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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离婚倒计时

  　　阮芜颖一进门，就听到跑步机发出吭哧吭哧的反抗声。陆昊穿着黑色运动服，在跑步机上跑步。他健硕的身体，在运动服中若隐若现。

  　　四十多的人了，身材还那么好，没一丝赘肉，线条匀称，比例协调。

  　　他瞥了她一眼，像没看见她似的，继续有节律地跑步。有他在，即使不说话，她也觉得踏实安心。

  　　陆昊运动时最性感迷人。精瘦无一丝赘肉的脸红通通的，额前的汗珠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此时的他，浑身都是荷尔蒙。她不由多瞟了两眼，脸竟然红了，心脏不规则地跳动。

  　　她上楼换了身家居服。陆昊已从跑步机上下来，在拉伸腿和双臂，满屋是他粗重的喘息声。

  　　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早饿得肚子贴背了。她想看看厨房有没有熟食。

  　　“还没吃饭？”陆昊问。

  　　“嗯。”

  　　“冰箱有剩菜。”要是以前，他会为她倒一杯白开水，还会帮她热好菜。

  　　简短一句，她的心也热了一下，他是关心她的。谁知，下一句便是：“明天，把离婚办了吧。”用的是陈述语气，却有不可辩驳的祈使意味。

  　　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为离婚的事，他俩纠缠了好几年。每次都是他提出来，她找各种借口推托：要出差，要开会，要谈合作，要出新品等等。

  　　他可能也不够坚决，不然怎么总相信她。

  　　原以为自己很洒脱，还是放不下。“我需要你，不要离开我。”她想对他说，这话在心里练习了无数遍，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爱得多的那个人，总是伤害最深。这点，她体会很深。即便在最恣情时，她也不愿说出那三个字。她是自私的，蜗牛般蜷缩在坚硬的外壳里，害怕受伤。

  　　阮芜颖折身去厨房，打开冰箱。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仿佛每个毛孔里都渗入了寒气。

  　　冰箱里叠放着好几只保鲜盒。她拿出一只，是她最喜欢的红烧肉。

  　　他为何想起做红烧肉？离婚前最后的温情吗？

  　　可能冻久了的缘故，红烧肉不够软糯，嚼在口里木木的。她吃了几口，就收拾碗筷出来。

  　　见她要上楼，他突然喊道：“芜颖。”

  　　她身子一僵，怔在原地。他喊的是“芜颖”，不是“阮芜颖”，也不是“喂”。什么意思？怎么亲昵起来了？分开前的回光返照，还是为了顺利离婚，采取的“怀柔”策略？

  　　“我们谈谈吧。”

  　　他坐在沙发上，往旁挪了挪，也没挪多少，只是象征性地。说话间，他已为她斟了一杯白开水。杯子是他俩在土耳其旅游时，临时买的情侣杯。

  　　他居然要跟她谈？谈什么？谈未来的打算？谈离婚后的蓝图？

  　　好笑。

  　　“我去冲个澡。”

  　　她兀自上了楼，他没再说什么。

  　　浴室很大，与卧室只隔了一道玻璃门。房子的装修设计出自一个德国人，整栋别墅体现出浪漫温馨的特点。无论在哪个角落，都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朋友参观时还嘲笑过。“玻璃门是故意的吧？一个在卧室，一个在浴室。浴室的声音和形象那么直观，哪个受得了？”

  　　事实的确如此。

  　　刚结婚那几年，他俩几乎夜夜“笙歌”。去年，他搬下楼后，就再没上来过。她几次想下去，终于放弃了。她怕他嘲笑她，瞧不起她，更怕他拒绝。

  　　她旋开自来水开关，洒花喷出的水雾，轻纱似地笼着她。一会便在她身上形成细细的水流，从脖颈滑向挺拔的胸前，绕过紧致的小腹，再匍匐往下……像极了陆昊的手，丝滑，柔顺，细腻，又充满【创建和谐家园】。

  　　他像她肚子里的蛔虫，熟悉她身体的每个细节，知道她每个节点的需求。

  　　刚认识他那会，他看上去异常清冷，禁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似乎亲吻这类事，对他都是亵渎。接触后，才知并非如此。不过，第一次接吻，他就把她嘴唇戳破了。

  　　他一次比一次做得好，她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经过培训。他还回说，打算办个培训班，收入一定可观。

  　　想着想着，一行泪滑了下来。也可能不是泪，是洒花上的水雾。她不大爱哭。如果有来生，她希望重新认识他……他俩是不是不至于此？可是，哪里来的如果！

  　　要是有个孩子，会不会不一样？离婚时，她还可以跟他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可是，他俩除了共同的房产、车子和存款，还有什么呢？这些，他都不稀罕，更不会跟她争。

  　　偶尔，她也后悔，不该选择丁克。都说孩子是夫妻关系的润滑剂，没有孩子的家庭像一潭死水，没有生机。世上哪有后悔药卖。四十多了，她想生不可能了，陆昊也不会跟她生。

  　　她不禁哑然，最近脑里总滋生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或许人到一定年龄，就越依赖家庭和亲人。

  　　她想起浴室的精油用完了，新买的还在衣帽间里。最近总忘事，是不是提前进入老年状态了？

  　　很多人说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估计带些奉承之意。她坚持做普拉提，身材还没走样，皮肤也还紧致光滑。但撇开记忆力不说，相貌也与她几年、十几年前大不一样了。

  　　她裹了条浴巾，往浴室外走。可能脚上的泡沫没冲干净，脚底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嘭”地倒在地上。起初意识没清楚，还不觉得疼，渐次觉得疼痛弥漫了全身。也不知是哪里受伤了。她想爬起来，一动，感觉更痛了。

  　　是不是胳膊或腿摔坏了？

  　　她想喊，又怕他误会，以为她自导自演一出苦肉计来勾引他。她试着动了动，确定【创建和谐家园】摔疼了。头上也疼，一摸，有个小包块。手肘也擦破了皮，但不严重。

  　　真够倒霉的，电视小说中才有的狗血剧情，也能被她撞上。

  　　过了好一会，卧室有响动，是开门声，接着传出陆昊的声音。

  　　“芜颖——”

  　　二楼与一楼客厅隔着几堵墙，在楼上喊破嗓子，楼下也未必能听到。他为什么上来了？大概见她许久未下去，怀疑她又想逃避，故而上来看她。

  　　她没有向他求助，只是“嘶”了一声。

  　　他隔着玻璃看到浴室的身影，打开浴室门。见她不够体面地倒在地上，他什么也没说，裹着浴巾将她抱起。

  　　她的身子紧贴着他，每走一步，就与他结实的胸脯相撞。他也才冲了澡，洗发香波和沐浴乳的香气，以及他的体香，交相融汇，形成一种特殊的香味。像橘子成熟后，果皮里溢出的香味，不浓烈，不刺鼻，甜甜的，酸酸的，亲切，温馨。

  　　她伸出手，想从他浴袍钻进去搂住他的腰。刚一动，浴巾滑掉一部分，她洁白如玉的身体几乎【创建和谐家园】了。再看看陆昊，他的关注点只在脚下，并没分一缕视线给她。表情凝重严肃，带有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她缩回手，收拢浴巾。她赤身在他面前跳舞，他也能坐怀不乱吧？

  　　假如此刻，她对他撒娇：“陆昊，我爱你，不要离开我……”

  　　他会改变想法吗？会相信她的话吗？会在意她的爱吗？会说她在骗他吗？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失去信任时，不管 ta 说什么，听上去都像谎言吧？

  　　他将她放在床上，略略气喘地问道：“哪里受伤了？”

  　　她指指【创建和谐家园】和后脑勺，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衣服穿上。”陆昊微皱眉头。她都这样了，还让她穿衣服。他这么不想看到她赤身裸体的样子吗？

  　　他又低低地说了声：“穿好后喊我，我去外面等。”哦，不是嫌弃。

  　　“到哪去？”阮芜颖醒悟过来，抓住被子道，“不去医院。”

  　　“行吗？”

  　　“问题不大。”

  　　他也没强求，无声地退了出去。

  　　楼道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不管他穿什么鞋，走得有多轻，她都分辨得出来。陆昊走路总是不急不速，像他的性格，温吞吞的。

  　　他对她的关心，仅此而已，单纯的人道主义关怀。换做任何人，他都会这么做吧。但此时，他还是放下她离开了。她好希望他多陪她一会，哪怕一会。

  　　幸好她没说挽留的话，说出来也是自取其辱。有时她也想，反正离婚后就不见面了，索性把想说的都说了吧。

  　　正这么想着，楼道又传出陆昊的脚步声。一会，门被推开，陆昊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两瓶药水。

  　　她扫了眼，是云南白药喷雾。原来他不是不理她。他走至床边，拨弄她头发，是要给她头上喷药水？

  　　“不要喷！”药水有臭味，会影响形象。她双手抱住头，十分抗拒地盯着他。

  　　这时候了，还这么臭美。他重新掰过她的头，柔声说：“我看看。”拨开头发，“淤了一块，喷点药，过两天兴许就好了。”他的身子挨近她的脸，她呼出的气息，扑到他腹部，又绕回她鼻孔。

  　　“有异味。”她护住头。

  　　“你又不相亲。”他习惯地嘟噜一句，或许想到两人要离婚了，说这话不合适。他神色暗淡地补充道，“民政局，过几天去吧。”

  　　她心里一凉，没说话。

  　　喷了头皮，他又掀开被子，将她翻转身，轻轻揭开浴巾。凉悠悠的喷雾，与皮肤接触时，有短暂的刺痛感。

  　　喷雾在【创建和谐家园】上凝成水流，他用棉签吸掉多余的液体。她的皮肤轻弹了一下，对于陆昊，她全身都很敏感。说来也奇怪，十多年的肌肤之亲，还无法消解她对他的紧张感。

  　　“淤了一大团，骨头有没有损伤？不用去医院吗？”他像医生检查病人一样冷静分析。

  　　她【创建和谐家园】地在他面前，他还能如此冷静。她对他完全没有吸引力了吧？记得他曾说，只要她在他面前，他体内就会分泌一种叫“多巴胺”的物质。

  　　“不要。”她重新拉过被子，将头缩进被窝里，羞耻说道，“你去睡吧。”

  　　他站了会，为她掖了掖被子，转身离开。她微微撑起身，鼓足勇气喊道：“陆昊。”

  　　他略一愣怔，立在原地没回头。

  　　“你爱上别人了？”这句话在她舌尖演练了上百次，每演练一次，眼泪就在眼眶打转。这次，泪水也没忍住，不争气地喷涌而出。

  　　他慢慢回转身，静静地看着她，挑眉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她注意观察他，他的眼里没有一丝飘忽。

  　　他没有说谎，陆昊最不善于说谎。如果爱上别人，他会直接告诉她，不会含糊其辞。但是，他没爱上别人，并不代表还爱她啊。

  　　“那……为什么？”喉咙还是堵得慌，仿佛要窒息了。

  　　“你还爱我吗？”

  　　天！他居然问她是不是爱他！还需要说吗？难道他感觉不出来？成年人的爱，有必要像小青年一样把爱挂在嘴边吗？他也不是矫情的人啊。怎么如此问？他还在乎她是否爱他？他是爱她的吧？

  　　她想说，她身体的几十亿个细胞都爱他，爱他的一切！然而，说出口的话，只有一个字：“我……”生意场上的她，雷厉风行。怎么面对陆昊时，她就像个怂包。

  　　“早点休息吧！”他打断她，似乎不愿听到她的回答。

  　　再给她一秒钟，只一秒，那两个字就说出来了。他不想知道答案吗？为什么不愿听她说下去？他怕被她动摇？

  　　他不是要跟她谈吗？为什么又不谈了？在她洗澡期间，或见她摔倒后，他改变主意了？陆昊什么都好，就是个闷葫芦，有事憋在心里，让人猜不透。

  　　她裹着被子，一会就睡着了。

  　　“阮金凤，快起床，考试了！”

  　　睡得正香，耳畔传出一阵喊声。

  　　阮金凤……谁叫阮金凤？她离开林英二中前就叫阮金凤啊。阮芜颖这名，是到滨海后才改的。

  第2章 重回1995

  　　怎么又是考试？这梦不知做了多少回。不是梦见考试迟到，就是考试一个题不会做，或考到倒数第一被老师批评……唉！

  　　陆昊说，重复做考试的梦，是压力太大。她心里明白，是自己执念太深。那个大学梦，一直纠缠着她。当有人嘲笑她在成熟开发区修建大学，是烧钱、幼稚之举时，她只一笑置之。

  　　眼皮好重。阮芜颖翻了个身，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