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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婉拒”的理解南辕北辙,导致门里人在为着那点期盼而心花怒放,门外人却为着狠心拒绝而深感抱歉。
陆九万在外头站了会儿,估摸着某个人应当冷静了下来,才推门走了进去。只一步,她就想退出去了——白玉京灼灼望着她,满心满眼都盛着信赖。
陆九万试图把话题拐回正题:“说说那两个草原人这次进京的目的。”
白玉京如今有了奔头,一心想洗脱罪名好追人,前所未有的配合,堪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主要就是聊聊他们最近发展的情况,他们说已经拉拢到了合适的盟友,不过还需要一大笔钱去分化卓力格图的势力。”
“你给了?”
“对。”白玉京点点头,“不过相比银钱,我觉得用茶叶、金子等贿赂人更管用。”
“白玉京,你凭什么觉得,能以护国公府的财力扛起草原局势?”陆九万指出问题所在,“对,边关是有大将养寇自重,但是人家兵权在握,稍稍提供些便利,就有贼寇愿意听话。你却是想把哈森扶持成能与草原霸主分庭抗礼的势力,你算过要花多少人力物力财力么?”
白玉京解释:“不是啊!我跟他们只是合作,初期帮扶一把。至于什么时候打起来,打起来需要花费多少,并不是我能决定的。”
听闻白玉京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牵扯得那么深,陆九万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再开口,语气柔和了几分:“那你们交流时,有提到通明石么?”
“没有。”白玉京肯定地道,“除了我派出去调查的谢扬,我只在你这里提过这个名字。”
“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陆九万喃喃自语,眉宇间弥漫上疑惑之色。
这个问题大约只有两个草原人才能回答了。
第90章 蛛丝马迹
陆九万直接去问了两人中情绪更稳定的哈森。
“陆千户,边关一别,咱们又见面了。”哈森坦然笑道,“你与波斯人交接通明石时,我就在嘉峪关。那帮波斯人里,有个跟着蹭功劳的贵族,嘴巴不太严实,一顿酒下去,他就说了。”
陆九万微怔,委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我并没有染指中原的野心,所求不过是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以及在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夺回草原。”哈森语气温和,“你看,我与大燕,并没有根本上的冲突,只是做法不太讲究。”
岂止是不讲究,简直是给所有人都添了一道劫。
陆九万死死盯着他:“你怎么弄到的通明石?”
“买的呀!”哈森笑道,“你能查到住址,不是该找到卖家了么?你们那个鬼市真不错,好多违禁品都能买到。”
生活在安富坊的白公爷不知鬼市为何,一个草原人倒是对鬼市了解颇深,这实在太荒谬了。
自从插手跟白玉京有关的事情,陆九万最大的感受就是荒谬,他身边总会出现各种各样挑战她认知的怪事。
“我是问,卖家是通过谁搞到的通明石。”陆九万问得更明确了点,“倒卖宫中物品,总该有内应对吧?”
“这就不清楚了。”哈森摇摇头,“我当时找了个有宫中路子的人,哦,完事他就跑了。”
“他有提到什么线索么?比如跟他接头的人年龄、家乡,两人的关系这些。”
“没,对方嘴很严实。”哈森摇摇头,笑道,“陆千户,这可是贡物,嘴不严实的也接触不到对吧?”
这倒是。
九十九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哈森前边如此配合,没必要在这上面撒谎。
不过正因他太配合了,反倒让人不敢相信。
似乎瞧出她的质疑,哈森苦笑道:“我所说都是真的,唯一的请求是能让我见见你们皇帝。”
陆九万联系他跟白玉京的合作,明白了:“你想借助大燕复仇?”
“互利互惠罢了。”哈森微笑,“我父汗对中原什么态度,你们都知道。子承父业,相比卓力格图,我来掌控草原对燕更有利,不是么?草原需要中原的盐、铁、茶叶等物,中原亦需要草原的马匹牛羊。”
这是桩十分有利的交易,以陆九万对嘉善帝的了解,他应当会答应。
奥尔格勒有勇无谋,全程都听哈森的,哈森都说不清的事情,奥尔格勒更不了解了。
陆九万只问了几句,就放他继续疗伤了,转而让人去捉张大亨。
不过南城兵马司的人却没动,孙指挥硬着头皮过来问:“陆千户,您,不该南下了么?”
哦豁,这是得到消息了。
陆九万不动声色瞎诌:“白泽卫办事,哪能看明面上的邸报。”
“秘密任务!”孙指挥恍然大悟,陡然兴奋起来,“那我们捉的那两个草原人?”
陆九万给了他一记“你懂的”目光,由着他自个儿发散想法去了。
白玉京倚着廊柱,瞧她熟练地忽悠人,对她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陆九万低头算算时间,觉得老赵差不多也该得到消息了,她今晚必须得去见见老赵,免得笑面虎发威。如今通明石到手,如果老赵执意对付晋王,好歹把内库那块换出来,也算师出有名。
张大亨看见南城兵马司出动,随即明白同行捅娄子了,连忙跑回家收拾东西,还没出城门,便被孙指挥的人给逮住了。
他坐在审讯室,战战兢兢望着陆九万,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军爷,不是,军……”他偷觑着眼前的冷面女子,实在想不出合适的称呼,最后干脆闭上眼,喊了声,“大人!”
时人有称州、县官为“父母”的习俗,而“大人”则是官场至尊称呼,轻易不能用。
陆千户让他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摆手示意他别瞎叫,问:“你那好同行,在宫里的内应是谁?”
张大亨不敢隐瞒:“这个不太清楚,只晓得是他老乡。嗨,我们这行,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行当,信不过的人,不敢合作。我那同行叫陈大有,打北直隶来的。这会儿,他应该回老家了吧?”
北直隶。
陆九万沉吟了下,她记得宦官马顺就是出身北直隶。
可昨晚马顺的反应,委实不像是心虚的,除非这厮特别会装。
“你见过他老乡么?”
“没。”张大亨摇摇头,“我们各自有各自的路子,不能掺和了,万一事发,那可是一拽一条线啊!”
您还挺小心!
不过许是抱着戴罪立功的心态,张大亨左思右想,不确定地道:“他那老乡,一开始似乎不想接他这活儿。您说,向来都是人家从宫里往外送啥,我们卖啥,哪有学陈大有那样,直接点名要的呀!人家老乡拒绝了几次,陈大有不甘心,愁得喝了好几顿酒。后来不知怎么搞的,他老乡又同意了。”
“确定是他老乡?”陆九万心思一动,联系内库几人的关系,有了一个不算离谱的猜测。
“那咱哪知道!”张大亨笑了,“反正东西给他送出来了。都说财帛动人心,没准儿是找了其他路子呢!”
陆九万笔尖一顿,抬头盯了他一会,觉得他可能真相了。
第91章 抽丝剥茧
交代孙指挥把人堵住嘴,单独关押起来,陆九万看看天色不早,便揣着通明石匆忙告辞了。
趁着衙门尚未散值,陆九万先去了趟东安门附近的东城兵马司,一本正经询问火禁事宜。
东城兵马司的倒是配合,详细跟她讲了清查结果,重点是拆了多少棚子,挪了多少灶台,直到陆九万快压不住生无可恋的情绪,对方才搬出图纸,跟她讲起附近的商铺。
“东安门那边衙门扎堆,又挨着皇城,很多是卖古董的铺子,基本上没什么可防的。他们比咱小心,毕竟烧一件能心疼死。”
陆九万心思一动:“古董?有卖石头的么?”
“有啊!”杨指挥笑道,“玩古董的有几个不好奇石的?不光有卖石头的,还有家造假石头的呢!”
“造假石头?”
杨指挥以为她不了解,便耐心解释:“奇石嘛,贵在天然,他们有人工雕了似是而非的形状,摆出来骗钱的。不过这种在店里还好点,主要是往鬼市送。”
好的,陆九万知道吴良七月二十日那天,来东安门附近做什么了。
怪不得没多久通明石就出现在了净慈寺里。合着这块假通明石直接就是赵长蒙让人造的,难怪吴良说他“欺君”。
陆九万心里有了底,谢过杨指挥后,朝西城走去。现下衙门刚散了值,路上正是行人最多的时刻。陆九万熟门熟路摸到赵长蒙的居所附近,远远眺望了会夹在青灰民居当中的粉墙黛瓦院落。她思索了下,转身跑棋社雇了个高手,让他去老赵家附近跟人下棋。
而后,她给几个小孩塞了铜钱,嘱咐他们去老赵门口喊“棋社张先生来对弈啦”。不多时,老赵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鞋子都没穿好的吴良迫不及待冲出来,跟着一帮小屁孩忙忙活活去看棋了。
陆九万微微一笑,在附近食肆叫了碗面,唏哩呼噜下肚,滚烫的面汤抚平了抽搐的肠胃。她耐心等到日落月出,暮鼓响彻京师,棋迷们吵吵嚷嚷着进了一户人家,准备下通宵,她才翻墙而入,跳进了老赵家。
所以说,凡事过犹不及,吴良被赵长蒙拿捏得死死的,不是没有理由的
吴良一走,院子里那股无法忽视的压迫感立即没了。赵长蒙这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笑面虎,此刻正窝在卧房给夫人画眉,将各色眉笔与眉形品评得头头是道。
陆九万强忍着暴躁听了几句,终于忍不住屈指敲了敲窗户,将自己的腰牌扔了进去,而后转身去书房等他。
老赵的书房布置得十分清雅,除文房四宝外,还摆了山树玉笔屛、青瓷荷叶笔洗、以及一盏书灯。看上去是个文人待的地方,然而书案上遗留的打油诗堪称狗屁不通,直接暴露了其主人半瓶子晃荡水准。
陆九万凑过去看了眼,想着挑人爱好夸奖几句,总归能消消老赵怒气。不过,她看了两眼,顿觉辣眼睛,深吸口气,再看一眼……算了吧,她实在没法昧着良心夸这首为追求押韵,把“司马迁”简写成“马迁”的打油诗——她担心读书人拿《史记》砸了白泽卫的大门。
等了约莫一刻钟,宽袍大袖,一派魏晋风流的老赵终于踩着木屐走了进来。
他臭着脸戟指陆九万:“三句话,给我解释清楚为何不听调令,不然你就去牢里过夜。”
陆九万噎了一下,【创建和谐家园】:“此事说来话长。”
赵长蒙三指曲起一指。
陆九万立即单刀直入:“栽赃藩王乃重罪,您不能一意孤行。”
赵长蒙眯了眯眼,严肃地仅留食指。
陆九万心念急转,飞快地道:“我找到了真通明石!”
赵长蒙唯一竖着的那根食指孤零零的,夜风吹拂灯烛,带得墙上手指影子呼呼摇动,仿佛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好半晌,他沉默着坐了下来,喝了半盏茶平复情绪,方缓缓问:“你凭何断定内库里那块是假的?”
“您忘了,是我押送的通明石。”陆九万啼笑皆非,她不想连累宋联东,遂半真半假地道,“打个信息差,凭我白泽卫的身份,调查内库并不难。”
赵长蒙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喝光了茶盏里的残茶,笑容有点诡异:“你动手摸了?”
“摸……”陆九万愣了下,“好好的话,走您嘴里,怎么有点,不正经呢?”
赵长蒙笑容微深:“做噩梦了么?”
“什,什么噩梦?”陆九万不明所以,拍拍手里的木匣,“我中午才拿到这玩意。”
赵长蒙“哦”了声,似乎有点不解:“你从嘉峪关到京师,千里迢迢的,没做噩梦?”
陆九万倏忽想起了内库四人组的经历,她小心翼翼回答:“当时波斯使臣让我戴了手套。”
“怪不得。”赵长蒙低低感慨了声,仰头望着头顶梁柱,好半晌才示意她坐下好好谈,“你这丫头啊,坏我大事。”
他起身,在陆九万受宠若惊的目光里,给她斟了盏茶,重新坐回去平淡讲述:“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通明石有何特异之处么?”
“记得。”陆九万摇晃着澄碧的茶水,不太敢喝,总觉得老赵有下药毒死她的想法,她一心二用,“您说,通阴阳,明古今。”
“可是这个古今,到底是怎么划分的,你又怎么判断它所呈现的是真是假呢?”赵长蒙喝了口茶,神情嘲讽,“通明石进宫那晚,我与陛下一起观赏了,当时什么都没看出来,我们以为这又是忽悠人的,就跟地方官进贡的白鹿、赤雀、五色灵芝等祥瑞一样。谁成想,当晚我俩都做了噩梦。陛下梦见晋王通敌,卓力格图一路打进大燕腹地,最后兵临城下,逼得陛下自焚殉国。”
他给了陆九万消化的时间,提了提唇角,缓缓道,“而我,则梦到兔死狗烹,落了个西市凌迟处死的下场。”
今夜月色朦胧,星光暗淡,庭院里格外黑。院外遥遥传来下棋人吆五喝六的声音,完全压住了不算清晰的虫鸣。
夜风起了,灰尘落叶排云而上,飘摇着席卷纵横阡陌,推动浮云遮住了微弱月光。
陆九万努力理解着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明白,可是放在一起,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许久,她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吃吃道:“您,您是说,您将来,会步张远琛的后尘?”
不,赵长蒙将比张远琛更惨,毕竟后者好歹留了具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