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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下来！”齐尧恒吼着嗓子，引得楼上的窗户，挂着一颗颗吃瓜的脑袋。

  　　吹头，洗衣服，拖地……晾衣服时，芜颖朝楼下望了一眼。齐尧恒果然还在，手里拿着个小纸条，对几个女生说着什么。女生摇摇头，用同情的目光看他一眼，无奈地离去。

  　　他像是在打听什么。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想象他死皮赖脸讨好的样子。

  　　她心里有点触动。齐尧恒虽俗气、粗鲁，还曾背叛过她，但毕竟救过她。把他凉在那里，是不是有点绝情。再说，他也没提过分要求，不就吃个饭嘛，有什么大不了！

  　　陆昊都跟初恋在一起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收拾一下，她走下楼。齐尧恒一眼看到她，立即浮出灿烂的笑容，像哈巴狗见到主人一样，屁颠颠地迎上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只是吃个饭，没别的意思，不要想太多。”她不看他，兀自往前走。

  　　他行个极不标准的少先队队礼，朗朗说道：“小的明白。请——”一个“请”字，说得抑扬顿挫，引来路人频频注目。

  　　她瞥他一眼，鄙夷道：“能不能正常点？没吃药？”

  　　“好的。”他快走几步，与她平行。“想吃什么？”

  　　“随便。”

  　　“随便在哪里？你带我去。”顿了顿，他又嬉皮笑脸地说，“温馨提示：女孩不可以说‘随便’。”

  第54章 她怎么可以这么美

  　　芜颖瞥他一眼，冷着脸说：“往前走 500 步，右转 500 步，再左转 500 步。如果那里有餐馆，就在那里吃；如果没有，就分道扬镳。”说话间，她没分一缕视线给他，目光冷若冰霜。

  　　他似乎没注意她的表情，仍满足地笑着说：“Ok!”高兴不到一秒，他脑筋才转过来，问道，“这 500 步，以你测量的为准，还是以我的为准？”

  　　他夸张地迈动步子，一边幼稚地数着“一、二、三……”，一边观察她的反应。她豪迈地走着，像赴一场鸿门宴，不把他的所作所为放在眼里。

  　　走不过 50 步，芜颖突然停住脚步，像被施了魔法般，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齐尧恒感到好奇，凑过来看。

  　　这是家馄饨店，店铺不大，只有三四张桌子。

  　　老板又黑又瘦，在厨房里掌勺，忙得不亦乐乎。老板娘长得白白胖胖的，像弥勒佛再世。下巴和脸部的脂肪，层层堆叠到脖颈上，像张卷起来的千层饼。

  　　她坐在一把椅子上，数着油腻腻的零钱，边数边将手指放嘴里蘸口水。口里还念道：“……12、13、14……”

  　　店里生意清淡，只有两三个食客。地上铺满用过的废纸，苍蝇到处飞。一只黑底白斑的老猫，在桌下走来走去。

  　　“你要吃馄饨？”齐尧恒皱皱眉，嫌弃地问道。“要求太低了吧？为我节约钱？”

  　　像没听见似的，芜颖眼神空茫。

  　　二十多年前，阮芜颖来到滨海，被亲戚抛弃后，想先找个工作糊口。但是，进了十多家公司，都被拒绝了。

  　　她住过车站、下水道、桥下，当过洗碗工，搬运工，捡过废品……但是，始终没找到固定的工作，没一处安身之所。最凄惨的时候，半个月没事做，她甚至吃过垃圾桶里别人扔掉的馒头、面包。

  　　最后，她走进了这家店。

  　　老板娘姓刘，大家都叫她“刘姐”。刘姐是东北人，说话声音粗鲁，性格泼辣，但人很实诚。老板是四川人，姓龚，人老实，不爱说话，只知埋头干活。刘姐让他干啥，他就干啥；刘姐不让他干啥，他就不干啥，典型的四川耙耳朵。

  　　当芜颖说明来意后，老板娘为难地说：“妹子，你看咱店，很小，没什么生意。不需要太多人。要不，你今晚就住在店里，等明天天亮，你再去找工作。行不？”

  　　还有什么不行的？有人收留，给她一个停歇的地方，就是天大的恩赐。就这样，她住在了店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直到她找到新工作。离开时，刘姐夫妇还支付她工资，说自她到店帮忙后，生意比以前兴隆。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就是帮忙端菜，洗碗，拖地，有时招徕一下顾客。老板娘同情她，又不愿伤她自尊，才以这种形式帮她。她忘不了老板夫妇对她的恩情。

  　　上一世，当她有钱后，想报答他们，再回来找时，他们的店已倒闭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老板娘还不认识她，芜颖也没做好准备，目前还不知如何报答他们。不管是伤痛还是美好的记忆，她都不想跟眼前这人分享。因为正是他，造就了她的痛苦和悲伤。

  　　她摇摇头说：“算了，走吧。”到一家海鲜自助店前，齐尧恒才数到 245。他直接跳到 500，然后在店门前等她。

  　　“成功锁定目标，就这里，怎样？”他潇洒回头，想以“幽默”的语言，博取她的欢心，还做出“请”的姿势。

  　　自助餐是先买单，再就餐。芜颖要支付自己那份，被齐尧恒果断阻止。“你要给钱，就把我的脸放包里。”

  　　他打开钱夹时，芜颖瞟了一眼，看到里面有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笑得很甜。

  　　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没看错，他就是个【创建和谐家园】，一边与人约会，一边还拽着别人的照片。

  　　一面付钱，齐尧恒一面跟服务员调侃。“美女，你跟男朋友吃饭，是你给钱，还是他给钱？”

  　　服务员微笑道：“当然是我男朋友。”

  　　找到了支持者，他嘚瑟地瞧着芜颖说：“这就对了嘛。”

  　　在他与人说话时，芜颖偷偷看了眼，不看不打紧，一看，心中不由一震。照片上的女孩不是别人，竟是她自己！

  　　她从没送过照片给他，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么说，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但，这能抵消对他的仇恨吗？

  　　不能！

  　　她抢过钱夹，抽出照片，红着脸问：“这个，为什么在你这里？”如果她没记错，这张照片，她跟陈飞琴的合影。他把陈飞琴的头像剪了，变成了她的单人照。

  　　这……也太离谱到吧！

  　　“这个嘛……”他摸着鼻头，支支吾吾地说，“自然就有了。”

  　　“自然就有了？！你要不要脸？”

  　　多半是他厚着脸皮，找陈飞琴要的。

  　　趁她不留意，他以迅雷之势，伸出了手。然而，她忽地转身，成功避开了他的掠夺。就在她转身之时，她看到餐厅正中，坐着一个女孩。她披散着瀑布般的长发，着一件白色长裙。她像一个谪仙的少女，光背影，就给人飘飘欲仙之感。

  　　也许感觉有人在注视她，女孩回过头来。一见到芜颖，她咧开嘴角，笑容溢满了脸颊,热情地招手喊道：“金凤！”

  　　芜颖发了愣：她怎么可以这么美！

  　　出于礼貌，她过去打招呼：“你也来吃饭？跟朋友？”

  　　“嗯呢，你一个人？”

  　　来没回答，芜颖蓦地看到了陆昊，他手里捧着好几个盘子，正向她们走来。原来，她的“朋友”，竟然是他！人家情人约会，她这个灯泡，来得不是时候啊。

  　　他也看见了她，用微微意外又迷茫的眼神看着她。手中的盘子滑动了一下，其中一只差点从手中滑落。他收紧手臂，使盘子贴着身子，又将盘子一个个摆在桌上。

  　　“一起坐吧。”杨玫拍拍旁边的座位，让芜颖坐。

  　　坐就坐吧，谁怕谁呢？她倒想看看，在她面前，他会不会心虚。

  　　芜颖扬眉问道：“可以吗？不会打扰你们吧？”目光投向陆昊，等待他的答复。

  　　显然，陆昊不很淡定，尽管他努力掩饰，拿盘子的手还是出卖了他。当意识到她在问自己时，他不太乐意地回答道：“可以啊，坐吧。”用下巴指着杨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芜颖倒不推辞，落落大方地坐在杨玫对面。

  　　刚才的一幕，齐尧恒都看在眼里。他双手叉在裤包里，默默注视着他们仨，像个局外人。

  　　这时，杨玫注意到他，小声问芜颖：“那是谁？你男朋友？”

  　　“可以这么说吧。”唇角勾起一抹绝美的弧度，芜颖招呼齐尧恒道，“过来吧。”

  　　齐尧恒听话地走过来，站在陆昊身边，假装才看到他，略作惊讶地说：“哟，是陆昊啊？好久不见！”向他伸出热情的手，想来个“不计前嫌”的绅士握手。

  　　哪知对方并不领情，头都没抬地摆盘子。

  　　等所有盘子摆好，陆昊才微微抬眉，看了看齐尧恒，将失神的眼神移向芜颖，眼里掠过一抹复杂情绪。他微动了嘴唇，将要说的话咽进肚里，转身去了供菜区。

  　　齐尧恒收回手，戏谑地看它一会，转向杨玫，笑嘻嘻地自我介绍道：“齐尧恒，幸会。”这次没有伸出手，只做了个“幸会”的假动作。

  　　“幸会！我叫杨玫。木易杨，‘玫瑰’的‘玫’。”杨玫得体地站起身，邀请他入座。

  　　他道了声谢，拍拍芜颖的座椅，也往供菜区方向走去。

  　　看着齐尧恒的背影，杨玫凑近芜颖，夸大其词地说：“你男朋友，好帅啊。”

  　　“男朋友”的称呼，令芜颖有点膈应，她应付地笑笑说：“还行吧。”

  　　“你说巧不巧？今天，我恰好过生。我寻思着，请几个朋友一起过呢。没曾想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巧了！”杨玫挑起一块西瓜，递给芜颖一块，自己也顶一块在叉子上。西瓜汁滴在桌上，她半天才轻轻咬一口。

  　　“生日快乐！”

  　　“谢谢！”

  　　芜颖吃着西瓜，看着她优美如樱花的唇瓣，一张一合，牵动着表情肌轻轻蠕动。她双目似水，有几分稚气，还有几分调皮。她每说一句话，都带上后缀“真的”。好像不说这两个字，就没人信她。

  　　“你从小生活在蜜罐中吧？”芜颖禁不住问了句。

  　　“嘻嘻，很多人都这么说。”她吞掉含在嘴里的芒果，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略带殇然地说，“跟你说吧。我并不像表面那么幸福。其实，我经历了许多不幸。真的。”

  　　不幸？芜颖心里竟有丝疼痛：这世上的人，哪一个不是艰难地活着？

  　　芜颖没有开口，默默为她叉了一块哈密瓜。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她沉吟一会，像等待对方的表态，“从小，我都活得胆战心惊。我生怕有一天，就睁不开眼，看不到世界了。我不能有太多情绪，不能有大喜大悲，不能有大起大落。你看我是不是始终微笑？那是装出来的。我必须让人感觉，我是幸福的。”

  　　为什么？她那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吗？

  第55章 无影，没有影子？

  　　那两个男生一前一后地走来，手里都捧着大大小小的盘子，看上去还挺和谐。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俩间恩恩怨怨，有那么多纠缠，怎么一下和谐了？

  　　芜颖疑惑地看着他俩：刚才，没发生什么吧？

  　　两个女生都起身，一一接过盘子。齐尧恒自然地坐在芜颖旁边，陆昊也顺势坐在了杨玫身旁。

  　　齐尧恒很殷勤，一会剥虾，一会剥螃蟹，剥好后全放进了芜颖盘里。芜颖也不客气，闷声地往嘴里送，全然不看他人眼色。

  　　这顿饭吃得很憋屈。

  　　唯有杨玫很轻松。她吃相优雅。任何食物到她嘴里，似乎都变成了美食。

  　　只见她揭开螃蟹盖，嘟起小嘴，轻轻一吸，鲜黄的蟹黄滑溜地进入她嘴里。再用一双如鲜葱的小手，将螃蟹的身子往两边一掰，丝状的蟹肉暴露出来。她不慌不忙地用筷子，小心地挑出肉来，一点一点地夹进嘴里，再慢慢地咀嚼。

  　　“一个连吃相都很美的女孩？我有什么资本跟她争？”芜颖在自卑中挣扎时，尚不知有人也在欣赏她的美呢。

  　　她的美是一种不慌不忙，不骄不躁的淡定，一种不做作，不娇柔的自然。

  　　陆昊也闷着不说话，自顾自地吃。他也帮杨玫切牛排，报复性的切割，一刀一刀，斩钉截铁，像与牛有仇似的。

  　　齐尧恒嘴里包着牛肉，突然想到一事，要急于分享：“金凤，我跟你说……”

  　　“我改名了，以后请叫我阮芜颖。”芜颖突然庄重地宣布。

  　　三人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好好的，为什么改名？

  　　“为什么叫‘无影’？无影，没有影子。”杨玫在口中念了几次，忽问道，“你要逃避什么？”

  　　“躲避我自己。”

  　　“你再说一遍，叫什么？”齐尧恒嗤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