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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公司。”
“才六点哪,哪家公司老板这么兢兢业业的,走走走,陪我去面对你奶奶,不然我不敢。”
李园清将他的畏缩不前尽收眼底,冷吼一嗓子:“还有你不敢的!一个人滚来书房!”
大家长发令,不得不从。商跃一步三回头朝商俞投以求救的眼神悉数被视若无睹,最后只能耷拉张脸蔫步跟上,路过孟朝茉时抿嘴苦笑下就当打招呼了。
刹那间,周遭寂静,所有的车、树、建筑物都退场。
连风也静止,仿佛偌大的空地只余她和商俞两人,一个长镜头由远及近,连相撞半秒的视线都显得格外焦灼漫长。
“你爸老了也不让人省心,在被窝里头被电话吵醒的吧?这么早呢没吃早餐吧?走进屋去,妈妈给你下厨给你做点吃的,想吃什么?”穆芝英很是激动,快速迈着小步子去到商俞身旁,抛出连串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商俞脚下未挪步,将手从她臂弯里抽出,“我还有事。”
穆芝英变得局促起来,她本来就不擅和儿子相处,一遭拒绝更是有种犯错的忙乱感,挽空的手不知往哪放,“那、那你忙,别忘了吃早餐。”
她张望着想借点什么转移话题,见孟朝茉正往后座放置李园清让她带回去的补品,“朝茉这么早走,早饭还没吃吧?妈妈…阿姨给你下厨,吃完再走好不好?”
孟朝茉回身准确看去,尽量不把视线分散在穆芝英身旁那具挺拔玉立的身影上,笑着回应:“我今天约了客户,得早点回清荷镇。刚袁楣阿姨下了馄饨给我吃,这就回去了。”
得到详尽的回答,穆芝英拾回点长辈的自信,和声和气说了些让她注意安全、下次再来玩之类的客套话。
回去的途中,孟朝茉握着方向盘,不时浮起那双仿佛揽有风雪骤停时分的冷寂的那双眼,隔着重重冷气投来一抹眸光,毫无波澜。
她心脏腾的触电似乱跳,其中滋味复杂难言,难不成在那双眼里非得读出挣扎不舍,她才好受点?
这是什么狭隘心理,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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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临近年关订单大,有些电商的家具配件不能及时到位,经常被客户那边的员工催,她约客户老板吃饭喝酒表示了歉意,临走时那两个客户喝得脚底踩云,乐颠颠的。
俩客户是箜市市中心的,清荷镇是箜市下边经济发展最次的一个镇,这次招待他们的地点就在箜市一家高档餐厅。
孟朝茉酒量佳,但也装出头昏脑涨的醉态,等他俩叫的代驾将车带人开走,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倏地摆直,抻了抻米色的羊绒大衣。
来到停车位一看整个人都堵得慌,她当时赶时间来得急,寻到个最里面空位就停了下来,隔壁是商场,时间一长外围塞满了车,她的车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能在网上约车。当一辆宾利慕尚双闪停在她脚边时,她还往旁边挪步避开,以为有人要在这块地下车。摁下的车窗后边是张似初春湖水般温润平和的脸。
“朝茉。”
这张脸是熟悉,但她总不好再叫他表叔,记忆里一时又抠不起他的全名,只记得中秋家宴里,有人称他——
“闻先生。”
他对称呼的改变无所谓,“在打车吧。”
难道她的脸上写着“我要打车”四个大字吗?以至于她被邀请坐进后座还在纳闷自己怎么就被牵着鼻子上了车,这人会载她一程不过因为是商俞的表叔,她一时又后悔怎么离婚了还在消费那段婚姻带来的某些便利。
“你的车堵里边开不出来,我看见了。”闻隐替她解惑。
孟朝茉不免感叹对方记忆力也忒好。要说她的车应该是在上次中秋家宴【创建和谐家园】里入了次他的眼,这会停在路边竟能被认出。
她干笑两声说:“麻烦闻先生了。”
车厢安静下来,她身上萦绕的酒味就显得格外清晰,甚至觉得自己稍有点动作就会释放出浓重的酒风,与旁边那位气质淡雅的男士格格不入,于是她挺背僵坐了三十分钟,一路刷手机,处理完消息便在四个主页面里来回滑。
熬到车驶到老街路口,她忙说:
“我就在这下车吧,里边不大好开。”
闻隐并未搭话,是前面的司机说:“我开了快二十年的车,朝茉小姐放心吧。”闻先生说把人送楼下,没改口前就意味着他必须把人送到指定地点,他十分敬业地想。
其实她没注意到,闻隐的目光自从车驶入老街就一直归在窗外,繁杂拥挤的楼房和铺子在他眼里慢慢划过,他忽然以一种春风般平静润物的口吻说:“朝茉,那是海棠糕吗?”
“啊?噢,是。”她也看向车玻璃外仿佛披了层滤镜的老店铺,从她记事起就在,到现在顾客仍络绎不绝。
“我吃过你奶奶做的。”
“嗯?”她掀眉。
“嗯,我祖籍是箜市的,十几岁家里出了点变故,姨母和你奶奶,对了还有你,来看过我,那时候你还这么丁点高。”闻隐拿手在低矮的空中虚比了下。
“那时候吃过的吗?”她云里雾里完全没印象。
“是的,是红豆馅的。”他说。被丁点高的人抢走半个。
“现在想吃吗?”眼前人问的直白。
闻隐收回的目光静静落入她眼里,她读不懂其中杂糅坎坷过往的情绪,心惊的同时干脆直截了当地拍板,“我去买。”
咔嚓咬下去,海棠糕的甜香在车内蔓延陈铺开来,吃糕点下颌轻动的同时,他使指腹把嘴角的碎屑撇进了嘴里。然而只是第一口咬得大,后面就和猫食般小口小口,吃完整块都有些勉强。
孟朝茉算是看出来了,他不过是馋那口记忆里的味道。
见他手沾上纸袋的油,递给他擦手的,
“我有纸巾。”
手帕纸递出去的同时,见他不知该如何处理手中的纸袋,于是伸手说:“给我吧,我等下车扔了。”
“不用。”他隔纸巾捏稳纸袋,没给。
待到车停在楼下,他一道下车把食物纸袋与拭手的纸巾丢进了那口大垃圾桶里。孟朝茉站原地等他回到车旁,又一次道谢。
闻隐:“你已经谢过了,上楼吧。”
光线从街道两旁拥挤的楼房中间倾斜落下,整条街都亮堂生动起来,屋檐下打盹的狸花猫被晕上层暖和的光泽,小孩儿追闹跑过也没惊动它,倒是险些撞到路边站着的女生。
好在对面的男人伸手挡了一下,才令那两个半大的小孩儿反应过来,敛起嘻嘻哈哈的笑容,咕哝了声对不起,又跑开了。
当兰博基尼的声浪划破午后的冷阳,穿过电线杆支立的老旧居民楼,在零星的车辆与行人中驶来,车内的商俞远远瞧见的就是这么幅画面。
第22章
孟朝茉道谢的话语间,被声浪吸引注意侧头瞧了眼。
闻隐自然也能辨别那是自己表侄的车牌号,但他和孟朝茉两人都在须臾间收回视线。闻隐说他其实惦念的是海棠糕,送她是顺道,不必再谢。
下车后的商俞听辨出三两词语,眉间微微一凝,正要开腔。
“你能不能把衣服扣好?”就听闻隐朝他说。
自然指他敞开的羽绒服,里头是起床没来得及更换的薄短袖,胸前到大腿都是冷飕飕的,但是,“我不冷。”
就这么穿。
幼时商俞在国外,闻隐和他在同个城市上学,是常去看他的,更不惧李园清的权威,对他颇为宠溺。年长他十岁,辈分又比他大,但从来不会端架子,比穆芝英的关心来得及时甚至面面俱到,对他的习惯特征也了如指掌。
闻隐拧眉向他,弯下身替他把衣服下端拉链搭上。
“嗖呜”一声。
从下往上直到脖颈把他整个人束在暖和的羽绒服内。
“裹成熊你手也是冰的。”
“你在这里干嘛?”商俞两道视线焦灼含刺。
闻隐放在他颈间扣暗扣的手一顿,加重力道,语气平常:
“顺道送朝茉回来,这就走了。”
商俞追问:“刚说什么海棠糕?”
“我吃了海棠糕。”
“她买给你的?”
“嗯。”
“你就这么穷?”
“我送她回来,吃她块海棠糕不过分吧。”
“你为什么要送她回来?”
“我还有会,懒得和你扯,好好穿衣服别着凉。”
说完同孟朝茉颔首示意后,就在司机的陪同开门下上了车。宾利的驶离令路人停留在此的视线散了不少,毕竟两辆豪车停在破败的楼下分外引人注目,尤其那辆纯黑兰博基尼的外形不失夸张。
说实话,孟朝茉还未见过商俞如此坦然接受一位长辈的关心,毕竟今晨他冷漠地将手从穆芝英臂弯里抽出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而今反差殊多,竟任由闻先生把他羽绒服扣得一板一眼。
说起来他是真怕冷,初冬就裹起羽绒服了。
鼻尖在形成穿堂风的居民楼下吹这么小会儿,已然晕红。
她穿的还是件休闲的薄西装,里头打底是身荷叶摆长裙。
“你怎么来了?”
她没像以往那样侧身遮挡风口。
“你弟的实习报告,送你这儿比到孟家送他手里省事。”商俞手里确实捏着份文件袋,里头应该是他所说的实习报告。
孟朝茉脑袋思路空缺几秒,原来她小心翼翼不触碰到的关系,试图淡忘的感情,在另条轨道居然还存有丝丝缕缕的牵扯。
她有种被蒙在鼓里的茫然,“孟赴约的实习报告?什么意思,他在你们公司实习了?”
“嗯,财务部,有半个月了。”
孟赴约有大学毕业必修的实践学分,实习这项占了四分,他们学校要求收集实习时长最少四周并盖章的实习报告。
远商集团在现阶段是不招收实习生的,至于孟赴约为何能成为部门实习生,走的自然是最大的那扇后门。
“他说你知道。”商俞看出她的懵然。虽说她知道与否,自己都会吩咐下去,然而还是点破孟赴约的谎话。
她接过牛皮纸文件袋,轻飘飘,却承有人情的重量。
孟赴约找商俞要实习名额居然不告知她一声,征求下她的意见。尽管对商俞来说不过吩咐一句,下面自有当命令般服帖执行的人,但…就是有种难以直面他的感觉。
手里的明黄纸袋仿佛在嗤笑:看,你着急把关系撇那么清,还不是有求人家的时候。
“我不知道,”她嘴角推出抹笑,“但还是谢谢你。”
“你和我或者孟赴约说一声,我们谁去拿就成了,也挺远的,还麻烦你亲自送过来。”
听闻她疏薄的措辞,商俞眉间轻微不耐,望去斜对角路边的一家铺面,“海棠糕”三字长年来被油烟包浆成暗红色,白底也泛出种老旧的麦秆色。
“海棠糕好吃吗?”他兀自问。
“好吃,”她儿时常吃,实则早已腻味,“我去买给你尝尝吧,就当谢谢你实习报告这事——”
“不要。”商俞刷的撇回目光,倏沉的语调。
令孟朝茉急于回报的心理瞬间尴尬,顿了下没吭声,拂手将被风吹在侧颊的发丝勾在耳后,低头眼眸微闪,暗自抿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