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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是真是假,能判断得出来么?”
陆九万换好衣服,刚出宫门,迎面就撞来了白玉京的连珠问,“说话呀!需要什么特殊工具么?”
陆九万冷着脸揪住他领子,将他扯到僻静处,郑重问:“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知道通明石有假的。”
白玉京听话听音,顾不得站稳,失声惊叫:“还真是赝品?!”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惶恐,还是该庆幸。惶恐的是蠢儿子交代的事情确实会发生,白家二十年后摔向了绝境;庆幸的是所有可能里摊上了最好的一种——问题出在他眼前,他有机会自救。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陆九万怒声低喝,“白泽卫不知道,金吾卫不知道,只你知道?别拿梦糊弄我!”
白玉京回过神来,双手一摊:“确实是梦。昨晚你自个儿答应的,只要我能证明内库里那块是假的,你就信我。堂堂朝廷五品官,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陆九万胸膛起伏,又气又惊。那块通明石乍看确实很像真的,若非她与波斯使臣交接时,亲手触摸过,敏锐察觉到手感不太一样,还真不敢判断。
“真假差别大么?”白玉京好奇地打听,“外观上,能瞧得出来么?”
陆九万摇摇头,神色凝重:“几可以假乱真。单凭肉眼,应该很难看出来。我能发现,一个是手感重量有些差异,另一个是真通明石带了很浓重的药味,应当是长期接触药物,早熏透了。”
“那这块……”
“药味比较淡薄,大约是简单处理过,如今味快散光了。”陆九万目光凌厉,“没见过通明石的人,绝不可能把细节把握得那般好。”
“有内鬼!”白玉京立即道,“那咱们挨个……”
“你先回去等我,我去办点事。”陆九万一巴掌拍开他兴奋凑过来的脑袋,自顾自走了,徒留白玉京在原地发呆。
陆九万要去的是汇通钱肆,算算时间,太子也该把卷宗抄本送过来了。老掌柜亲自把一只木匣子交给她,压低了声音叮嘱:“阅后即焚,切莫外泄。”
“我晓得。”陆九万当场取出抄件翻了翻,转瞬拉了脸。
赵长蒙真是个睁眼扯犊子的人才,他把晋王探子、通明石和长兴教三个案子别出心裁糅合在了一起,还他娘的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简单来说,在老赵春秋笔法下,事情是这样的:晋王周承翊素怀窥觊帝位之心,得知今有波斯贡物通明石进入大燕境内,特派心腹许鹤鸣入京勾结长兴教余孽,以郑越之死为契机,窃取宝物,以为正统;不料白泽卫千户陆九万明察秋毫,侦知真相,及时遏制住了灾祸。许鹤鸣眼见事败,杀知慧灭口,以此撇清晋王与长兴教的关系。
后面还做戏做全套地跟了许鹤鸣与长兴教信徒的画押口供。
陆九万生生气笑了,我谢谢您嘞,还给我邀了一功。他娘的那么多疑点你不查,提前规划好目标,从三个案子里挑挑拣拣,愣是用散碎的点组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写出份十分漂亮的文卷。
要不是这案子是陆九万直接经手的,她差点就信了,更别说其他人了。
好你个赵长蒙,您还记得当初是谁说“通明石一旦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里,大家一起玩完”么?
陆九万深吸口气,正义的时间久了,她都忘记白泽卫是靠炮制大案发家的了。晋王乃陛下心腹大患,只是皇帝困囿于誓言没法除掉他,赵长蒙察言观色,为帝分忧,趁机拿出一份可以置晋王于死地的卷宗,简直太符合笑面虎的作风了。
至于为何要把自己调走,当然是因为自个儿了解案情,年轻人心没那么脏。
陆九万揉了揉额头,总算是明白那句“欺君”是什么意思了,栽赃陷害藩王,一旦事发,老赵有仨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人怎么回事,平时功利心重就罢了,皇室里的争斗,是外人能插手的么?人家打生打死,最终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他赵长蒙可就是兔死狗烹里的那条狗,卸磨杀驴里的那头驴,过河拆桥里的那座桥。都做到白泽卫指挥使了,还这么积极干啥呀!人勤勤恳恳一辈子,所追求的不就是将来咸鱼躺也能活得乐呵么?
陆九万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冲去白泽卫砍了赵长蒙,免得出了事祸害整个官署。好在她理智尚存,吴良的超高武力威慑让她暂时打消了念头。
亲眼看着老掌柜一把火烧了撕碎后的卷宗抄件,她转身离去,闷头疾走了两条街,才堪堪把那股几乎烧炸头颅的火气给压了下去,能稍稍腾出心神思考现状。她现在必须搞清楚一个问题,案子这么办,是皇帝直接授意,还是老赵通过皇帝种种暗示,领略了精神,抑或是老赵完完全全自作主张。
出发点不同有不同的应对。第一个不必说,以陛下“够意思”的性情,一旦事发约莫不会让白泽卫背锅,她能做的也就是查缺补漏,勉强对得起自己良心;第二个可能性最大,风险大收益也大,不过她得确定皇帝给没给老赵不追究他的保证;第三个嘛,陆九万觉得自己可以去出首赵长蒙,免得他牵累大家。
胡思乱想一通,白玉京的二进院也到了。饭菜的香味安抚了躁动的心思,陆九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觉得待扒完晚饭,自个儿又是一条无所不能的好汉。
“我以为你直接去白泽卫了呢!”白玉京坐在凉棚石桌旁,语气幽怨,“合着我就是个茶杯,口渴的时候倒上就喝,喝完了水便嫌碍事儿。”
陆九万双臂抱肩,失笑:“公爷,您讲讲道理,是您非要我查通明石的,不是我想查的。”
白玉京眨眨眼,给她倒了杯茶,嘴里吐出奇怪的象牙:“陆千户您门路广,总有本事达成目的。不像我,纨绔废物,能依赖的只有姐姐你了。”
陆九万觉得他语气有点怪,但说的话还挺让人熨帖,思来想去不知症结出在哪里,直到看见墙角开的一丛小白花,蓦地想起了曾经的程心念,才恍然大悟。哎呦喂,这小兄弟话里有话!
问题是,这也没第三人,他跟谁散德行呢!
第71章 因荷而得藕
傍晚的阳光金中带红,铺洒在院中青砖上,柔和了青灰色泽,与花花草草相映成趣。
等饭的间隙,白玉京嘚啵嘚啵个没完没了,左一句“姐姐你打算查下去的吧”,右一句“姐姐需要人手么”,陆九万闭上眼养神都能听到某人小声提议“姐姐你要是累了,我带你去闻禧楼听曲放松下”。
她终于无法忽视旁边这个站起跟她一般高,饭量还没她一半大的难缠货了,陆九万睁开了眼,叹息:“你能安静会儿么?”
白玉京瞬间闭嘴,隔了片刻,又小小声地确认:“姐姐你会接着管,不会丢下我的吧?”
陆九万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严重怀疑白公爷屡次送走亲人的经历,给他造成了严重心理阴影,什么事儿都要确认再确认。
白玉京自知招人烦了,讪笑着亲自去厨房端了菜回来,好声好气地催促:“先吃饭,先吃饭!吃完再想。”
昨晚一顿饭,已让白玉京瞧出这位是个荤素不忌,吃啥啥香的主儿,便没有再多此一举去华而不实的栖花楼叫菜,而是从护国公府拨了个胖乎乎的厨子过来。
陆九万很满意,大盘子盛得满满的,瞧着喜庆实惠,让人胃口大开。那天在栖花楼,若非白玉京摆明没胃口,她都不好意思下筷,唯恐自己放开了吃,夹不了几筷子平盘就空了。那是盘子么?那分明是碟子!北方拿碟子盛菜的都是奸商。
胖厨上菜间隙瞧了眼石桌上飞速消耗的饭菜,感动得快哭了,大着胆子感慨:“上次遇到那么欣赏小人的,还是老公爷和大公子。”
白玉京心里正烦,一句话没过脑子遛了出来:“你要不嫌累,我天天喊她来吃饭!”
话音落下,胖厨又惊又喜,眼里带了了然笑意,乐颠颠跑回了厨房,徒留一对男女面面相觑。
陆九万端着碗,神色奇异:“公爷你……”
“不是,话赶话,你别误会,我不是调戏你!”白玉京忙不迭辩白,“我是想说,你要喜欢吃他做的菜,厨子送你!就当,就当感谢你为我跑前跑后。”
陆九万松了口气,摆手拒绝:“养不起!我还当你家钱多烧的,开始变着花样败家了呢!”
明明澄清了误会,可白玉京心里就是不太得劲。
偏生胖厨不知领会到了什么精神,忙活一通后,开开心心端了两个盘子过来,一盘用荷叶托着的凉拌藕片,一盘杏脯:“因荷而得藕,有杏……”
白玉京眉心狂跳,不等他介绍完,连忙厉声呵斥:“下去!”
胖厨委委屈屈放下菜走了,陆九万当即不满:“你训他作甚,人家辛辛苦苦做菜,报个菜名碍着你什么了?”
白玉京仔仔细细观察她,见她确实没反应过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烦躁。
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需梅。这是组谐音对,藕通对偶的偶,梅通做媒的媒,真正要说的是“因何而得偶?有幸不需媒”。胖厨意在撮合两人。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陆九万愣是没听懂。
白玉京仰天叹气,明明知道两人该完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现在,他突然生出点不甘不愿来,模模糊糊地想,凭什么啊,半辈子了,只任性这一次不行么?
白玉京瞧着陆九万兴致勃勃吃菜的模样,恍然意识到自个儿为何心里不舒服了——对方完完全全没反应。
不应该呀,她不是谈好几任了么?怎么可能体会不到两人之间的那点非同寻常?
白玉京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将其归结为缘分太浅,并强行按下了那点悸动。
晚饭后,胖厨蔫嗒嗒端来一壶山楂茶,再不敢插手主人的私事了。
陆九万屈指敲了敲石桌,示意魂游天外的白公爷回神:“说说你的梦吧!”
白玉京却没有像此前那么上赶着,焉了吧唧地拒绝:“说了你又不信。”
陆九万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闻言冷笑了声,威胁道:“要不,我送您去白泽卫大牢里转转?”
白玉京瞬间怂了,不敢再作妖,老老实实交代:“犬子七月初就开始给我托梦了,我那时还未承继国公之位,没有接触过传家宝。所以我才觉得是有人算计我,特地去红莲寺寻你。那天是休沐,你十有【创建和谐家园】会去寺里听经。后来长兴教暴露出来,皇帝宣我入宫安抚,把国公之位给了我,我以为都过去了呢!结果当天晚上,我拜祭先祖的时候,得知了传家宝的秘密,还,通过梦境跟犬子对了话。”
陆九万算算时间,当时他们正顺着长兴教的线索一路策马狂奔,所有人都以为这案子不复杂,很快就能了结。
“也就是那时,我才明白,我描述给你的那个梦都是真的,二十年后这些都会发生的。所以我,想自救。”
都会发生的。
陆九万眉心微蹙,倏然想起许鹤鸣两次发疯时喊的话:
“陆九万,你不能这么无情!我是在救你,救你们所有人!你看见的是真的,都会发生的!”
“你听我说,我没骗你,你在幻象里看到的都是真的,都会发生的!我,我让他们喊你,他们不听!云青,纵使我谎言千句,唯独在这事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再信我一次,只此一次!”
两个人的话是如此相似,从许鹤鸣那里得到的紫色晶石不期然撞入脑海,并久久挥之不去。
白玉京停了停,等她消化了,才接着道:“不管你信不信,案子好歹是一直往前推的,我觉得,觉得不要紧,这种事不用对外说清楚更好。谁成想,就是你告诉我结案那天,我又跟犬子梦中相见。他告诉我,内库里的那块通明石是假的,会导致整个护国公府赔得倾家荡产,全家吃糠咽菜。我,我不甘心,明明都那么努力了,明明都结案了,怎么会……就没个好结果呢?”
“等等,有几个问题。”陆九万打断他的自怨自艾,质疑,“我记得你跟我说过,通明石丢了后,令郎被判斩首,全家流放。但是为何通明石是假的,却保住命了?这不都,没石头了么,有什么区别!”
“你看,你也怀疑对吧?”白玉京两手一摊,为那一点通的灵犀而沾沾自喜,“要么,是蠢儿子交代的信息不全,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内情;要么,是咱们做了什么,改变了事情走向。”
陆九万琢磨了一阵,问出了发自灵魂的疑问:“为何不能是你儿子在骗你?”
“啊?”白玉京颇觉匪夷所思,“他图什么?”
“额,比方说他把家财败光了,想问你要藏宝地点,但是又怕你削他。”陆九万越扯越没边,最后看白玉京都快翻白眼了,不由讪笑道,“我也是经验之谈。我年少的时候有次在赌坊跟人赌钱,输光了零花钱,为了从我娘那儿骗钱,就故意假装受伤,说要看大夫。”
打小特省心,从没干过欺骗长辈之事的白玉京目瞪口呆:“后来呢?”
“后来,后来让我爹拆穿了。”陆九万插着腰气道,“晚上爷俩论刀,论上头了,抄起刀干了一场,露馅了呗!”
白玉京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他目光飘忽:“你,还赌钱哪,都,赌什么?【创建和谐家园】、赛马还是斗蛐蛐?”
“都不是,我们没那么讲究。”陆九万笑道,“当时白家军和红衣军有两员小将不对付,天天打架,我们赌他俩谁厉害。”
话音未落,两人不约而同收敛了笑意,这个话题委实有些沉重,与欢乐的回忆格格不入。
许久,白玉京才漫不经心地问:“谁赢了?”
陆九万有点尴尬,干巴巴地回答:“后来他俩成亲了,【创建和谐家园】通吃。”
白玉京面无表情地想,其实床上打架也能分出个上下的,一看你就是年少让人给忽悠了。
第72章 思路转换
“第二个问题,白家的传家宝,是什么样儿的?”
陆九万进一步询问,“我无意打听你们白家的秘密,就是想问问,它是不是一块紫色晶石。”
白玉京摇摇头,觉得都到这地步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两手一拢,比划了个圈:“那玩意叫窃天玉,灰扑扑的,小儿拳头大。我寻思着,既然是‘玉’,那石皮里包裹的可能是玉石之类的吧?或者就是块普通石头,只是叫着好听。”
陆九万托腮沉吟了会儿,等价交换消息:“是这样的,我在红莲寺抓捕许鹤鸣的时候,他曾用一块紫色晶石引导我坠入幻象。我在幻象里看见陛下老了,在,发疯。我带着人去疏散宫人,让他一剑刺中,跟真的一样。”
白玉京不知为何,心头有些慌乱,他不由自主打量着完好无损的眼前人,慌忙问:“那你怎么摆脱的幻象?”
陆九万有些自得:“我们白泽卫都受过基本的药物训练,就怕有人用【创建和谐家园】坑我们。所以察觉到不对后,就用手指在刀刃上划了下,十指连心痛嘛!”
白玉京呼吸微微一滞,头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这个千户之位,是从血雨腥风里闯出来的,跟她是男是女,是不是太子师妹无关,那是她该得的。
“我原先揣摩着许鹤鸣约莫会什么邪术,就那种用话语引导人睡觉、仇恨之类的,再加上从红莲寺回来后就遇上了通明石之事,那块紫色晶石我还没来得及找人检查。”陆九万有些懊恼,“我以为就是个辅助他的小工具,现在看来,没准儿紫色晶石跟窃天玉类似,都有点神奇能力。”
白玉京扯回游走到天际的思绪,漫不经心地道:“也没准儿是他这个人天生邪门。”
不知为何,陆九万总觉得白公爷对许鹤鸣有意见。
陆九万回屋取了纸笔,借着绚烂晚霞的映照,趴石桌上勾画事件:“我们总结下哈,照这样说来,杨骏找上你,纯粹是长兴教想拉你入教,至少你目前跟通明石是无关的,对么?”
白玉京想了想,点点头。
“那好,你现在就是个被风浪扫过的局外人。”陆九万划掉他的名字,“接触过通明石的有白泽卫、宦官和户部,现在又多了金吾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