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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望难得有了脾气,伸手拍开谢小卷:“这件事情有悖人伦!你不要乱来!”
次日,杜望推开水影痕的房间:“水公子,我们生意人还要赶路,不能多留了。房钱和药钱都为你付过,你大可以在这里养到伤愈。”
水影痕伤后孱弱,只能躺在床榻上微微颔首:“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谢小卷在旁因为不满杜望的态度板起脸来,杜望却好整以暇:“谢小姐要是担心水公子,不妨留下。横竖咱们俩也不一路,不如就在这里散了吧。”
谢小卷一下子跳起来:“不不不,咱们还是一起走,一起走。”
杜望和谢小卷终于闹腾腾地离开了,客栈房间重归悄寂。水影痕这才拿出方才一直藏在被褥里的手,摊开,露出里面一块殷红木牌,上面纠葛着诡异的藤蔓形状,写着几个篆体的字——“坤巽离兑”。
六
离开隋安不过几百米路,谢小卷就重重崴了脚。偏偏她还惦记着跟杜望闹别扭不愿意服软,别扭地坐在路边揉脚,死活不开口求助。杜望叹了一口气,从箱子里拿出轿盘:“随便叫个轿子,喊荣宝和宝抬你一段路吧。”
谢小卷心里一千一万个乐意,嘴上却还偏偏硬着:“昨天求你帮人办点事儿小气吧啦的,现在我才不稀罕呢。”
然而杜望却突然沉默了,谢小卷觉得有些心慌,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杜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她还是第一次在杜望的眼睛里看见了怒气,然而那怒气很快淡了下去,杜望摇了摇头:“不是你。”
谢小卷郁闷了:“什么不是我?就是我,是我不稀罕!”
杜望劈手将谢小卷拽了起来:“快回隋安,水影痕偷了我的轿牌。”
推开客栈院门,只觉得一股扑鼻香气传来,说不出的馥郁芬芳。有微微的红色光芒从水影痕的房间里透出。杜望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叹息一声:“还是迟了。”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房门口站着一位丽人。长发披肩,身子袅娜。
谢小卷“咦”了一声,还是开口问询:“请问,这个房间里的水公子?”
对方转过身来,分明就是水影痕的模样。却偏有不同,除却脸上的疤痕愈合以外,眉更细,唇更艳,眼波更为灵动。原来的水公子肖似女子,不过是仗着戏台上的戏装,卸了妆还是能让人一眼认出是男儿身。然而如今面前的人却是天生丽质,身上所有的男性特征都荡然无存。
杜望看着面前的人,幽幽回答了谢小卷的提问:“你还看不出来么,她就是水影痕啊。”
在杜望的众多轿牌中,“坤巽离兑”是至阴的一张。本可助女子容颜娇媚,身体康健,乃至妇科顺产。但种种益处,却也只限于女性。坤巽离兑四张阴卦极克男子阳气,但凡有男子误入其中,自当乾坤颠倒,容颜变得娇媚仿若女性,但这仍只是虚妄幻境,只拥有一瞬艳光,过后便迅速衰老苍颓,虚弱不已。
水影痕微微一笑:“杜老板不必叹气,进轿子的时候轿帘上的行文已经让我知道后果,我无怨无悔。”他伸出手,殷红色轿牌缓缓飘到杜望面前,“昨夜偷听到您和谢姑娘的讲话,我虽然诧异,却仍想勉力一试。如今完璧归赵,还请杜老板原谅。”
杜望又是叹息一声,取回了轿牌。
谢小卷忍不住开口:“你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如此地步?”
水影痕敛下眉睫:“终我一生,只求有一刻让他真正放进心里。何况他今日成亲,整个隋安镇都在为他们庆祝,我也实在不好不去庆贺。但请放心,今天以后再也不会有金怀璧和水影痕的故事了。”
七
金府的亲事办得分外隆重,府门大开,流水宴从府中一直摆到了街外。杜望祭出一顶轿子,雇人抬了水影痕前往金府。谢小卷左看看,右看看,靠近杜望耳语:“真奇怪,一路也没看见金府去接新娘子的花轿。金老夫人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又是谁,怎么一副新郎官打扮?难不成今天不是金三少爷成亲,可不是说金府只有这么一个少爷么?”
杜望心头浮上不妙的预感,仍勉力安慰:“看看再说!”
金老夫人举起杯盏站了起来,席间渐渐安静。一贯板着脸的老太太脸上居然也带了笑:“今天是我金府的大喜日子,是我金家小姐出阁的日子!”
席间一下子炸了,只看见丫头从内室牵出来一个红衣喜娘,喜帕盖着五官看不清眉目。老太太拉住红衣喜娘的手:“大家心里一定纳闷,我金家向来只有一个怀璧小子,哪里来的闺女,今日我就给大家解开这个谜题。昔年小儿不幸,同儿媳一起厄遇匪祸。我偌大的金氏家门,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倘若再没个男丁,定会家门衰落,辱没祖宗,也见弃于诸位。因而我不得不将我这唯一的孙女当成男孩儿养着。如今金家欣欣向荣,孙女也到了桃李年华。更逢汉兴刘家刘少爷不弃,愿意入赘我金氏家门。”她朗声一笑,“不错,我这孙女就是折腾众位乡邻多年的金三小子——金怀璧!”
一阵狂风刮过,宾客纷纷用袍袖掩住眉目。然而流水席尽头却传来一声郁痛入骨的惊呼,一个红色人影从轿子中跳出来,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冲到席前。狂风卷起了盖头,露出了新娘的五官。
金怀璧一身红装,五官虽然不及水影痕的丽色,却也是清秀佳人。她的发在不知不觉中蓄到了齐耳,温婉地站立在那里,她戴在鬓角的花,像是一丛火焰,点亮了她的整个五官,却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风流公子的模样?
怀璧仿佛不适应盖头瞬间被揭开,微微眯了眼睛,适应以后怔在原地。
“阿水?”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水影痕却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是砭骨钢刀:“你如何不说?你如何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你瞒得我……你瞒得我……”
怀璧想要去拉水影痕,手却被新郎猛然抓住。对方正是当年痴缠阿水被怀璧撞破的刘少爷,他的面上有自得之色:“夫人,昔日荒唐既往不咎,从今而后却再不要胡闹了。”他说着抬眼,看见水影痕的脸依然一怔,“你怎么……”
水影痕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嘴角微微沁出鲜血,抬起头深深望了怀璧一眼:“原来……我所做的一切……所有执念都不过是……不过是笑话一场。”
水影痕已经跌跌撞撞逃离金府,红色身影仿佛被火焰燎烧了的飞蛾。只是他已经筋疲力尽,寿数无几,再没有力气扑回去了。
八
刘家入赘,是金老太太的决定。
事关金家的钱庄生意,金怀璧不得不同意。她的婚事,她的人生,从来都不由自己做主。
洞房花烛夜,新郎附身靠近,怀璧身体僵直,一如当年绝望的阿水,却冷不丁开了口:“刘少爷,你到底喜欢什么?”
对方一笑:“外面的不过是消遣,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妙。”他的呼吸一如当年一般粗重惹人厌恶,如附骨之疽一样腻上身来,“夫人一说把我给勾起来了,那水影痕怎么比当年还勾人,浑身都透着媚劲儿。将来不如我也把他弄进府里,咱们一起……”
仿若有钢针插入心头,即便再温顺之人也有不可挑衅的逆鳞,何况那一而再再而三被侮辱的是自己深深在乎、爱而不得的人。金怀璧的眼中寒星闪过,她劈手拽过桌边的烛台,狠狠地砸了下去。
杜望和谢小卷的行程还是被耽搁了一日。行将入睡,客栈院门却被急切敲开。杜望和谢小卷各自走出房门,都是一愣,只看见金怀璧一身红衣站在月光下,容颜哀切:“我听下人说水影痕跟你们在一起,你们可有瞧见他?”
杜望还没有吱声,谢小卷已经急切切开口:“没有!他不跟我们在一起!你现在找来还有什么用?你骗他,你害死他了……”
杜望冲着谢小卷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收声。金怀璧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去:“没错,是我骗了他,我只是不敢说,不敢说……”只看见她走过的地方,在庭院里留下深色的脚印,袍裾上还滴着黏稠的液体。
谢小卷下意识开口:“这是?”
金怀璧转头茫然一笑:“我杀了人,我瞧不起他,我憎恶他。”
谢小卷惊讶地大张嘴巴。杜望开口,声音在这个疯狂的夜晚显得分外清冷:“他在锦绣园,你去吧。”
夜晚无人的锦绣戏楼,一个人的戏台。
水影痕在台上甩着水袖走步,顶着青衣衣衫的身躯已现佝偻,每走一步都能感到肌肤和骨头萎缩的剧烈疼痛。他仍然勉力唱着戏词,直到那声音也渐渐地哑了。身后突然有熟悉的声音:“阿水?”
他像是受了惊的雀儿一样钻进帷幕里,声音惊慌:“你是谁?”
金怀璧踏上台阶,手想要掀开帷幕,但刚刚触到就引发对方剧烈的颤抖。她停住手,声音带了泪意:“是我,金怀璧。”
“三少爷?”他瑟缩在帷幕里摇头,“不会是三少爷,三少爷今天成亲,不会是三少爷。”他轻轻呢喃着,“她不要我,一切都错了,一切都错了。我原本以为是因缘际会,老天也没法子的事。其实并不是,只是她心里从头到尾就没有过我。”
金怀璧终究忍不住痛哭出声:“是我不敢!阿水!我问过你,如果我不是我,你会如何待我。我怕你从头到尾喜欢的只是金三少爷,而不是如今的金三小姐。背负着金家的名望,我注定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我也有一份私心,想让你心里永远惦记着我。阿水,我不敢,我不敢。”
她隔着帷幕握上水影痕的手:“阿水,我好恨!我早就该知道,你就是你,我就是我。阿水,让我看看你……”
她的眼泪和呼喊唤回了水影痕的神志,他在帷幕里瑟瑟发抖:“不要打开!”语调既凄厉又绝望,转而又是微弱的呢喃,“你若是早来半刻钟就好了,就半刻钟。”
这半刻钟里,韶华尽逝。水影痕再也不是当初的水影痕了。
帷幕却被猛地撕扯开了,水影痕发出一声尖叫,仿若困兽一样往帘幕深处躲去,却被人迎面抱在怀里。她细腻的肌肤贴上他干皱的手臂,两张相触的脸庞上遍是泪水。怀璧的手指抚上水影痕的脸,“我都听杜先生说了。”她的声音透着温暖,“阿水就是阿水,怀璧就是怀璧。无关性别、年龄和容颜。我一直都欠你一句。”
她靠近他的耳朵,轻轻呢喃:“阿水,我喜欢你,这么多年。”
第六章 倾雪流玉轿
一
盛秋,一班火车开进隆平火车站。车上走下来的男人穿着质地极好的灰色长袍,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一抹弧度,玳瑁眼镜的银色链子在夕阳下淌着流光,正是清平广记轿行的老板杜望。有人远远地迎向他,伸手帮他接过箱子:“杜老板一路辛苦,姑爷陪着大小姐呢,您这就随我过去吧。”
隆平是北方大城,比起南方清平的文人雅致,别有一番恢弘气度。黑色汽车在一个几进的大院里停下,管家指引杜望走进一个暖香融融的厅室,自己在门外禀告:“姑爷,杜老板来了。”
穿着一袭白色衬衫的男人自内室走出来,屏风的侧影掩住了他的小半张脸,但仍能看出来人眉飞入鬓,唇线坚毅,出奇英俊,只因侍疾多日,脸上颇有疲惫之色。
他走向茶案:“杜老板,请坐吧。”
这么一动,杜望才看见他方才藏在阴影里的半张脸上覆着一张皮质面具,不免显得有些古怪。
未及寒暄,里面忽然传来女子夹杂着咳嗽的惶急呼喊:“渔言!渔言!”
那男子匆匆绕进屏风:“我在这里,阿云。”
直到女子重又睡下,他才得以抽身,从屏风里走出来歉意一笑。杜望点头致礼:“都说万帮帮主同夫人伉俪情深,果然不是虚言。”
万帮帮主眉宇间尽是茫然若失的神情:“轻云有肺疾,医生说左不过就是这两月的事情,因此我有事情不得不办。”他抬起头,望着杜望,伸手慢慢将左边脸上的面具摘下——那是半张惨不忍睹的脸,皮肉仿佛在溶化般地溃烂。更古怪的是这半张脸不仅是皮相,似乎连骨相都与右边的脸不同。
即便阅历丰富如杜望,此时也轻轻眯起了眼睛。万帮帮主手指抚上自己右边的脸:“世人只道我是隆平万帮大小姐万轻云的乘龙快婿万渔言,连我之前数年也一直是这么觉得。”手指慢慢跨过鼻梁抚上自己左边的脸,“直到这半边脸开始变了模样,我才觉得那原先的容貌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非但如此,我还想起许多不同以往的事情,就像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亲身经历的一样。”
他伸出手,平摊的手掌上放着一面玉质的轿牌,上面勾着“倾雪流玉”四个篆体字。但这块牌子却被人剖开,缺了半面,没有对应轿子的样子。杜望伸手一招,从皮箱里的轿盘里悠悠浮出另外半张轿牌,数月前,他正是收到这半张轿牌才千里迢迢从清平赶到隆平。
两张轿牌残片在杜望手中合拢:“我要知道给你这轿牌的人是谁?在哪里?”
那人却将面具掩回脸上,利落出挑的半张脸唇角微动:“不如先生先告诉我,我究竟是万帮姑爷万渔言,还是松梧堂少主——陈秋梧。”
二
二十年前的隆平,并不像如今这样太平。
隆平是毗邻火车线路的交错点,地处北方平原,物运繁华。自古有官的地方就有匪,昔年隆平数一数二如日中天的江湖帮派当属松梧堂,表面上也做着货运马帮生意,实际上丝绸、瓷器、【创建和谐家园】、走私无一不做。松梧堂大当家的陈青松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唤作秋梧,自小羸弱多病,在江南老家调养,十九岁刚接回隆平,就在路上被万帮大小姐万轻云劫走了。
万帮不大,但帮主万扬却是个刚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狠辣人物。昔日他为了创立万帮叛出松梧堂被卸掉了一条胳膊,江湖明面上巧意逢迎,私底下白道黑道抢生意断人财路的事情却也没少干。
陈秋梧对江湖事全然不知,他懵懵懂懂被人关押在地窖里,听黑影里万轻云的声音清凌凌地响起:“你父亲既然卸掉我父亲一条胳膊,那我要你一只耳朵喂狗也算不得过分吧?”
身旁有猎狗粗重的喘息,甚至还能感觉到那垂涎的恶臭。陈秋梧又惊又怕,说到底他只是个少年,未几便掉了眼泪。那一瞬,地窖外摇晃的天光掠过少女圆润的下颌曲线,连眉梢眼角挂着的鄙夷之情都瞧得清楚:“没出息!枉你还是陈青松的儿子!”
一阵眩晕,陈秋梧本以为是自己激愤所致,但很快意识到是地窖在剧烈摇晃。外面守着的万帮属下拼命吆喝:“大小姐,快出来!地裂啦!”
万轻云反应很快,她一扬手割断秋梧的绳索,率先向窖口爬去。土块和石块不断砸下来,差点要把好不容易攀上来的万轻云闷回去。还好一个年轻人挡住窖口,颇为利落地撑住身体,伸手将万轻云和陈秋梧拉了上来。
两人前脚刚出地窖,后脚地窖便半塌了。轻云的猎狗两只前爪本已经扒上了窖口,又被砖块砸了下去,方才还凶狠的恶犬悲戚地“呜”了一声便没了声音,只胸腹起伏,眼神里透出绝望。
万轻云含着眼泪看了看身边的属下,终究是下不出让人冒险救狗的命令,于是掏出手铳,想要给它一个干净利落,免它骨断筋折之苦。
刚才拉他们上来的人却按下万轻云的手,矫健地重新潜入地窖,将狗抱了上来。万轻云抱着爱犬激动万分,这才想起来。抬起头询问那人的姓名。
那人一抱拳:“属下渔言。”一张年轻的脸纵然蒙着尘土,仍然显得分外俊朗。
万轻云的脸微微红了,然而少女含羞的目光跳到陈秋梧身上时又换作了鄙夷。陈秋梧一条腿被地窖的坍梁砸中,鲜血淋淋。万帮的人多有身手,顶多蹭得灰头土脸,再多几条刮伤擦伤,他是唯一受重伤的一个。
万帮以陈秋梧为质,得以从松梧堂水陆两道货运生意中分得一杯羹。交易达成,万轻云奉父命送陈秋梧回松梧堂。那日万轻云穿着一袭红色裙装,仿佛寻常大户人家的气派小姐。她从黑漆小轿车里跳下来,打开门,冲陈秋梧一笑:“到家啦,陈少爷,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江湖路远,可别记恨我呀。”
万轻云很少对他展露笑颜,陈秋梧心里一空,撑着拐杖跳下车。他自小没有母亲,被陈青松扔在山清水秀的老家长大,生就一副敏感纤细的心思。长这么大,万轻云是第一个同他相处时间如此之长的女孩,何况……何况又长得那样好看。
在地窖坍塌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冲上去帮万轻云挡下了坍塌的木梁。可惜他保护的女孩并不知道,也不可能领他这份情,只当他是自个没出息弄伤了腿。她的视线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停驻在那个叫作渔言的万帮新秀上了。
陈秋梧从车子里走下来,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万小姐,再见。”
万轻云笑着打量他:“再见?莫非还要再被我绑一次?”
他知道她惯会开玩笑,自从万帮利用他谈成了生意,万轻云其实对他挺好的。往来见面挺客气,也常开开玩笑,但这种玩笑往往藏着一种不可言说的轻慢。陈秋梧知道,她这些玩笑话对着渔言是很少说的。那时她会显得娴静,带着一种女儿家都知道的甜蜜的忧愁。
平时他不苛求那么多,他甚至喜欢她说那些玩笑话时既俏皮又高傲的微笑。但唯独不是在告别的时候,他希望有一个郑重的、让彼此都能记住的、充满离愁别绪的告别。
因此他有些执拗地沉默着。万轻云刚开始有些讶然,但随后那讶然潮水一样地退去了。“还是再别见了,陈公子。”她轻轻地,不失冷静地这么说。
三
事有难料,万轻云回到汽车上命令司机开车回万帮,司机面露为难之色:“大小姐,陈青松之前向帮主提亲,帮主已经答应了。我此行既是送陈少爷,也是送您。”
松梧堂虽然阴沟里翻船,但陈青松多年的江湖地位也不容许他如此折面。他对万扬放出话来,要插手隆平的生意可以,但需万扬将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做妾,也算弥补了松梧堂大公子被一个黄毛丫头绑去的耻辱。
一个女儿换得隆平水陆两道的货运生意,万扬没有道理不答应。
陈青松揉着手里的核桃走下楼来,相较于万轻云的怒形于色,他显得老谋深算:“万小姐数日相陪,犬子不胜感念,自当迎娶小姐才不伤你清白名声。以你的身份虽然不能做我陈家的长媳,但今后在陈府外买个院子养着还是使得,纵使梧儿今后娶了正经夫人,我们松梧堂也不会薄待你的。”
不顾陈秋梧在身后追赶请求,陈青松自顾自地出门处理事务,一眼也没有看这个儿子。松梧堂的打手帮众守在门外,纵使一只鸟儿也飞不出去,何况是没有翅膀的万轻云。
陈秋梧想要回身劝万轻云莫急,徐徐图之,迎面却是一记响亮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