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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吐了一口烟雾,把烟杆子敲打在桌上说:“你怎么能一棍子打死一帮人呢?可不要把我算在其中。”
“好好,你是例外!”王氏说。
剪秋无心听他们老两口斗嘴,她不相信沈决明这么快就有了别的女人,绝对不会!肯定是王大娘看叉了,她只看到个背影,怎么能断定那就是沈决明?
她的心里忐忑不安,借口困了想回房睡觉。她哪里睡得着?王大娘的话像重磅炸弹一样,落在她的心坎上,让她手足无措。
冷风从窗户里钻进来,掀开窗帘的一角,她看到玻璃映衬中的自己。头发蓬乱,张牙舞爪;脸色灰白,像霜打的茄子。
剪秋眼前浮现沈决明的笑容,她忍不住拿出他送给她的一块翡翠玉扣,轻轻抚摸,玉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这是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他可说过要永远守护她。
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流经面颊,汇聚到下巴滴落。她心中的信念似乎开始动摇,一种无助感和迷惘油然而生。她该何去何从?人生该往何处走?她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没人能告诉她答案。她倚靠着床头,望着窗外,头痛欲裂。这种痛感由内而外,让她不自主地蜷成一团,像一只刺猬。她宁愿相信那是一个误会。
屋外的风依然在呼啸着,吹得招牌、铁皮哗啦作响,迷迷糊糊中她梦见自己置身在一个大花园。花园里各种花儿竞相开放、姹紫嫣红,莺飞燕舞,鸟鸣冲叫,还能听见微风吹过耳畔轻柔的声音。
她缓缓向花园中心走去,看见了熟悉的背影,他扭过头,搂着她,指着湛蓝的天空说:“剪秋,你看那一对白鸽,在空中飞翔,多么自在。”
她感受到他的体温,情不自禁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白鸽拍打着翅膀,越飞越远,最后成了两个小黑点,消失在远方。
剪秋打了一个激灵,从床上跌落到地上,原来是一个梦。周围寂静无声,墙壁那盏灯依旧散发着橘黄的光,只有影子陪伴着她。
大门“嘎吱”响了,紧接着咔嚓栓上门的声音,剪秋知道一定是铁牛回来了!她从地上爬回到木板床上,想着明天还要去剧院,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
方云海对剪秋的执着和喜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要剪秋上场,他准会出现在戏院里,独自坐在二楼的包间,只盯着她一人。她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他知道剪秋喜欢百合,每天会派人送一大束百合送到后台,剪秋的座位旁边真的快要成了花的海洋。剪秋哭笑不得,一再对方云海说不要再破费了,他的心意领了,否则让别人怎么看她。
方云海不可置否地笑笑,深情地看着剪秋:“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管你怎么看。”每次方云海这么说的时候,剪秋就会逃避,或者转换话题。
“你不用工作的吗?”剪秋斜觑着方云海问。
方云海耸耸肩,两手一摊,做出一种怪样:“当然要——”他看到她那种局部不安的样子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成了管家婆了?”
“谁有时间管你?我只是问问而已。”剪秋的脸一红,自顾自做到化妆桌前,开始往脸上抹粉,为演出做准备。
方云海环抱胳膊,斜倚在衣架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剪秋。剪秋小声说:“方少爷,你要是没有事的话,可以出去了,免得别人说闲话!”
作为一个阅花无数的男人,她是第一个敢这么对他的女人。方云海虽然有点恼怒,却还是乖乖听从了她的话。这是怎么了?他只要看到她,便变成了小绵羊,整个人就像一个【创建和谐家园】纵的木偶。
她越是这样,方云海觉着越离不开他。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好的,我去观众席等你!”
剪秋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你等【创建和谐家园】什么?”
方云海摸摸鼻尖,不自然地说:“噢——跟你请教问题。”
“跟我请教问题?我什么都不会,能教你什么?”剪秋抿着嘴笑。
能教的多着呢,还可以慢慢教,最好教一辈子。方云海在心里想着,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条好看的弧度,做着他自己的春秋美梦。
方云海坐回到了观众席,他看到的都是她流光溢彩的容颜,清新脱俗的美貌,机敏睿智的眼神。时间就这样在指缝间溜走,至于剪秋唱了些啥,他一句都没听懂。
第二十章
这年冬天,方云海花尽了所有的心思,这在他的人生之中是极不寻常的。他在铁匠铺对面租了一家店面,让手下阿宽精心打造成一家花店。
他们花了两个月时间装修花店,修筑花架、花盘、运土、培育花种,等待来年开播。胖胖的阿宽气喘吁吁搬来火炉,谄媚地对沙发上的方云海说:“少爷,一切就绪,只欠东风,就等着开春了!”
清晨,方云海欢快地吹起了曲,戏院跑多了,他居然也会跟着哼一小段。他站在廊檐下,翘首望向对面,那边是铁匠铺。两家只隔了一条街,一眼望过去,能瞧见铁匠家的动静。
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仿佛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阿宽懂方云海的心思,低头哈腰地说:“少爷,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直接把她掳回去不就得了?!”
“你以为跟你一样,都是土匪呀?”方云海斜睨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向对面。他的心早飞到了她的身上,想着每天清晨能看到她,他就由衷的激动。
“不就是个戏子吗?老爷要是知道——”阿宽的话还没说完,被方云海踢了两脚,疼得“哇哇直叫。”
“少爷,你怎么动真格的?我跟您开个玩笑呢!”阿宽的脸扭曲成了麻花,捂着小腿叫苦不迭。
方云海白了他一眼:“让你多嘴!”
阿宽朝自己扇了两耳光:“少爷教训得是,以后阿宽再也不敢了。您进屋歇息会儿吧,天凉冻坏了身子就麻烦了!”
阿宽的话提醒了他,正值隆冬寒月、天寒地冻,所有的人都裹上了厚厚的一层棉袄,只有剪秋还穿着一件薄薄的斜襟袄,洗得发白,一看就是穿了多年,肯定不暖和。
方云海叫住阿宽,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阿宽愣了一下,紧接着喜不自禁,连连点头说:“少爷,我这就去办!您放心好了,这件小事交给我去办。”
他估摸着剪秋要出来了,赶紧将衣服整了整,又轻轻摸了摸早已经梳好的发型,然后提前等候在剪秋出入的巷口。
清晨的天空阴沉沉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毫不留情。方云海靠着墙壁,搓着双手,向剪秋来的方向张望。大约五分钟以后,剪秋出来了。
她依旧穿着那件颜色发白的蓝色斜襟袄,粗布黑色呢裙,背着一个小挎包。剪秋看到方云海的时候,很惊愕地问:“你怎么在这?”
“我刚搬到这里。”方云海不慌不忙地说。
“你——搬——这里?”剪秋一副难以置信的样,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你搬到这里干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方云海卖弄关子,狡黠地回答。
他俩往前走了一百米,方云海指着前方的黑色小车说:“我送你一程吧!顺路。”
剪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上了方云海的车。方云海坐在副驾驶上,不停从后视镜看向坐在后排座的剪秋。她的目光始终看向窗外,侧颜的线条柔和,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细柳般的眉毛飞入鬓角掉下来的几缕头发之中。
车子在路中间戛然而停,前方架起了路障,车辆只能缓缓通行,原来警察署的在例行搜查。两分钟后,过来了两名警察,手持电棍,叫嚣着:“开门,开门!”
警察将脑袋勾进车里,四处张望,严厉地说:“最近乱党猖獗,窝藏乱党的一律按军法处置!”大概没搜查到什么,警察给他们放行了。
方云海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乱党?”
阿宽神秘兮兮地说:“少爷没看报纸么?说是沪上的某位大将被乱党给暗杀了。现在各地【创建和谐家园】,到处搜查乱党。”
方云海陷入一阵沉思,他想起好友辛夷,辛夷曾经跟他提过共产主义,说共产主义是人类的最高奋斗目标。他隐隐觉着有些不安,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阿宽,待会儿你去给我买份报纸!”方云海命令道。
剪秋依旧望着窗外,警觉地问:“谁是乱党?”
方云海回头看了剪秋一眼:“不知道。反正我们不是。”
剪秋还想问个明白,车子已经开到了剧院门口。剪秋下了车,方云海想回家一趟,不然,他老爹又得骂他。
回来的路上,阿宽给方云海买了一份当日的报纸。方云海发现报纸上果然有这方面的报道,近日乱党肆意横行,文章旁边还附了一张照片,男人戴着绅士帽,帽檐拉得很低,看不清脸。
报纸上还提到提供线索者,奖励 500 大洋。
下了车以后,方云海把报纸折叠起来,塞进口袋,看见沉香在院子里忙碌。她在清理满地枯黄的落叶,把它们扫成一堆,又用撮箕倒入到垃圾桶中。
方云海从后边碰碰她的脑袋,吓了她一跳。沉香笑着说:“少爷,你怎么现在才回?昨晚老爷又生气了!你快去看看吧!”
方云海没理她的话,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其中一片枯叶,笑着说:“你那样多麻烦,把它们烧了还可以当肥料。”
火苗逐渐燃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股烟像青丝一样缓缓升到空中,随风摆动。沉香不停地巴拉周边的叶子,让火越烧越旺,火舌升向了天空。
王妈闻到烟味,从屋里跑出来,大声斥责沉香:“你这是要将家都烧了吗?谁让你在院子里点火的,还不快熄灭了,万一着火怎么办?”
方云海不满地说:“是我让她烧的。”
“少爷,这些烟雾都是有毒的,灰烬飘到家中来,弄脏了老爷的古玩。”王妈的眉头紧蹙,焦急地说,“沉香,还没听到么?赶紧熄灭了!”
方云海拉住沉香,不让她动,眼里满是怒火:“谁是这个家的主人?我说话还没有分量了?别拿着鸡毛当令箭。”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云海,不许无理,你给我过来!”五爷在门廊上呵斥方云海,“不回来则矣,一回来弄得鸡飞狗跳!”
五爷的话像一把剑向方云海刺来,他看到空中闪现出耀眼的金属光泽,铿锵铿锵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震痛了他的五脏六腑。
第二十一章
五爷把云海叫到客厅里,两人面对面坐着。他让女佣上了一壶茶,又点燃了一根雪茄,轻轻吸了一口。云海翘着二郎腿,心不在焉地瞧着花瓶里的红梅。父子俩一声不吭,各怀心事。
这些日子,五爷像只陀螺在各个生意场周旋,各种糟心事层出不穷,才处理完地皮【创建和谐家园】,又来一个“逼宫”。老金觊觎他商会会长的位子很久,一直找着空子,想让他退位。
听说老金联合城里的几家大型企业,三番五次秘密召开董事局会议,把他晾在一边,商讨应对策略。线人将这些情报暗中告诉了五爷,气得五爷跳起脚想骂人。
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怎么能让一个在道上混的人拿去呢?再说就凭老金来任商会,经济能否进步,都是一个未知数,这不是把老百姓往后坑里推吗?
五爷回过神来,目光如炬,向上推了推眼镜,瞧了一眼云海。他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逆子成天游手好闲,怎么放心将这一大滩事交给他呢?
“云海,你最近在搞什么?”五爷压制住怒火,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
云海也在走神,被父亲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满脸疑惑地问:“什么?”
五爷不耐烦地又吸了一口雪茄,提高了嗓门:“我问你最近怎么看不到人?”
“我——我在学习——”方云海把二郎腿放下来,坐端正,一本正经地扯了个谎,“在学习如何写文章和作诗。”
五爷哈哈大笑起来,说别的,说不定他信;要说学习作诗,打死他都不会相信。知子莫若父!不过,他自己也喜欢看书,喜欢研究孙子兵法,便顺着云海的思路说:“把你写的东西拿给我看看。”
云海显然没料到父亲会这么讲,一下慌了,只好说:“改天我拿给你指导指导!”
五爷点点头,以一种试探性的语气问:“云海,你已经大了,纱厂交给你去经营,你看如何?我已经老了,将来只能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五爷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即使儿子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他还是想把这滩烂泥,硬扶到墙上去。虽然他知道生意场上拼得头破血流,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如果连这么一点苦都吃不了,算什么男子汉?
“纱厂以前效益还可以,你跟刘管家学学怎么去管理!这件事情,我已经跟阿福说了,你这周就去纱厂报到吧!”五爷的话毋庸置疑,就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容不得云海反驳。
“太突然了,能不能缓缓?”云海小心谨慎地问。
“别跟我谈要求,就这样决定了!”五爷咳嗽了一阵,眼冒金星,之前,他常感到胸口闷,没当回事,没想到越来越严重,尤其在这寒冬腊月里。他喝了一口茶,等待着儿子的回复。
“那我试试吧!”云海说。
五爷的脸色难看,捂着胸口,让云海帮他拿止痛药,吃了两粒下去。他靠在沙发上,直到疼痛感减轻。云海问:“父亲,要不去看下医生?”
“不用!”五爷摆摆手,“老毛病!”
五爷让人叫管家刘尊福进来了,指着云海说:“阿福,云海就交给你了!多教教他!”刘尊福弯腰点头,立即答应。
刘管家带着方云海出去的时候,正碰上浓妆艳抹的青黛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说是来看五爷的。方云海不喜欢这个女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走开了。
那天,刘尊福交给方云海一大摞纱厂的账本,让他先熟悉纱厂的进出名目。方云海被迫坐在办公桌前,通宵达旦地翻看,那些【创建和谐家园】数字就像迷宫一样,让他绕进去出不来。
深夜,阿宽给他端来一壶热茶,小心地放在桌上。方云海像看到救星一样, 把账本往他面前一推,像猪一样哀嚎:“你来帮我算算这一页,我怎么算都对不上?”
阿宽看了一眼,他哪算得清楚,让他跑腿打杂,他毫不含糊;让他当账房先生,他脑袋里都是浆糊。阿宽赔着笑脸说:“少爷,还是你自个儿看吧,小的看不懂!”
方云海给了他一个白眼,烦躁地从阿宽手里夺回账本:“起开!能做什么?对了,让你办的事办了吗?”
“啥事?”阿宽疑惑地问。
方云海做出假装揍他的姿势:“早上跟你说的那事呀!”
阿宽摸着脑袋,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噢噢,小的知道了!早已经办妥了,已经派人给姑娘家送去布票了,说是办事处给店铺的奖励。”
“这还差不多!”方云海的目光重新移回到账本上。
“少爷,要不明天再看,现在已经大半夜了,该休息了!”阿宽劝他。
夜已经深了,周围一片死寂,窗外昆虫的叫声一阵阵袭来。灰白的灯光落在屋子里,清冷凌冽。倦意包裹着他,可是面前还有一半账本,如果现在就去睡了,肯定完不成任务。那就意味着要挨管家的批评。
他强打起精神,揉揉肿胀的睡眼。洗了个冷水脸,稍微清醒了点,又开始写写划划。他发现账目上有一段时间的帐对不上,前前后后又算了两三遍,依旧维持着自己算出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