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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演唱会

  　　顾辞做了很多年的配角。每次微博上有什么“不火但演技好的女演员”提名中，好像顾辞总会以高赞在评论里占得一席之地。

  　　顾辞每次看到她的名字明晃晃地挂在上面时总有一种颓废的挫败感，在抛学士帽时的她也曾是满揣沸腾热血的青年，而七年过去，却依旧在圈子表面浮沉。

  　　“叮！”

  　　她的手机冷不丁地弹出来一条知乎消息推送。

  　　“没有名气的演员生活是什么样的？”

  　　那还真是精准投送啊。顾辞撇着嘴腹诽道。她趁机往沙发上一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决定好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在回答前她眼神瞄到一眼桌上的日历，明天的日子被她好几天前就用红色马克笔画上了大大的爱心标记。于是她决定放弃之前大段的什么“你不戴口罩出门都没人会认出你”这些煽情或苦情的话，而是临时换上一句：

  　　“去看你偶像的演唱会都需要你七八个朋友帮你抢票，抢到后也只能坐在看台遥遥望像个蚂蚁大小的他，而你周围那么多人，也不会有人认出你。”

  　　零点降临。是喜欢他的第七年。

  　　再睁眼时，顾辞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骤起一身无可追溯的失重感。

  　　或许是有刚回这个遥远的年代的缘故在里头，可当她看见曾经只能握着屏幕才能看见的那个人时，那比刚意识到穿越回十一年前的她更为惶然。

  　　徐衍。

  　　她不知道她对他是怎样一种情感。顾辞在穿越前就喜欢了他七年，正好七年。这是她的幸运数字，正是在喜欢徐衍的迈入第七年头的那一天那一刻，她穿越回了十一年前。顾辞在上一世从未像一些粉丝一样给他打榜或者疯狂见他，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呢？她在上一世意识到她并非只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偶像，反倒像一种精神支柱，在她撑不下去的时候回头望一望，那好像就有继续下去的勇气了。

  　　如今，顾辞看着还没有名气的徐衍正举着牌子写着他刚创作出来的歌名在路边宣传，顾辞没有心疼他，她理解他，她只想陪着他走过一些籍籍无名的日子，哪怕依旧是以一种仰视的姿势，哪怕依旧是以在看台遥遥望他的收场。

  　　顾辞坚定地向他走去了。她知道她现在看着面无表情但手心早已汨汨出汗，心如擂鼓。那是她上一世只在托七八个朋友才抢到一张演唱会门票后遥遥望他一眼的人啊，如今她正朝他走去，十五年前的他。

  　　顾辞看着 t 恤领口已经湿透的徐衍，仿佛真的刚见到他一样激动地叫了起来，“徐衍！你是徐衍！”

  　　太阳底下呆了两个小时的徐衍眼中仿佛又有了些许光亮，他看着眼前肉眼可见愉悦起来的女孩，有些迟疑地开口，“我是徐衍，你......认识我？”

  　　看着对面有些怀疑的徐衍，顾辞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个音调，“我怎么会不认识你！我之前看过你的选秀环节，我好喜欢你的！”好像为了提高自己话语的可信度一样，顾辞还伴着几个急速的彰显着兴奋的踏步。

  　　眼前阳光下女孩的笑魇如花，徐衍顿然觉得今日的阳光有些许明媚，而不再是太阳底下两个小时无人问津的烦闷。平时极不会让场面冷下来的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像是舌头被打了结一样。徐衍的话像是在喉咙间的漩涡里挣扎了几分才出口，

  　　“啊......那......我要不给你唱歌吧，你要听吗！我的吉他也在这。”他顺手指了指身后的吉他，“我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记得我。”

  　　“那我们可不可以去旁边的游乐园里？”顾辞指了指离这里不远的游乐园门口，“门票必须我来付，就当......我给你的演唱会票钱怎么样！”顾辞抬起头看着徐衍，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没等他反应过来，体育废物顾辞已经用她大学体测时冲刺 50 米的速度冲去了售票处，生怕他反悔。

  　　“两张成人票共 200 元。”

  　　顾辞下意识要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后知后觉如今是十一年前，《甄嬛传》都还没开始播呢，哪里来的智能手机啊。

  　　顾辞继续掏了掏她衣服的内袋，还好，她有把钱放在内袋的习惯。

  　　付完钱后，不知道徐衍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顾辞转过身，心中像是夜空里绽开了几束绚丽的烟火，在内心荫蔽的角落里点燃了荧荧光亮。

  　　她觉得，她从未与她的光这么近过。

  　　“走喽。”顾辞拿起两张票在他们面前甩了甩，转而往门口走去。

  　　顾辞和徐衍找了个人相对较少的空地坐了下来，徐衍拿起背在身后的吉他，抬头问同样盘腿坐在对面的顾辞：“要听什么？”

  　　顾辞歪头想了想上一世此时的徐衍发行过的歌，还没有多少，“就《徐徐》吧，你第一首歌。”

  　　徐衍有些吃惊，没想到对面的女孩记得这么清楚。

  　　“好嘞。”徐衍先摸了一把吉他的弦，神色不再是平日漫不经心或是玩闹的样子，再微微张口唱起了他第一首歌。

  　　他平时和在做音乐时完全是两个人。顾辞托腮看着徐衍纤长的弹吉他的手想着。

  　　徐衍此时的声音还没有十五年后那样成熟，但也算是清冽纯净。“一副天生唱情歌的嗓子。”顾辞想起十五年后大家对他这样的评价。

  　　顾辞这样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哇有这么烂嘛。不用当着我面嘲笑我吧。”徐衍停下，看着顾辞挑了挑眉张大嘴故作夸张道。

  　　“嗯......”顾辞也同样装作沉思状蹙着眉，抬起手来掩于唇前，停顿了些许，“还行吧。”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我这算是你第一个演唱会的观众咯。”顾辞歪着头看着徐衍。

  　　远处的风拂起顾辞偏棕色的长发，挟裹着一缕木调的清香，似有似无地和徐衍吉他上的弦轻轻交缠。

  　　有些瘙痒。

  　　徐衍抑制心底想要抓住那绺头发的冲动，努力整理起脑中像被他家里布偶猫盘过的毛线一样混乱的思绪，

  　　“当然。”徐衍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我还希望你是我以后每一场演唱会的观众。”

  　　徐衍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自动将这归于是灌了傍晚凉风的缘故。

  　　顾辞眼中有些震惊，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

  　　“哎呀我肯定给你免费的票的嘛，你不用担心啦。”徐衍突然提高了几个声调，仿佛刚才如此正经的话并非出自他口。

  　　顾辞方才呆怔的神情稍稍松弛了下来，“哇，这么够意思哦，那省得我以后抢都抢不着你的票咯？”

  　　顾辞挑着眉看着他像是戏谑，却又像想起什么，眼底像是隐匿了一泓悲伤的泉水，倒映着此刻徐衍嘴角噙着的些许笑意。

  　　徐衍总觉得对面的女孩并非只是听过他的歌那样简单。那样的想法很快因为对面的女孩喊他继续唱歌而被他抛开。

  　　周围陆陆续续聚起了许多人。徐衍每唱完一首，都会有几人拍手叫好，或是问他会不会唱其他的歌。

  　　果然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闪闪发光啊。顾辞看着周围愈发多被吸引过来的人，但他们在她眼中都逐渐虚化成背景，而所有画面的焦点全是徐衍，也只有徐衍。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只有他。

  　　她也曾想私心地占有他，把他紧紧揣在兜里，或是死死拽在手心。方才他坐在对面给她一个人唱《徐徐》时她也一时恍惚是否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也算是拥有了他，她看似不经意地探头，挥手，却是她于心底做出九十九次试探后的第一百次勇气。然而这样的恍惚却又好像只持续了这一首歌的时间，他终究不会只停留在这小小的一隅。

  　　但顾辞已经满足了。

  　　像小朋友拼命踮起脚努力了一宿终于够到了被父母置于高处的糖果罐一样，她如今已然感受到了糖果在她嘴中沁开的甜蜜滋味，这已经【创建和谐家园】了她的味蕾，就快要冲破她摇摇欲坠的神经了。

  　　她望着徐衍立体的侧颜，多想把现在的画面也变成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糖果，小心翼翼地揣在兜里，捂一路回家放入糖罐中储存起来。

  　　但她更想徐衍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他不该只是她一个人的光。

  　　曲毕。顾辞第一个举起双手高过头顶为他鼓掌欢呼。

  　　“徐衍！你是我的神！！！”

  　　顾辞喊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这是 2011 年，这句话从海清口中说出时还要两年后，而流行也要十一年后，这么说，她也算是一个潮流创始人了？

  　　不过好可惜，不会有人记得是她先说的这句话的......

  　　而下一秒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时，顾辞被人牵起还在半空中的手带离了人群。只见徐衍右手抓着吉他，左手拽着她的手带她在人群中东奔西窜，逃到了层层包围圈外。

  　　“干嘛呀你！”顾辞找了个时机甩开他的手，看他喘得厉害。

  　　“哎呀人太多了，本来说好只唱给你一个人听的，”徐衍抹了把头上的汗，“再说了，这不是你付过演唱会票钱了吗，不给那些白嫖的。”徐衍挑了挑眉戏谑道。

  　　“走啊，来都来了，去玩吗？”徐衍盯着顾辞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他们面前的游乐设施。

  　　顾辞这才意识到他们停在了一个旋转木马前，想她上一世自从进了演员的行业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这种公众场合，虽然也没人会认出她来。但她在娱乐圈内也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陪同，所以自从十岁生日后好像就再也没来过游乐园了。

  　　她虽然觉得有些许幼稚的成分在里头，但因为是和徐衍，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顾辞挑了半天挑了一只粉色的马，徐衍就坐在她后面。

  　　“你知道吗，”顾辞想起她第一次坐旋转木马的场景，笑着回过头往徐衍那个方向看去，“我第一次坐旋转木马的时候，以为这是个很恐怖的东西，我爸妈又抛下我让我一个人坐，所以我在它开始转圈时候，”顾辞举起手在空中画了个不算圆的圈，“我居然哭了，哭了还不要紧，我爸妈就在下面给我拍照，还把这张照片洗出来贴在我房间墙上。”顾辞皱起五官故作痛苦的脸色。

  　　徐衍口微张舔了舔嘴角，遏住话中的笑意，“哎呀那我还有点想看看那张照片呢。”

  　　“才不会给你看。”顾辞眯起眼睛朝他吐了吐舌头后回头，不再理他。

  　　徐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扭了扭身体从口袋中掏出了他的手机，掩于柱子后偷【创建和谐家园】了几张顾辞的背影。像素并不好，却仍然能依稀显出顾辞高挑的身材与白皙的侧脸。

  　　若是这旋转木马一直不开动就好了。

  　　徐衍被他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下一秒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不经意地舔了舔嘴角，低头掩藏笑意。

  2.我的女主角

  　　顾辞在玩的过程中就早已建立起无数层心理壁垒用以抵挡离别时万千情绪的汹涌侵袭，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她承认她浑身还是忍不住得在颤抖。

  　　她想起她在上一世看完徐衍演唱会后的寥寥散场。明明身旁有万千人流，明明身后是万丈光芒，可她依旧觉得自己就如寥落的星辰，零零散散地散落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和她黯淡无光的人生一样。

  　　“那个......”顾辞刚开口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想鼓起勇气问他能不能加个微信，意识到现在微信还没流行后怔怔停了口。

  　　“留个电话？”徐衍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小巧的机型与他修长的手的搭配甚是滑稽。

  　　“好。”顾辞眼底的笑意闪烁着点点星光，同时又庆幸着自己没有换手机号码的习惯。

  　　“我叫顾辞。”顾辞报完一串电话号码后和徐衍说道，“告辞的辞。”

  　　“那......我走啦。”顾辞脚步往后退去，目光却依旧盯着徐衍在浓郁夜色浸润下更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深邃的桃花眼倒映着若有若无的光，高挺的鼻，淡红的唇角挂着若隐若现的笑容。

  　　顾辞一寸一寸往下望着，想将他此刻的样子牢牢刻入骨髓。

  　　“好......那.......告辞。”徐衍拿上牙咬着下唇笑着，将他的嘴唇咬得愈发红润。

  　　也不知道父母怎么样了。顾辞站在家门口，有些惴惴不安。

  　　若没算错的话......穿越回来的时间点应该正是背着父母参加了艺考那段日子，那时谁也没想到，从小到大别人眼中的乖乖女、好学生，居然会在人生中这么重要的事件上做了一个如此叛逆的决定。

  　　她用指纹打开了密码锁，没想到再次面临十一年前已经经历过的画面之时还是会这样紧张不安。

  　　她在家门口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从胸壑中吐出，郑重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父母两人正双臂环抱于胸前，面色阴沉地坐于家中的沙发上。

  　　“爸妈，怎么不开灯啊。”即便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甚至连下一句父亲即将要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忆深刻的顾辞，还是决定像十五年前那样故作轻松开口。

  　　顾辞知道，父亲又要说出那句话了。

  　　十一年来，即便后来父母逐渐接受了她当时义无反顾地选择演戏这个专业的决定，这一句话依旧如骨刺般牢牢钉在顾辞的心口，或者当她一个人坐在剧组酒店房间的窗前整夜无眠之时，这一场景总能不慌不忙地在她眼前踱步，鞭笞着她，讥讽着她。

  　　“还有脸进家门吗？你是我女儿吗？”

  　　从小到大父亲在顾辞记忆中好像就没有极其激动的情绪起伏，甚至连一点语重的话都不会出自他口。在顾辞长大路上每次因为考不好被母亲训斥甚至上手的时候，从来都是父亲在后面阻挠，或是慢慢蹲下与她平视，温柔地说“我相信你。”

  　　“对不起。”顾辞低头看着花纹繁复的地板，十五年后，她依旧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时的父亲。

  　　“我们家从来就不需要一个戏子。”

  　　父亲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重的铁锤，抑或是一柄淬毒的刀柄，捶打，切割着她十五年尚未愈合的心脏。

  　　顾辞端坐在她的书桌前，只有窗外小区路灯点亮的微弱荧光，颤颤巍巍地散落在她此刻没有力气做任何表情的脸上。

  　　热爱就是她内心一簇蠢蠢欲动的萤火，哪怕她如今知晓十五年后她依旧是一只路边扇动着薄翼的无人问津的飞蛾，她依旧还会用力振动，扑上前去。

  　　她依旧觉得热爱方为热情的燃料，不然她只能于荒芜的半路熄火，对自己宣判着燃料与路途的告罄。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给她点开了房间的一盏灯。

  　　“你的通知书。你很厉害，第一名进这个学校。”母亲将她崭新的通知书递在她的面前，顾辞心中一时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