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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L】丢失茉莉-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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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客厅时闻隐并未与她同行。

        他指间夹着颗烟向她示意,说家中小孩多,他在这儿抽完再上去。

        孟朝茉想起来并行时他身上萦绕股清淡的烟草味,等走远了垂眼打量怀中的木盒,又鬼使神差回头。见他正擦燃方正的火机,朝烟尾点火,橘光映得他眉眼深邃温润,一时间看到了岁月平和。

        【创建和谐家园】有道楼梯直通老宅客厅。刚到楼梯拐角,孟朝茉就听到了迈凯伦的轰鸣声,应该是奶奶的催促奏效,商俞还是来了。

        她放慢了步子,甚至停在原地竖起耳尖听楼道的动静,待听清踩在台阶上略快的脚步声,又恢复了不急不慢的爬楼速度。

        过一会儿,孟朝茉感到身后脚步微滞,不难猜到商俞乍然撞见她背影的沉凝。

        她回过头,见他仍压着个帽檐,纳罕的同时不忘说:“你来得挺准时,餐还没开席。”

        “家里中饭都这个点,这么些年摸也摸透了。”他的声音不再像早晨那样嘶哑刺耳,恢复成平日里的清越微沉,在长形楼道回音遥远。

        他不和自己同行回老宅时,确实喜爱踩点到,不多早来分秒,却又不迟到令人全然挑不出错处。

        见他帽檐下眸光不明,虽缓缓走近,但却垂了头,大约是在看怀中抱的木盒。

        孟朝茉:“表叔送我们的礼物。”

        没说明礼物缘何而送。

        然他极其敏锐,看出她有意不提,偏偏用一种讥诮的音容戳透:“呵新婚礼物,拖到离婚才收到。”

        怀里木盒瞬间像烫手山芋。

        孟朝茉明知他意指造化作弄,如今两人走到闹离婚的田地,却还是因收下这份礼而感到压在脊骨的沉甸甸,

        “说是小玩意儿,我就收了,离婚现在也没商量定,所以没和他说。”

        “有区别吗?和我商不商量?我不答应,你就搬出主卧,过两天要搬出家门,你早就打定主意了,我的想法对你来说不打紧。”商俞越说,语气越有种捉摸不定的轻飘,一会儿绕在她左耳,一会儿飘在右耳,抓也抓不住的委顿。

        “啊!”

        她骤然被腰肢横固的力道抵上墙壁,没忍住溢出惊呼。好在老宅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她这身雪白的衣裙才没遭殃。

        下颌被长指捏住往上,看清斜上方商俞那张阴影里的脸,狠绝不已,说出的话令人背脊发凉,“我不会离,你搬出去也好,和谁说也好,我这儿你始终过不了。朝朝姐姐,我就这样绑着你,用这层关系。”

        孟朝茉有些无力,“没意思真的,我们好好散了吧。”

        “不好,朝朝。”商俞指腹的力道忽然温柔,摩挲她伶仃的下巴尖,有种诡异的缱绻。

        她有种对牛弹琴的挫败感。

        别开脸,抬手去拍开他贴至自己脸颊边的手。

        力道与角度没控制好,半个手掌扫到商俞贴得近的左脸。

        贴肉的清响格外突兀,“啪”的响,帽子也被指尖扫去的势头打落。

        少了帽檐,晦暗不明的眼眸瞬间了然,她立在原地不禁语塞。

        商俞眼梢很红,儿时她远望清荷镇的森林起火,被漫天野火烧红的暮霭,大抵就是这样红得发沉。

        -

        直到餐桌上用餐,她仍对刚才那幕心有余悸。商俞捡起帽子的同时往后抓拂发丝、扣上、上楼…从头至尾不发一语。

        此时无意间瞥去一眼,他左脸似乎有淤红,在冷白的腮颊尤其醒目。

        “堂舅你的脸怎么了?”有天真的小孩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他妈妈往小孩碗里夹了虾肉,“吃你的饭,小屁孩儿哪那么多问题。”

        这脸颊明显红里带有两道浅浅的破了皮的血痕,再联想到他很晚才来,又和妻子无任何交谈,不由指向一个结果:外边野女人挠的。

        怪不得小两口闹矛盾呢,这女人也忒不懂事,怎么能往那么张雪白漂亮的小脸蛋上挠呢,暴殄天物!

        小孩儿在家是作威作福的霸王,没得到结果又向他妈妈问:“堂舅为什么吃饭还可以戴帽子?妈妈你刚刚把我的小黄帽摘掉了,我也要戴,我也要戴。”

        “堂舅是因为好几天没洗头才戴帽子,胖胖你再不吃饭,堂舅妈可要把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吃光咯。”孟朝茉说着朝那盘排骨伸筷。

        心系吃的哪里顾得上小黄帽,又扑腾短手要他妈妈夹肉给他。见他可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商俞身上,孟朝茉松了口气。

        她随口胡诹,不过是因为那双眼睛实在太吓人,若摘了帽子任由大家打量,又少不得有口无遮拦的小孩儿问来问去。

        有些稍大点的、有记忆力的小孩都对商俞发怵。因他们早前在聚会也闹过,吵得商俞头疼便少不了要被低吼句“闹什么,一边儿去”,然后挂泪欲哭不哭,被家长急忙抱走。

        可如今有的是胖胖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孩儿,又是天真稚气的好奇宝宝,十万个为什么不停追问。

        实则她心里有个不确定的答案。

        那双桃花眼,倒不像是没睡好,像是…

        哭过的。

        商俞好几天不洗头这事儿令人纳罕。众人一脸“搜得寺内”的表情盯着他那顶浅咖色棒球帽。商兰甚至在幻想那顶帽子下边是不是一个能炒菜的油头。

        想归想,也没谁敢揶揄逗趣他,他在家中向来不和任何人亲密,包括那些亲戚也都不敢招惹他。比起李园清,他是更加冷感寡情、不苟言笑的存在。

        -

        等用完餐,她依照昨天打好的主意拉着李园清躲进书房。

        李园清见她还将门关起锁好,不由笑她:“什么悄悄话这么保密?还得锁了门说。”

        ——“什么?”

        听她说完离婚的想法,李园清脸上慈和的笑意冻住,眉眼往两头额角挑开,眼部皱纹被巨大的惊讶撑平。

        她早就打好腹稿,把昨晚对商俞说的话大概和李园清说了遍,末尾补充道:“这件事情最怕你担心,奶奶你放心,我还是会常来看你的,我奶奶打小就让我长大了得孝敬你,我一直记着呢,你对我的好我一直很感激。奶奶,我只是不想再做他的妻子了,即使还有对他的感情,也不想做了;不管他对我是习惯也好爱也好,都不想做了。”

        她忽然形成股执念,叫嚣挣扎要脱离这层身份的束缚。

        李园清很认真地倾听,目光一寸一寸柔善,听完轻轻握了她的手,微不可闻叹息,“奶奶理解你,奶奶年轻时也想过丢掉担子一了百了,可惜实在舍不下这大家子人,只能委屈自己。你不要委屈了自个儿,你得先是你,再是商俞的妻子、奶奶的孙媳。这层身份套住了你,亲戚说你身为妻子该这样那样做、商俞骄纵的性儿对你也有索求。他们都忘了你也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要做的事,这回就放手大胆去做吧,没有什么能束缚你。当然,要奶奶帮忙也不能客气。”

        一番话触动她深处最柔软的弦,此时她泪如雨下,扑进李园清怀里抽噎,背后一直有只苍老但温和的手在轻轻抚慰她,一下又一下。

        待她抹净张泪痕斑斑的脸,略有些不好意思出去后,李园清又让管家喊商俞到书房来一趟。

        商俞在隔壁的茶室,从孟朝茉进书房待了小半个钟头,到红眼出来,他皆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心里头门儿清这趟要听李园清叨什么话。

        他先开的腔:“怎么,结婚要插手,离婚也来?先说一声儿,我打定的主意你改不了,用不着浪费时间。”

        李园清被噎,瞪眼向他。

        商俞小时畏惧她,羽翼丰满后尤其不受管束,固执到九头牛也拉不回。李园清同他除了生意也无话可聊,包括他爱的各类跑车,这身咖色棒球帽白短袖蓝衬衫宽短裤的幼稚打扮,她无法苟同,但从不置喙。

        “我什么时候说要插手了,你瞧你说话跟个二流子似的。朝茉确实跟我说了她的想法。我听了生气的是,你说的那是什么话,结婚图省事儿图习惯?就算是副石头心肠也该被捂热了吧,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她叹气摆手,“这些都不重要了,朝茉打定主意要离婚,这些都不重要了。”

        商俞听她重复说“不重要”三字,瞬间的窒息感,从胸腔蔓延至喉咙,他骤然失声,恍惚好一阵,才难以置信低喃:“不重要…她和你说的?”

        “她没直说,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你还是不明白,朝茉已经不纠结你的想法了,她要的是做她自己。听奶奶一句劝,你不要死死抓住她不放,这样就真的没有回旋的地步了,放手吧,先离婚,别闹僵了。”

        商俞没应答。

        -

        孟朝茉是在当天夜里搬离的,就收了几身衣服放行李箱。为了不吵醒商俞当面发生争执,经过主卧有意放轻步子。轻飘飘的行李箱拎进后备箱,踩了脚油门蹿了出去。

        车子驶离灯火璀璨似银河的临江君园。

        以及二楼窗台茕影。

        载她踏入广袤黑夜。

        夜里开了两小时的车到清荷镇,心里虽然空落落的,但她格外清醒。抵达老街的点,东边已翻起鱼肚白,一隙亮白的光横在叠挤的云里头,底下是喷薄欲出的朝阳。

        路过热气腾腾的铺面,停车买了袋豆浆包子油条,继续开到楼下。

        她力气大,加上箱子轻,连爬四楼也不带大喘气。

        屋子没人住落了薄灰,手指一抹就是三道长短不一的杠。她潦草吃几口早餐马不停蹄打扫卫生,拖地抹桌子收拾料理台、换床单、开洗衣机洗床单窗帘沙发套…最后洗漱了番倒头开始睡回笼觉。

        梦里她闻到了洗衣粉的味道。

        赵行莞在阳光下甩开衣服,前后捏两头拿衣架撑起,再勾在竹竿上。

        她提着一个铁桶,里边是河里钓的小鱼,还在懵头瞎钻。

        后头簇拥了一堆小屁孩儿。

        那时她开心到连做梦都是笑的,想做什么做什么,无拘无束,再不济有奶奶替她撑腰呢。

        忽然,她的小铁桶破了,最后丁点水渗进土里,鱼在黄土里翻滚,竭力挣扎。她喊奶奶拿个新桶来,鱼要死了要快点。

        然而无人应答。

        天瞬间鸦黑无比。

        梦里的视角光怪陆离,她竟然变成了地面那条甩尾瞎跳、全身拧成麻绳的鱼。还好她缺氧之前被放进了鱼缸里,鱼入水倏地灵活游动。这里有水、透明漂亮,还能见清绝妍丽的男主人,他会捻鱼食喂她,挽起浴袍袖子拿指尖撩水起旋涡逗她。

        她开始天天期待见到他,不忘轻晃自己可爱的鱼尾,企图讨好眼前饲养自己的人,鱼食多多她也不怕撑。

        好景不长,他并不常来,更多是她盯着玻璃发呆。有时候他路过鱼缸朝她投来一瞬的视线,她欣喜地扑起水花,以为要有鱼食了。可惜没有,他卸了手表脱下外套去浴室洗澡了,她只能在鱼缸里瞎晃。

        某瞬间,她猛然想起自己是人啊,怎么变成玻璃缸里成日等食的鱼了,腿呢?手呢?她开始撞击这尊鱼缸的内壁,使出浑身的力气和决心。

        鱼缸砸落那刹她有种跳楼的失重感。

        通体一激灵登时醒了。

        临街的老房子隔音差,车辆来回的喇叭声贯耳,还有小孩儿在喊爷爷,大嗓门直蹿她的房间。

        她干脆起床。

        填饱肚子又外出购置东西。

        甚至买了两盆花,一盆绿桔梗,一盆兰花。用小土瓷罐装着,卖家跟她打包票说好养活,她虽然不大信,还是买了下来,就放在阳台光线最好的角落。

        按照习俗,中秋节前后孟朝茉得到娘家看望长辈。

        可是她刚搬出来,正忙着布置新家,也就没抽空回去。直到孟得安一通电话打到她手机里,勒令她必须回去,她才不得不回到那栋浮夸富贵的别墅。

        “姐,姐夫又没一起回来啊。我跟你说,爸今天在外面吃饭,有人说姐夫不把咱们家当回事,来的次数不超三回,要是胡说也就算了,还就是让他给说中的事实,爸脸上挂不住,觉得没面子,回家发了一通牢骚。”

        孟赴约的话,可算令她明白孟得安一定要让她和商俞一起来的原由。

        “他忙,我来看爸就行了。”她搬出用惯的借口。

        这话被闻声来门口验证商俞是否到来的孟得安听到,脸顿时黑成锅底,没好气地吼:“中秋节还忙忙忙,我就不信他这点时间都没有,说到底还不是不够重视你,重视我们家。我打电话骂他一顿,管他是谁姓什么,按规矩还得叫我一声爸呢。”

        平日,孟得安对商俞的态度睁只眼闭只眼。他觉得世上多的是为生活奔波的人,女儿能嫁到南舟商家,家大业大,做点生意纯当打发无聊,赔赚无谓。况且商老太太对她就跟宠孙女儿似的,他是放百十个心。

        可这回聚餐,外人当场揭得他没脸没皮,当然怒不可遏。但纵使到这地步,要骂商俞也只是过嘴瘾,并非真就要去骂。毕竟他还不想因为自己破坏了女儿和女婿的感情,使他们小夫妻生龃龉,本来女儿就更爱商俞。

        因此走得气势汹汹,实际竖起耳朵在等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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