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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中却不远矣,看来这条咸鱼也并非一无是处。
任延熹来劲了,撺掇:“那您应该去拘白泽卫指挥使赵长蒙啊!拘我作甚?您是不是不知他家在哪?就在……”
陆九万狠狠一拍惊堂木,怒喝:“少跟本官闲扯,先交代清楚你向马顺借钱之事!”
任延熹立即怂了回去,缩着脖子嘀咕:“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不就是,我手头紧,马顺说他有钱,我就借了。”
“他让你做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任延熹迷惑不解,“我又不是不还。”
陆九万沉声道:“听闻你们户部跟宦官关系并不好,你在糊弄本官么?本官既把你拘来,自然是有道理。”
任延熹张了张嘴,大约觉得瞒不住了,怏怏不乐地叹息:“四分利,不是白借。”
四分利,很好,还逮住个放高利债的。
《大燕律》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陆九万心里已经基本打消了对任延熹的怀疑,一面记录一面随口问:“波斯贡物丢失前,可有何异样?”
说实话,陆九万并不抱希望,这哥们一看就是个糊涂度日的,指望他还不如指望看门犬。
谁成想,任延熹思索了下,突然问:“闹鬼算么?”
“嗯?”
任延熹挠了挠耳后,皱着眉道:“我也不知是不是。就有天晚上我们清点库房误了时辰,皇城落了锁,大家在库房过的夜,马顺怕我们偷东西,硬挤过来跟我们一起守夜。大晚上的,闲嘛,马顺就叫了酒席来吃。后来大家喝高了,马顺又撺掇大使一起开锁观赏波斯贡物。那玩意吧,单独装一个箱子里,由鸳鸯锁锁住,需要两把钥匙同时开启。”
“冯仙平和马顺各一把钥匙?”
“对。王浩恩的意思。”任延熹解释,“他说这东西是件要命的东西,两拨人互相监督比较稳妥。”
看来王浩恩也清楚冯仙平的德行,不敢考验他的忠诚。
“你们都同意了?”陆九万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嗨,冯大使为人和善,是个老好人,我说话不顶用,梁兄倒是反对了几句,差点让马顺给撵出去。”任延熹神色古怪,“反正结果就是那晚我们偷摸开了箱。”
陆九万神色一动:“那波斯贡物什么样儿?”
“黑黑的,一块石头,上面有金字。”
“有气味么?”
任延熹点点头:“有。有股子药味。”
“重么?”
“重哇!一开箱子,就闻到了。”继而他不耐烦地嚷嚷,“哎,您到底还让不让我说啊!重点还没到呢!”
白玉京一阵无言,魂儿都在人家手里,对着判官耍脾气,不愧是气得任家家主差点开祠堂逐出家门的祸害。
陆九万在公堂上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当下也不恼,伸手示意他继续。
“重点就是吧,那晚我们四个都做了噩梦。”任延熹心有余悸,“我那晚梦见欠赌场的债还不上,让人给砍了手。那血流得哇,特别真!马顺翌日一大早,就慌里慌张要求冯大使陪他再开一次箱子,说他梦见波斯贡物不翼而飞,要亲眼确认东西还在。冯大使跟梁兄吧,脸色不太好看,估摸睡得不太好。问他们梦到了什么,冯大使说梦到没做好事情,被朝廷问责。梁兄铁青着脸没吱声,看我的眼神有点阴森。”
噩梦。
陆九万怔了下,倏忽想到通明石“通阴阳,明古今”的作用。
马顺的噩梦成了真,所谓的噩梦约莫是通明石给予的预示。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慌乱,再一次想到了许鹤鸣构筑的幻象:
大燕皇宫尸山血海,苍老的嘉善帝提着长剑步下丹墀,无数宫人狼奔豕突。火光照亮了琉璃瓦,夜色下鸦雀惊飞,直直冲向天上冷月。
赶去阻止的自己,被嘉善帝一剑戳中心脏。
许鹤鸣的嘶吼言犹在耳:“我是在救你,救你们所有人!你看见的是真的,都会发生的!”
荒院堂屋,陆九万瞳孔震颤,攸然捂住自己完好无损的胸口,真真切切生出了恐惧情绪。
第78章 夜审(三)
第三个进来的是冯仙平。
这位四十多岁,气质儒雅,瞧着是个性情温和的。他二甲进士出身,才学家世平庸,却关心小辈,尊敬前辈,在同僚们口碑甚好。他亲朋故友很多,常急人所急,素有“及时雨”之称。
姜还是老的辣,陆九万和白玉京为了糊弄住他,颇费了些功夫,只是这人似乎是老蚌成精,看似好说话,实则总是有几分保留。
“梁庆北是个知道上进的后生,挺好的。”
“任延熹嘛,活泼了点,年轻人嘛,正常!”
“马公公此人,有侠气,时常仗义疏财。”
陆九万望着白玉京搜罗来的资料,有几分嫌弃。这哪里是任延熹八面玲珑,真正会做人的分明是冯仙平。
陆九万瞧出这人戒心太强,不好再问,示意白玉京给他灌药拖走了。
马顺就不一样了,这人跟梁庆北有点像,藏不住话,一来就尖着嗓子威胁贼子奸人,抬了司礼监出来狐假虎威。
宋联东听得来气,从破布帘后朝他弹射石子,砸得他抱头鼠窜。
白玉京连忙站帘子前,装模作样捏了个法诀,呜呜呀呀学鬼叫:“呔,汝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马顺惊疑不定,再加上【创建和谐家园】的药效残留,让他头重脚轻,躲了几下后,左脚绊右脚,“吧唧”摔在了地上。
这人趴冰冷的地上呆了几息,忽而恨恨一锤地面,嚎啕大哭:“都欺负我!都看不起我这个没根的人!我知道他们文人看不起我,阳间编排我就罢了,到了阴间也不放过我!呜呜呜,明明大家都做了噩梦,凭什么只我的噩梦成真,凭什么波斯贡物丢了,就是我的责任?不带这样的!我都吓成什么样儿,姓任的臭小子还开我玩笑!”
马顺似乎受了【创建和谐家园】,哭得稀里哗啦,掰着指头数:“任延熹那臭小子,瞧着门路挺广,本事挺大,呸,其实都是吹的!老子当初对他多好了,他当值期间,把活儿丢给梁庆北,自个儿溜出去玩,我都帮他遮掩。结果老子被罚去刷恭桶,想让他家里帮帮忙,嘿,礼送了,事没办成!最后还是老子瞅着机会抱着王公公的腿哭了一场,才回了内库。呸,中看不中用的勋贵子弟!”
白玉京感觉心口戳了一箭。
“梁庆北更不是个好玩意,每回瞧见我都阴着个脸,仿佛见了脏东西!我还没嫌弃他一副穷酸样儿呢,每回一块吃饭,劝他个酒跟要他命一样,清高个什么劲儿啊!当年要有人供我读书,我也能堂堂正正当官啊!读书多轻松啊,谁不想读书啊!文人没个好东西!”
白玉京感觉心口又挨了一箭。
马顺坐地上哭天抹泪:“户部的人,就冯仙平还成,对我客客气气的,哪怕我落魄了,都没看低我。他这个人,可交!”
照旧灌晕马顺,宋联东打发人将四人分别扔去他处,陆九万则摘掉面具,坐在原处沉吟不语。
内库这四位,关系还真是微妙。看似最会来事的任延熹,自觉跟所有人关系都好,但梁庆北和马顺都不喜他;梁庆北和马顺情况相似,厌烦除冯仙平外的另两人,另两人也厌烦他。
这样一来,得到所有人信赖的唯有冯仙平。
“鹤立鸡群啊!”白玉京蹲在陆九万身侧感慨,“真是难得,双方都敌视成这样了,还都拿他当自己人!”
“你不觉得他人缘太好了点么?”陆九万十指交叉,撑着下巴思索,“一个人怎么能面面俱到成这样呢?”
白玉京笑道:“你不也很受人欢迎么?一帮小娘子为了你,大庭广众,跟人吵架。”
陆九万心思一动:“你也说了,还是有陈仲文之流对我不满,是吧?”
“你是说,此人……”白玉京琢磨出她意思,“虚伪?”
“不好说。”陆九万摇摇头,“我曾见过那种为了能讨好所有人,而委屈自己的,倒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单纯的怕被抛弃。不知道冯仙平是不是这种人。”
“不会吧!”白玉京迟疑,“我看他落落大方,不像自卑之人。”
“不晓得。”陆九万摇摇头,“目前来看,马顺八成是真不知情,其余三人就不清楚了。”
“诶?”与白玉京截然相反的看法让他一怔,不过他反应极快,若有所思地道,“唔,确实,他哭起来,挺,真心实意的,不像个胸有城府的。他的哭声里没多少恐惧,更多的是怒气。”
陆九万意外地看他一眼,笑了下。
白玉京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不对,你就是笑了,还是笑我!”
陆九万没法子,只好笑着感慨:“我只是想起了一则故事。《折狱龟鉴》里记载,有位刺史听见妇人哭声惧而不哀,就唤人来问。小吏告诉他,妇人的丈夫让火烧死了。刺史当场命人验尸,果然看见蚊蝇聚在死者头上,那里插了个铁钉。妇人与死者是朝夕相处的亲人,按常理说,有病则忧,临死则惧,既死则哀。当然这做不得准,只是个参考。公爷你说不懂断案,其实只是没找着法子。你才思敏捷,观察入微,其实还,挺有天分的。”
白玉京得她肯定,不由有些高兴,转念想起陆九万闺房里的兵器和书,好奇地问:“你很喜欢看断案的书么?”
“嗨,职责所在罢了!正经点的书里,《洗冤集录》《折狱龟鉴》和《疑狱集》算是能看得进去的。”陆九万坦然道,“不过我更喜欢各种传奇话本和演义,比方说《三国演义》《水浒传》之类。”
说话间,翘头案上一侧的灯烛燃尽,“噗嗤”灭了,堂屋陡然陷入了半明半暗。陆九万嫌弃绿灯罩阴森,顺手拿了下来。
白玉京蹲在黑暗里,仰头望着笼罩在昏黄烛光里的女子。真好看啊,柔和的光晕衬得她侧脸线条软了下来,显得英气而不失温柔,待在她身边一定非常有安全感。
鬼使神差的,白玉京大着胆子伸出手,摸向了女子脸颊。
第79章 我喜欢她
夜色如此深沉,又如此温柔,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斜长。从阴影上来看,男子的手已然摸到了女子侧脸,他珍惜地捧着,缓缓摩挲、移动,女子微偏螓首,将脸埋进了他的掌心。
实际上,白玉京的手距离陆九万的脸颊一直差着一寸。
是烛影造成了美妙错觉。
他隔空顿住,失神地望着她沉静模样,直到对方转过头来,疑惑地望他。
“哎,别动啊,你脸上刚有只飞虫。”白玉京遗憾地埋怨,而后镇定收回了手。
“是么?”陆九万抬手摸了摸右脸,纳闷,“没感觉啊!”
白玉京起身笑道:“很小一只,你只顾思考了,哪里感觉得到!”
陆九万想想有理,便不再深究,而是起身伸了个懒腰,招呼白玉京收工睡觉。
白玉京环视着杂草丛生,房倒屋塌的废弃院落,再跟树梢的鸦雀大眼瞪小眼半晌,难以置信地问:“在哪儿睡?咱们,不回去么?”
陆九万打着哈欠往院子里走:“夜禁了,我的公爷!”
金吾卫找着张还算完好的床,按宋联东的要求,脱下外袍铺上,过来恭请“宋小官人”和“宋小娘子”过去睡觉。对,两人借用了宋联东侄子侄女的身份。
白玉京拎着袍子,踮起脚尖走到床边打量了下,这是张有年头的床,仅能供一人勉强翻身,靠近边缘处还断了根横梁,瞧上去不太结实的样子。
可这的确是荒院唯一一张床。
白玉京谦让:“你睡吧,我坐椅子上眯一会就行。”
陆九万伸手按了按横梁,确保床不会塌后,径自吩咐:“这是给你准备的,我去跟宋指挥聊聊。”
“不是,你睡,我出去!”白玉京以为她不好意思,连忙表示,“我给你守着门。”
陆九万笑了:“公爷,咱们当中只你是文人。”看对方不懂,她不得不挑明,“我们都有急行军的经历,能席地而卧,您行么?”
白玉京无言以对,心口再一次挨了一箭。
他眼睁睁望着女子走了出去,还贴心地给他带上了门,很快,门外便响起了男男女女小声说话的声音。
白玉京摸索着在床边坐下,睁着眼望向一室黑暗,方才没能进行到最后一步的触摸浮上心头。他垂目望向双手模糊的轮廓,心说白玉京,你可真是贪心不足。人家好心帮你解决麻烦,你还想拉着人家共担风险,太【创建和谐家园】了。
夜风吹过荒院,破碎的窗纸簌簌作响,他悄悄走过去,扒着窗棂向外望去。
一弯冷月下,陆九万与宋联东并肩而坐,两人拿着树枝在地上涂涂抹抹,气场说不出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