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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气不过分嘚瑟,只尾音微微上扬,显然心情不错。
梁冰涵养甚好地对程心念轻轻颔首,眸中带着难得的欣赏。
程心念听懂看懂了两人的意思,双眼瞬间亮晶晶的,眉梢眼角俱是得到肯定的欢喜。
“能进是能进,不过你以前的位子没了,一会儿得先去考个试,主要就是考你写写文书之类的。”陆九万带着程心念往里走,正正经经地道,“看到刚才那位了没,她原先就顶替了你的位子。”
程心念往后看了看,门口已经没了女官的身影:“可她的衣服……”
“观察力不错。”陆九万夸赞了句,正色道,“今年她考核出色,由吏转官了。”
程心念愣了下,不可置信地再次回头,望向空空荡荡的大门口。
“程心念,我知道你一直缺乏自信,但我手下的人,可以不聪明,可以不会为人处事,却必须有一腔志气。人一旦没了志气,便容易得过且过,事情便不能做到极致。”陆九万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肃然望着她,道,“梁女官曾经比你还卑微。她原是一个秀才的童养媳,打小洗衣做饭喂鸡养猪,晚上还得帮丈夫抄书,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你瞧她如今端庄大方,可能看出曾经的影子?”
程心念心思一动:“那她丈夫,做官了么?”
“你想问,是不是她仗了男人的势,才进了白泽卫,才立了起来,对么?”陆九万笑了下,“不,恰恰相反。她丈夫英年早逝,小叔子为了霸占家产,想把她嫁给邻村老头。梁女官不愿屈服,孤身跑了出来,先是在城中做工抄书养自己,后来有人欣赏她的才华,恰逢白泽卫招文书,就将她举荐了进来。”
程心念若有所思,羞愧得脸颊绯红,略有几分难堪地低下了头。
陆九万点到为止,拍拍她的肩膀,给她指路:“去吧,考试的地儿就在那里,等你过了,我再给你安排活计。”
程心念咬咬牙,提步独自往里走,走了一半,忽然回过头来,轻声道:“陆千户,谢谢你。你是第一个告诉我,我本可以挺起胸膛做人。”
陆九万笑了笑,目送她走了进去,仿似前路阳光普照,开满了鲜花。
从这一刻起,无论她能不能考得上,她都完成了自我涅槃,从此纵有风雨在,不惧亦无畏。
望着姑娘坚定的背影,陆九万竟有点感动,当然更让人感动的是,他们千户所总算迎来一个能文会书的人才的!
自家的,他们不用再去低声下气求外人了!
与此同时,皇城西苑,绿树环绕的亭子内,赵长蒙落下了一子。
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令人心旷神怡。
对面,一只保养甚好的手拈起黑子,按在了空隙处,嘉善帝不疾不徐的声音随之响起:“白玉京,不闹了?”
“不闹了。”赵长蒙思索着棋路,意味深长地道,“知慕少艾,有时候吧,情之一字,总能消解一些仇怨。”
嘉善帝捧茶盏的动作顿了顿,他眯了眼睛:“你把谁推出去了?”
“臣手底下,能跟他配对的,不就是千户陆九万?”赵长蒙笑道,“前天,白玉京一出皇城就崩溃了,陆九万追了上去,两人在城外过了一夜。听说昨天早上是并肩进的城,傍晚又一起去吃饭散步,瞧上去和谐得很。”
嘉善帝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声道:“你的心腹大将,是这么用的么?”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赵长蒙懒洋洋地把玩棋子,“放心吧,只要白玉京如今情绪稳定,那就是想通了,以后应当不会再钻牛角尖了。”
嘉善帝叹息一声,良久才喃喃自语:“是朕对不住护国公府。”
赵长蒙却没接话,仿似没有听见般,甚至还有闲心催促君王落子。
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金海泛起层层涟漪,有游鱼高高跃起,迎着阳光展示一身鳞片,而后愉快地落回水中,呼朋唤友远去了。
徒留一池搅皱了的水微微晃动。
第113章 涅槃
程心念不出所料通过了考试,暂时归入了陆九万麾下,具体职位还要看后续表现。
陆九万很满意,程心念也很满意,脱离咬笔杆苦海的一众糙汉子更满意,纷纷给新同僚端茶倒水擦桌子,将她的房间收拾得妥妥当当。
曹敏修为了帮千户留住这么个人才,甚至还跑去庭院搬了盆兰花,亲自摆在了她的桌案上,笑道:“你们文人都喜欢梅兰竹菊,今儿个太匆忙了,过几日我给你弄全乎了。”
“我算什么读书人啊!”程心念哭笑不得,“我都没进过科举考场,就跟着抄了几本书而已。”
“嗳,话不能这么说。”曹敏修极认真地纠正她,“谁说读书人一定是科举考生了?读圣贤书是读,读野史话本也是读,能识字,会写文的,在咱们这儿就叫读书人。”
程心念直接笑喷了:“你要求可真低!”
曹敏修挠挠头,跟着傻乐了阵,又帮她把松动的窗棂修了修,这才哼着小调去隔壁千户所炫耀。
半天的时间,整个白泽卫都知道,陆九万他们那个文卷苦手集中地熬出头了。
张栋张千户气得摔了只茶壶,不信邪地去查阅了程心念的考卷,立马跑来继续他最爱干的事情——挖墙脚。
程心念哪见过这阵势,又是心慌又是兴奋,最后干脆躲去了陆九万值房里。
陆九万没阻止张千户挖人,至少现在程心念是雏鸟心态,只认她一个,放姓张的给她提提信心挺好。
陆千户觉得自己真是为下属健康和千户所发展操碎了心。
中午老赵从宫里回来,把陆九万叫过去聊了聊,顺手就把几桩没查清的案子甩给了她,允许她继续调查长兴教。
草原人的出现,不啻于打了赵长蒙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自己都觉得之前虚构的调查结果像个笑话。
“那两个草原人,为何着急算命?怎么会信这些东西?”陆九万不太理解,“是因为太想复仇了么?”
“有这个原因。”赵长蒙叹息,“你逮人的时候,没发现哈森有顽疾么?太医给他瞧了,治不好,会影响寿命。”
陆九万微怔,怪不得哈森总是脸色苍白,怪不得他这么关心自己还能活多久。
说话间,曹敏修带着程心念过来认路,两人站在月洞门处探头探脑,对着一院子的花草指指点点,吓得赵长蒙忍不住靠近了窗边,唯恐曹敏修一个兴起,把他花给拔了。
然而下一瞬,赵长蒙愣了。
程心念抬起了脸,左侧脸颊对着值房窗户,女子容光焕发,带着满足的神色。
赵长蒙拉下了脸,沉声问:“她是谁?”
陆九万以为他在责怪闲杂人等进来,连忙解释:“我们千户所新来的书吏。之前那个不是撂挑子去准备燕京乡试了么,就,新招了个。”
“叫什么名?”
陆九万不明白他为何会关心一个小小书吏,老实解答:“程心念。”
赵长蒙露出了凝重的思索神情:“有点耳熟。”
“额,就是两年前长兴教给河清伯准备的白月光替身,武康伯的亲戚。”陆九万想尽量回答得委婉些,可这事怎么说都挺令当事者难堪的。
赵长蒙面无表情抬眼看她,终于对上了号:“杨骏的那位表妹?”
合着白遮掩了!
陆九万怏怏叹气:“对。人家现在想通了,您就别揪着从前那点事儿不放了吧?”
赵长蒙沉默了一阵,脸色阴沉得像要滴水,直到程心念转过头来,露出正脸,他才突然道:“这么看,又不像了。”
陆九万心中咯噔一跳。
赵长蒙自言自语:“你知道她侧脸像谁么?”他转过头来,语气意味深长,“当年的庄妃。”
“谁?!”陆九万猛然拔高了声音,尾音带着战栗,“如今晋地那位?”
“对。”赵长蒙沉声解释,“她的侧脸,尤其是左脸,很像年轻时的庄妃。如果没有那道疤,稍微修饰下,从侧面看应当有个六七成相似。不过庄妃眉眼偏秾艳,她却过于清淡,甚至有几分小家子气,所以转正了脸,便不像了。”
陆九万心脏突突直跳,之前一些无关紧要的疑点,在这一刻突兀地跳了出来,比如那枚疑似宫廷仿制品的红玛瑙宝塔挑心,比如陶盛凌的秘密别院,比如那些没有脸的仕女图。
她梦呓般轻声问:“庄妃,是不是有枚红玛瑙宝塔挑心?”
“这我哪知道!”赵长蒙笑道,转头看她神色不对,他沉吟了下,不确定地道,“庄妃年轻时确实喜欢色泽艳丽的物什,对各种宝石也极感兴趣。”
“那她,是不是,也喜欢,茶梅?”陆九万有些吃力,“宫里,或者庄妃的私产里,有没有水榭,三面垂着水晶帘,周围有荷花和柳树。”
赵长蒙脸色倏然变得很恐怖,他压低了声音:“你去过庄妃的宫室?不,不应该,那时候你才多大。”
陆九万皱眉望着他。
老赵连连摇头,背着手在值房里踱了一圈,才缓缓开口:“庄妃喜欢茶梅,宫室周围遍植此花。你说的那个水榭,就在她宫室外。”
幽幽寒意笼罩了值房,陆九万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她能讲出来的是:“程心念说,陶盛凌的别院,曾经有这样一处水榭,可是我前几天去查看,没找到。倒是别院养了一群割掉舌头的仆役。”
赵长蒙豁然扭头,几乎能听见自己脆弱的颈椎发出【创建和谐家园】的嘎嘎声,他抿紧了唇,眼神犀利无比。
上下属面面相觑半晌,陆九万率先提问:“您说的才多大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个宫室,包括周围所有建筑,在庄妃去晋地后,拆了。”
“拆了?”
“对,全拆了,一件不留。陛下的意思。”赵长蒙声音干涩,“原址荒了一两年,后来还是皇后看不下去,让人改成了桃园和假山,省事又绚丽。”
陆九万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感慨:“陛下是真的很讨厌庄妃母子啊!”
“这话可不是你能讲的。”赵长蒙笑了下,“我很好奇,陶盛凌是什么时候见的那处宫室,还能仿造出类似的。”
如此多的迹象铺陈开来,陶盛凌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对庄妃抱有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
院子里,曹敏修终于带着程心念走了,临出门前,还自以为隐蔽地悄悄薅了枝月季。程心念似乎不同意,一直在小声跟他【创建和谐家园】。
赵长蒙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缓缓道:“查查陶盛凌吧!需要的话,找刑科开驾帖。我很好奇,长兴教的人,怎么对此等隐秘之事,了解得那般清楚。”
一直想要做的事情,终于得到了允准。陆九万却不太开心,甚而还有几分毛骨悚然。
第114章 白月光真容
程心念不出所料通过了考试,暂时归入了陆九万麾下,具体职位还要看后续表现。
陆九万很满意,程心念也很满意,脱离咬笔杆苦海的一众糙汉子更满意,纷纷给新同僚端茶倒水擦桌子,将她的房间收拾得妥妥当当。
曹敏修为了帮千户留住这么个人才,甚至还跑去庭院搬了盆兰花,亲自摆在了她的桌案上,笑道:“你们文人都喜欢梅兰竹菊,今儿个太匆忙了,过几日我给你弄全乎了。”
“我算什么读书人啊!”程心念哭笑不得,“我都没进过科举考场,就跟着抄了几本书而已。”
“嗳,话不能这么说。”曹敏修极认真地纠正她,“谁说读书人一定是科举考生了?读圣贤书是读,读野史话本也是读,能识字,会写文的,在咱们这儿就叫读书人。”
程心念直接笑喷了:“你要求可真低!”
曹敏修挠挠头,跟着傻乐了阵,又帮她把松动的窗棂修了修,这才哼着小调去隔壁千户所炫耀。
半天的时间,整个白泽卫都知道,陆九万他们那个文卷苦手集中地熬出头了。
张栋张千户气得摔了只茶壶,不信邪地去查阅了程心念的考卷,立马跑来继续他最爱干的事情——挖墙脚。
程心念哪见过这阵势,又是心慌又是兴奋,最后干脆躲去了陆九万值房里。
陆九万没阻止张千户挖人,至少现在程心念是雏鸟心态,只认她一个,放姓张的给她提提信心挺好。
陆千户觉得自己真是为下属健康和千户所发展操碎了心。
中午老赵从宫里回来,把陆九万叫过去聊了聊,顺手就把几桩没查清的案子甩给了她,允许她继续调查长兴教。
草原人的出现,不啻于打了赵长蒙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自己都觉得之前虚构的调查结果像个笑话。
“那两个草原人,为何着急算命?怎么会信这些东西?”陆九万不太理解,“是因为太想复仇了么?”
“有这个原因。”赵长蒙叹息,“你逮人的时候,没发现哈森有顽疾么?太医给他瞧了,治不好,会影响寿命。”
陆九万微怔,怪不得哈森总是脸色苍白,怪不得他这么关心自己还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