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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你上山了？”阮芜颖主动问道。

  　　章雁翎捻着鱼皮花生，放进嘴里，在喉咙里说了个“嗯”，就哔啵哔啵地嚼。“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有异曲同工之妙。通常，如果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就什么都不会说。

  　　“齐尧恒是真的、喜欢你。”她又吃完一颗花生后说。

  　　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吧？何况，“真的”是什么意思？他跟沈思佳的事，章雁翎不知道吧？

  　　“给沈思佳的情书，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阮芜颖脑里像被扎了一针：她知道齐尧恒跟沈思佳啊？为何还“真的”一说？与其听说他喜欢她，还不如听她说，他已经不喜欢她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都不会原谅齐尧恒，也不会再对他产生好感。

  　　章雁翎的五官，很立体，很大气。皮肤白皙，没有一点瑕疵。一看就是从没被蚊虫叮咬，没长青春痘……也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侧面看，脸上和嘴角有细细的绒毛，这使她看上去很性感。

  　　“是我帮他写的。这个二货！”她骂了一句后，微微笑着说，“他想让你吃醋，让你喜欢他。”

  　　吃醋？吃个鬼哦，都不喜欢他，哪儿来的醋吃！他当他是谁啊？他把沈思佳置于何处？沈思佳是真心喜欢他啊。

  　　阮芜颖义愤填膺地问：“他怎么这样做？对沈思佳太不公平了。”

  　　“是啊，我也这么说过。但是，他说，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他还说，沈思佳的事，他会处理好。我劝过他多少次，强扭的瓜不甜。他不听。”

  　　处理好，就是给她写情书，让她心动；还跟她约会，使之深陷其中？“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若他真是骗她的，让沈思佳如何走出来？

  　　难道他不知道，让人爱上自己，需要靠魅力，而不是靠手段么？

  　　“他脑子有问题吧？成天想着这些，就不能干点别的？”她也是说给章雁翎听的，“人生除了爱情，还有事业、家人、朋友。我看他不是惹是生非，就是给自己和他人添堵。”

  　　“对于一个差生来说，正襟危坐地坐在教室里，也是一种煎熬。想学，学不进。你不懂的。”她像是为自己解脱。

  　　跟她聊天后，才知她表露于外的高冷，是一种自卑。

  　　“跟陆昊打架的事，你知道吧？”

  　　芜颖正想知道这事呢，就顺道问：“他俩真打架了？”

  　　“是啊。他真的受伤了，头部，轻微脑震荡。现在偶尔还痛。”她从掌心捻了粒花生，放在嘴里嚼一阵，说，“依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他的哥们不服，要打回来，他没答应。”

  　　“为什么？”

  　　“因为你啊。”

  　　“我？”

  　　“是啊。如果他报复陆昊，将他打伤，打残，或者把他逼出学校。你心里的天平，肯定会偏向陆昊。他就再没机会了啊。”

  　　算他还明智。但是，有陆昊在，他就永远没有机会。当然，芜颖不会说。

  　　“不管怎样，咱们是法制社会，他齐尧恒想打谁，就能打谁么？我看他不打架，心里就发痒。总有一天会栽什么地方。”

  　　“他收敛好多了。换作以前，天天打架。可能因为你，也可能长大，成熟了。”

  　　芜颖并不关心齐尧恒怎样，心里想的是：这个章雁翎，说话条分缕析，看起来成熟稳重。为何总做不着调的事呢？她想以此为契机，劝她一劝。

  　　“唉，我觉得吧，学生时代，还是要以学习为重。喜欢一个人，很正常。如果把爱情，或者把某个人，当成生活的全部，注定会输得很惨。”

  　　“是的呐，我也这么想。所以，我想转学了。”她看着湖面层层涟漪，目光变得飘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她突然这么说，倒令芜颖深感意外。虽然她俩间没什么交集，也算临铺。她要走了，她心里还有些淡淡的失落。这一年多来，她见证了她的喜怒哀乐。

  　　“也对。换个新环境，整理整理心情，开始新的生活。”

  　　“是呐。最近，我在戒烟了。”

  　　芜颖正想进一步规劝她，不要抽烟。她就主动提起了。“很好。真替你高兴。说真的，我很多次想跟你说，一直没机会，也不知从何开口。怕你……”

  　　“怕我不高兴吧？”她抢过话头，牵动嘴唇，笑了笑。她的笑容，带几分羞涩，还有几分妩媚。“很多同学觉得，我很高傲，都不愿与我交往。其实，我很好说话的。”

  　　“感觉到了。”芜颖温和地看向她，感觉与她又近了几分。

  　　章雁翎的花生吃完了，又从袋子里来抓。“我真羡慕你，跟这么多人合得来。可以跟她们一起疯闹。而我，一个朋友都没有。”她好看的丹凤眼，黯淡下来，眼圈周围一片潮湿。

  　　她不是这个那个都认识吗？怎么会没朋友？齐尧恒、吕尚莼……她说的没朋友，指的是在班上吧？也可能，她认识的这些人，都是她男朋友圈里的人。

  　　她男朋友，芜颖以前见过。瘦高瘦高的，皮肤黝黑，油腔滑调的，跟齐尧恒一个德行。大概小女生都喜欢这种的吧，芜颖以前也一样。

  　　不好打击她，芜颖安慰说：“你也可以的。只是，你把自己幽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外人走不进去，你也不愿出来。自然就与同学隔绝了。”

  　　“我也很想，总没勇气。并不是我有意禁锢，是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我爸是一个小厂的厂长，我妈是个工人。他俩都很忙。从小，我就被关在家里，或学校，很少与别人交往。”

  　　怪不得她会早恋，与她生活的环境，和人生阅历有关。她从父母、亲人、朋友那得到的关爱太少，自然要寻找一种异性的爱，来弥补心里的缺失。从某种异样上说，她不是在恋爱，是在对抗孤独。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做朋友啊。如果有什么苦闷，找人倾诉一下，或许好得多。”

  　　“正是。今天跟你说了这些后，感觉轻松多了。”她看着芜颖，酝酿了会，说，“感情的事，不可勉强。你喜欢陆昊吧？他的确比齐尧恒优秀。放心吧，我不会跟齐尧恒说。不过，趁早让他死心，也是好事。”

  　　她幽深的黑瞳，盯着芜颖的嘴唇。芜颖才想起被戳破的嘴皮，在心里暗骂：“陆昊那个【创建和谐家园】”。那个【创建和谐家园】，就出现在她视野，正一步步地走下石梯。他抱着几个洋娃娃，手上还拿着几个小瓷瓶，像狩猎归来的猎户。

  　　“你抢人去了？”章雁翎问出了芜颖想问的话。

  　　陆昊抓抓头皮，憨笑道：“我打了会枪，还套了把圈。就得到这些。”他拿过那些娃娃和瓷瓶，分给芜颖和章雁翎。“送给你们。”

  　　章雁翎摆摆手说：“我不喜欢这些玩意儿。全给金凤吧。”说着递给芜颖。

  　　“你也太狠了点嘛，人家好不容易招徕个生意，就被你赢走这么多。”芜颖接过娃娃，将它们搂在怀里。

  　　陆昊笑着说：“我也过意不去，一把圈圈没用完，就还给他了。那个枪，其实很好打。打完第一枪后，我发现准心有问题，重新调试后，就都打中了。”

  　　他讲得津津乐道，像退役的军人叨叨“我当兵那时”一样，芜颖不由暗笑：这个家伙，认起真来，估计上帝都要害怕。

  　　说完后，陆昊才发现只有芜颖她俩，问道：“他们人呢？”

  　　“他们划船去了。我们等你一起呢，等得人都冻成冰了。我无所谓，就看你怎么补偿金凤。”章雁翎瞧瞧芜颖和陆昊，嘻嘻笑道，“我这五百瓦的灯泡，愿意发一次热，为你们亮次绿灯。你俩去划船吧，我在这玩。”怎能让她缺席呢，

  　　看着她俩和谐的画面，陆昊心里纳闷：章雁翎对她使了酷刑，让她屈打成招了？她真是一点不坚定啊，万一章雁翎并没看到呢。

  　　芜颖拉着章雁翎的手臂，笑嘻嘻地说：“一起去吧，五百瓦！又亮又暖和。”

  　　陆昊已到售票口，买船票去了。

  第41章 梦呓

  　　冬天的湖，委实没什么好玩好看的。水倒是清澈见底，但与徐志摩的康桥，相差太远。

  　　没有夕阳，也没有“新娘”。几株垂柳，叶子全掉光了，倒影在水中，像个颓丧的怨妇。水草在水中纵横绞缠，随水波的微微震动，扭动着肥胖的身躯。

  　　湖面上漂浮着枯枝败叶，还有人为的白色垃圾。这时的人们，一心想着发展经济，环保意识太差。多年后，当经济搞上去后，再亡羊补牢，来整治环境，势必造成极大浪费。

  　　湖上唯一的风景，是陆昊。他硬朗的背脊，线条分明的后脑勺，无不告诉别人“我是个性感的男孩”。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脚上不停地踩着踏板，半自动的小船，稳稳地朝着前方运行。

  　　借看风景，他总往回看，目光却落在芜颖身上。当与她的目光相遇时，他又害羞地回过头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用眼神调戏他了呢。

  　　这个闷葫芦，总是憨态可掬，其实也挺可爱的。成熟后的阮芜颖，不喜欢油腔滑调的男人。像陆昊这种稳重踏实、忠厚老实的，正是她的菜。跟他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仿佛就算天塌下，也有高柱子顶着。

  　　“陆昊，唱首歌吧。”章雁翎吃着杨梅说。

  　　陆昊偏着头问：“唱什么？”问的是章雁翎，看的是阮芜颖。

  　　“随便你。”

  　　“出场费呢？”

  　　不说就不说，陆昊一开金口，准让你惊奇不已。

  　　记得刚【创建和谐家园】那会，他俩拟定了个计划，减少不必要的开支。可不久，陆昊拿到了一笔稿费，数目还很可观。他兴奋地抱着她说：“你不是想去欧洲旅游吗？亲我一个，老公带你去。”

  　　对于他这种“功利性”的恩赐，芜颖白他一眼，问道：“不是说降级消费吗？怎么跑那么远地方去？光机票就几万。”

  　　他一本正经地说：“降了，本来想登月的。”

  　　出发那天，上了摆渡车，等了两个多小时，飞机迟迟不来。空姐对乘客说：“各位旅客好，为了您和旅客的安全，请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陆昊掂着已关的手机，微笑问道：“美女，请问，你们啥时候把飞机调成飞行模式呢？”

  　　整车人都忍不住笑了。

  　　“以为你是 Michael Jackson？还出场费呢！”章雁翎瞥他一眼，藐视道，“让你唱，是看得起你。”

  　　“我要是 Michael Jackson，你还得找个翻译呢，成本更高。”

  　　章雁翎看着芜颖说：“不用请翻译，这里有个英语高手呢。你唱吧。”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地献上一曲。”陆昊清了清嗓子，唱道，“You are my fire.The one Desire.You are ……”

  　　醇厚磁性的低音炮，在湖面轻轻飘荡。章雁翎和着歌声，在船舷打着拍子。芜颖捡起一根枯树枝，拖着它在水面滑动。几条小鱼，正衔着树叶吐泡泡，被树枝惊扰得慌不择路地逃了。

  　　歌唱完了，章雁翎吸了口气，像嗅到了什么恶臭的味道，撇嘴说：“切！好听是好听。不过，这是 Michael Jackson 唱的么？你这是盗版的，该罚！”

  　　“你也盗版一个，我绝不介意。”

  　　两人竟像孩子一样，你贫一句，我怼一句。原来，陆昊年轻时，话也挺多的。其实，他跟芜颖单独相处时，也这么贫。

  　　比如说，一次，他说要给她讲故事。她竖着耳朵，两只手肘撑着下巴，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虔诚地看着他。

  　　他扯扯衣襟，紧了紧领带，用外交谈判才用的严肃语气问：“你有没有听过‘大猪说有，小猪说没有’的故事？”

  　　“金凤，你也唱一个。把你的绝活拿出来，让他见识见识。”章雁翎鼓捣道。

  　　“什么绝活？”芜颖眨着眼，看着她，不明就里。

  　　章雁翎挤挤眼，小声说：“京剧。”

  　　芜颖才想起，在宿舍，她曾跟同学表演过京剧。那算什么绝活？她都是跟电视里乱唱的。章雁翎就是故意的吧？让她在陆昊面前出丑。她到底是敌军，还是友军？

  　　为使表达更明确些，章雁翎学着芜颖的腔调，唱了起来：“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然后，在此打住，装得特别单纯的样子，瞅着芜颖问，“接下来，是什么呢？”还辅之以动作，撒娇道，“快唱嘛，唱嘛。”

  　　“你不是会唱吗？唱啊。我可不会。”

  　　“骗人，你在寝室，唱得那么欢实。这会怎么不唱了？在陆昊面前害羞了？”一面斜乜着陆昊说道，“陆昊，如果你让她唱的话，她肯定唱。”

  　　不等她说完，芜颖大方地说：“这有什么难的。”于是，扯开嗓子唱道：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边唱，还大方比试着动作。

  　　唱完，陆昊率先鼓起了掌，章雁翎也跟着鼓掌。

  　　“三郎来也！”一个现实版的孙行者，凭空而降。叶景明他们的船，从对面划过来。这声音，就是“叶行者”发出的。

  　　船上的两个女同胞，见到芜颖他们，像刚断奶的孩子见到奶妈一样，舞着穿得臃肿、笨拙的手臂，大喊：“嗨——”把这尾音，拖了九九八十一个弯，像狐狸尾巴，极其妖媚。

  　　“刚才谁在唱？金凤吗？一猜就是你。又在唱你的三郎了？”陈飞琴抱定不把她社死誓不罢休的坚定信仰，阴险笑道。

  　　她的话，成功引起了两个男生的兴趣。陆昊回头，别有深意地看着芜颖。

  　　叶景明指着自己，简单粗暴地问：“哪个是你三郎？你要传什么？我听着……”然后，假咳两声。

  　　章雁翎甩了小叶一个白眼，戏谑问道：“叶景明，你刚才说，谁是三郎？”

  　　叶景明咿哩哇啦，没说出个子丑寅卯。谁都能看出他的别有用心，他不过想让人默认，他就是“三郎”本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