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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嫖。”陆九万再次申明,然后坐下来耐心解释,“爹,他那是自污,跟萧何贱买土地糊弄汉高祖是一个道理。”
“他……”
“听我说。”陆九万伸手打断他,剖析自己的想法,“我答应跟他交往,主要是基于两点理由。第一,他家人口简单,直系亲属就一个明事理的白老夫人,其余旁系亲属那都不重要,我嫁过去后,不会像我那些小姐妹们那样,深陷毫无意义的宅斗;第二,他支持我成亲后可以继续待在白泽卫,且他一个书生,我能压得住他。”
老陆沉默了,俄而指责:“你以前可是放话要男方入赘的!”
陆九万笑了笑:“对那种想拿咱家作踏板,去攀附太子的,我当然要开出苛刻条件劝退啦!”
老陆当然明白仅凭白玉京不阻止闺女出来做事,就胜过了无数俊才,在闺女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男人行不行反而不重要了,只要不拖后腿,让闺女无后顾之忧就行。可是他怎么都觉得这桩婚事有点悬。
陆正纲拿过蒲扇,自己轻轻摇着,叹息:“闺女,有句老话叫齐大非偶。他们这种底蕴深厚的勋贵之家,规矩多得很。你俩情浓时,怎么着都行;一旦不合,劳燕分飞都是奢侈。这种人家,磋磨媳妇儿的手段实在太狠太多了。万一你受了委屈,你说我是提柄刀杀上门去,还是抬出太子给你们调和啊?”
“爹,事情没您想的那么悲观。”陆九万语气认真,“虽说我看男人的眼光不行,但这个人是不是骗我,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白玉京没那么龌龊。”
陆正纲知道她此刻脑子进了三升滚水,咕嘟嘟沸腾得正欢,无论如何指责白玉京,她都未必听得进去。老陆想了想,换了个思路:“白玉京自个儿都麻烦一大堆,需要靠自污来生存,你做好陪他一起卷进去,落个死无全尸下场的准备了么?”
暮鼓终于到了尾声,各大城门轰然闭合,街道上行人断绝,兵丁拉出了栅门,民居中的灯火慢慢减少,直至孤灯盈盈。
陆九万坐在黑暗里,微笑:“爹,若说麻烦,咱家就不麻烦了么?”
“谁说的,咱家有什么……”
“我娘是怎么死的?”陆九万容色淡淡,轻声问,“她一个大家闺秀,那一年骑着马去了哪里?”
陆正纲倏忽收敛了所有怒气与怨气,低下了头。
陆九万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爹,从前我顾惜着你俩夫妻情深,怕你伤心,不敢问。可那次你说起我娘的曾经,我怎么想怎么不对。你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战场能做什么呢?”
陆正纲双手攥住膝盖上的布料,双肩微颤。
“她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你教的?”陆九万一旦开审,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令受审者再无精力想东想西,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往下思考。
“你娘她,认识我之前,就,就会骑了。”陆正纲说得很艰难,“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刚被未婚夫背叛。明明是那男的想另攀高枝,偏偏要指责你母亲失踪多年,不,不干净。你母亲受不了,哭着从官驿跑出来,恰好一头撞在了我身上。
“那男的追了出来,一脸的无奈,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之人。你母亲当场拉住我,跟他放话,‘我不要你了,我有更好的选择。我觉得这个人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彼时陆正纲刚跟着先帝打完仗,头一次进京的他还没熟悉这个遍地富贵人家的地方,天天上街不是穿军队发的衣服,就是一身便于行动的裋褐,还要随身带着先帝赏赐的宝刀,瞧上去实在不像个有身份地位的。
老陆胡子拉碴,睁大眼睛望着这个拉着他不放的姑娘,脑子里一朵朵放烟花,炸得他眉飞色舞。
“你娘是真俊啊,跟天仙似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陆正纲神色缅怀,“一个仙女儿,当街扯着我说要嫁,我脑子一热,就应了下来。第二天真刮了胡子,穿上我最好的衣服,提着礼品上门提亲。然后……让你外公给打了出来。”
陆九万听到一半就预料到了。她就说他爹对媳妇有求必应的画面有点熟,合着谈婚论嫁先看脸是家传。
她有种感觉,白玉京不是盏省油的灯,以后约莫会恃美而骄。
就像钟春雪拿捏陆正纲那样。
“我先后跑了几趟官驿,每次都被你外公打出来,不过你娘对我笑一笑,我就浑身都有干劲。后来你外公实在没法子了,就跟我说了你母亲的情况。他跟我说,我若能接受最好,若不能接受,就赶紧出门滚蛋;要是我当时不说什么,以后跟之前那个一样背叛春雪,定让我不得好死。”
陆正纲神色自豪且骄傲,“我们江湖儿女,娶寡妇的有,给人当后爹的有,哪那么讲究!这么俊俏的媳妇儿肯嫁给我,不赶紧应下来,再磨叽磨叽归了别人怎么办?”
“后来我才知道……嗨,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都是假的!”陆正纲哭笑不得,“一个屋檐下生活,谁能瞒得了谁。成亲仨月,我就发现你娘吧,有秘密。不过话说回来,谁没秘密呢?直到你两三岁的时候,有个熊孩子把你推倒了,磕得头破血流,【创建和谐家园】到了你娘。你娘她……那是我知道的第一次出手。”
陆正纲神色凝重:“她给那家人下了毒。”
夜风呼啸而过,树枝叶子哗啦啦作响,一溜儿烟尘直上云霄。
陆九万瞠目结舌:“下,下毒?多大点事?”
“对,我也才发现,你母亲她,比较极端。跟一般人不是一个想法。”陆正纲试图去解释钟春雪的行为,“我吓得写信去问你外公,他跟我说或许是被略卖的那段经历不太美妙,春雪刚回来时,整个人特别容易受【创建和谐家园】,浑身上下塞满了毒药,一言不合就要给人下毒。她,她摸不准玩笑和真话的界线,也不能理解文人打嘴仗就只是单纯放狠话,有几次差点毒死你外公的政敌。”
钟岳夫妻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重新为钟春雪建立了规则,用一腔爱意去让她感到安全和放松。
钟春雪第一次忘带盛着毒药的香囊时,钟夫人哭了,她知道女儿终于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阳光之下了。
“你没发现么,小时候你受了欺负,都是我和你外公处理,真不是你娘柔弱。她那是哪门子柔弱啊,她一出手,那是奔着要人命去啊!”
第111章 父女谈心
“所以我娘是怎么救你回来的?”
“她,在敌军水源里下了毒。用毒给我开出了一条生路。”
陆正纲声音哽咽,眼圈微微泛红,“当时老国公被困,敌军围点打援,燕军来一波灭一波,我护着老国公,粮食耗尽,连马都杀了!”
寒风呼啸,缺少食物和热水的军队很快陷入绝境。人马病的病,死的死,到最后,连本就重伤的老国公也不行了。
个人勇武在千军万马面前不值一提。
陆正纲头一次真切感受到,战争与江湖,是不一样的。
就在众人抓阄决定是否【创建和谐家园】式突围,断尾求生,为后续人马换取活路时,钟春雪杀了进来。
她用毒挟持了一名敌军将领,威胁他将自己带了进来,见到了陆正纲。
“你娘说,她能力有限,只能带我自己走。我说,我想带着护国公。”陆正纲很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依然会这么做,“擒贼先擒王,三军主帅身陷包围,燕军投鼠忌器,这仗根本没法打。”
钟春雪不理解陆正纲的选择,但她同意了。一如她不理解别人要把钟岳千刀万剐,钟岳为何还护着那人。
彼时老国公白霆只剩了一口气,他参与了决策,要求副将率残部突围,陆正纲则背上他,大张旗鼓朝反方向跑。
钟春雪拒绝与副将同行,她要跟丈夫同生共死。
一场血战在黎明前展开。
敌军晨起造饭,却纷纷中毒,受困燕军趁机冲击包围圈,陆正纲背着白霆朝另一方向狂奔,并假意露出了气若游丝的白霆。
敌军误以为燕军残部是吸引他们的幌子,白霆才是正主,确认身份后,纷纷追了上去。
陆正纲自己都以为难逃一死,然而一直沉默的钟春雪突然让他先走。
“你要做什么?”陆正纲劈手拽住了她,要求,“一起走!你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我自有我的法子。”钟春雪望着他,厉声威胁,“陆正纲,你给我记住,等我十年,我会回去。十年内,你若敢变心,我一定把你做成活傀儡!”
女子转身冲向了敌军,似流星划破暗夜,现出绚烂瞬间。
“其实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你母亲身死。”陆正纲抛出了一条堪称石破天惊的消息,“那日黎明,我们开始突围的时候,你母亲突然放了一支烟花。我以为是给咱们的大军报信,可,可是,事后我问了守军,他们并没有见过你母亲。”
“那我娘为何挑那个时候放烟花?”
“不知道。”陆正纲摇摇头,“我那时一心想找你娘,并没有打听战场动向。”
最终,受困燕军与大部队艰难会合,成功脱困。
陆正纲背着白霆,与众人失散,躲躲藏藏走了两日,终于看到了榆林的城门。
可是白霆却不知何时咽了气,死在了距离大燕国土很近的地方,遗体回归故里。
“你说我,这一路走来,丢了媳妇儿,想护的人也没护住,是图个什么啊!”陆正纲抹了把泪,觉得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可笑极了,“我真的,太没用了。我都不知道我练了那么多年刀法,是为什么。”
“难怪你坚决反对我去边关参军。”陆九万给他倒了杯热茶,皱眉,“我娘为何会提出十年之约呢?”
“嗨,那不就是,为了让我安心!”陆正纲神色有些不自然。
陆九万静静盯着他。
良久,陆正纲败下阵来,仓皇起身逃走:“时候不早了,你快歇着吧!”
陆九万胸膛起伏,脑子里被亲娘可能没死的消息冲击得有些晕,一时间既欢喜,又气愤,还有无尽的悲凉。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多人命,埋进了黄沙里,甚至袍泽都不一定记得他们的名字。
“榆林之战。”陆九万低声喃喃,她再一次清晰认识到,战争永远都是残酷的,活着回来之人是幸运的。
陆九万环视着充满回忆的小院,心头茫然,如果亲娘未死,她为何不回家?为何会提出十年之约?
她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在敌军追捕下活下来?
种种疑问令陆九万脑子乱纷纷,一直到闭眼入睡,都不得安宁。
陆九万好几天没在自己家睡,习惯了胖厨无微不至的照料,翌日早上起来没现成的朝食,竟然有点不太习惯。
好在陆家附近极富烟火气,路上买俩蒸饼,到官署正好就茶水吃。
完事看看条案上的卷宗,陆九万一个头两个大,依然丁点不想写。她想了想,决定抓个壮丁。
正巧经历司的女官梁冰过来移交文卷,陆九万掰指算算,本月下旬还没找过她,登时来了精神,抓着一沓卷宗就跑了过去:“好姐姐,帮个忙呗?”
梁冰二十六七岁,瞧上去端庄大方,浑身缭绕着书卷气,一看便知教养很好。
梁女官脚步不停,笑吟吟拒绝:“不帮。”
“帮帮嘛!我请你吃饭!”陆九万死皮赖脸追着她央求,“就咱上次吃的那家卤肉,新上了不少你爱吃的。”
“不吃。”梁冰看都不看她,“这个月我都帮你填三回了。”
“再帮一次嘛!”陆九万追着她低声下气,“好姐姐,我认识的人里,就属你字最好看,文章写得最好,最有耐心……”
“是,我有耐心。”梁冰豁然转头直视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写的东西,简写、错字就罢了,居然还生造字。你告诉我,左边一个内容的‘内’,右边一个奉献的‘奉’,念什么?”
“纳职带俸啊!”陆九万满脸无辜,“就,四个字,简写。”
“四个字简写成一个字?”梁冰瞪她一眼,扭头就走,任她如何呼唤也不肯回头。
眼瞅着梁女官即将踏出门槛,陆九万顾不到其他,不由分说把卷宗往她怀里塞:“梁姐姐我知道你最好了!一份卷宗我给……”
还没想好要付多少誊抄费用,就听门外传来一声疑惑的呼唤:“陆千户?”
二人齐齐转头,但见金色朝阳里站了个素衣女子,竟是程心念。
第112章 十年之约
虽说陆九万很同情程心念,但不得不说,这姑娘前科太多,两人一见面,陆九万就觉得头疼。
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招呼道:“怎么站在外头,有事么?”
程心念有自知之明,赶紧将请求说了下:“我想通了,不回乡了,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陆千户,民女厚着脸皮来问下,贵官署,可还招人?我抄书写文都行,没有名额也没关系,只要……”
陆九万这才留意到,这姑娘与以往不大一样。她摘了用来遮掩疤痕的面纱,束了发,腰杆挺得笔直,显得朝气蓬勃。
只是不知为何,程心念衣服是新换的,长发尚未干透,身上却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怪味,像是尸腐气息。
“你晕血。”陆九万不由打断她,“你可想好,我们这边,经常会跟穷凶极恶的犯人打交道,少不了接触各种死状凄惨的尸身。”
“我不晕血了,也不怕尸体了。”程心念认认真真地汇报,“我最近去漏泽园待了一段日子,帮着收敛贫苦者的尸骸,晚上巡夜、守夜都要干的。我不怕死人和血了,跟着去现场也可以的。”
漏泽园,乃是安葬贫病无依者或无主尸骨的地方,一般由官府出资委任专人负责,或直接交由佛寺打理。这里的尸身必然不如有亲属整理的尸身那般体面,路上暴毙的,饿得皮包骨头的,乃至凶杀案的无头尸,在漏泽园都可以见到。
总之,没个心理准备进去了,吓出噩梦都是轻的。
陆九万微微动容,仿佛不认识般打量着她。怪不得她身上带了尸腐气息,这姑娘居然对自己狠到如此地步,委实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可见人不被逼到绝境,都不知自己到底有多强。
陆九万伸手从梁冰怀里抽回卷宗,微笑:“不帮就不帮,我们千户所现在也有能写的人了!”
她语气不过分嘚瑟,只尾音微微上扬,显然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