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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凯乐见到阮芜颖过来，脸上掠过一抹阴云，闷闷地低头走了。

  　　阮芜颖无声地问李秋阳。“他怎么了？”

  　　“打架。”秋阳看着孙凯乐的背影，小声说，“跟齐尧恒。”

  　　“啊？跟齐尧恒？为什么？”阮芜颖心中嘀咕道，最近怎么遇到的啥事都跟齐尧恒有关呢。他俩为什么打架？

  　　“哦，差点忘了，有你的一封信。”秋阳从书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阮芜颖。她迫不及待地扫了一眼，看到了“万溪县中学”几个字样，心里顿时澎湃起来。

  第13章 蓝图

  　　不管是牛打死马，还是马打死牛，阮芜颖无心管。她一心只在手中的这封信上。李秋阳跟她说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好容易走到楼上，与李秋阳分开，她急匆匆地走到座位边，拆开信封。是用专门的信笺纸写的，信纸的背景是水印的竹子。信里散发出一股淡雅的水墨香味。

  　　信里只有短短的几行：“同学，你好！我是陆昊的同学。卷子收到，勿念。陆昊已转学，请不要再给他写信了。”

  　　他为什么转学？转到哪去了？他不转到林英二中了吗？发生了什么？通常情况，收信人不在，信会寄回来。给她回信的是谁？是不是杨玫？

  　　没有落款，她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不知道去问谁。

  　　她双手撑着头，盯着信纸发呆。作业一大堆，今天布置的任务也还没完成。她心知自己不能这么颓废，就是打不起精神。她决定出去走走，或许能散散心，驱散心里的不快。

  　　同学陆陆续续往教室走，午饭后有一个小时左右可以在宿舍休息，但大多数人都选择不午休，直接【创建和谐家园】室看书，写作业。林英二中的大部分学生都是像阮芜颖这种农村来的孩子，他们都太想通过升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事实上，九十年代时大学招生指标很少，一所学校，尤其像这种十八线的农村学校，能考上几个大学生，就非常不错了。林英二中在阮芜颖他们那届，考上了十多个大学生，还放了烟花，拿着话筒，广而告之。这是沈思佳告诉她的，沈思佳就是这十多个人中的一个。阮芜颖得知这个消息时，并不为之振奋，而是感到非常难过。因为如果她不离开，这十几个人中应加上她的名字才对。

  　　走完教学楼的最后一级台阶时，她看到了齐尧恒。他穿着一件火红的 T 恤，在一群黑白灰色的男生中，尤其显眼。

  　　这些黑白灰的男生，都留着相似的飞机头，边走边吹口哨，见到漂亮女生还无端地嘲笑、逗弄一番，像街头小混混。

  　　他跟她在一起后，还有所收敛，至少不会当着她的面招惹女生。阮芜颖白了他们一眼，没看见似的，径直走过去。

  　　照例有人背着她喊“齐尧恒”，她已经对这个名字产生抗体了，无论什么时候有人喊“齐尧恒”，她都做到淡定不回头。

  　　该死，她刚才还是忍不住回头了，回头不是因为有人喊他的名字，而是看到他额头上的那道乌青。他果真和孙凯乐打架了？连孙凯乐那种性格的人，他也能打起来。她也真是服了。不过，他俩好像并没什么交集吧？孙凯乐一直在一班，寝室应该也不在一处。孙凯乐就是那种心里只有学习的好孩纸，根本与齐尧恒混不到一处去。

  　　那伙男生也回头对她坏笑，笑容意味深长，仿佛是告诉齐尧恒“有戏”。有个鬼的戏！打死她，她也不跟齐尧恒有戏！管他们为什么打架呢，她还没这心思管。

  　　“嘿！”一个稚嫩的声音忽将她从沉思中抬头，是传电影票的周可儿。周可儿从背后攀着她的肩。“金凤姐，你到哪儿去？”

  　　她猛地想起，刚才她也看到齐尧恒了吧？她还能认出他不？她有点好奇，想证实一下，到底是不是齐尧恒送的电影票。

  　　她悄声问她：“后面那个穿红衣服的男生，是不是让你送电影票的人？”

  　　周可儿回头，恰好齐尧恒也回头来。她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说：“不是，那个男生脸圆点，没这么高。”

  　　“你确定？再好好看看。”她不死心，除了齐尧恒，还有谁会送她电影票？是吃了豹子胆吗？她倒有点好奇，这个吃了豹子胆的人长什么样了。

  　　这个吃了豹子胆的人，她应该也认识吧？会是谁呢？齐尧恒追求她的事，也不能谁都知道吧？或许是个没什么胆的人，所谓不知者无畏。

  　　周可儿坚定地摇摇头，继续在脑子里搜索记忆，“那个男生……眉心有颗痣，对的！我敢肯定。”

  　　脸圆圆的，眉心的痣……这一搜索，就与孙凯乐对上了号。不会吧？怎么可能？他可是她的好朋友兼闺蜜李秋阳将来的爱人、丈夫！

  　　孙凯乐约她看电影，只是想联络老同学间的感情吧？毕竟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还有同路三年的感情。可是，他为什么要打那个初中女生？一定是有误会吧？

  　　“说要打你的人，也是圆脸的人吗？”

  　　女生迷惑地摇摇头，看电影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生。线索又这么断了。

  　　联系到孙凯乐脸上的伤，她有点疑惑了——会不会是齐尧恒知道孙凯乐邀请她看了电影，就打了他？

  　　齐尧恒有这么无聊吗？他打孙凯乐，是因为他的霸权主义受到挑战和威胁了吗？男人在没得到之前，都这么死缠烂打吗？当年他俩分手后，他从没找过她，也没联系过她，她不相信他曾经有多爱她。

  　　记得她结婚前，有个男孩去滨海找过她，当时她正好休假，与陆昊拍婚纱照去了。同事的描述也很模糊，她曾怀疑那人是齐尧恒，如今看来，也不一定。

  　　她还是不肯相信孙凯乐会送她电影票，更不敢想象他会喜欢她。如果那样，她就太对不起李秋阳了。

  　　阮芜颖出差去北京时，经常造访他们。孙凯乐像“【创建和谐家园】”一样，陪侍在她们左右，毫无怨言。要是知道有这一出，她以后还怎么跟他俩混。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她继续往街上走。

  　　今天逢场，赶场的人陆续回家了，摆摊的也忙着收摊。还剩些蔬菜和水果没卖完的菜农、果农们，也想尽快处理完剩下的，回家忙农活。只要见到有人路过，不管是有购买力、没购买力的，都招呼着叫卖。

  　　“卖麦芽糖——”这声悠扬的叫卖声在寂静的小街上显得尤其清晰。叫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声音抑扬顿挫，响亮动听。他边喊还边拿手中的小铁锤、小铁棒敲打出清亮的声响。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老人打量着她，不报希望地问了句：“姑娘，买麦芽糖吗？又脆又甜……”

  　　阮芜颖小时候吃过一次麦芽糖，还有点印象。那年雨水多，收割回家的麦子没来得及晒干就发芽了。奶奶就将这些麦芽做成麦芽糖，拿到街上去卖，还卖了个好价钱。她有幸尝到了麦芽糖的味道。

  　　“多少钱一斤？”她随口问了一句。

  　　老人虽然对她不抱希望，还是把她视作了一根稻草。“本来卖一块钱一两，便宜卖了。五毛一两卖给你，要不要？”

  　　“一两有好多？”她问。

  　　老人在秤盘里装了些麦芽糖，示范给她看。“这么多。牛轧糖卖一毛一颗，比牛轧糖划算。买不买？”

  　　“还便宜点可以吗？我全部要。”她在心里掂量了一番，一两麦芽糖相当于十颗牛轧糖，假如一两能卖一块多，不就赚了吗？

  　　老人犹豫了一下，像下定决心地说：“四毛，不能再少了。”

  　　“四毛太贵了。我全部买，又不是一两二两地买，你在馆子里吃碗面条，也要一块两块的。卖给我，你还能坐车回家，做一下午的农活，多划算啊。”

  　　老人想了想，笑着说：“姑娘你太会说了，就冲你这嘴。三毛五，卖给你。权当帮你了。熬这糖，很麻烦的。”

  　　“我能尝尝吗？”

  　　老人捻了一小块给她。她放进嘴里，轻轻地嚼，真的又脆又甜。甜而不腻，脆而不绵。

  　　老人称秤时，她随意与他寒暄，了解到麦芽糖是他用家里的麦子熬制而成的。她就在心里盘算，如果生意好的话，她打算长期做这个生意，一边读书，一边挣点零花钱。

  　　能不能加些核桃、花生等？核桃花生味道好，又营养，兴许买的人更多。她在心里想。

  　　“如果同学喜欢，我以后还在你这里买。”

  　　老人自然很开心，又问了她的一些情况。当知道她是为了挣学费，对她竟有了几分同情和敬意。

  　　她猛然想到，为什么不让她爸妈在家里熬制呢?麦子是地里现成的，不过花些时间和精力。先令他们在家里试验，等她先去试水。成功后，再让他们农闲时熬制。这样赚钱、农活两不误。

  　　将来拓宽了市场，父母就不用种地，潜心在家制作。

  　　她已画好蓝图，生意做大做强后，再注册商标，成立公司，然后大规模地投入生产。兴许还能远销海内外。

  　　就这么干！

  　　总共三斤多麦芽糖，老人爽快地将尾巴去掉，给她算三斤。算下来 10.5 元，老人只收了她 10 元。

  　　她吩咐老人将这些麦芽糖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用干净的塑料袋分装成一小袋一小袋的。装了十八袋，每袋如果卖一元的话，就可以卖 18 块。那么，她就净赚了 8 块。每周做这么两三次，她的生活费就赚来了，想想都美。

  第14章 第一次尝试

  　　“买麦芽糖吗？又脆又甜。纯小麦熬制成的，没有添加剂、保鲜剂，纯天然的，绿色食品。吃了补充营养……”

  　　晚自习结束，趁同学还没洗漱上床，阮芜颖吆喝了一声。

  　　要是搁以前，让她在同学中卖东西，打死她也不愿意。经生活的磨砺和洗礼后，她的脸皮变厚了，胆子也大了。用劳动和智慧赚钱，没什么可耻的。

  　　李秋阳一听说她在卖麦芽糖，当即买下一袋。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又是闺蜜，芜颖当着众人收了钱，背地里偷偷还给了她。

  　　有几个平时跟阮芜颖关系不错的同学，也跟着买了一袋。住在她斜对面的章雁翎，刚好也在，跳下床买了两三袋。

  　　片刻功夫，就卖了一多半。

  　　有人建议。“到隔壁去问问，说不定也有要买的。”

  　　隔壁住的初中生，初中生普遍好吃，尤其爱吃甜食。阮芜颖站在门边，往里望了望，恰好碰到周可儿。

  　　周可儿一见阮芜颖，像见到亲人一样，热情地打招呼。她以为阮芜颖是要追问谁【创建和谐家园】的事，就朝里喊了声：“夏彤，出来一下。”

  　　齐尧恒可能只是吓唬吓唬她，未必真会打她，是她自己吓自己而已。

  　　夏彤闪电般跑出来，一看是阮芜颖，敛起笑容，尴尬地牵动嘴角苦笑。

  　　“这几天，有人找你麻烦没有？”

  　　夏彤摇摇头。“没有。”

  　　“一起看电影的，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还有一个。长得矮矮的，黑黑的，眼睛小小小的。”

  　　“是长得高的说要打你，还是矮的那个？”

  　　“矮的那个。”

  　　阮芜颖明白了，扬言要【创建和谐家园】的，不是孙凯乐，是另有其人。有可能，孙凯乐也只是个信使、电灯泡。真正想请她看电影的，是矮小的那个。孙凯乐因为她被误伤了，见到她不高兴，是自然的反应。

  　　这么想，她轻松了许多，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只要不是孙凯乐喜欢她，就无所谓。

  　　“没事了，你不要害怕。”阮芜颖安慰夏彤道，“不过，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你们……”她扫了一眼寝室，有的刚洗漱，有的窝在床上吃零食，还有的已经睡了。

  　　“什么事？”周可儿热情地抢着问。

  　　阮芜颖说明来意，将刚才的那番宣传语重说了一遍。

  　　周可儿和夏彤抢着一人买了一袋，其他人见她俩在买，也跟着来抢。几分钟时间，麦芽糖一抢而空。

  　　第一次做生意尝到了甜头，阮芜颖充满了信心，开始规划未来了。

  　　一袋一块钱，同学不会有经济压力。吃多了肯定会腻，阮芜颖决定一周卖一次。这次只卖两个寝室，就卖了十多袋，下次再拓展几个寝室，卖得好的话，一次能卖四五十袋，一袋赚五毛，就能赚二十五块钱。每周的生活费也有了。

  　　要是陆昊来了，她让他也在男生宿舍卖。男生不一定要吃糖。如果加进了核桃、花生等有营养的东西，补脑又提神，相信买的人也多。

  　　哈哈，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躺在床上，她把钱再数了一遍。妥妥的，除王凤娇和李秋阳的她没收钱，总共赚了六块，六六顺，吉祥的数字。

  　　是不是还可以做点别的生意呢？同学忙于学习，过着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她给他们带点日用品，顺便赚点，也算做好事啊。

  　　不行，那太耽误时间了，她还要努力学习考大学呢。动静太大，惊动了学校领导和老师就不好了。

  　　又到月假了。阮芜颖这回多了重期盼，希望再次见到陆昊。她想知道，他家是不是出事了，他还读书没有，是不是真的转校了，转到哪去了……

  　　出发前，她用赚来的钱称了半斤橘饼，给母亲买了瓶急支糖浆。跟她一起走路的，还有李秋阳。她跟李秋阳无话不谈，但陆昊这事，她想暂且保密。

  　　还和以前一样，她俩一路上天南海北，无所不谈。谈文学，谈历史，谈生活……有说不完的话题。

  　　李秋阳跟她一样，虽是理科生，却有一颗丰满细腻而脆弱的内心。她们可能会因为某个历史人物而叹息，会因为想起某句古诗词而流泪，会回忆起某段伤心往事而抱头痛哭。有时，她们也会八卦某个熟悉的人。

  　　比如，李秋阳主动问起她打坏王凤娇腌菜瓶的事。“王凤娇就那样，占便宜可以，吃不得亏。她曾跟我在一个组扫地，有次我排队买饭，去晚了点。她就嘟着嘴，拿着扫帚叽叽咕咕。我以为她扫了好多，三分之一都没扫到。我见她不高兴，就让她走，剩下的我来扫。结果，她丢了扫帚就跑了。”

  　　她又安慰芜颖道：“别跟她计较。听说她是独生子女，被家人娇宠惯了。以后出生社会就知道了，没人会永远宠着她。”

  　　是啊，后来，王凤娇在大街上卖卤菜，离了三次婚，带着一儿一女艰难度日。她儿子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还通过李秋阳找到阮芜颖。阮芜颖见他人实诚，让他到董秘上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的一生，盛衰荣枯，起起落落……谁能预料呢？

  　　作为最好的朋友，阮芜颖觉得，有必要将齐尧恒的事告诉她。李秋阳成天埋在书本里，应该不知道这事。但当她听阮芜颖说完，一点不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