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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个可能。”陆九万持着勺子,刮干净碗底的粥,耸了耸肩,“既然你俩关系不是针锋相对,我说这些,就跟挑拨离间似的。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两人一起收拾了碗筷,陆九万将餐具抱到水渠边,白玉京极有眼色地舀了水帮她冲洗。两人一个洗刷,一个浇水,虽无言语,配合得却相当默契。
看看四下无人,白玉京小声问:“你那位好师兄,是不是对勋贵有意见?”
陆九万手一顿,莫名其妙抬眼看他:“谁?我哪位……东宫那位?”
“嗯!”白玉京神色有点憋屈,“你不觉得他收拾勋贵收拾得太狠了么?这就是你说的‘仁懦’?这分明是心机深沉,能忍!”
陆九万默不作声,将碗盘细细刷干净,控过水,才一边往回走,一边叹息:“从你的立场而言,周家确实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不过从我的立场而言……”她略略停下,转头看他,“勋贵多少有点越位了。这种争端其实一直都有,皇权与勋贵,勋贵与庶民,有时候某一阶层的人想得到的太多,必然会损伤另两方的利益。”
天光下,女子的神情是那样认真,认真到少年不由自主端正了态度:“可是皇室才是世间最大的勋贵,不是么?”
陆九万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是陶然,这是周家天下,周家再怎么贪,也会顾及到一个平衡,会给庶民黔首留一条活路。那毕竟是大燕税赋的根基。勋贵会么?有多少勋贵会在乎这些?”
“所以他们就该死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冲上心头,白玉京语气陡然激烈,“所以他们家族百年积累,就活该充了国库;所以他们的子孙,就活该受到打压;所以他们……纵使遭受不公,也不能反抗,对不对?”
世间从没有观念完全一致的人,所谓一致,要么是有一方在迁就,要么是一方别有用心,要么是两人相处时日太短,还没来得及暴露。
此时此刻,平静的表象倏然破碎,露出了水面下的暗流。
他们其实是有着如此多的分歧,却因相爱太快,导致谁都没有细思。
陆九万这一路上,虽然享受了外公、父亲、太子的庇护,可说到底,陆家往上数也只是平头百姓,陆九万骨子里还是偏向庶民的。
而白玉京,自出生起,享受到的就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待遇,作为既得利益者,他早已习惯了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即便他努力去理解庶民的艰辛,但这个前提是双方矛盾没达到你死我活。
两人怔怔对望,渐渐有种无力感萦绕心间。
第194章 缰绳
朝阳渐渐升高了,映得官署亮堂堂的,来来往往的官吏渐渐多了,一切井然有序。
陆九万率先递出台阶:“大清早的,不谈这些不开心的,走吧,正好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白玉京原地站了会儿,看女子自顾自走远了,踟蹰了下,默不作声追了上去。
陆九万将餐具放好,收拾好了桌案,示意他在对面坐好。
白玉京有点别扭,面无表情坐下,心里依然不太舒服。
陆九万为官多年,早过了一是一,二是二的年岁,很多时候,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她一般睁只眼闭只眼,学不会和稀泥的话,正事根本无法推进。
她瞧出白玉京的不满,不由叹了口气,将原本要说的暂时压下,耐心跟他分说:“陶然,清官难断家务事。嘴唇和牙齿尚有磕碰的时候,你要跟一个外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要做好随时妥协的准备。”
“可是,你曾经也觉得陛下对白家太过无情。”白玉京小声反驳,“你变了。”
“那不一样。”陆九万给他掰开了讲,“白家功在社稷,你父兄惨死,朝廷给你优待是理所当然的,只要你不搞得太过,对你睁只眼闭只眼没什么。况且,你也并没有真正做出什么恶事,对不对?”
白玉京低着头思索了会,轻轻点头。
“你是勋贵后人,所以对勋贵难免抱着天然亲近感,纵使你瞧不上有的人不是个样儿,也不觉得是大问题,对不对?”
白玉京迟疑了,他很想替勋贵说一两句话,可想想他所了解到的,又实在说不出口——连孙逸昭那等纨绔都算乖孩子。勋贵后人,优秀的十分优秀,十几岁上战场很正常;恶劣的十分恶劣,欺男霸女都属常事。
不同的是,前者很容易拿到功勋,后者却很难得到惩罚。
“那你觉得,陶盛凌应当受到什么惩罚?他虐杀仆役,勾结邪教,害得程心念伤身伤心,如果只是受到申斥,你觉得公平么?”陆九万透露了些案子内容,“你知道么,那日我们刚抓了陶盛凌,半数勋贵就结伴闯进了文华殿,拿祖上功勋说事,要求陛下治白泽卫的罪,并公然提起陶盛凌可以赎刑。”
白玉京讶然抬头,他只知道许多勋贵一起去了皇城,却不知其中细节。
“现在你还觉得勋贵们无辜么?”陆九万叹息,“虽说他们骄横,可那晚有句话说得十分有道理,‘野马不拴缰绳,那是会酿成大祸的’。律法就是那根缰绳,现在许多勋贵想要挣断这根缰绳,你不觉得很可怕么?”
白玉京若有所思,他到底年轻,观念还没彻底定型,又读过许多书,了解历史上割据势力的危害,是以陆九万稍稍一点,他便明白,自己委屈得有点早。
然而想了想,他还是觉得不甘心:“难道新帝一朝,那么多被处置的勋贵,都是因着挣断了缰绳么?”
“这我就不晓得了。”陆九万嘴上说不知道,心里却怀疑是勋贵勾结长兴教事发,周宇韶来了个秋后算账。
白玉京也觉得自己拿着尚未发生的事情跟人吵架委实可笑,他叹了口气,趴在了桌案上:“你说,当今圣上是不是也挺,烦勋贵的?”
陆九万笑了下,没回答,而是轻轻巧巧岔开了话题:“陶然,有件事儿我得跟你商量下。”
“嗯?”白玉京恹恹抬眼望她。
“是这样的,我昨天审案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涉及到汝阳侯府。”
白玉京倏然直起了身子。
陆九万给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别激动:“我之前让你打听秦玉珑离京前,老侯爷到底有没有去母留子的打算,有消息了么?”
白玉京一拍脑门:“最近太忙,忘说了。我来给你送弩箭那天,原本是要提这事的,结果……嗨,我旁敲侧击问了下孙二虎的乳母,她说刚接手二虎时,汝阳侯确实终日战战兢兢,天天都要过去确认儿子是否还活着。那时候汝阳侯跟老侯爷关系极为紧张,堪称互不搭腔,连带侯夫人也不受待见。”
陆九万点点头:“汝阳侯不待见侯夫人可以理解,可是老侯爷不待见儿媳妇,那就只能是……”
“儿媳妇不听话,坏了他的计划。”白玉京接口道,“这基本可以洗清侯夫人的嫌疑了。至少她当时是想救秦玉珑的。怎么,有秦玉珑的消息了?”
陆九万微微颔首:“我之前跟你说过,陶盛凌这两年一直派人盯着孙逸昭,在找一个瞎眼美妇,还记得吧?”
“嗯!”
“昨天审案的时候,有人提到一个细节,说是前年长兴教逃了个瞎眼妇人,秦楼楚馆出来的。”
白玉京攸然瞳孔扩大,失声惊叫:“那是秦玉珑?!”
“对,我也怀疑这点。”陆九万点点头,说出了目的,“之前我答应你,不将孙逸昭卷进来,但如今秦玉珑还活着,并且逃了出来,我觉得他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样也便于咱们寻找秦玉珑。”
白玉京愣了好半晌,才不能理解地问:“为何,为何长兴教会认为秦玉珑会去找孙逸昭?她不该回家,去找她夫君和如意么?”
陆九万早已思索过这个问题:“你忘了么,秦玉珑被掳的那晚,秀才就死了。她会不会觉得如意也……那么这种情况下,孙逸昭是她唯一的亲人。更何况,蒋柔模仿她的言行举止,她大约能猜得出来对方要做什么。为了防止蒋柔对儿子不利,她去提醒下孙逸昭,也能理解吧?”
白玉京想了想,点头:“讲得通。可是为何两年了,她都没有露面呢?”
“是没有露面,还是没人知道呢?”陆九万反问,“你能确定孙逸昭事无巨细都告诉了你么?”
白玉京张了张嘴,明白了陆九万的意思:“等我破解了密文,我就去找孙二虎问问。”
陆九万觉得时间有点冲突:“我是打算今天就讯问蒋柔的。这样吧,等汝阳侯和孙逸昭来了,我陪你去见他们。你把如意也叫来吧!当事人,总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玉京却有些犹豫:“可是,如意很抵触汝阳侯府,她不想认亲。我答应过她,不逼她。这姑娘性子,挺烈的。搞不好真敢给你来个鱼死网破。”
陆九万为之一噎,这确实是个难题。
第195章 掀开汝阳侯家的盖子
不过对如意来说,显然母亲的下落更重要,其余皆可后退。这姑娘一听说有了秦玉珑的消息,立马赶来了白泽卫官署。
因着当事人涉及汝阳侯家眷,陆九万便没直接将蒋柔押进审讯室,而是将他们带来了二堂。
事情牵涉多年前的旧事,汝阳侯夫妻,妾室蒋柔以及一头雾水的孙逸昭齐齐到场,面面相觑。
如意站在白玉京身后,又气又恨地死死盯住蒋柔,倘若眼神能杀人,对方可能已经被她凌迟千遍万遍了。
约莫是她的眼神太过放肆犀利,引来了汝阳侯的注意。他本想呵斥,可是目光触及年轻女孩子的姣好面容,他不由一愣,咕嘟咽下了不满。过了会儿,他难以自制地再次打量姑娘,越看越觉得眼熟。
女孩子身穿一袭石榴裙,样式是京师今夏时兴的,红艳艳似一团火,衬得她人比花娇。偏偏她站得格外直,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利索劲儿,瞧上去落落大方,丝毫没有脂粉堆里养出来的娇柔。
侯夫人裴氏淡淡瞥了眼丈夫,以为他又动了心思,不动声色踩了他一脚,提醒他收敛点,别跟小辈抢人。
汝阳侯勉强收回目光,扭头瞧了瞧站在侧后方的蒋柔,微微皱眉。
老实说,红裙女孩子相比蒋柔更像秦玉珑,可她一旦动起来,就脱离了秦玉珑的影子,成了一个独立的人——这让他有点惋惜。
陆九万将几人的交流看在眼里,一时竟不知该说汝阳侯深情,还是该说他脑子有病。
一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说话,搞得气氛有点沉闷。
孙逸昭昨晚熬夜看话本,早上是被强拖过来的,此时站裴氏背后一个劲儿点头打瞌睡。他当先按捺不住,指着蒋柔嚷嚷:“陆千户,您是不是要审她?我早知道这婆娘有问题,您尽管审,不用顾忌汝阳侯府的颜面,我们绝不拦着!”
本就忐忑不安的蒋柔刹那花容失色,汝阳侯气得回头怒瞪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你给老子等着”。
孙逸昭横惯了,并不怕他,甚至还翻了个白眼,跟陆九万保证:“您审,我爹要是不清醒,我帮您拦着!”
裴氏回手不轻不重拍了他一下,神情却满是淡然,显然已经习惯了。
汝阳侯胸膛起伏,伸手隔空点了点他,这要不是自个儿亲生的,他都想揍死得了。
陆九万开了眼界,悄悄转头看旁观的白玉京,对方冲她耸了耸肩,带着习以为常的笑意。
这混账玩意,居然还能活着满京师蹦跶,简直不可思议。
陆九万轻咳了声,打断了父子俩的眼神对峙,客客气气地道:“今日请诸位前来,确实是有几桩案子牵涉到汝阳侯府,得罪之处,烦请见谅。”
汝阳侯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客套,孙逸昭这个混账玩意抢先高声道:“没事儿,我们全家都支持陆千户的工作,保证不给朝廷添乱!”
汝阳侯重重跌进椅子靠背里,恨恨跺了跺脚,仿佛那块地面是【创建和谐家园】儿子。
陆九万这一刻真的很好奇,白玉京到底是怎么忍受孙逸昭,两人还能关系不错的,这难道不拉低白公爷的形象么?
她同情地瞥了眼毫无反应的白玉京,艰难开口:“第一桩案子,与侯爷年少时的一位熟人有关。”
“哦?”汝阳侯好奇地望过来。
“侯爷,您还记得秦玉珑么?”
一言问出,汝阳侯豁然直起了身子,声音有点紧绷:“你是不是,有玉珑的消息?”
蒋柔心头“咯噔”一跳,双手攥紧了汝阳侯的肩膀,柔柔怯怯地唤了声:“侯爷——”
她尾音拖得又轻又长,似一把小刷子,悄然拂过心弦。
陆九万上下打量着她,觉得这女子果真是受过训练的,就方才的情态声音,可不是一个乡下采药女能把握的。
女千户转头望向神情淡然的裴氏,轻声问:“夫人,听说当年老侯爷想要去母留子,是您放走了秦玉珑,对不对?”
汝阳侯期待的神情陡然僵住,犹如冷水淋头,重新跌回了椅子里。最爱的人离开了,可无论是父亲还是妻子,都是他无法真正责怪的,就算秦玉珑回来了,他也无法给她一个公道。
裴氏淡淡瞅了眼丈夫,轻轻颔首:“对。玉珑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她晓得轻重,并没有纠缠。”
陆九万听得出来,裴氏对秦玉珑是带着欣赏与怜悯的,并没有蔑视或怨恨的情绪。
“那么,秦玉珑在数年后,被人从家中掳走,导致家破人亡之事,您可曾听闻?”
裴氏诧异地挑了挑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定定凝视了会儿如意。
汝阳侯却直接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地大声问:“你说什么,玉珑被人掳走了?她还好么?”
裴氏很快镇定下来,凝重地摇摇头:“她出京后,只给我寄过一封平安信,说她从了良,丈夫是个秀才,待她很好。”
汝阳侯难以置信地扭头去看夫人,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惊讶两个女子有书信来往,还是该惊讶秦玉珑很多年前就嫁了人。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我等了她那么久,她,她怎么……”
裴氏笑了下,眉梢动也不动,眸子里噙着嘲讽与凉意。
孙逸昭更是毫不客气地嗤笑:“爹您这话真可笑!您都能纳小妾,人家还得为您守身如玉不成?”
汝阳侯回头怒视他,口不择言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她是你……”
“侯爷!”裴氏猛不丁打断他,眉目间带着严厉,“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