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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老师……”

  　　唐宋站在树荫底下，摇着名单纸扇风，听见动静，便往队伍中赶去。

  　　后排的高个男生也接收到了前面有同学晕倒的信号。梁嘉远目光快速搜索一圈，未见虞夕望的身影，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快步走到队伍的前面去求证。

  　　虞夕望晕倒后，班主任唐宋以为是中暑，于是让围观同学分散开，不要挤在一块。

  　　这时正好梁嘉远走到队伍前面，唐宋便让他把虞夕望扶到阴凉处，“梁嘉远，正好你给我搭把手，和我一起把虞夕望挪到前面荫头里。”

  　　结果没等唐宋搭上手，梁嘉远直接把虞夕望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托住虞夕望的背，一手从两腿下穿过，半圈着虞夕望，就把她抱了起来。

  　　“梁嘉远，你行不行，别勉强啊……”唐宋跟在后面着急，虽然梁嘉远个子高，但毕竟虞夕望个子不矮，看着也不会太轻。

  　　梁嘉远看树荫下没有椅子，于是抱着虞夕望，把她放到了一楼楼梯旁边的座椅上。

  　　他盯着躺在自己怀里的人，发现她眼底有一圈淡淡的青色，看起来休息严重不足。明明已是夏天，可虞夕望露在外面的手臂却是冰凉的。刚才抱起来的时候，他也能明显感觉到虞夕望身上都没什么肉，估计是瘦了一大圈。

  　　他很想知道，这一个多月，虞夕望到底发生了什么。

  　　虞夕望昏迷了没有多久，醒过来时，约只过了五六分钟。

  　　恍惚间，她缓缓睁开疲惫的眼皮，艰难地适应刺眼的亮光。再清醒了一点，发现眼前竟是梁嘉远，而自己正躺在对方怀里，那人还在用手给她的脸扇风。

  　　虞夕望反应过来后，吓得急忙坐直腰。

  　　正好体检大楼一楼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经过，给虞夕望做了简单的检查，说：“同学，你应该是有一点低血糖。如果经常头晕的话，建议你还是去做个全面的检查，及时就医。低血糖不是小事，要注意休息，注意饮食，不能不吃早餐，以后记得带两颗糖在身上……好在今天问题不大，如果严重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虞夕望轻“嗯”一声回应医生，然后抬手捂住眼睛，借手适应光亮，也掩饰尴尬。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并无大碍。

  　　班主任唐宋见没事，终于定了定心，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虞夕望同学还是要注意休息，其他同学继续排队。不要吵……”

  　　虞夕望家里发生的事他是知道的，心里也是很心疼自己的好学生的。虞夕望这两年的进步和用功他都看在眼里，唐宋也不希望孩子在高考前的节骨眼上出了差错。

  　　虞夕望依旧没有看梁嘉远，手继续捂着眼睛，她可以从指缝间清楚看到梁嘉远的手臂，不知是不是被她压的，透着浅浅的红。

  　　她轻声道：“我没事了……谢谢。”

  　　不知道是说给已经转过身去的唐宋还是梁嘉远听的……

  第38章 告白

  　　回归教室的虞夕望变得格外安静，除了一起和章榆去食堂吃饭会说些话，其他时间都与世隔绝般，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做题。

  　　虽然模拟考的成绩还不错，但相较于其他同学，虞夕望还是落下了不少宝贵的时间。所以回来后，她更是拼命地做题。

  　　虞夕望更像一座孤岛了。

  　　她静谧而沉默，她把周围人推得更远了。除了唐宋和章榆，没有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在她桌旁聊天的人、找她去散步的人都少了很多。

  　　“同桌”梁嘉远递过来的习题她仍旧会做，但也仅仅是做题，两人之间少了很多眼神的交汇。

  　　可体检那天梁嘉远异常贴心的关注和有些亲昵的怀抱，还是被在场的同学有意解读了，时不时会听到“梁嘉远体检那天抱了虞夕望”之类的闲聊。至少这话凌梦佳听了心里是不太舒服的。

  　　晚自习前，虞夕望收到一张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的纸条，上面写着：“梁嘉远让你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到体育场旁边的假山前面等他。”

  　　虞夕望看了看旁边梁嘉远空空的座位。

  　　不在。

  　　好像吃完晚饭【创建和谐家园】室后就没再见过他。

  　　虞夕望没有理会这张来路不明的纸条。

  　　过了两分钟，又有一张新的纸条传过来——“梁嘉远说有话和你说。”

  　　虞夕望盯着那两张字条，长舒一口气，依旧没理会。

  　　她本是不想管这件事的。离高考只有几天，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自己做会题。

  　　但1小时的晚自习过得很漫长，期间梁嘉远也一直没有回来。

  　　下课的【创建和谐家园】一响，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好奇心不断作祟，不安感逐渐弥漫。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些可能性，又不敢确定。

  　　一番纠结下，虞夕望还是起了身，带着疑惑朝体育场走去。

  　　进入六月仲夏，晚风微凉，一扫白昼的高温与暑气。

  　　月亮也悄悄躲在了云团的身后，四下皆静，风和月亮都没有说话。

  　　体育场晚上不会开门，所以旁边的小路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一切不安分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嚣张。

  　　虞夕望还是远远就认出了梁嘉远的背影，她停住了脚步，没有再走近。

  　　因为梁嘉远对面还站着一人。

  　　虞夕望所在的位置距离他们的还有些远，夜晚路边的树影可以把她藏得很好。

  　　“嘉远，我……”是凌梦佳的声音。

  　　梁嘉远说了什么，虞夕望没有听清。但虞夕望觉得，有没有听清也不是很重要了，因为凌梦佳的话她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考一个大学……”

  　　听到这句的时候，虞夕望看向了自己踩在泥地上的白色运动鞋，她的脚尖用力抓了抓地，试图让鞋子陷下去多一点。好像她站的这片地，是一片会“吃人”的沼泽。但她心里更希望能够快一点陷下去，再快一点，不要折磨她……为什么都要这么她？

  　　她站在这里，无人解救。

  　　明明当初让她考虑“和他考同一个大学”的人是他，可是现在他却和别人立下约定。

  　　被云层遮挡的月亮的那一点微光，经不住微凉的晚风，填不满无际的黑暗，也堵不住刺耳的流言。

  　　虞夕望其实从小就很怕黑，因为小的时候，每当顾行煜对着虞舒意大声叫骂、无理抱怨的时候，她都偷偷躲到自己房间的衣柜里，用双手捂住耳朵。

  　　衣柜里很黑，她害怕得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那里很静，没有人会找到她。直到第二天，她便自己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那晚虞夕望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在暗黑的树影里面蹲坐了很久很久，就像小时候不想听到衣柜外面的吵架声一样，她一点不想听见凌梦佳和梁嘉远的谈话。

  　　虞夕望以前觉得，对于梁嘉远的喜欢没有多深，她更多是把他当作一个靠近的目标，因为他，她才有了前进的方向和一直向前的动力。

  　　但是当她听到今晚这几句话的时候，她难受极了，就如同心爱的玩具硬生生被人夺走了一样。

  　　她终于确定，对于梁嘉远，她是有占有欲和私心的。

  　　提醒她夜风太凉的，是第二节晚自习的【创建和谐家园】。

  　　虞夕望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下巴有浅浅的干涸了的泪渍，摸上去，一阵冰凉。

  　　梁嘉远和凌梦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虞夕望不知道。

  　　但是在起身离开前，虞夕望在心底轻声说了句悄悄话。

  　　这句话，走远的梁嘉远听不到，只有当晚的月亮知道。

  　　那之后的几天，梁嘉远每天都会写下新的练习题，但虞夕望再没有接过梁嘉远递来的习题本。

  　　原本那艘装满小心思，缓缓摇向梁嘉远的小船好像突然停止了前行。海上的风也很默契，不再费心掀起潮起汐落。

  　　失去月亮的牵引的潮汐，突然迷了路。

  　　不知是否那晚的风确实太凉，当晚开始，虞夕望突然得了一场非常严重的重感冒，高烧持续了一整晚。

  　　身体是很识趣的，它知道什么时候要撑住，也知道什么时候别硬撑。

  　　在这之前，为虞舒意的事情忙碌了一个多月，虞夕望也没有生过病。可是那晚过后，好像身体里所有对于她透支自己的反抗和叫嚣，一并发了作。

  　　一直到高考当天，虞夕望也是顶着鼻塞和忍着头疼进的考场。面临考试的紧张感，身体极度的不适感，让虞夕望在考场里恍恍惚惚，难以静心。数学几道能拉分的难题她连题目都读不进，还要一边强忍住不让堵在喉咙口的咳嗽发作。

  　　三天的考试过得很快，只有虞夕望心里清楚——

  　　她完蛋了……

  第39章 放手

  　　时间不曾善罢甘休，日子快如白驹过隙。

  　　焦虑与快乐唇齿相依，得也罢，失也罢，高考停笔【创建和谐家园】响起的那一刻，寻常又不凡的十七八也随之落下帷幕。

  　　考试结束后，高三年级的教学楼从各个角落传出彻底解放的阵阵狂喜和欢笑。

  　　有同学带头把攒了三年的模拟卷和课本一张张撕去又从高空抛撒，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考卷雨”，像是以此祭奠一整个埋葬在书本里的青春。可惜还未尽兴，就被教导主任赶下楼去扫地。

  　　虞夕望自己没有特别的感觉，没有特别疯狂，没有特别激动，更没有特别兴奋。

  　　只是有一种终于可以平静下来喘口气的安宁。

  　　她记得考前在教室里，唐宋没有多说别的话，只是平静地告诉大家：“我为你们每一个人感到骄傲！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希望大家‘不忘书山岁月，永怀花样年华’；祝福各位‘云程发轫，万里可期’！”

  　　进考场前，学校在教学楼和考场间的圆形大广场上铺了长长的红毯，每个高三3班学生走过那条红毯的时候，唐宋笑着和每个人击了掌。

  　　考完后，她站在红毯的一端淡淡凝望了一眼那幢高三教学楼。

  　　她没有【创建和谐家园】室收拾书本，由于身体的不适，以及不太愿意见到梁嘉远，她回宿舍用座机给早已等在校外陪考的虞天昭打了个电话。

  　　自虞舒意的事情办妥、虞夕望回校后，虞天昭和妈妈方芸慧便每天都会在宿舍熄灯前给她打一通电话，不是给她压力，只是告诉她，爷爷奶奶很好，不用担心。

  　　高考三天，虞天昭每天都陪着虞夕望到学校，然后在校门外等上一整天，再陪她一起回家。最后一天也如此，等虞夕望结束考试，他准备陪她整理完教室和宿舍的东西，就直接带她回去。

  　　章榆正好也闲着无聊到418找虞夕望。

  　　她扬了扬手里两大包薯片，开心道：“走呀，夕望望，聊个五毛钱的？”

  　　虽然两人家里住得近，两人的关系也不会有所改变。但是今天过后，一起手拉手吃饭的日子就也结束了。当两人的人生轨迹不再重合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很不一样，前路一片未知……

  　　虞夕望无力地眨了眨眼，算是应了。

  　　两人没有走远，关了宿舍后阳台的窗和门，一人拿了个座垫在后阳台的地砖上盘坐。

  　　“你……还好吗？”章榆瞥了眼身旁低着头的虞夕望，小心翼翼地问。

  　　她知道虞夕望母亲的事对虞夕望的打击很大，又不太确定这件事有没有影响到高考的发挥，毕竟对她们而言，这是最重要的人生阶段。

  　　“嗯……”虞夕望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吹了吹手上杯口的热气，淡淡答道：“如果你问考试的话，我确实搞砸了……不过现在难过，好像也已经迟了……我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虞夕望笑笑，好像已经知道并接受结果般坦荡。

  　　对虞夕望而言，最大的打击是虞舒意的过世，其他的，好像摧毁性就没有那么强了。

  　　没有软肋的人，只剩下一身钢筋铁骨。

  　　“夕望望，我会很爱很爱你的，所以你不要不开心……”章榆也没再多问，只是给了虞夕望一个拥抱，并轻轻拍了拍虞夕望的背。

  　　“嗯……”只是还有一件事，章榆很想知道会不会有个好的结果，“那如果……我还想问别的呢？”

  　　虞夕望把目光投向远处。

  　　天色已黑，对面高二宿舍楼道里一片漆黑。如同她心里那段未说出口的暗恋一样，未见天光，亦无人知晓。

  　　虞夕望凝视了良久，才开口道，“不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