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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万转头看见他,笑道:“公爷还有何事?”
“啊,我,我送送你。”白玉京尴尬不失礼貌地赖定不走,“我送你回官署。”
“不必了。”陆九万眉眼带笑,“左右不远,公爷先去忙您的吧!”
“要的要的,万一路上有什么意外……”
陆九万视线缓缓移到他单薄的胸膛上,又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停了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白玉京突然觉得受到了鄙视。
陆九万重新提步,白玉京锲而不舍追上去搭话:“波斯贡物找到了么?”
“还没。”陆九万只当受害者关心案情,耐心解释,“没那么快,结案后会通知公爷的。”
白玉京一门心思想知道不肖子到底是怎么遭了殃,旁敲侧击:“那,你们一定会找到的对吧?倘若没找到,也会在卷宗上标出来的,对吧?”
陆九万豁然转首望向他,眸光犀利而带着审视:“公爷,您为何笃定找不到呢?”
“没,没笃定。”白玉京让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瞬间怂了,“我就,就问问。”
“可您这口气,却像是已经确定了结果。”陆九万淡淡提醒他,“正常受害者只关心案子什么能破,坏人能不能伏法,什么时候能够洗清自个儿,您却,好似关注点偏了。”
冷汗透衣,白玉京头一次真切感受到白泽卫有多敏锐。
陆九万心里对白玉京仍有疑虑,稍稍点了下,便收回了目光,不打算再纠结这个问题。
然而白玉京却不怕死地继续追上来:“陆千户,您对黄粱一梦怎么看?”
黄粱一梦的故事很多人都听过,大意就是一个叫卢生的年轻人郁郁不得志,某天在道士引导下做了一个梦,梦中有荣华富贵,亦有牢狱之灾,总之大起大落一场,道士一碗黄粱饭还没煮熟。
陆九万不明所以:“您是指哪个地方?”
“就是,有没有可能,他梦中的一切,不一定是空想,而是一种预示。”白玉京试探着道,“若没有道士插手,那才是他真正的人生。”
“并非没有道理。您当初自个儿也说,只信‘人定胜天’对吧?一切皆有可能。”陆九万觉得白玉京可能陷在长兴教构筑的梦里走不出来了,耐心开解道,“庄周梦蝶,也曾疑惑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人嘛,着眼于眼下就好,最忌思虑过重,反倒耽误了大好人生。”
白玉京愣了,他从未想过还有这种解答。难道说关于窃天玉指点,只是庄周梦蝶,当不得真?
不对!
白玉京狠狠摇头,他们白家分明靠此屹立不倒多年。
他再次追上去:“陆千户,现在是已经确定盗走波斯贡物的是长兴教了么?”
又听到白玉京嘴里吐出“波斯贡物”四字,陆九万忍了忍,看在大好日子,刚吃了人家酒席的份上,没有煞风景地问案,而是叹了口气;“公爷,案子还在调查,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敢保证。”看他还要问,她又加了句,“您牵涉其中,按规矩我不能说太多。”
“明白明白。”白玉京一对上她的目光就犯怂,讪讪笑了下,再接再厉,“那,那等找到波斯贡物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呀!”
陆九万差点按捺不住要将他逮回去问话,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个儿有多可疑?
好在白泽卫官署在望,白玉京突然拍了下脑门:“哎呦喂,我都忘了!大家为着这案子忙活那么久,不能白辛苦!”
不等陆九万反应过来,这厮就折了回去,不出半个时辰,长安街各大点心、冷食铺子纷纷送来了牛乳制的酥油鲍螺,王府流传出来的藕丝糖,酸甜可口的梅酱汤,冰镇过的西瓜和椰子酒,还有一大盆凉水荔枝膏。
千户所里都过年一样热热闹闹,一个小年轻捧着碗吃了口,嗷的一嗓子怪叫:“头儿,这荔枝膏居然是真荔枝!市面上不是都拿乌梅汁充数么?哪家这么实在,这得多少钱啊!”
陆九万望着敞厅里满满当当的吃食,心累地叹了口气。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白玉京如此破费,若说他没目的,鬼才信!
说话间,唐惜福安置完郑家孙子孙女进来了,搭眼一瞧,直接愣了:“好家伙,这谁叫的,发财啦?”
可不,眼下都七月了,各家冬天存的河冰早耗得差不多了,市面上出现的冰大多是用硝石现制的。吃不敢吃,但隔着容器冰镇食物贼好用。不过硝石是做火药的原料之一,朝廷管控得严,一般食肆怕惹上官司,不敢大量购买硝石,这些冷食显然都是从高雅之所而来。
“白玉京叫的。说感谢咱们跑前跑后。”陆九万面无表情,斜睨他,“你信不?”
“不信。”唐惜福沉默了,半晌才小声质疑,“他有何目的?”
陆九万赞成地点头,将白公爷又踢回了嫌疑人名单。
若白玉京得知此事,大约要怄得吐血。
第15章 对质
“我没拿他的钱。他的钱都寄回了直隶老家。”
白泽卫官署,郑康安与郑钱花针锋相对,“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他省吃俭用给你攒的。”
没错,郑越的孙女叫郑钱花。据说孙女出生那年,郑越的儿子刚开始做生意,郑越图吉利,说生男孩叫郑钱,生女孩叫郑钱花。小辈们不敢反驳,捏着鼻子认了这名字。
“不可能!”郑钱花一面哭得打嗝,一面不知打哪儿摸出把小算盘,噼里啪啦给他算,“去岁我进京探望他,他就说定好了黑山会的寿地,还有两间铺子养老,不想跟我们回老家。且不说他在宫里当值能拿多少钱,单他的铺子也足够给他办场体面白事,断不至于如此寒碜!”
这姑娘哭得稀里哗啦,可算盘珠子一响,愣是丁点不错,惊得要给她递帕子的陆九万都愣了。
郑康安心头一梗,盯着她那把磨出包浆的小算盘不说话了。
“人才啊!”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唐秃子蹭过来,跟陆九万耳语,“据我所知,她说的那堆数儿,基本对得上。问题是……她不是京城人啊!这他娘的是个商业奇才,郑钱花此名取得太准了。”
有些话,私下里怎么说都行,可一男一女当面锣对面鼓一掰扯,相对于郑钱花的有理有据,步步紧逼,郑康安就显得狼狈不堪了。
“郑康安,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郑钱花抬起簇新的衣袖,狠狠一抹脸,拿算盘指着他怒道,“我今儿个要不让你把吃进去的吐出来,我就不是郑家人!”
“霸气!”唐秃子小声给她喝彩,“可她真能哭啊!”
可不,刚抹干净的泪,转瞬糊了满脸,姑娘妆都花了。
郑康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似乎有无数话积聚在喉咙里,却为着某些原因而无法诉诸于口。
“你到底为何杀我爷爷?”郑钱花不依不饶,“别拿他不让你往上爬糊弄我,去岁他还花了上千两银子给你疏通关系,单图你能平平稳稳。”
“那一千二百两银子是给我花的?”郑康安面色一变,呼吸陡然急促,他茫然了一瞬,复又仓皇地低下了头。
“一千二?”郑钱花一愣,“不是一千两?不可能啊,年底的账是我盘的,这么大一笔支出不可能记错。”
看戏的两人登时来了精神,知道这是要上重头戏了。
郑康安脸色越发难看,却抿着嘴不发一言。
郑钱花敏锐意识到不对劲,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二百两银子去了哪里?”
或许这些说不出去处的银子,才是整个案子的关键。
郑康安躲躲闪闪,根本不敢正面回答,被逼急了也只吼了一嗓子:“人我都杀了,你再追问银子去处,有意思么?你还能从死人骨头里敲出金子是怎么着?”
“你说什么?!”郑钱花勃然大怒,箭步上前,唐秃子看戏看得太入神,一个没留意就让她靠近了杀人犯,吓得慌忙去拦,然而下一瞬大家全愣了——这姑娘竟然单手举起了郑康安!
尽管十六七岁的少年尚未长成,尽管郑康安瘦弱了些,却也是手足俱全、百十来斤的男子,此刻让一个矮了不止一头的女孩子单手拽着前襟带离地面二尺有余,场面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本来要上前阻止姑娘靠近危险的唐惜福瑟瑟发抖,自个儿仅比郑康安重了几十斤,郑钱花双手齐上,抡飞他不成难题。
陆九万一口茶直接喷了,忙不迭上前劝架:“郑姑娘你,先把人放下来,有话好好说,实在不行还有我们呢!”
陆九万是铁服铁服的,小姑娘娇娇怯怯,瞧着不像个爱锻炼的,谁成想竟是天生神力。
郑钱花哭得双眼红肿,抽抽搭搭地解释:“我不是要钱,我就想问清楚他跟爷爷到底有多大仇,我爷爷对他那么好……才不是不讲理的人!”
陆九万有些迟疑,人性是多面的,郑钱花一年到头进不了两次京,郑越面对唯一的孙女,自然要多耐心有多耐心,要多和善有多和善;可面对朝夕相处的郑康安,却未必有大家想的那般好。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陆九万得先救下郑康安,遂咬牙点头:“你放心,进了白泽卫的刑房,他不说也得说!”
姑娘踟蹰地放下郑康安,像只敏感的小兔子似的忐忑不安,可谁要真敢把她当兔子,下一刻一准给撕成碎片。
说起兔子,陆九万就想到了白玉京。行吧,男兔子一边眼圈通红,一边到处算计;女兔子一边梨花带雨,一边单手举人。你们兔子精多少有那么点共通之处。
陆千户救下犯人后,再瞧郑钱花,怎么瞧怎么欣赏,不由递出了邀约:“姑娘有兴趣来白泽卫么?你这一身神力,不吃公家饭委实浪费。来嘛,我们这边薪俸可高啦!衣服还漂亮!”
那表情正经可亲,语气极富感染力,就是合起来有点像诱拐小孩的流棍,让人心里毛毛的。
“不行!”押着郑康安走到门口的唐秃子直接炸了,气急败坏地跳脚,“白泽卫有你揍我就够了,为啥还招进来一个能打得过我的?!”
郑钱花战战兢兢,吓得双手连摇:“不不不,我,我,民女得继承家业!”
陆九万见猎心喜,和和气气地劝说她:“你莫要怕,咱指挥使是个用脑子的,白泽卫属我能打,我觉得你可以的!”
“陆九万你说话是放屁么?”唐惜福气得脸色铁青,脑门青筋乱跳,“当初搭伙的时候,咱们可说好的,你老大我老二,你把她招进来什么意思?我就知道你们女人善变,你他娘的一准是忽悠我!我告诉你,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要敢把她弄进来,我现在就撺掇你死对头张千户过来挖墙脚。”
关系到自己的饭碗和地位,唐秃子死活不肯松口,郑钱花又给吓得讷讷不敢言,陆九万有些失望地咂咂嘴,觉得可以分头做做两人的思想工作,没准儿就成了呢?
第16章 颠覆
“逝者已矣,死者为大,万一从爷爷那里查出些什么事儿,能不能不株连家人?”
审讯室里,郑康安耷拉着脑袋,一开口就来了个石破天惊,“郑家人不在京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九万打发下属去传郑越铺子的掌柜,自己坐在旁边听唐惜福审问。
事已至此,郑康安明白不说清楚是不可能了,但他倔头强脑地要求白泽卫给他一个保证,其言其行挺耐人寻味的。
唐惜福百思不得其解:“你是不是看戏看多了?按《大燕律》规定,除了谋逆大罪,一般不株连家人,这年头哪还有……”
郑康安浑身一颤。
唐惜福心里骂了声娘,火速坐直了身子,嗓音都变了:“你认真的?!”
陆九万豁然而起,万万没想到查块破石头而已,竟然牵扯出了谋逆大案。
“其实,我也说不清他有没有牵扯进去,到底陷进去多深,可……他临终前真的不对劲。”少年心里压了太多话,恨不得一口气全吐出来,“你们知道长兴教吧?他一直都信,哪怕两年前朝廷将其加进了‘邪教’名单,他依然信,还捐出积蓄助长兴教渡过难关。我真的不懂,好好的日子不过,信什么教啊!那话儿割了就是割了,它长不出来了,太医都说没办法,他怎么偏信长兴教能行呢?今生功成名就,正是该享受的时候,净整些幺蛾子,信来世,为了积福连墓地都给卖了,多荒唐啊!”
长兴教。
当初打击太快,长兴教迅速断尾求生,陆九万一直搞不清在京畿为他们保驾护航的是谁,没料到时隔两年,竟然露出了苗头。
宦官群体多数无后代和家人,得了权势和财富除了自己享乐外,总想着做点什么让自己来世过得舒服点;而更多的底层内侍没读过书,就更容易跳坑了。因而这个群体向来瞎信八信,什么稀奇古怪的神灵崇拜都能刨出来。
倘若长兴教给足了郑越诱惑,再加上他家神奇的传教手段,郑公公眼巴巴往里头送钱,甚至用自己的人脉大开方便之门,倒是不足为奇。甚至于,如果不是郑越从司礼监退下来得早,两年前陆九万能不能干过长兴教还两说。
“原本我觉得吧,钱财乃身外之外,人活着总得有点寄托,他爱信就信吧!可,今年初他把黑山会的墓地给卖了,我就火了呀,挺好一块地,从选址到盯着工匠干活,都是我全程参与的,他自个儿也满意,说卖就卖,半点不心疼。
“行,那是他赚的钱,我不能置喙,反正等他作腾光了,我给他养老就是。左右我是他带大的,给他养老送终是应该。结果……”郑康安整理了下措辞,尽量避重就轻,“有次我陪他去寺里上香,他平常都打发我到处逛逛,那天我钱袋找不到了,就折回去找他要,正好听见他跟人谈话。”
难得出宫玩乐的少年,打扮得跟个富家儿郎似的,他嬉笑着靠近禅房,想要吓一吓爷爷。不过,吓到的却是自己。
清风吹落树梢花朵,他听到了令他异常恐惧的对话。
“我主何时降临燕京?”这是郑越苍老恭敬的声音。
“待时机成熟。”这是一道陌生中年男人的声音。
两人一问一答,内容令人心胆俱裂。
“信徒能做些什么?”
“印信,神教需要皇帝的印信,你可能拿到?”
“吾虽拿不到,却精通金石【创建和谐家园】之技。若神主不弃,吾愿效劳。”
少年双膝酸软,跌坐在地,久久没有回神。
唐惜福倏地想到了那半匣子闲章。
“回去后,我翻出爷爷给万岁刻的章,想连夜销毁,却……惊动了爷爷。我俩躲在僻静处,吵了小半宿,我真的劝了,但劝不动啊!我跟他讲,这种东西不能给邪教,会出大事的。他们要此物,明显目的不纯。爷爷他鬼迷心窍,认为神教降临是造福世人。还说朝廷前些年打击长兴教有干天和,他积极补救,才能保佑万岁平安喜乐。我能肯定,他没想害万岁,他真的是,被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