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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藏着他一直都没留意过的轻视:那种地方出来的女子,能有什么追求,还不是为了过好日子?
第198章 难得有心郎
“母亲在甄家过得很舒心。父亲从来不觉得她的过去肮脏,他让母亲活得有尊严。母亲不需要小意讨好,不需要费心妆点容颜,不需要动用心计,就可以得到所爱之人的回应。”
如意直视着汝阳侯的眼睛,认真而缅怀,“我们母女俩,在甄家是站着生活的。我们不需要祈求父亲的施舍,也可以活得像个人样儿。”
汝阳侯脸色灰败,慌乱与自责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有一个瞬间,他想到了老侯爷失望的目光,想到了裴氏由热转冷的态度。
裴氏……他缓缓望向了裴氏,他的夫人依然从容冷静,端坐在那里,尽显侯府夫人的气势。
可是这个女子,新婚之夜看他的目光,分明是含羞带怯,藏着期待的。
那目光,是什么时候冷下来的呢?
如意笑了下,眼神古怪地望了眼跪伏在地上的蒋柔:“侯爷,您方才看了婢子好几眼,直到婢子有了动作,您才转头。”她笑吟吟地问,“怎么,是觉得婢子动起来便不像您记忆中的人儿了?您知道么,母亲最忌讳的,就是青楼那段经历,她恨不得洗得干干净净。所以,打我懂事起,她便请了礼仪嬷嬷来教我,她最不能忍的就是我学她。”
轰然一记重锤落在了汝阳侯天灵盖上,砸得他眼冒金星,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顺着如意的目光望向蒋柔,突然觉得这女子哪哪都不像记忆里的人了。东施效颦,学得动作神态,却学不来秦玉珑一身风骨。
秦玉珑这样的女子,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愿意【创建和谐家园】出一个替身来呢?
汝阳侯闭上了眼,眼眶酸涩滚烫,他忽然发现,他身边的女子,他其实一个都不懂。
他不懂裴氏为何非但不嫉妒秦玉珑,还愿意帮她一把;他不懂秦玉珑为何放着锦衣玉食不要,非要跟一个普通秀才过日子;他不懂蒋柔在他面前明明乖巧温顺,为何成了邪教中人;他不懂如意为何宁可当别人的婢女,都不愿做汝阳侯侯府的小娘子。
裴氏则欣赏地打量着如意,她在女孩子身上,看到了秦玉珑的影子。汝阳侯这个肤浅的,只知道看表象,却不明白,如意这主意大,有傲骨的性情,才是学到了秦玉珑的精髓。
当年正是秦玉珑眼里藏着的不甘与憋屈,才打动了裴氏,给了她一条活路。
裴氏抬眼望向天边,白云悠悠,似乎有旧日的对话重现:
“秦玉珑,朝廷将要放贱为良,你是想一直做只鲜衣好食笼中雀,还是想脱籍换个法子活?”
“无尊严,毋宁死!”
“你可想好,第二条路很难很难。离了此处,你便要一个人过日子了。”
“天无绝人之路,奴家都能从秦楼楚馆出来,没道理找不到活路。”
于是,裴氏给了她盘缠和路引,顶着老侯爷的怒火,将她放走了。
丈夫这个脑子有坑的,至今都认为自己是为了争宠,将女子间的惺惺相惜归结为了宅斗。
真可笑啊!
二堂上,裴氏站了起来,冲如意伸出了手,温声招呼:“好孩子,你过来。”
如意犹豫了下,白玉京不在,她便转头望向了陆九万。都是主子,要个主意应该可以的吧?
陆九万想了想,吩咐人将裴氏与如意带去了偏厅,左右后面也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汝阳侯眼睁睁望着女儿目不斜视从自己身边走过,任由裴氏牵住了手。
怎么会这样呢?汝阳侯不能理解,裴氏不应该不喜欢那张脸么?
二堂上的人少了,陆九万笑了下:“侯爷,剩下的事儿,就涉及大案要案了,您看这蒋氏……”
汝阳侯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恹恹摆了摆手:“你们看着处置吧!若有玉珑的消息,一定给我送个信儿。”
“侯爷——”蒋柔凄凄唤了声,声如杜鹃啼血,令人闻之愀然。
然而汝阳侯仅是停了一瞬,便再次提起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九万让人将蒋柔押了下去,看看空荡荡的二堂,长叹了口气。这一上午过的,可真是跌宕起伏!
长街上,孙逸昭骑着马一路狂奔,抹着泪冲出了内城,向着汝阳侯在金鱼池的别院赶去。
他要去看看那处别院,看看生母曾生活过的地方。
后面有人在呼唤,似乎是陶然。
谁管他,这个骗子,大骗子!
街道人流渐渐少了,景色倏然开朗,明媚的阳光倾洒在粼粼池水上,引得金鱼此起彼伏地跳跃。路旁柳树摇曳,千丝万缕,映得人影一片绿。
忽然,他听见背后一声疾呼,随即是一连串的惊叫和马嘶。
孙逸昭抓着缰绳回头望了眼,恰看见白玉京倒挂在马上,正被马拖着往前冲。
“陶然!”孙逸昭高呼一声,顾不得生气,连忙调转马头,冲出去“吁吁”安抚奔马。
白玉京方才没看路,让柳枝给带倒了,糟糕的是脚卡在了马镫里,他不练武,腰部没什么力气,一时间直不起来,是以整个人只能倒吊着摇晃。
他看见孙逸昭回头,颤着音请求:“扶,扶我一把!”
两个没啥急救常识的公子哥儿,又是安抚马,又是拉人,直折腾到白玉京虚脱,才算解了危机。
俩兄弟齐齐躺在树下,好半晌谁都没有说话。
白玉京是实在不明白,他崩溃骑马出城是他挨摔,孙逸昭崩溃骑马出城,为何还是自己挨摔?
名字为马的牲畜,是不是跟他有仇?
孙逸昭到底体力好些,他歇了会儿,扶着树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道:“既然你没事了,就自己回去吧!”
“孙二虎!”白玉京看他要走,连忙翻身起来,“我不是有意瞒你的,真的是没来得及!”
“不光是因为这。”孙逸昭骤然回头怒瞪他,“白玉京,你从来都不是纨绔,对不对?”
第199章 傻子的愤怒
“你是神童,你曾经光芒万丈,那是我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孙逸昭浑身都散发着被欺骗被辜负的悲愤,“可是白玉京,自始至终,我所认的好兄弟,都是那个跟我一起玩乐胡闹,帮我出主意整先生,陪我考试垫底的纨绔!”
白玉京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想去拉他:“我还是你的好兄弟呀!”
“不,你不是。”孙逸昭退得太狠,一【创建和谐家园】跌坐在了地上,他就着跌倒的姿势,仰头望着他,双目红红的,带着湿润,“白泽卫女千户陆九万,绝对绝对不会跟一个没出息的纨绔谈情说爱。你自打跟她定情后,就变了。不,你是不需要那层纨绔伪装了。白玉京,我的好兄弟不会从容不迫坐在白泽卫堂上看戏,不会深夜把我薅起来,拿我当人质逼我兄长开城门,不会凭本事待在白泽卫帮忙破案!”
白玉京张了张嘴,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所有的理由都是文过饰非。骗了就是骗了,哪怕他真心把孙逸昭当兄弟,可终究更改不了最初把人当挡箭牌的曾经。
所以,他低下了头:“抱歉。”
“你有什么可抱歉的,是我傻,是我蠢,是我一门心思把你当好兄弟!”孙逸昭瞪着他,泪珠滚滚而落,“白玉京,你如今出息了,那个跟我一起吃喝玩乐的京哥儿在哪里?你把我的好兄弟弄到哪里去了?”
这一声声质问,似一把锥子,直直刺中了白玉京的心脏,狠狠剖开了外层遮挡,将内里的算计与柔软一并扒了出来,【创建和谐家园】裸展露在天光之下,任由人审判对错。
他苍白着脸,踉跄后退,却说不出只言片语。
说什么呢,孙逸昭长久以来的好兄弟,都是他伪装出的那个人,如今,神童复生,撕裂的伪装被丢进了水渠里,随着水流冲向远方——再也回不来了。
“我那么真心实意地待你,你却骗我。”孙逸昭泣声道,“白玉京,你到底有没有心?!你不知道骗一个傻子,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么?!”
孙逸昭手脚并用爬起来,狠狠抹了把脸,“你去走你的阳关大道吧!就当那个跟我一起没出息的好兄弟死了!”
他“噔噔噔”跑远了,而后翻身上马,消失在了绿林深处。
阳光漫洒堤岸,水底青荇柔柔摆动,拂动着金红色的游鱼,似一幅长长的画卷,始终没有尽头。
白玉京听见背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他痴痴望着水面,轻声喃喃:“谢扬,我是不是做错了?”
谢扬没吱声,他觉得这会儿出来说话,容易触公爷的霉头。
白玉京幽幽长叹,蹲下来抱住了自己。
以往都是他矫情闹脾气,孙逸昭跑前跑后各种哄他,不是带他吃喝玩乐,就是给他讲京中奇事,总有法子把他逗笑了。
可是如今,白玉京茫然了,他竟不知孙逸昭真正在意什么,该怎么哄。
孙逸昭以前不是没生过气,不过往往白玉京随便送个小玩意,或陪他去打回猎,他便转嗔为喜,十分好哄。
然而眼下,显然不适用了。
白玉京有自知之明,不是他哄人的技术高超,而是孙逸昭在乎他——孙逸昭要的仅仅是个态度和台阶。
如今人家生了真气,再用哄小孩的法子,怕是会适得其反。
思来想去没个主意,白玉京怏怏起身,牵着马往内城走去。鞋底踩过凝绿衰草,沙沙作响,像是兄弟间的喁喁低语。
白泽卫官署二堂的人已经散了,只有如意在坐着等他。
看见他回来,红裙姑娘慌忙站起来,探头往他身后看,却没找到总是傻兮兮的混小子。她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几次欲言又止。
“汝阳侯,没带你走么?”白玉京收敛起一腔苦闷情绪,皱了皱眉头,“他还在对你娘另嫁耿耿于怀?”
“没有。”如意收敛起愁绪,低着头踢了踢地砖,小声道,“我数落了他一顿,说得,挺狠的。他可能,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我吧?”
“那你怎么想的?”白玉京叹气,“放着侯府小娘子不做,还是想给我当丫鬟?”
两人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不过那时汝阳侯远在天边,如意不想认便不认;如今富贵唾手可得,白玉京还是希望姑娘能认真考虑下。
“我娘说,人得有傲骨。若非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没必要非得委屈自己。”如意嘟囔道,“我看见他那副情深不悔的模样就膈应。这种男的吧,你说他坏吧,他还真不坏,就是太过自我,不成熟。但是他们虽无坏心眼,所作所为落在别人身上,却是泼天灾厄。”
白玉京笑了笑,摇开了扇子:“我还以为只我们文人爱这口,想不到哇!”
“嗯?”
“读过《钗头凤》没?”白玉京笑道,“就陆游那阙词。”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词挺美的,乍看上去,真深情啊!”白玉京引着她在空荡荡的二堂坐下,解释,“可实际上呢?陆游当年娶了唐婉,却搞不定自个儿老娘,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偏他又是个孝子,最后只能委屈媳妇儿,他娘让他休妻,他就真休了。”
“后来呢?”如意被他的讲述吸引了,“然后他就写了这阕词怀念唐婉?”
“不,后来男女各自嫁娶。有一天,唐婉和丈夫一起逛园子,遇到了陆游。”白玉京讽刺地挑起了眉,“陆游,留下了那阙词。”
如意呼吸一滞,一股名为感同身受的愤慨席卷全身,她失声问:“他都不考虑唐婉在夫家该怎么生活么?”
“所以我说他渣。后来唐婉给他和了一阕词,郁郁而终。”白玉京懒洋洋地倚着靠背,笑道,“没想到咱们这位汝阳侯,竟然也跟我们文人一样,打着深情的幌子,干着扰人安宁的事儿。”
如意独自生了闷气,跺脚道:“等我找到我娘,他要敢强取豪夺,玩什么破镜重圆的把戏,我一定,一定……”
思来想去,她也不知道她一个丫鬟,能把侯爷亲爹怎么着,最后气得她脸颊绯红,方才的苦闷纠结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200章 凡所有相
主仆俩枯坐了会儿,不见来人招呼,如意缓和了情绪,便想回护国公府。
“对了公爷,侯夫人说,我要是不想去汝阳侯府的话,她可以买个宅子让我在外头住。”如意拿不定主意,“您说我该接受么?”
白玉京讶然:“她对你这个,这个庶女,还挺好的。”
如意把脸一板:“我知道您想说私生女。”
白玉京拱手告饶,笑道:“拿着呗!不要白不要,本来就该你的,难不成你成亲还真不要侯府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