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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他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没有意外，没有惊讶。足见此刻，他看到的她，与他一直以来看到的她，没什么两样。

  　　那么，什么变了？

  　　他移开压在她身上的腿，双手圈住她的腰，低头问道：“怎么了？”他腾出一只手，在她鼻子上轻轻地划着，调笑道：“昨晚，不是你主动的么？你后悔了？”说着，在她额上印了个吻。

  　　她环顾四周，头顶是意国品牌 FLOS 的无色水晶吊灯，墙上的东洋古画，个性派的雕像，巴厘风的面具，窗边的丹麦棕色沙发，彩色小桌子……

  　　这，不是她的卧室吗？可是昨晚，他俩分明在一家小宾馆啊！她清楚地记得每个细节。转眼之间，一切又都变了。他俩怎么到了这里？

  　　难道，一切又回到了从前？那么，昨晚发生的事，都不是真的?准确地说，她记忆中的这几年的，也都不是真的？她重上高中，考大学，以及在高中阶段所发生的那一切，都是虚幻的？是她的一个梦、一个幻觉？

  　　一觉醒来，她穿回了过去；一觉醒来，她又穿回到现在。

  　　为什么会这样？

  　　指尖滑过他的胸膛，是的，这是中年的陆昊。少年的陆昊，没这么轮廓分明的肌肉，没这么健壮宽阔的肩膀。“不是，我是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一直这样啊，从没衰老过。你昨晚还夸我来着。你忘了？”他拿起她的手，放在他纹路清晰的腹肌上。

  　　他口中的“昨晚”，是指他决定跟她离婚，而在她摔倒后，他又改变想法的“昨晚”吧？那之后，发生了什么？那些事，与她最近的记忆中的情景，是一致的吗？

  　　她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思维快切换不过来。

  　　她仰头，凝视着他轮廓分明的脸，低声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轻轻推离她，使她的脸完全呈现在他视线里，微微笑道：“你不记得了？”

  　　“嗯，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认真地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我已经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梦。”

  　　“你梦见了什么？有我吗？”他温柔的微笑，柔和的语气，与他俩刚认识时一般无二。

  　　“有。全都是你。你快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陆昊清了清嗓子，略带羞涩地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她冲澡摔倒，他将她抱到床上，为她喷药后就离开了。半夜，他不放心，上楼在来看她。确定她没事后，他正准备离开。她突然从背后抱住他……

  　　她打断他，问道：“陆昊，你相信命运，相信来世吗？”

  　　“不相信。”他想也没想地回答，“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天地，不信鬼神。你相信吗？”

  　　她该怎么跟他讲解这段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经历呢？说了他会信吗？她只好摇头说：“我也不信。但是，我相信缘分。”

  　　“我也相信缘分。比如我俩。”

  　　“我梦见杨玫了。”

  　　他的肩膀微微一震，问道：“杨玫，你认识她？”

  　　“不认识。我从没见过她，她长什么样，美与丑，高与矮，胖与瘦……我一概不知。但是，在梦里，我不只认识她，还跟她很熟。我俩同时爱上了一个人，还成了好朋友。我跟她读同一所大学，跟她睡一张床。她还跟我聊到了你。”

  　　他微微笑道：“你既没见过她，怎么知道梦见的人是她？她是你假想出来的吧？因为你始终怀疑，我爱的人，是杨玫。”

  　　“不是假想。她告诉我了，她叫杨玫。你把她介绍给我，所有人都知道她叫‘杨玫’。”

  　　他用置身事外的神情看着她，笑而不语。

  　　“而且，我还梦见，你跟她结婚了。我参加你俩的婚礼，杨玫在婚礼上突然失踪。你还怀疑是我弄走了她。”

  　　她边说话，边观察他。他的脸色渐渐僵硬，以致严肃起来。

  　　“关于杨玫，我好像没跟你谈起过。”他面色凝重地说道。

  　　“是的。我每次想问你，你都以各种话题岔开。你坦白地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爱着她？所以，你才跟我离婚。”

  　　他捧着她的脸，严肃地说：“我这辈子，除了你，没爱过别的女人。我跟你离婚，也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人。”

  　　这就令人迷惑了。“那么，是为了什么？”

  　　他不直接回答她，说道：“杨玫去世了。”

  　　“什么？”芜颖心中一惊，骇然问道。

  　　“十多年前，她也在滨海上大学。一天晚上，她做完家教，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一群二流子。他们抢走了她的包。包里钱不多，但她吓坏了，以致她心脏病复发。于是就……”

  　　“做家教？她为什么做家教？她又不缺钱。”芜颖大声问道。杨玫的这段经历，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是啊，她本来不缺钱。她父亲给她一笔不菲的抚养费，足够她念完大学。但是，她把钱借给了我姐，我姐又把钱转借给了我。”陆昊边说边叹气，言语中带着深深的自责。

  　　“她让我姐骗我说，钱是我姐借给我的。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前年，我出差去北京，遇到王凤娇。她才告诉我真相。如果不是因为我，杨玫就不会去做家教，就不会遇到流氓，她的病就不会复发……是我害死了她啊。”

  　　难怪她不愿借钱给她嫂子，原来是把钱借给陆昊了！她为陆昊付出了太多。

  　　“看来，她真的很爱你。”

  　　他陷入短暂的沉默。“也许吧。她的确是在帮我。但你想过没有？她也是在害我，同时也在害她自己。她因此而丧生，我因此成了间接杀手。更可悲的是，自始至终，我完全不知情。我还以为，是我姐姐、姐夫顾念亲情，节衣缩食来帮助我。”

  　　“所以，你感到自责，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幸福，你就决定跟我离婚。是这样吗？”

  　　“有一定因素，但不是主要原因。”他不避开她的视线， 垂下眼眸说，“我跟你离婚，是因为我感觉，你变了。”

  　　“哪里变了？我一直是我自己，你最初认识的那个阮芜颖。从没变过。变的人，是你吧。不然，怎么会跟我离婚。”

  　　“也许，是我误会了你。”

  　　“我来帮你说吧。”芜颖说道，“你跟我离婚，是因为你觉得，我变得虚荣、自私、残忍、不择手段。对不对？你以为，我买下郊东别墅及周边的那块地，在上面建大学。是报复齐尧恒吗？或者是，你认为，我还爱着他？”

  　　“不，我从不觉得，你还爱他。我知道，你在郊东建大学，是为了实现你的大学梦。”

  　　“原以为，你是最懂我的人。其实，你并不懂我。我修建大学，并不只是为了我自己。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拼命赚钱，就是想在我们的国土上，修建一所世界一流的大学。知道是谁鼓励我做这件事吗？”

  　　“谁？”

  　　“是你。你曾接到国外的好几所大学的邀请，他们高薪聘请你去做教授。你都无一例外地拒绝了。

  　　“记得当时，姐和姐夫都极力怂恿你去，说国外的环境、待遇都比国内强，名声也好听。你把他俩呵斥了一顿。你的话，我至今还记得。你说：‘都去国外了，谁来振兴我们国家？你们想不想过好日子？没有人来奋斗、拼搏和牺牲。你们能有今天的生活？国家培养我这么多年，我说走就走。我问得过我的良心吗？’那以后，我就下定了决心，等我有了钱，一定修建一所最好的大学，那里有最好的校园，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平台，最好的实验室……我要留住像你一样的人才。”

  　　他羞赧笑道：“我算什么人才。”

  　　“抛开国家情怀不说，仅仅为了我，你会不会留下来？”这是她一直想知道，却从没问出口的话。

  　　他不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不会。”她笃定地说。

  　　他拍拍她的肩，牵动嘴角笑笑。“我俩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沟通，不交流。我们都有个误区，认为所谓的爱人，理所当然地就该是了解我，懂我的人。事实上，我们都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哪有那么多心思去猜，去了解。更何况，我们都有自己的事业，每天要面对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已经够累了。回到家里，还要费尽心思去揣度自己的爱人。久而久之，都会感到厌倦，感到累……”

  　　“话说，不愿与人敞开心扉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我想通很久了，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谈。你都不给我机会。直到昨晚，你对我说，你爱我。我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好好跟你聊聊。”

  　　“做得好。那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聊的吗？”

  　　他轻轻捏着她下巴说：“我想说的，都说完了。你呢？”

  　　“陆昊，我们要个孩子吧。”

  　　“孩子……到哪去要？孤儿院？”

  　　“你傻啊，不可以自己生吗？”

  　　“你……能行吗？”明白她的意思后，他坚决地摇头说，“不行，太危险了。”

  　　“是你不行，还是我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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