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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摊牌
夜色深沉,银白下弦月清清冷冷挂在天边,街坊邻居太半陷入了沉睡。
陆九万独自坐在屋顶上喝着酒,左手在膝盖上敲敲打打,盘算着下一步行动。
她如今偷摸回了京师,没有人手,不能露面,要去查一桩已经结案的案子,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令她想不通的是,明明案子有那么多疑点,赵长蒙到底是怎么结案的?他卷宗上写了什么?陛下怎么会同意?
“陆千户。”沉思间,白玉京顺着梯子爬了上来,他手脚并用坐到下方,缩手缩脚的样子像极了刚到新居不敢下地的猫儿。许是下巴还疼着,他说话不太张得开嘴,“那么晚了还不睡?”
陆九万斜睇他:“这个时辰,该是你们纨绔子弟来精神的时候吧?”
白玉京有点畏高,他几乎将自个儿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反驳:“胡说!明明那么多朝廷官员也在秦楼楚馆,凭什么只我们是纨绔?”
陆九万露出了糟心表情,微微颔首:“那行,你给我个名单,回头就办他们。朝廷官员公然狎妓,鄙所下个月的考核就着落在这上头了。”
白玉京紧紧闭上了嘴巴,总感觉再多说一句,他就能成为朝廷官吏的公敌。
陆九万撇开了眼,继续思索案子:“你说,我该从哪里开始入手呢?”
白玉京瞬间支棱起来:“通明石!”
陆九万没理他,自顾自地喃喃:“我得想个办法查查案卷,看看有什么疑点。”
白玉京继续接话:“通明石。”
陆九万翻了个白眼,权当耳边有夜猫子瞎叫唤:“你说……”
“通明石……”
陆九万终于肯低头施舍给白公爷一个眼神,神色无奈:“乖,下去睡觉。”
白玉京双手抱膝,孜孜不倦地央求:“我们去查查通明石吧!内库里那块肯定是假的。”
“无凭无据,你让我怎么查?”陆九万有几分暴躁,“更何况现在内库由金吾卫把守,比死太监那帮懈怠混子严格多了!”
“金吾卫”仨字震住了白玉京,他直不楞登瞅着对方,仿佛有点反应过来。许久,他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之前他就纳闷,内库一向是由宦官和户部共同管理,当然宦官权限更大,可是倒霉儿子却是作为金吾卫看守内库。二十年间,制度好似不太一样。
他抬头仰望着陆九万,轻声问:“这是什么时候改的?为何会由金吾卫负责?”
“就这次结案后。”陆九万狠狠灌了口酒,解释,“赵长蒙提议的。”
白玉京手指蜷了蜷,眸光变幻数次,忽然道:“我跟你坦白,白家,有块能联络后代的宝贝。”
陆九万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我,我就是通过那个宝贝,才知道后代会因通明石被判斩首。”白玉京低着头,手指不断抠弄衣角,“陆千户,你若不信的话,可以想想关于白家未卜先知的传说。”
陆九万自然知道白家押谁谁胜的诡异经历。
历代护国公功勋卓著,均是烽火狼烟里厮杀出来的人杰,世人每每读史都觉热血沸腾。不过市井之人热爱传奇,大燕说书人最津津乐道的却是白家历代先祖神奇的站队本领。
自百年前乱世降临,到而今帝位更迭,白家竟然在大事上没押错一次宝。当年几大势力打生打死,白家先祖以全副身家押最不起眼的太祖,最后如愿得了护国公之位;十几年前,还是太子的嘉善帝周承仁和晋王夺嫡,白家放弃一起打过仗的晋王,转头押灰不溜秋的周承仁,结果周承仁险伶伶登基,晋王依然是晋王。
朝中私下流传,不知道该怎么站队的时候,看白家押哪个皇子,就跟哪位皇子,最是稳妥。
陆九万沉默了,良久才轻轻问:“白家既有如此重宝,为何榆林之战还会那么……惨?公爷,子不语怪力乱神。”
“我不知道。”白玉京面色难看,“我不知道父亲出征前有没有给后世托梦,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僵住了。
等等,已知窃天玉只能联络前后二十年的人,如果父亲曾经联络过后人,那他问的是谁?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陡地游窜全身,白玉京心脏砰砰狂跳。嘉善二年春,父兄战死沙场,原本应该继承爵位的兄长并没有机会持有窃天玉。所以,父亲联络的人,是自己?!
白玉京蓦地睁大了眼睛,那个时候的自己,会跟父亲说什么?会告诉他榆林之战战况惨烈,会强烈留下父兄么?
“公爷?公爷!”
白玉京呼吸急促,瞳孔微微扩散,整个人充斥着奇异的焦虑和不知所措。
“公爷,您怎么了?”陆九万伸手推他,“醒醒!”
仿似溺水之人终于冲出水面,白玉京汗透衣衫,大口大口喘息着,艰难地道:“我,我怀疑是我害死了父兄。我可能给了我爹错误情报,可是,可是,可是这么大的事,窃天玉为何没有休眠?我爹没有试图扭转战局么?”
白玉京说得乱七八糟,双手连连挥舞,有几次差点栽下屋顶,得亏陆九万一把揪住了他。
“公爷,你醒醒!”陆九万一手制住他,一手去拍他的脸,“怪力乱神,切莫当真。”
“不是怪力乱神。”白玉京呼地抬头望向她,眼神锐利清明,“二十年后,白泽卫的指挥使是唐惜福,就是他负责追捕我儿子的。”
陆九万愣了,难以置信地问:“那我呢?”
“不知道。”白玉京摇摇头,“反正他是白泽卫的老大。”
陆九万实在太过震惊,手一松,完全没意识到坐偏了的白公爷是靠她拉着才能坐住。
失了平衡的白玉京一个后仰,竟直接咕噜咕噜滚了下去。他垂死挣扎一把抓住梯子,然而姿态委实难为梯子,最终连人带梯子一起砸向地面,发出了西里哐啷的巨响。
“白,白公爷?”陆九万颤巍巍探出头去,扒着屋檐小声唤他,“您,还好么?”
白公爷一点都不好,他觉得全身快散架了。
良久,黑暗中冒出了一只手,白玉京努力冲她伸出三根手指。
三次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天遭了三回殃!合着你喂饭呢,还早中晚各一顿!
第65章 公爷他讳疾忌医
陆九万忍着笑跳下来去扶白玉京,好在房子不算高,他又在梯子那里缓冲了下,想来摔得不太重,只是哎哟哎哟暂时爬不起来了。
另外就是,倒霉的白公爷下巴又掉了。
陆九万在他惊恐的目光里,熟练地把下巴接回去,而后扶他进屋,翻出罐药吩咐:“把衣服脱了。”
白玉京仿佛遭遇调戏的良家男子,死死抱住自己,疯狂摇头。
陆九万无奈:“公爷,你方才摔得不轻,别磨蹭了,我给你瞧瞧。万一伤到筋骨,赶紧去看大夫。”
白玉京耳朵上冒出点粉色,托着下巴含含糊糊地讨价还价:“那,那你先出去,让谢扬进来检查。”
“嗯?公爷你糊涂了。”陆九万费解地看他,“谢扬让你撵回家了。”
白玉京欲哭无泪,伸手去拿药罐:“我,我自己来。”
陆九万翻了个白眼,打开他的手,忍无可忍将他丢到榻上,凶残快速地扒掉了外衣,吓得白玉京嗷嗷惨叫,脸红得跟烤过似的。
白玉京扑腾着想往榻里侧躲,然而地方就这么大,陆九万单膝上榻,一把按住了他,嘴里毫无诚意地劝说:“我就看看,很快便好。”
话音未落,白公爷昂贵且薄软的里衣“刺啦”裂开了。陆九万揪着衣料,抢先倒打一耙:“您要是不躲,它也不会破,是您自己挣开的!”
白玉京奄奄一息,已经懒得争辩里衣问题了,他有气无力地撵人:“陆千户,男女授受不亲啊!”
“你不要讳疾忌医,大晚上的,都宵禁了,找个大夫那么费劲。我给你治治得了!”陆九万板着脸数落,“我跟你讲,我接骨疗伤的本事乃是家传,你这点小伤,我手到回春。”
白玉京神情崩溃,摸过薄衾盖住上身,小声嚷嚷:“这是医术问题么,这分明是,我一个男的,你一个女的……”
“你这人怎地还是个道学先生!”陆九万让他推三阻四折腾怒了,使劲将药罐往桌上一磕,甩手走人了。
白玉京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仰面歇了一会儿,方觉出左手腕隐隐作痛,且有越来越痛的趋势,很快便痛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一刻钟后,白公爷衣衫不整地挪到陆九万房前敲门,语带哭腔:“陆姐姐,给,给治治。”
陆九万开了门,抱臂瞧着他,揶揄:“那哪好意思啊,男女授受不亲。”
“可以的!病不讳医!”白玉京低头认错,态度要多诚恳有多诚恳,“是我思想龌龊,是我愚昧落后,我错了。”
陆九万笑眯眯堵他:“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能让个外男进屋。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成什么样儿啊,人家还要嫁人呢!”
白玉京疼得快哭了,颤巍巍摸出张文契递过去:“这处二进院的房契,诊疗费。”
哦豁,大手笔,不愧是万恶的有钱人。
陆九万有点受【创建和谐家园】,合着她拼死拼活追求的目标,在富贵人眼里,仅值一次诊疗费。
不知是出于羡慕嫉妒恨的心理,还是对白玉京之前的不配合有气,反正陆九万上手治疗的时候,劲有点重,白玉京怕惊动四邻,还不敢叫,疼得差点把帕子咬烂。
“有点错位,好在发现得及时,淤血少,不然你可疼去吧!就算给你正过来,你也得疼几天。”陆九万趁着白玉京分神,“咔吧”正好骨头,叮嘱,“一会儿你回去冰敷下,暂时别碰热水。过两天再上热敷。”
随着那声骨头响,最疼的劲儿过去,白玉京惊奇地发现痛感顿消,他活动着手腕叹为观止:“那么快的么?不疼了!”
“啪!”陆九万一巴掌拍他背上,呵斥:“别活动,你想伤上加伤么?”
白玉京让这一记给拍蒙了一瞬,在他有限的人生里,此等近乎亲昵的动作,只有家人和孙二虎对他做过。他好似浑身起了毛刺,刺挠得哪哪不得劲儿,整个人坐立难安,眼神都有些躲闪,他结结巴巴地保证:“不,不动。”
陆九万以为他被吓到了,叹了口气,翻出一段绷带给他缠上手腕,以固定伤处,而后冷笑着扬了扬下巴:“身上的伤还上药不?”
一回生二回熟,白玉京觉得所谓面子,左右里外都丢干净了,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了,当即低头认怂,乖乖脱了外衣,给她看青青紫紫的伤处。
陆九万瞧着那副清瘦不堪一揍的骨架,露出了嫌弃神情。就这身材,他的确该不好意思。
约莫是为了缓解尴尬,白玉京屏息半晌,突然道:“你要怎样才相信我的话?白家善于站队,这是整个大燕都知道的事实。”
“白公爷,您不在朝中,若是身上有实职,尤其是与刑狱监察有关的职务,就该知道,很多外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在我们看来早有苗头。那只是押宝之人擅长总结罢了!”陆九万一面给他抹药,一面解释,“您现在固然有自个儿的消息渠道,但是您本人游离于朝政之外,很多事体会得不深,便觉得先辈神奇,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白玉京沉默了,如果不是他亲身体会了窃天玉的神奇之处,他定然觉得对方说得有理有据,无可反驳。
他自己都有些绝望了,抬头央求:“就不能信我一次?就一次。”
烛光昏黄,美少年抬首仰望,眸中带着哀求,这画面十分美,美得陆九万差点嘴快答应了。好在理智足够坚韧,生生在最后关头合上了嘴巴。
白玉京美男计失败,他垂死挣扎地问:“你想要什么证据?”
陆九万单膝蹲地,给他腰腹间上药,沉吟片刻,漫不经心地问:“令郎的乳名,您也认可?”
“嗯?”白玉京不明白话题为何忽然跳跃,只得努力跟上她的思路,“我应该是不认可的。但是犬子说我惧内,干不过媳妇,便只能认了。”
“惧内?”陆九万觉得有点好笑,“以您的身份地位,还需要……咳,看来您,伉俪情深。”
白玉京仰面唏嘘:“深不深的不知道,反正他这话一出,我就信他是我儿子了。”
“为何?”
“因为白家祖传惧内。我奶奶给我相看的贵女全是性情泼辣刚烈的,倘若对方再会点武,或懂生意场上的事,奶奶绝对要去烧高香。”白玉京说起家风毫不害羞,“白家先祖是商人出身,因为武艺高超,才在乱世里跟上了太祖爷。后来白家有了爵位和实职,代代习武,总要有人管一管祖传的生意,这个人都是历代国公夫人。”
陆九万明白了:“不听媳妇话没钱花。”
“对……哎,你怎么知道?”
“我家就这样。”陆九万起身洗了手,耸耸肩,“我爹不善经营,没我娘打理的话,基本俸禄月月精光。”
“咦,那咱们还挺像的!”白玉京开心地顺杆往上爬,“你不知道,许多男的看不惯我家,老撺掇我爹奋起反抗。”
“闲的!”陆九万擦干净手,继续方才的话题,“所以您还有其他能证明自己的证据么?”
白玉京沉默了下,小声道:“本来我可以给你看看家传宝的,但是一来那是我们白家的立足之本,不能随便示人;二来这玩意每次启用后,都要休息三天。还有就是只能白家人才能用。”
“所以,还是没证据,对么?”陆九万认真注视着他,提议,“我倒是有个法子。金吾卫指挥使宋联东是你们白家军里出来的,如果你能说动他,放我进内库检查下通明石,或许能证明你所说。”
白玉京手指微微蜷曲,这一次思考了很久,才缓缓地,缓缓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