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头儿,照杨骏这么说,他没想跟长兴教合作啊!”唐惜福翻着审讯记录,分析,“双方互相利用,不,互坑罢了。你看,白小公爷确实跟咱们交代了许多事情,没准儿就是杨骏的暗示呢?你说他这属于胁从还是……不是,你看我做什么?”
陆九万灼灼盯着他,面无表情地问:“你既认为通明石可能跟着棺椁出了宫,为何不追?”
“不是,我,我得吃饭呐!”唐惜福冤得几欲吐血,“跑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真的!再说内侍们的墓地在中官村,距西安门二十里路呢,我要回来骑马啊!”唐秃子委屈唧唧地争辩,“头儿,拉磨的骡子还停下来嚼口草呢!”
唐秃子现在极度后悔,当初自己太年轻,跟了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上司。升迁快是真快,相比其他同僚每八年升一次,全无背景的自己短短几年爬上副千户已经堪称坐马车了,不过累也真他娘的累。
唐惜福抖擞着汗湿的衣服,在陆扒皮虎视眈眈注视下,认命抱上官帽继续干活去了。
陆九万抽完骡子,左思右想,决定去找白玉京谈谈。
白玉京作为受害者兼证人,并没有进牢房,而是独自猫在一处简陋单间里,闲到蹲地上数蚂蚁。
“《通明真经》?”小公爷听完陆九万的转述,歪头想了想,肯定地道,“我没联络过宋指挥使。他瞧不上我。”
这个回答出乎了陆九万的预料,她愣了下,提醒道:“宋指挥使承过令尊的恩惠。”
白玉京嗤笑了下,漫不经心地提醒她:“你若是有个没出孝期去逛青楼的恩人之子,你也不爱搭理他。”
您还挺有自知之明。
最关键的猜测折戟沉沙,陆九万不太甘心,垂死挣扎:“外人不清楚其中……”
“那我挺怀疑长兴教能力的。我去青楼那次,是宋指挥使奉皇命前去捉拿的,廷杖也是他亲自监刑,勋贵子弟们都知道我俩有仇。”白玉京说起自己的难堪,有种旁观者看热闹的心态,“您说得是什么脑子,才觉得我能说动他去干乱纪之事?”
要么长兴教跟常人脑子不太一样,要么长兴教搜集情报能力不行,最糟糕的可能是白泽卫调查错方向了。
陆九万沉默了,觉得自己与白玉京约莫犯克。
小公爷随意翘起二郎腿,浑身上下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杨骏跟我念叨过什么,确实记不清了。不过你要说我把‘通’和‘明’合成了通明石,倒是讲得通。行了,搞清楚噩梦来源我也放心了,大不了去庙里听两天经,总能抵消些。”
“所以红莲寺……”
“陆千户不是早怀疑了么?”白玉京桃花眼荡漾出笑意,嗓音有种低沉的韵味,“我虽是纨绔,可梦里都有波斯贡品的提示了,我查查相关人员最近谁带队去过边塞,还是能做到的。”
陆九万手指蜷了蜷,想【创建和谐家园】:“你有事不会直说么?绕这么一大圈……”
“您让我来说什么?我噩梦缠身,特来贵宝地借煞气镇压下?会被丢出去吧?”白玉京以手托腮,笑吟吟望着她,“诶,我可什么都没说,从始至终都是您在押着小生追查案子。”
陆九万反复告诫自己赔不起小公爷的医药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抑制住揍人的冲动。她咬牙切齿挤出一丝虚伪的笑:“麻烦小公爷配合下,如无意外,今儿个就可以……”顿了一下,她还是不想委屈自己恭送小公爷走人,遂临时将“回家”改了下,“滚蛋。”
白玉京从善如流颔首微笑。
陆九万面无表情行到门口,想想觉得不甘,似笑非笑侧头提醒他:“哟,不装娇花了?”
白玉京从容的笑僵在面上,慢慢放下翘着的腿,努力收敛出乖巧无辜的姿态。
然而,已经扒掉的皮,大抵得使些令人遗忘的法术,方能严丝合缝披回去。
陆九万掰回一局,大步流星往值房走,路上突然反应过来,杨骏似乎没交代过关于“通明石”和“波斯”的信息,难道他并不清楚自己念了什么?
第9章 阴差阳错
马蹄嘚嘚疾驰在荒凉路径上,两侧花枝草蔓疯长,掩映了粗糙沟渠,只偶尔听到草木丛里一两声蛤蟆叫,马上人才惊觉似有一水护田将绿绕。
这是个自发形成的村落。平整宽敞些的地方起了大大小小院落,不拘园林和农家小院,乍看上去应当是处相对富裕的村子。其实不然,此处出门正对连绵不绝的坟墓,高高低低,有的壮丽精美,有的不过一抔黄土。
唐惜福不晓得中官村到底是怎么达到悠然与阴森统一的,反正他一路走一路冒鸡皮疙瘩,万分后悔出城前没去寺里求个护身符揣怀里。
带路的老人是个老内侍,无权无钱,出宫后没地方去,便来此处给人扫墓为生。左右大家都是没根的人,谁都别嫌弃谁。
老内侍蹒跚着薅掉沿路土坟上的荒草,指着一处气派的新坟道:“您要找的应当是这座。前些天才下葬,听说路上绕,差点误了时辰。”
从西安门出来的棺椁主人名郑越,乃陛下潜邸出身,在圣前有几分薄面。不过据说此人不太好名利,凭资历进司礼监待了没几年,便自领了闲职养老,还收了个小内侍做干孙子,素日与人为善,并无太多可圈可点的事迹。
“无钱无后的内侍,身后事都是安乐堂负责,尸骨送净乐堂焚烧。像郑公公这种有积蓄有孙子的,不想回故乡就往这里埋。”老内侍脸皮松弛,一说话就颤啊颤,摆不出个正经表情,可唐惜福此刻分明从他脸上看出了“羡慕”二字。
唐秃子叹了口气,点燃香烛纸钱,冲着坟墓拜了拜,示意下属开挖。
“这位郑公公生前应当挺俭省。”老内侍得了赏钱,探头看了看坟墓,嘀咕,“有权有势的太监大多往黑山会埋,那儿是寿地,风水好,距京四十多里,除了贵没毛病。”
唐惜福微怔,似有所觉,提步走近坟前墓碑,伸手摸了摸,微微蹙起了眉。
郊外天地辽阔,七月的风顺着水渠飒飒吹来,呼啦卷起坟墓上的白幡和纸钱,森然遮住了艳阳。
白泽卫官署,陆九万思索着疑点进了大牢,走过长长的甬道后,停在了一间牢房前。
杨骏盘腿坐在干草堆上,看神情还算平静,似乎曾经追逐的功名利禄于他已是过去。
“问你一个问题。”陆九万勾勾手,示意他靠近栅栏,压低了声音问,“你迷晕白玉京后,只念了《通明真经》,没提别的?”
杨骏笑了:“陆千户,您应当明白在下对长兴教是虚与委蛇,念几句【创建和谐家园】,可以交代过去了。”
陆九万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他的眼眸,谨慎地追问:“有没有提与‘波斯’有关的字眼?”
“波斯?”杨骏茫然地摇摇头,肯定地道,“只有一本【创建和谐家园】。”
陆九万心脏砰砰作响,直觉自己走错了方向:“长兴教到底怎么跟你说的,原话。”
事情过去太久,杨骏想了又想,才不确定地复述:“待那厮半睡半醒,汝将此经念与他听。苍天倾覆,我主慈悲,他定愿入神教。”
陆九万胸腔空落落的,这的确是长兴教神神道道的味道。难道长兴教费劲巴拉算计白玉京仅是想传教?单纯拉拢一个纨绔子弟,付出与收益没有可比性,陆九万敢以被自己亲手送去边关的诸多邪教分子发誓,长兴教绝对有后招。
可是如果长兴教目的不是通过白玉京盗取通明石,白玉京又是怎么知道“波斯贡物”的?
要么还有人算计白玉京,要么就是白玉京在算计她。
按陆九万的意思,在白玉京彻底洗干净嫌疑前,是不想放他走的。毕竟放出去容易,请回来难。这次是对方自己往瓮里跳,白泽卫顾忌少;但是放了再逮回来,却容易引起勋贵们人人自危。这帮人手里多数攥了兵权,一个不慎,搞出冲突,还真不好说是谁揍谁。
然而,她刚出牢狱,下属就带了个不太妙的消息——宋联东亲自来接白玉京入宫了。
有句脏话知道不能说,不过陆九万真的好想骂皇帝老儿。
一个时辰后,白玉京踏着皇城落锁的鼓声走上了长安大街。
秋风呼呼吹着,将街道两侧的饭香菜香送进鼻端。白玉京脚步虚浮地飘进酒肆,拍桌子吼了声:“小二,上酒!”
公子哥儿将头埋进胳膊弯里,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他等了六年的爵位,皇帝终于肯给他了。
“从前觉得你这孩子不太正经,荒唐事儿委实干得不少,朕唯恐你堕了护国公府威名,私心里想磨磨你。如今瞧着,长进没见多少,身边的宵小倒是得论堆算。罢了,你说你文不成武不就,若再没爵位傍身,不擎等着让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酒肆的酒浑浊苦涩,一碗下肚,憋得白玉京鼻腔发酸,眼泪淌得愈发汹涌。
六年了,自父兄战死沙场,已然过去六年了。
他曾以为护国公的爵位拿不回来了,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盼了太久的东西来得太过突然,纨绔子弟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白玉京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才想起还没告知奶奶。他抹把脸,扔了块碎银子,在诸人关爱病人的视线里,随意拦下辆马车,要求人家送他回家。
靛蓝天幕吞尽最后一丝余晖,寥落星辰一颗颗亮起,远处不知名的鸟群直直冲上霄汉,燕京千家万户亮起了华灯,照耀着夜禁前繁华热闹的街道。
马车辘辘驶进时雍坊,白玉京跌跌撞撞扑进门,在下人如临大敌地搀扶下,放声嚷嚷:“奶奶,咱家终于又有国公啦!”
尚沾着佛堂檀香气息的白老夫人停下捻动佛珠的手指,缓缓双手合十,眸中泪花闪烁,与年纪不相符的苍老面容上浮现出畅快笑意。
这一晚,护国公府华灯大炽,点了无数爆竹烟花,好酒好菜不要钱似的往院里摆,下人们纷纷呼朋引伴过来凑热闹。白玉京大方地给下人和小辈们撒了赏钱,乐得二爷爷家的曾孙一口一个“好叔叔”。
白老夫人却在阖府欢笑声中,带着白玉京进了祠堂,让他对着鳞次栉比的牌位跪下:“从前你无爵位傍身,如幼儿抱赤金行于闹市,咱们白家的传家宝,我不敢交给你,生怕害了你。现如今,你有资格接受传承了。”
祠堂昏黄的烛光蒙在祖孙俩身上,温馨而贵气逼人。
白老夫人捧出白玉京素日用的瓷枕,抡起拐杖敲碎了一头,往地上磕了磕。
“当啷!”
一块灰扑扑,小儿拳头大的石头滚了出来。
白老夫人郑重将其放在孙儿掌心里,叹息道:“这东西也不知是福是祸。白家先祖靠着此物押对了太祖,此后百年从未站错队。可也因着此物,历代护国公无一长寿。你爷爷不承认,可我却觉得此物有几分邪性,你要慎用。”
白玉京拨弄着摩挲出包浆的石头,似懂非懂:“这玩意有什么用?卜算?”
“不,比那个要准。”白老夫人神情复杂,“白家嫡系后人把血滴上去后,可以凭此联系到相隔二十年的自己或至亲。”
“啥?”譬如一记天雷劈下,把白玉京雷得外焦里嫩,“子不语怪力乱神,奶奶你说笑了。”
“你以为白家先祖如何敢把全副身家押在太祖身上?”白老夫人神情严肃,“此物名为‘窃天玉’,取窃夺天机之意。当年白家先祖通过窃天玉联系上了二十年后的继承人,提前得知了天下大势。”
二十年。
乐益六年六月二十八日酉时。
二十年后,护国公府败落。
梦中的遭遇再次清晰起来,一切似乎指向了一个不可能,又非常可能的方向。白玉京呼吸轻微,甚至不敢大声说话:“那,能联系到二十年前的人么?”
“可以,不过用处不大。”白老夫人疑惑地看他,良久恍然,“你是思念你父亲了吗?你父亲他,年轻时热血狂妄,未必能指导你什么。你,切勿沉迷其中,人总要走出来的。”
原来这才是通明石噩梦的来源。阴差阳错,所有人都把方向搞错了。
白玉京满脑子环绕着一句话:完了,他把后代求救当噩梦,事情闹大发了。
第10章 与不肖子的会面
虫鸣啾啾,荷风穿过轩窗扑入室内,轻轻卷过灯罩与屏风,欣然在墙上留下摇曳的竹影。
白玉京把玩着窃天玉,迟迟不敢入睡。按照历代护国公总结的《窃天录》记载,每三天可滴血入石一次,开启与先人或后人交流的梦境。如果从七月初一第一场梦开始算,那么他接收到梦境求助的日子应当是初一、初四、初七、初十以及十三。不过初十他是在闻禧楼过的夜,身边没有窃天玉,约莫错过了梦境。
照此推算,今儿十六,又到了不肖子孙托梦之夜。
手指轻轻翻过泛黄书页,白玉京仔细阅读过几代人的经验教训,大抵明白为何他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梦境,而无法与不肖子孙交流了——窃天玉从未吸收过他的血。目前此梦境是单向的,不肖子孙只能将脑海中的记忆传递给他,而无法看到他。
白玉京对这种邪门规矩有些发憷,虽说古来神器多需要滴血认主、以血醒器,可某些巫蛊之术同样需要人的鲜血做媒介。联想历代护国公无一长寿,他总觉得这玩意有坑。
即将上位的年轻护国公纠结了半宿,决定将窃天玉束之高阁,来个眼不见为净。
至于护国公府败落,嘿,白泽卫已经在追查通明石了,爵位亦回到了他手里,没准儿事情转向,此劫平安过去了呢?
左右暂时有长兴教背锅,谁让《通明真经》与通明石名字撞了,反把他给摘了出来呢?他是受害者,走哪儿都是受害者,通明石丢了与他何干?
白玉京乐观地说服自己,没心没肺会周公去了。
两刻钟后,搁床上翻来覆去烙面饼的小公爷冷着脸爬起来,摸回了窃天玉。纵使怪力乱神,牵扯进去的也是亲儿子,到底放不下。
晶莹血珠在石皮上滚了几滚,倏忽渗了进去。此情此景,竟有几分毛骨悚然。
白玉京怀抱着窃天玉躺回床上,盯着跳跃的烛光没多久,眼皮愈发沉重,不知何时眨了下眼,整个人突然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神志沉浸到了一处黑暗虚无的空间。
“父亲——”
梦中曾见过的青年激动大吼,冲着他屈膝跪下,哭泣呼唤,“儿子总算见到您了!”
一丝丝战栗顺着脊梁攀援而上,白玉京不太适应地动了动手脚,对着那张比自己还老的脸,委实喊不出“乖儿子”。
“父亲,儿子等您半月有余,若再见不着您,白家大概要绝后了。”青年泪流满面,凄声道,“新帝实在是,太无情了!”
白玉京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几乎是同手同脚走过去,尴尬得脚趾抠地:“那个,怎么称呼你?”
青年连忙抹把脸,自我介绍:“儿子白歌,‘对酒当歌’的歌。小名狗剩,今年十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