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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时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神情，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南宫绝也没有再细想，因他胸腔此刻好像堵了块石头，窒息得四肢都有些发麻。
凤青瑶……倾心于自己？
可成婚三年，她丝毫没有表露过，他便也当真以为她就是有目的嫁给自己。
然而就算她喜欢他……
南宫绝强压下瞳孔深处的阴云骇浪：“但在我与她成婚前，她就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自那年花灯节、在玄武街梅园与你匆匆一面后，我便一直记着你，数年后你我重逢，我的感情便更加清晰——我喜欢的人是你。”
如此真挚的话语，饶是任何一个女子听了都会莞尔羞赧。
可江染眠的脸色却是瞬间泛白。
她看向南宫绝的眼眸里满是茫然和疑惑：“什么花灯节？你我初次相见不是十岁那年在皇宫吗？”
南宫绝眉心深深拧在了一起：“你不记得了？那年我尚且七岁，你应该是六岁，就在玄武街的梅园里，我问你是谁，你说你是江将军的长女，还给我看了你的腰牌”
“你很想要一枝红梅，是我帮你摘的，后来我们便被看守梅园的人追了两条街。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但南宫绝越说，江染眠的神色就越迷茫。
她定定地看着他：“十岁之前，我从未在京城里过过花灯节……”
不，是有一次的，就是六岁那年。
而那天，凤青瑶说想去宫外的梅园看看，恳求了她很久终是与她互相换了衣服。
然后，江染眠替凤青瑶留在宫中，而凤青瑶则是拿着江府的腰牌独自出了宫。
那么南宫绝遇见的那个人……
江染眠深吸了口气，缓缓冷静下来，才重新对上他漆黑复杂的目光：“宫绝，你遇见的那个人不是我。”
南宫绝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知为何，他直觉江染眠紧接着要说的话，会颠覆什么。
“那是谁？”
沉默中，只听她嗓音微哑：“是青瑶。”
“那年花灯节她与我换了衣衫偷溜出宫，所以你遇见的人不是我，是假扮我的凤青瑶。”
第十九章
刹那间，南宫绝如遭雷击。
他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白了下去，赤红的双眼里满是绝望。
男人的声音嘶哑狠厉，每个字似乎都是从他的身体里挤出来的，带着剥皮抽骨的疼：“不可能……这不可能！”
望着南宫绝破碎空洞的眼神，江染眠心里苦涩蔓延成海。
但她还是佯作镇定道：“你知道我也倾心于你，如果那个人是我，我不会不承认……可是那不是我，我必须要把真相告诉你。”
“那年花灯节你在梅园遇见的人，真的是青瑶。”
话落，良久寂静。
江染眠已然不敢去看南宫绝的神色。
正要别开眼时，他却倏地开口，声音极轻：
“所以，我寻错了人……也爱错了人？”
这话刺得江染眠的心狠狠一疼，如同万箭穿心！
但南宫绝的感觉不会比她好多少。
江染眠有些不忍，但终究还是点头：“……是。”
或许是他们彼此的两情相悦让他以为她也记得当年的事，所以十几年来从未提起过。
不想，这数年来的缄口不言，竟酿成了这么大的错！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若是凤青瑶没有假扮江染眠……
若是南宫绝再早些被父亲带进宫中……
若是那日南宫绝在客堂外再多待片刻，听见之后的谈话……
若是昨夜凤青瑶跑出王府，南宫绝能上前为她撑一把伞……
若是最后一面时南宫绝没有口是心非……
那个原本受尽了万千宠爱的公主，是不是就不会孑然一身地在房中饮下毒药？
南宫绝的嗓子中发出极其悲痛的一声呜咽。
他的舌头被牙齿无法控制的战栗咬得鲜血直流，心底的悔恨和恐慌像清水里的一滴墨，晕散的越来越多。
“凤青瑶……凤青瑶！”
曾经，人人都以为是她亏欠了自己。
如今才后知后觉，原来是人人都亏欠了她！
凤明慎在登基之后，自以为庇护着凤青瑶，所以心安理得地想将她的姻缘作为扳倒南宫绝的一枚旗子，却不想凤青瑶用命来护着她的皇位。
江染眠虽从没怨过凤青瑶，却也以为是她占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然而结果，却是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夺走了本该属于凤青瑶的，南宫绝的爱。
而南宫绝以为她嫁给自己只是为了牵制他，为了凤明慎和这北昭的江山，以为她因为一己之私就害得他不能和心爱之人相携到老，所以成婚三年疏离冷淡，竟是一次都没喊过她的闺名。
最后才发现，他此生所求，其实早已在身边！
南宫绝如坠深渊，悲伤和痛苦全都哽在了喉咙。
突然，他猛地起身向院外跑去。
可刚跑了两步，他又倏然停住脚，苍凉的眸子里悲寂而痛楚。
凤青瑶已经死了，自己要去哪里找她？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南宫绝的贴身侍卫裴深走进院子。
他拱手颔首：“王爷，皇上昭告天下：长公主薨逝，举国守孝三月。王府是现在就着手挂白幔设祭台吗？”
南宫绝无神的双眸又过了片刻才逐渐清明。
他语调平稳，目光沉静，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死寂：“挂，但不是白幔。”
“挂红幔。”
第二十章
自凤青瑶丧期开始，南宫绝在议事殿外跪了几天，摄政王府的红幔就挂了几天。
人人都议论说，摄政王因为长公主的死疯了，不然怎么把整个王府都布置成大红喜事的模样？
但也有人说，南宫绝之所以在凤青瑶薨逝之后布满红幔，是为了弥补三年前俩人成婚时未能完成的大婚。
凤明慎不知道旁人都在怎么讨论，他只知道南宫绝怕不是真的疯了。
每日早朝后南宫绝便跪在议事殿外求他收回圣旨，他一日不收回，南宫绝便跪一日；他半月不收回，南宫绝就跪半月。
如今整月都将过去，南宫绝还是不肯放弃，仍跪在议事殿外。
刚开始，凤明慎尚不明了南宫绝为何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竟这般执着于和凤青瑶的姻缘。
后来江染眠将前因后果讲给了他听，他便是真的打定主意不会收回圣旨。
南宫绝一步错步步错，凤青瑶的死虽不是他亲手造成的，但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凭什么他还想死后能和她葬在一起？
凤明慎将话说到了尽头，以为南宫绝坚持不了几天就会放弃。
却不想，这一跪，就是一个月。
就连春初的暴雨天，他都坚持跪在雨中，任凭劝说都不肯离开。
江染眠来劝过南宫绝几次，但都没用，他双眼空洞的模样就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谁的话都听不见。
别说是凤明慎和江染眠，怕是就算凤青瑶还活着，都不会相信这狼狈模样的人会是南宫绝。
后来江染眠便不来了。
因为每次看到南宫绝为了凤青瑶而那般坚韧的神色，她就会觉得内心一阵滞痛。
不是嫉妒，更不是恨，她只是觉得难过。
至少……在当年，南宫绝没有为过她而求着取消婚约。
与凤青瑶的死无关，与南宫绝爱错了人也无关，自三年前他们成婚以来，江染眠就没想过此生还要与南宫绝在一起。
她的确心悦他，但她同样在乎凤青瑶。
虽然太晚，但终究还是如她所愿，南宫绝与凤青瑶彼此爱着对方。
又是一日暴雨天。
春雨带着冬末残余刺骨的寒意砸在皇宫的青砖地上，浸湿衣衫渗进双膝，到底还是冰冷的。
但南宫绝跪在其中，就像是感觉不到一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就连身形都不曾晃动半分。
许久，议事殿的大门被打开。
南宫绝闻声看去，见不是凤明慎，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掌事太监福泰撑着油纸伞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来好生相劝：𝔏𝔙ℨℌ𝔒𝔘“王爷，这雨太寒了，您这样跪下去身子迟早要遭不住的。”
南宫绝却置若罔闻，纵然身上朝服万斤重也面不改色。
福泰深深叹了口气。
他从先帝在世时便在凤明慎身边伺候，是看着姐弟俩长大的，对他们的脾气也算是了如指掌。
凤明慎一旦对某件事下定决心，是无论谁劝都不会改变的。
这次若不是凤青瑶以命相换，他定是要不顾一切扳倒南宫绝的。
然而南宫绝偏也是这样强硬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