上顿时又红又烫,她将脸别向一旁,帮李萧寒脱去长袍时,双眼紧闭,紧张得连气息都在颤抖。
待将长袍脱下,林月芽立刻转身来到衣架旁,她一面动作缓慢的整理长袍,一面去听身后浴桶的响动。
确定李萧寒已经在浴桶里坐下,她才将长袍挂好,转过身来。
李萧寒修长有力的胳膊搭在桶边,他双眸微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半晌未见动静,他无奈出声,“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你还未离开侯府,便不想伺候了?”
林月芽摇摇头,小步上前,她从旁边取来水瓢,扭过脸凭感觉在水桶里舀了一瓢温水,随后估摸着李萧寒的位置,将那瓢水浇了下去。
只可惜那瓢水浇空了,正好从李萧寒面前流走,落下去时,水花溅了李萧寒一脸。
“你……”李萧寒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好不容易才将那团火灭了几分,却又被林月芽火上浇油。
李萧寒抬手将脸上水珠抹掉,语气冰冷生硬,“又不是没见过,你羞怕什么?”
林月芽的脸蛋已经红似滴血,的确,她是见过,也碰过,甚至还……
林月芽红着眼眶,摇了摇头,想将记忆深处的那份不堪忘却,可李萧寒接下来说得话,彻底摔碎了她最后的隐忍。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真心要离开侯府,还是打着算盘想来拿捏于我?”
李萧寒知道答案,可他就是想要这样问她,他想看她难堪,想看她着急辩解,甚至还想要看她在他面前哭着求他。
这样,他才能开出最终条件。
李萧寒承认自己卑劣,他在大理寺这么些年,见得卑劣手段数不胜数,他查案探底时,也用过更为不堪的法子。
只是他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用这样的手段。
可那又如何,他做了便是做了,他不会后悔。
林月芽听到李萧寒的这番话时,瘦小的身子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随后她陷入沉默,片刻后又抬起头来,泛着水雾的双眸里,带着怨气与不解,这当中还有一股李萧寒从未看到过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