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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挂了电话。

  　　陆衍看着意料之中的电话，漠然地笑了笑，他有些烦躁地抽了领带，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这里可将城市里的风景一览无余，灯红酒绿，繁华落寞，霓虹璀璨，长夜如昼。

  　　安然曾经说过，她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她喜欢韩城，喜欢人间烟火，喜欢那些在他看来很可笑的人际交往。

  　　她在这所城市里没有归属感，时常觉得孤独。她不同于他，比起俯视芸芸众生，她更喜欢抬头仰视璀璨群星。仿佛那样，她便拥有了星星，这点点星火不会抛弃她，也不会放弃任何人，它为每个人闪耀。

  　　陆衍抬头看去，夜幕降临，天空却一片漆黑，星星无影无踪，消失殆尽，在霓虹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可笑极了。

  　　看呀，骗子，她也是骗子，星星从来都不会为他而留，他什么都得不到。

  　　什么都得不到。

  　　陆衍收回目光，决绝转身，目光冷冽，隐隐之中还透露着一丝杀气。

  　　他到达包厢后，刻意没有甩开后面跟踪的人，他一推开门，就看到苏景维在兀自喝着酒。

  　　陆衍紧紧盯视着酒杯中的红酒，微微晃动的水面在他眼里仿佛变成了惊涛骇浪，他闭眸舒了口气，随即走了过去。

  　　“你怎么这时候找我？”陆衍状似无意地问他。

  　　“警察今天来找我了，还提到了赵丹彤！”他猛地喝了一口气，随即将酒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

  　　“赵丹彤？”陆衍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微微晃动，余光不经意地看向苏景维。

  　　“赵丹彤的事要是被查出来了，不光是我，你也跑不掉！”苏景维目光紧紧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慌张，可惜没有。

  　　“事可都是你干的，我可什么都没做，你确定这个能威胁到我？”陆衍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唇角微微勾起。

  　　“你想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苏景维睁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别忘了，这件事你也参与了！”苏景维语气有些紧张。

  　　“是吗？”陆衍反问他，苏景维瞬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紧紧盯着陆衍，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然而，没有。

  　　室内氛围紧张到了极点，好似过了许久，陆衍忽然大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看你紧张的样子，放心吧，我还能不帮你吗？”

  　　苏景维舒了一口气，还没等他将心里那块石头放下了，就猝然听到熟悉对面冷冽的问话，“安然是不是你杀的？”

  　　陆衍的目光突然变得幽深不可测，语气阴鸷，仿佛雄鹰紧紧盯视着自己的猎物，随时要把他撕碎。

  　　“当然不是我！”苏景维拿起杯子，送到唇边，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又状似无意地放到桌子上，“我还以为是你呢？”

  　　“毕竟之前你们闹得那么不愉快，我还以为你动手了！”

  　　“是吗？”虽然是问句，但陆衍的语气突然柔和起来，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只是一场幻觉。

  第20章 人心

  　　“如果不是你，会不会是苏彦华呢？”

  　　“哦，也许吧！”陆衍神色有些恍惚，不知道有没有将苏景维的话放在心上。

  　　苏景维见他神色恹恹，神情之间有淡淡的不虞，不明显，却足以让他察觉，这几天，苏彦华脑中一直有一根弦紧绷着，他摸不准陆衍的态度，只能先按兵不动。

  　　“沈安然死了，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有点不服气，这几天他火烧眉毛，一直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可陆衍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着实让他恼火。

  　　他觉得，必须得加把火，让陆衍清楚他和自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谁也摆脱不了谁。

  　　陆衍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苏彦华的事就算了，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可是那个警察的事怎么办？沈安然之前就一直紧咬着这件事不松口，要不是我们，”苏景维突然顿了一下，因为他瞧见陆衍的目光陡然凌厉，看得人心里发麻，但是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把这些话说出口。

  　　苏景维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说道，“虽然她现在死了，但难保没有留下一些证据，我们得早做打算呀！”

  　　陆衍余光扫过门口，眼中扫过一丝嘲讽，包厢内灯光昏暗，照在苏景维脸上，如同鬼火一般。

  　　莫名的，他想起了一句话。

  　　人心如鬼蜮。

  　　这句话，他也曾对安然说过。

  　　那时候，他劝安然放下，他说，人心如鬼蜮，这世上除了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他。

  　　安然当时笑着告诉他，如果这世上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都没有，那活着也会索然无味。

  　　索然无味吗？或许是吧，他当时没有在意，可潜意识里，他想要相信她，或者想要强迫她成为那个值得他信任的人。

  　　真是可笑，如今想来，一切都成了笑话，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也把他变成了一个笑话。

  　　当不了人，也成不了鬼。

  　　陆衍闭眸缓息了一瞬，然后蓦然睁开眼，他看见苏景维眼中闪烁着期冀的光，如同一条毒蛇看见心满意足的猎物，他觉得讽刺。

  　　“你想做什么？”他眼神无波无澜，如同死水一样平静。

  　　“虽然有时候我很不喜欢苏彦华那个伪君子，但有一点我很欣赏，”他向前一步，兴奋地说道，“他做事够狠，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陆衍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半晌，突然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笑得气息不稳，连喉头都泛起了几分愉悦，苏景维听在眼里，竟一时分辨不出他是在赞同还是在嘲讽。

  　　陆衍笑够了，他走上前拍了拍苏景维的肩膀，勾起唇角，“我劝你一句，你现在动手，即便警方一时发现不了手脚，你那位大伯父，也会亲自将证据交出去！”

  　　大伯父指的就是苏彦华，也是沈安然的亲生父亲。

  　　苏景维细细一琢磨，他觉得陆衍说的有道理，如今苏彦华应该同他一般坐立不安，如果这时候他露出了什么破绽，难保不会被苏彦华拉出去堵枪眼。

  　　苏景维越想越觉得不妥，他眉头紧锁，心情愈发焦躁，“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不就是踢皮球吗？他可以踢给你，你也可以踢给他！你既然有对方的把柄，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他嗓音温润，又恢复了那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他兀自倒了一杯酒，然后推给眼前犹豫不定的人，酒杯从桌上划过，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应。

  　　苏景维举棋不定，半晌，他颤抖着手接过，一口饮尽。

  　　“这不能怪我，当初是他自己决定将苏晚接回来的，他弄的烂摊子他自己收拾！”

  　　说完，他仿佛卸去了浑身的力气，瞬间瘫软在沙发上。

  　　他突然想起了重新见到苏晚那天，那时候，她还不叫苏晚，她叫沈安然。

  第21章 “父亲”

  　　2006年10月3日，正值国庆，这一年沈安然20岁，学校虽然放假了，但是她申请了留校。

  　　刚从实验室出来，日头正好，安然准备搭乘公交车回北校区，也就是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然同学！”安然转头看去，是她的辅导员王老师，王老师此刻神色匆匆，看见她时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欣喜。

  　　“老师，这不是放假了吗？您没回家呀？”

  　　安然很是诧异，顺着老师的目光看去，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然后，当场怔在原地。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眼前这个人，14年了，命运的齿轮最终还是将她推回到远点。

  　　这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苏彦华，也是她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阴影。

  　　他曾作为知名企业家，频频登上各大财经报道，媒体介绍的他，意气勃发，事业有成，有责任有担当，是当之无愧的实干家，同时，他家庭美满，教子有方，和那个女人，和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一起被媒体称颂，夫唱妇随，相敬如宾，父慈子孝。

  　　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呀！

  　　“老师，这二位是？”安然懵懂收回视线，露出惊讶的神色，对老师的行为很是疑惑。

  　　还没等王老师说些什么，苏彦华旁边的青年上前拉住她的手，显得很激动，“你就是安然吧，我们找了你很久！”

  　　他看见面前少女有些疑惑，轻声解释道，“可能你不记得我们了，这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是你的堂兄，我叫苏景维，你小时候走失了，我们多方打听，刚找到你，这不马上就来找你了！”他拉着面前少女莹白的手，走到那位她传说中的父亲面前。

  　　安然手足无措，她拉着衣角，有些怯懦地看着面前的“父亲”，这位父亲可没有一点找到亲生女儿的喜悦。

  　　“你就是苏晚？你真的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按理说你那时候6岁，也是能记事的年纪了，怎么可能一点事情都不记得？”苏彦华一寸寸从她面上逡巡而过，仿佛要从她的表情看出些什么。

  　　“你们都是谁呀？你们在说什么？怎么这几天总有奇奇怪怪的人跟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安然甩开苏景维，转身跑到自己老师身后，“什么苏晚，什么小时候的事？我叫沈安然，我有家人的，他们在韩城，老师，他们是谁呀？他们会不会是骗子？”

  　　“奇奇怪怪的人？李永杰跟你说什么了？”苏彦华上前一步逼视着她。

  　　安然抖得更厉害了。

  　　王老师看着楚楚可怜的女孩，摸了摸她的头，扶着她的双肩轻声说道，“安然，别害怕，我们已经证实过了，校长亲自打电话让我带这二位来找你的，你放心，不是骗子，韩城警局那里也已经确定过了，只是这二位说要给你个惊喜，所以我才带他们来找你的！”王老师轻声安慰她，“对了，这几天刚好放假，你可以回家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安然看着老师安抚的目光，这才镇定下来，她挺直脊背任由面前人审视着她，同时她也仔细端摩着面前的人，她面露疑惑，眼神氤氲着薄薄的水汽，还带有一丝迷离和无辜。

  　　苏彦华和苏景维仔细打量着她，见她面上的表情不似作假，也渐渐放下了一丝戒备。

  　　安然见他们的眼神不再冷厉和防备，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微不可查。

  　　果然，苏家的人个个都是演戏高手。

  　　如果苏家真的有心找她，早就可以找到了，何必惺惺作态。

  　　她当初刚来申城的时候也私下调查过苏家，苏彦华对外宣称有一个儿子，便是二婚妻子张蓝心所带来的苏景轩，明面上苏景轩和苏彦华没有血缘关系，可安然知道，他们可是货真价实的父子关系，这也是苏家不外传的秘密。

  　　呵，当初便令人作呕的丑闻没想到却以这样的方式被粉饰太平。可真真是辜负了自己那位当初为了爱情不顾一起的母亲，李安淇女士。

  　　虽然安然仍旧没有完全信任他们，依旧一副防备的姿态，但对他们的态度却缓和了很多，也不再怀疑他们是骗子，这无疑让二位苏先生安下心来。

  　　两位苏先生来到韩城向她的哥哥和妈妈解释了原由，那现场简直互飙演技，声泪俱下，感人肺腑，安然看着他们的表演现场，不由感叹，奥斯卡影帝见了都为之佩服，话说回来，十几年不见，这演技越发炉火纯青了。

  　　要不是她记得一切，没准还真信了这一套。她没有当即做下决定，而是表现得十分纠结。

  　　连深情都可以伪装，又能相信谁呢？

  第22章 妈妈

  　　2006年10月4日，韩城。

  　　闻静在安然门外驻足了很久，她抹了把眼泪，抬手敲门。

  　　“安然，睡了吗？妈给你热了杯牛奶！”她轻声询问。

  　　“还没，妈，进来吧！”安然连忙收起手边的东西，塞到抽屉里。

  　　“妈，怎么还没睡？”闻静开门进来，安然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牛奶，放到桌子上，又拉着闻静在床边坐下。

  　　安然静静地看着她，光阴如梭，然而安然却回想起来初见时这个温柔和善的女人拉起自己的手，轻声喊她安然，她掌心温暖，温柔了她的少年时光，也抚平了岁月遗留的褶皱，一如现在。

  　　闻静将她额前的碎发撩至耳后，她一脸心疼看着安然，安然此刻内心自责不已，如果自己真的做了这样的选择，会不会伤了她的心。

  　　仿佛心有所感般，闻静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面上浅浅的笑，“安然，其实吧，你没必要背负这些事情！”

  　　安然愣了愣，仿佛心思被看穿般，她薄唇轻启，迫切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哪里说起。

  　　“我知道你爸爸的离世对你打击很大，你不愿意回到苏家是怕我们难过，可是安然，那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家人们也在等你，他们也找了你很久，我也是一个母亲，我明白，没有什么比失去孩子更让父母痛心了，”闻静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在昏黄的灯光下，温柔如斯。

  　　“安然，我和你哥哥也会打心眼里为你高兴的，更何况，你又不是不回来了，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永远是你妈妈，你哥哥也永远是你哥哥，别看这臭小子总是跟你拌嘴，但他内心还是很在乎你的！”

  　　泪水在眼眶中回旋，安然轻轻抱住闻静，攀在她的肩头，突然泪如雨下，她没有抽噎，只是静静地流泪，睫羽上的水珠轻颤，眼前水汽氤氲。

  　　同时，她的心头涌上深深的自责和心酸，渐渐渗入骨髓，密密麻麻，险些让她喘不过气。

  　　闻静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在沈家这么多年，她见证了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成长，小姑娘拥有超越常人的毅力与坚韧，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懂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