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半刻钟后,小楼方向起了浓烟,赤红的火焰直冲苍穹,整座建筑摇摇欲倒,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正到处逮人的曹敏修慌忙冲了过去,他嗅着浓重的桐油味,大惊失色。
这老实勤恳的小伙子顾不得多想,直接叫上几名下属跳进水中浸湿了衣物,正要分一分帕子蒙住口鼻,就听到岸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他踩着两脚水跑回小楼前,问,“出什么事了?”
“那小孩从窗户跳里进去了!”下属吓坏了,“怎么办?”
热浪扑面而来,炙烤得人皮肉生疼。
曹敏修骂了句粗话,闷头闯了进去。
楼内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四周,火星与木屑簌簌飘落,头顶梁柱“吱嘎”作响,楼梯开始段段开裂,曹敏修一踩上去,就寸寸碎掉,根本没法落脚。
“小七——”
曹敏修仰起脖子,对着二楼呼喊,“快下来!危险,会死人的!”
“曹百户快出来!楼要塌了——”
火海中又撞进来两名下属,他们不由分说,拖上曹敏修就往外逃。
几乎是他们堪堪踏出小楼,小楼梁柱终于不堪重负,轰然断折,三层小楼陡然矮了下去,火浪在一瞬间蹿高了一倍有余!
烟炎张天里,曹敏修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啊”。
他努力回头望去,只见三层楼上,圆脸小厮怀抱一尊神像,一步踏上栏杆,勇猛无比地跃了下来!
黑烟与火焰在他身后交织成死亡之曲,张牙舞爪追着他,气势汹汹想要将他拖回地府。
“快——”
曹敏修挣开下属,一个箭步冲过去,在小七下方张开了双臂。
几名下属回过神来,立即有样学样,纷纷聚拢过来。
小楼塌了,烟尘裹挟着烈火遮蔽了天日,无数燃烧碎片坠入水中,激起了一蓬又一蓬的白雾,连带着整个水塘的水都热了起来,烫得游鱼“噗通噗通”跳跃,不多时便翻起了白肚皮。
小小少年被数名白泽卫合力接住了,他抱着神像傻乐个不停,气得曹敏修戳着他脑门大骂不休。
小七耐心等他发完火,将神像塞到他怀里,而后从怀里摸出一沓经书和信件,郑重交给了他。
曹敏修捧着仅上半身烧毁的神像,愣了。
小楼依旧在燃烧,他望着咧着嘴笑的小七,责备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天高云淡,蔚蓝自外城蔓延至内城,而后投下灿灿天光。
安富坊,陶盛凌主宅,陆九万仔细甄别着信件残骸,笑得胸有成竹。
以为把信件烧掉就万事大吉了?
天真!
只要纸灰不散,墨迹又比较坚挺,并非不能读出内容。
所以他们白泽卫销毁涉密公文都有专门的步骤,情况紧急的话,生吞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造纸的材料都是些树皮之类的。
她瞧了瞧火盆边缘的黑灰,得,烧了还没两刻钟,应当是听说白泽卫来了,匆忙销毁的。
陆九万唤来懂行的下属,将火盆交给他们保存,自己则宣布收队回去。
陶盛凌被带出门时,看到了那只火盆,神情泄出一丝慌乱,他紧走几步,看模样是想掀翻证物,可又顾虑重重,最终还是退了回去,安静地跟着白泽卫去了官署。
陆九万有点惋惜,若是他刚刚动手,那可就罪证确凿了。
一众白泽卫押着嫌疑人,带着证物离开了安富坊,坊内贵人们纷纷派人出来探看,一时间谣言四起,纷纷猜测陛下是不是要对勋贵们下手。
白泽卫官署倒是习惯了总有些大人物作死进来,熟门熟路安置了陶盛凌。他家管事和大丫鬟就没那么好待遇了,狱卒随便找间牢房把人塞进去,还得防着人串供。
别院比较远,曹敏修午后才回来,他衣服有些乱,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黑灰,头发似乎也重新打理过,瞧上去有点狼狈。
陆九万惊奇地挑挑眉:“怎么,他们反抗了?”
不应该啊,这年头还有跟白泽卫玩拒捕的?
“不是!”曹敏修吨吨吨灌了半壶凉茶,才叹气,“护院把小楼给烧了。”
“小楼?”陆九万心里咯噔一跳,“该不会是水边那座吧?”
“就是那处!”曹敏修那个气啊,“丫还浇了桐油,火烧得那个旺啊,我前后脚扑进去都没来得及抢救!”
陆九万彻底服了,怪不得陶盛凌不反抗,合着人家提前交代好了,一旦事情有变,就放火烧楼。
物证不在,就少了一个重要依据,无论是定罪还是判刑,他都能找到脱身的路子。
“那群仆役呢?”
“【创建和谐家园】脆都带回来了。”曹敏修解释,“万一陶盛凌狗急跳墙,杀人灭口,那么多条人命呢,还是咱官署安全。先查查吧,完事我查查被略卖的能不能恢复良籍,然后是各回各家,重新发卖,还是送到养济院去,看情况处理呗!”
养济院乃容留鳏寡孤独废疾者的地方,每月由朝廷拨钱粮,或富人捐款,是贫病之人最后的希望。
陆九万微微颔首,觉得他这处置还算妥当。
不过曹敏修,或者说小七,给了她一个惊喜——他们把小楼最重要的证物带回来了。
“那小子实在太,不要命了!”曹敏修感慨,“我就没见过这么拼的!那火我都不敢直接往里冲,他居然……真的,太猛了!”
陆九万心思一动,那日她就发现,小七格外配合,约莫是恨极了陶盛凌?
第117章 尸骨无存
“我不知道,东家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他让我们守着小楼,我们就守着;他吩咐我们一旦有异动,就放火烧小楼,我们就烧了。”
“别院里的仆役都是买来的,除了不让他们出院子,还好吧?”
“信教?信什么教?我们就是收人钱财,给人办事。”
别院里的仆役说不出话来,护院们集体一问三不知,问来问去,把陆九万给问怒了,忍不住提醒他们:“你们知道无故虐杀奴婢,是违反《大燕律》的么?”
大堂上,几名跪着的护卫面面相觑,良久才有一人小声反驳:“可他们,不是都活着呢么?”
对上这等毫无同理心的法盲,陆九万气得脑仁突突直跳,她深吸一口气,摆手:“拖出去,打一顿再审!”
等候在外的下属立即冲进来将人拖了出去,不多时,庭院里便响起了鬼哭狼嚎,最初还有叫屈声,十几杖后,不见人叫停,护院们再想想关于白泽卫【创建和谐家园】皮不破的恐怖传说,纷纷怂了。
一个满脸麻子的护院抢先嚷嚷:“我说!我说!那些仆役,都是张三负责割舌头!”
一个招,其余人陆续心理防线崩溃,叫张三的护院,叫唤得最响:“王二麻子!放你娘的罗圈屁!分明是你们一个个不是害怕,就是弄死过人,除了老子胆大手熟,你还有脸往老子身上推!”
弄死过人。
这才是最令人惊恐的地方。
陆九万使了个眼色,曹敏修立即赶去了暂时安置仆役的地方。
哀嚎连连的张三和王二麻子重回大堂,争先恐后地交代:“那些人都是贱籍,就算有后代,也是世代为仆。东家让我们怎么处理,我们就怎么处理。”
“是啊,都是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平常就是打扫打扫别院,修剪一下花枝,喂喂园子里的禽兽,活真不重。”
“割了舌头怎么办?那养一养就好了嘛,万一养不好,就,是他们命不好。怪不得我们。”
“东家以前经常过来,最近两年来得少了,大概一两个月来一次,来了就去小楼待着。”
负责记录的程心念手都在颤抖,却死挺着不肯退下。
有几次陆九万都觉得她要崩溃了,可这姑娘愣是坚持了下来,运笔如飞,一字一句记录得非常清楚明白。
看守小楼的护院不愧是陶盛凌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俩是最后屈服的。
浑身是血的两人跪趴在地上,说话都带着颤音:“您说的那处水榭,就是,就是小楼。东家在两年前命人把水榭拆了,在原址建了小楼。”
程心念笔尖一顿,手有些颤抖。
“他从来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只在门口守着,负责打扫的是仆役。”
“死去的仆役,就,剁碎了喂给园子里的虎豹,不会有人发现的。”
程心念终于受不了,蓦然发出呕吐声,捂着嘴冲了出去。
这实在太颠覆她的认知了,她以为的温文尔雅河清伯,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想到自己与他耳鬓厮磨那么久,一股股后怕就从心底往外涌。她蹲在水沟前,吐得撕心裂肺,眼泪都逼了出来,直到吐无可吐,才扶着墙,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喝点水吧!”一只粗瓷水杯递了过来,曹敏修低声道,“你得慢慢习惯。以后这种案子会很多。”
程心念漱了嘴,喘着粗气问:“他会被判斩首的吧?不会因为他是伯爷而网开一面吧?”
曹敏修比她了解的多一点,知道单凭虐杀仆役判不了重刑,不过再加上长兴教之事,数罪并罚,想来不会轻。于是他点头:“不会网开一面的。”
程心念放心了,神情依然低落:“可惜了那些仆役,尸骨无存。”
“我们可以杀了那些虎豹祭奠他们。”曹敏修解释,“畜生尝过人肉,会上瘾,不能留着了。”
程心念彻底放松了下来,怔怔望着依然肃穆的大堂,低声问:“陆千户,一直都这样么?”
这么浓重的黑暗,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曹敏修接过杯子,笑了笑:“干我们这行的,太过多愁善感,容易崩溃。所以我们更喜欢直来直去,有啥说啥,不然实在太累了。你说整天跟罪犯斗智斗勇,回家要是还跟人猜来猜去,这日子根本没法过啊!”
程心念若有所思,喃喃低语:“难怪陆千户的婚事不顺……”
“是啊!”曹敏修感慨,“你们看着条件很好的相亲对象,我们嘛,一眼假,瞒不住!所以有的男人想用感情套牢我们头儿,纯粹异想天开嘛!”
看姑娘平静下来了,曹敏修陪着她回了大堂。
陆九万望着重新坐回去的程心念,诧异地挑了挑眉,她都打算换人了,这姑娘居然真打算有始有终。
程心念默不作声执起笔,继续记录着供词。
世上哪有容易的路,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咬牙走下去,总不能再半途而废,让别人替她善后。
这一刻,姑娘柔弱的身躯迸发出了无穷的力量,顶住了重重压力。
陆九万放心地转回了头,望向曹敏修。
小伙子立即上前一步,回禀:“仆役们并非同一批,他们有的死于割舌,有的死于重病,没人知道埋尸地在哪儿,不过有名仆役曾在豹园看见了一只带着齿痕的断手。”
这个仆役就是小七。
血淋淋的断手,餍足的豹子,遍地的鲜血,是那日最惊悚的记忆。
圆脸小厮死死捂住嘴,默不作声溜走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他从此很小心很小心,不敢病不敢伤,格外爱惜自己,唯恐自己成了畜生的食物。
他提心吊胆熬日子,直到陆九万从天而降。
那是他惟一的希望。
他抓住了。
他成功活下来,并且救了别院所有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