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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下心头烦躁,换了个说法:“他人死了,我们需要调查……”
“他死不死的关我什么事儿?”梁庆北更怒,“他跟谁有来往,你们就去调查谁,何必传我过来?”
娘的,完全没法交流!
恰好这时候曹敏修送来了冯仙平的财产初步调查结果,陆九万连忙让人也把梁庆北送去小厅独坐。
冯仙平名下财产确实跟他表现出来的形象不太符合。
“一件衣服穿好几年,还当他多穷呢!我找人摸进他书房,找到一只匣子,好家伙,一沓的田契。”曹敏修比划,“要是买房置地就罢了,不是,那是他老家的人投献!还是他们文人会玩。”
所谓投献,就是文人中举后,便有了免除赋税的资格,同乡将田产托在他们名下以逃避赋税。当然,这是有偿的。双方互惠互利,一拍即合,唯一受损的只有朝廷。
“所以,冯仙平并不缺钱。”陆九万心里有了底,“相反,他手头还挺阔绰。”
“没错!”曹敏修点点头,“冯大使风评甚好,我觉得吧,跟他不缺钱有很大关系。人吧,没钱就没法讲究,不讲究就提升不了个人形象,更别提充当什么及时雨。您看底层小官,有几个声名赫赫的?在京师能温饱就不错啦!”
陆九万忍不住笑,觉得他窥到了真相:“文人管这叫养望。”
“养望?培养虚名?”曹敏修乐了,“他一个户部五品官养望,逗我呢!想养望去翰林院哪,户部是干实务的地儿,他养望,简直舍本逐末嘛!”顿了顿,他了然地道,“这人能力平平,自知凭资历没啥竞争力,搞歪门邪道呢!”
要不大家就讨厌白泽卫了,狗特务总是打破他们的美好幻想,往往在不经意间就把完美之人拉下了神坛。比如,现在最大嫌疑人已经从马顺那里,转移到了冯仙平身上。
第106章 旧瓶装新酒
冯仙平此人常年官袍和青布直裰,无论对谁都一副耐心极好的模样,接人待物令人如沐春风,至少在年轻人群体中挺受欢迎。
陆九万记得他滴水不漏的模样,上来先把他的财务情况说了下,微笑着问:“冯大使,您看是不是解释下?”
冯仙平从听到第一条起,脸色就变了,他沉默了下,叹息:“按理说亲亲相隐,可家母这……唉,我也是给蒙在了鼓里!本以为是家里合法买的,谁成想……”
“可是冯大使,就算是合法买卖,您不觉得,这田产价值早超过了您的俸禄吗?”陆九万打断他,“还是说,您有其他收入来源?”
冯仙平额头冒汗,不过他显然有所准备,勉强笑道:“陆千户,是这样的,南方宗族势力比较强大,往往族里出一个读书有成的子弟,亲朋好友都会帮衬这些。这,村规民约一向如此。”
陆九万不吃他这套,趁势丢出了陈大有:“村规民约可没允许您盗卖内库藏品。”
冯仙平陡然僵住,笑容有点绷不住:“这可不能乱说。”
“乱不乱说的,找来陈大有问问不得了。”陆九万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道,“您给陈大有送了瓶毒酒,他这会儿正恨着您呢!”
“毒,什么毒酒?”冯仙平懵然望她,“我没给他送毒酒啊!”
陆九万露出意味深长地表情:“这么说来,您承认认识他了?”
冯仙平再次僵住,微微乱了方寸:“他经常来西安门找马公公,我,自然认得。不过不熟,点头之交而已。”
“是么?”陆九万将青瓷酒瓶拿出来,质问,“既然关系如此浅,您为何还送了毒酒给他?这酒瓶,是您的吧?”
冯仙平瞳孔攸然扩大,在【创建和谐家园】和杀人害命之间选择了前者:“我没给他送过酒。真没有。今年的酒已经没了,最后几瓶全被任延熹那小子买走了。”
“可是这酒瓶……”
“陆千户,从我这里送出去的酒,不计其数。”冯仙平意识到有人在栽赃陷害他,反而放松了下来,“想我冯某人向来与人为善,这要么是误会,要么是我挡了别人的道。”
陆九万若有所思。
“陈大有如今怎么样?是个什么症状?”冯仙平奇怪地问,“什么毒那么厉害,能通过肌肤伤人?蛇毒?他皮肤上有伤口?”
陆九万回过神来,不咸不淡地夸赞:“看来您对药有研究。”
“倒也不是。”冯仙平解释,“广东那边湿热,家家户户做饭的时候都爱放些药材。”
陆九万沉吟了下,和盘托出:“陈大有已死,是喝了毒酒所致。”
“喝?”冯仙平猛地拔高了声音,“这酒怎么能喝?里头一些药材是有毒的!而且,而且它是苦的啊!又苦又涩,这怎么喝?我就是怕人误服,连味都没调,丁点糖和蜂蜜都没放。”
“苦的?”陆九万愣了愣,立即拉门出去,吩咐人去传陈大有的遗孀王氏过来。
她突然有个猜测,这件事很可能是别人用旧瓶装了新酒。
陆九万坐下来,整理了下头绪,问:“你跟陈大有,是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为了堵死冯仙平狡辩的路,她又加了句,“冯大使,我们都晓得您向来思虑周全,故此特意将您放在最后问询,再加上王氏如今铁了心要跟凶手死磕,您觉得,瞒得住?更何况单是马顺从你这里借走的四百两,您就解释不清吧?”
爱惜羽毛之人,同样也是容易瞻前顾后之人,冯仙平权衡利弊后,无奈颔首:“是,在马顺退出后,我确实跟陈大有联系上了。陆千户,虽说冯某通过他获利,但却是按宫中规矩来的。”
冯仙平此人做得比马顺聪明,即便追究罪行也不会太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相对于杀人来说,这点罪行反倒无足轻重。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六月中旬。”冯仙平解释,“陈大有此人贪得无厌,心里没数。他不知打哪儿听说了波斯贡物,非要我给他偷出来。这我哪敢啊,全天下就那一块,陛下随时都可能会看,风险实在太大。陈大有缠磨了几次,我实在受不了,就干脆疏远了。”
陆九万点点头,再一次想起了和张大亨的对话:
“他那老乡,一开始似乎不想接他这活儿……人家老乡拒绝了几次,陈大有不甘心,愁得喝了好几顿酒。后来不知怎么搞的,他老乡又同意了。”
“确定是他老乡?”
“那咱哪知道!反正东西给他送出来了。都说财帛动人心,没准儿是找了其他路子呢!”
如果马顺早已成了局外人,那么冯仙平应当就是最初拒绝陈大有的“老乡”。
可最后是谁与他合作的呢?
从人缘和胆量上,任延熹最可疑,但这个人没什么心机,不太像装的。那么四人中唯一有可能的就剩了梁庆北,但这与他目下无尘的性情不符合。两人都有可能,却也都有各自的不可能。
至于动机……
陆九万问:“我听说接触过波斯贡物之人会做噩梦,冯大使可中过招?”
冯仙平沉默了下,苦笑:“这帮兔崽子,连这都交代了。”他叹息一声,颔首,“那夜我梦到被人抢了功劳,仕途无望。”顿了顿,他低声道,“纵然我装得再不慕名利,可俗人就是俗人,我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若天意如此……”
“那,梁庆北梦到了什么?”陆九万不由问,“他跟你提过么?”
“没,这小伙子跟锯嘴葫芦似的,不爱闲聊。”冯仙平摇摇头,“那日马顺跟任延熹聊噩梦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见梁庆北神色不好,问过几句,他没说。不过也好猜,想来,是跟我们几个有关,或者是他家里会出什么事儿。这个噩梦基本是围绕着自身来的,应该不会超出这个范畴。”
陆九万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姜还是老的辣,相对马顺和任延熹只会瑟瑟发抖,老谋深算冯仙平显然已习惯性地总结出了共同点。
第107章 真凶
陆九万安置了内库四人组,看看到了午饭时辰,正要出去随便吃点,就见一个小校尉提着个十分精致的食盒跑了过来:“头儿,栖花楼的伙计给你送了饭,说是有人在他们家订了一个月。我让他在外头等着,这饭能收不?不能收我给退回去。”
小校尉是新来的,干活积极,就是性子有点莽,问得让人下不来台。
不过陆九万向来脸皮厚,她稍稍一想就猜到是白玉京订的。白公爷不差钱,想让心上人吃顿好的,没毛病。
她伸手接过食盒,吩咐小校尉去查一桩事情,便径自回了值房。
雕着兰花纹路的食盒里,放了两菜一汤并一盘羊肉包子,显然白玉京特意交代过栖花楼,饭菜都是照着陆九万口味来的。
陆九万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皮薄且软,大团肉馅裹在汤汁里,浸润得油光水亮,品一品,浓郁肉味裹挟着些微膻味和葱味直冲鼻腔,好吃极了。
想想两人日后如何相处,陆九万忍不住笑了。
她爱吃羊肉,偏生白玉京闻不得羊膻味,两人吃顿饭怕是一堆忌讳。
一顿午饭用得舒心自在,陆九万眯眼歇了会儿,曹敏修也安排好了王氏的问询事宜。
王氏是个泼辣能干的女子,她记性非常好:“据我家那口子说,那药酒,清甜微苦,药味浓郁,并不算太难喝。”
“确定?”
“确定!”王氏语气肯定,“那死鬼还想给儿子抿一口,让我给拦住了。”
“陈大有提没提过京里的事情?”
“他,这次回来确实有点不对劲。”王氏迟疑着道,“以往他每次回来,都跟我唠叨外头的事情。可这次……他,格外亢奋,只反复跟我说发财了,赚了很多钱,可以买房置地,可以送儿子去城里读书。至于赚钱的过程,他却,神神秘秘,只说贵人提携。”
“贵人?”陆九万追问,“关于贵人,他说了什么?”
“他,没怎么透露,说干的是掉脑袋的事儿,不能提。”王氏苦思冥想,直到要退出审讯室了,才忽然一拍巴掌,“我想起来了,他曾说过一句,年纪大的顾虑多,就是不如找年轻人。”这似乎开启了记忆闸门,王氏越说越顺,“对,他还说这个年轻人虽说性子不太好,还不肯喝酒,瞧上去不真诚,办事却很利索,也足够小心。陈大有这次匆忙回来,就是得了年轻人的提醒。”
不肯喝酒。
陆九万忽而记起梁庆北那夜半醒不醒间嘟囔的话:
“飞扬跋扈,不是好东西!不去,不会喝酒!不想借就直说……”
她心里顿时有了数。
傍晚的时候,出去调查的小校尉回来了,各种线索汇总以后,陆九万正式提审梁庆北。
愤世嫉俗的官员故技重施,甫一进来便大声嚷嚷,试图用义正言辞标榜一身正气。
陆九万人证物证在手,可不会再跟他客气,直接命人将他按老实了:“刑不上大夫,是分情况的。”她淡淡提醒胡搅蛮缠之人,“这里是白泽卫,陛下都将此案交过来了,你该知道朝廷的决心。”
梁庆北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地强调:“我乃朝廷命官,你们不能随意污蔑。”
“是不是污蔑,先听我说说,嗯?”陆九万亮出了獠牙,“梁庆北,那夜在荒院审案,别人听说波斯贡物丢了,第一反应是‘不是已经找回来了,什么时候又丢一次’;而你的反应非常激烈,你斩钉截铁地说‘波斯贡物好端端在内库放着’。品出不同了么?”
梁庆北面色变幻,陡地意识到自己露馅了。他咬牙切牙切齿地低喝:“原来那夜是你们白泽卫装神弄鬼!”
陆九万不想节外生枝,并没有提金吾卫,而是认下了这口锅。她慢条斯理地道:“你说,什么人才会问都不问,就笃定波斯贡物还在呢?你清楚地知道,送回内库的那块是假的,你想顺水推舟。”
“无凭无据……”
“我能审你,就说明我已掌握了确凿证据。”陆九万不疾不徐,一样样往外亮,“你这人不嗜甜,六月下旬却买了一罐蜂蜜。你不喝酒,却在酒肆买了一壶酒。且你这人不爱跟人交往,基本不带人回家。显然,这些东西也不是给客人准备的。”
梁庆北呼吸一滞。
“你从冯仙平那里得来的药酒,还有么?”陆九万从容丢下炸药,“你往冯仙平的药酒里掺了蜂蜜,然后送给了陈大有,并吓唬他草原人会灭口,将他吓回了老家。”
梁庆北双手攸然攥紧了袍子。
“怎么,冯仙平跟陈大有合作之事,【创建和谐家园】到你了?”陆九万笑着问,“是不是觉得观念被颠覆了?曾经坚定认为的好人,却也是个跟人同流合污的。让我猜猜,你,在嫉妒,还是在羡慕,你……”
“你懂什么?!”梁庆北呼吸急促,陡然打断她,“你懂什么!他们,他们都不是好人!尤其是冯仙平。我那么信任他,我以为他是个淡泊名利,有担当之人,可,可他,他才是藏得最深的!”
陆九万以为他会说冯仙平有【创建和谐家园】之事,谁成想对方说的是,“我最信任的这个人,将来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让我替他背锅!真是虚伪,还以为他多愿意提携年轻人,原来不过是惺惺作态!”
陆九万怔了下,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噩梦,她忍不住提醒:“未发生的事情,做不得真的。”
“不!我说的是真的!”梁庆北低声道,“那夜我们都做了梦,马顺梦见波斯贡物不翼而飞,任延熹梦见他被赌场断手,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最初我也以为是梦,直到那天陈大有缠磨冯仙平,我隐约听到了‘波斯贡物’四字。联系那个梦,我一下明白了。陈大有托冯仙平盗走波斯贡物,马顺的噩梦即将成真。而任延熹赌瘾仍在,断手也是迟早的事儿。”
“所以,你认为你的梦也会成真?”
“对!”梁庆北剧烈喘息着,“既如此,我不如抢先下手,跟陈大有合作!”
陆九万不太理解这个思路:“你既看不惯他们的勾当,为何不去出首,反而还要跟卖了波斯贡物?”
梁庆北笑了笑,笑意有些冷:“风平浪静,何时才能暴露蠹虫?”
陆九万猛然明白了。
梁庆北先用波斯贡物被盗一事,将内库推上风口浪尖,朝廷彻查时,必然会查出马顺放高利债、任延熹赌博,以及冯仙平表里不一;陈大友之死没人理会最好,如果暴露出来,冯仙平就成了最大嫌疑人。这样一来,内库四人组,得离开三个。
“我不该买酒的。”梁庆北抹了把脸,“我估计错误,灌了蜂蜜后,酒瓶就满了,根本用不着酒。那样你们也逮不着我。”
陆九万看着他豁出去的神情,沉默了半晌,才一阵见血地指出:“你并不是为了替朝廷除害。你只是想报复和往上爬。你不会喝酒,马顺和任延熹逼你喝酒,你们仨结下了梁子。后来你钱不凑手,问他们借钱没借到,更是耿耿于怀。除掉冯仙平,你是唯一获利者。梁庆北,你没有那么高尚。”
梁庆北双肩一颤,死死瞪着她,目眦欲裂。
第108章 来自奶奶的开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