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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陆九万惊了,邵越泽没事吧,怎么也跟着没理搅三分了?
唐惜福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不由唏嘘:“《大燕律》对闹市驰马有规定,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这个‘人众’,指的是三人及三人以上。嘿,巧了,你不知道,邵越泽昨天傍晚在净慈寺附近寻访到夜禁,把周围居民问了个遍,正正好好找出三个目击者,也就是路人。”
陆九万昨天随便找的由头,她没想到邵越泽真去一一查证,一时竟有点恍惚。
“所以白玉京闹市驰马这个罪名吧,它是成立的。虽然我们都知道,当时离得比较远,路人八成是能躲开的,但你要硬套的话,能套上。”唐惜福有点啼笑皆非,“最后结论就是,你有错但无罪,摔他那一下,就算抵五十杖了。算下来还是他占便宜。”
陆九万心情复杂难言,如果不是她自污,她是真忍不住给邵越泽鼓掌喝彩,吼一嗓子:“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可是如今邵越泽横插一杠子,她算是从律法层面彻底洗白了,之前的打算也泡汤了。
说话间,一道飘若游云的身影由远及近走了过来,分明是最普通的青色圆领官袍,他却穿出了仙人传道的气势,只消手上添柄拂尘,即可足踏青云,原地飞升。
邵越泽行至门口,对着陆九万微微颔首,容色淡淡:“明日清晨启程,还望陆千户莫要迟了。”
陆九万傻愣愣地点头,直到对方飘出官署,才猛地攥住唐惜福的胳膊,低低喊道:“他在邀请我!在邀请我!”
“嗷嗷,我知道!你松手,你快松手!”
“他还替我说话!”
唐惜福疼得呲牙咧嘴,快哭了:“姑奶奶求你松手,我胳膊快断了!”
陆九万顾不上理他,风一样卷向赵长蒙的值房,想问问邵越泽有没有留下墨宝,可以让她收藏下。
第42章 规矩
赵长蒙的院落依旧凉爽苍翠,花圃里的花草叶子上尚沾着水珠,看上去才浇过水。
“算你运气好。”老赵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气,显然还没消火,不待她说话,就甩过来一沓纸,“人家跑了一个多时辰,就为了帮你洗清冤屈。好生办差,别拖后腿。”
陆九万接过那沓纸,上面是非常详尽的案件叙述,每一份路人证词都按了手印,可以说再挑剔的人看了也说不出反驳之语。
“你瞧瞧人家!”赵长蒙恨铁不成钢,“这写得多详细多工整多漂亮,每次让你们写个东西,不是描述得干巴巴,就是到处涂抹,我还得找人给你们誊抄。学着点!”
陆九万下意识【创建和谐家园】:“咱明明有经历司,我们又不是干文书工作的,您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嘛!”
“那我也不是干文书工作,我怎么能写?”赵长蒙怒了,看不惯她这顶嘴的臭毛病,狠狠一拍桌子,“老子还是武进士,当年弓马、策略样样出挑!”
“是是是,要不然您也做不到指挥使。”陆九万无奈地附和他,心说跟谁不知道你那弓马考试擦边过一样。
陆九万出门没看黄历,还没想好怎么再出招推掉出差任务,值房里就来了个白泽卫,禀告说都察院的一名老御史弹劾陆九万公然对国公不敬,言称各卫指挥路遇公侯尚需引马却避,何况是千户。
弹劾分为露章面劾和封章奏劾,前者是朝会直接念,来明的;后者是通过奏章呈递君前,来暗的。官场上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都还要一起工作,所以一般是来暗的。当然不排除有人破釜沉舟或者脑子一根筋,一来就是大动静。
比如这位耿直老御史,他今儿个就是把弹劾送上了朝会。
偏巧早上赵长蒙有事没去上朝,错过了精彩场面,是以这会才得到消息。
陆九万沉默了下,问:“他说的是哪年的规矩?白泽卫和金吾卫的指挥使也遵守这条?”
不会吧,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当咸鱼的勋贵后人不少,他们明明见了赵长蒙各个客气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引马却避,哪敢委屈老赵。
“国初。”赵长蒙端起茶盏,神色奇异,“咱们太祖搞出来的。推行了没几年,就因镇国公主的下属当街暴打某公侯,名存实亡了。”
“为何暴打?”
赵长蒙咂咂嘴,皮笑肉不笑:“那公侯想跟人家姑娘成亲,又嫌弃人家终日混在男人堆里,想让人家解甲归田,从此长居内宅。哦,这位公侯就是武康伯的祖上,所以说他家越混越差劲不是没理由的。你说镇国公主当年权势熏天,人家送礼他添堵,一家子没个脑子够用的。”
差点成了武康伯府之人的陆九万感觉收到了暗示。
“得了,说说你这事吧!”赵长蒙扬扬下巴,点点邵越泽整理出的东西,“一个老御史而已,我就不过去了,你自个儿把事情摆平,别耽误了行程。”
我可谢谢您了,卑职非但不想快点摆平,还想把事情继续拖下去。
陆九万心满意足招呼唐惜福出了门,打算再给老御史火上浇点油,让他嚷嚷得更大声。不过好歹她还记得邵越泽也是都察院的,特意挑对方回家收拾行囊的时间过去的,免得对方难做。
老御史乃都察院正四品佥都御史,是个古板较真的人,六十多了,依然矍铄活跃,每天不是奔走在揪文武公卿小辫子的路上,就是奔走在向皇帝上交小辫子的路上。总之,不太讨人喜欢,连自家同僚都躲着他走。
陆九万做好了砸场子的准备,到地后直奔老御史的值房,连拜帖都不递,径自在门口敲门:“王御史,下官白泽卫千户陆九万,特来请教。”
面容严肃的王御史从一尺高的案牍里抬起头来,捋着胡须冷笑:“可曾通报?”
“并没有。”陆九万微笑,“下官就说几句话,不耽误您的公事。”说着,她看都不看王御史不悦的神色,自顾自往下说,“关于昨日护国公闹市驰马,下官认为……”
“你若不服,自可上疏自辩,或等待调查,而不是跑本官这里来胡搅蛮缠。”王御史打断她,重新低头看案卷,“或许,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来威胁本官的。”
陆九万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老御史年纪大了,不经揍。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她才勉强压抑着火气开口:“可您那弹劾分明不讲道理。白玉京闹市驰马,乃是有人证的,难不成下官按律办事,还要看对方身份?就比方您,若您哪天犯了事,是不是我们白泽卫至少得出个四品官才能审您?”
“放肆!”老御史勃然大怒,拍案吼道,“你们白泽卫目无王法,牝鸡司晨,让一介女流披上官服已经很不成体统了,如今竟还纵着你殴打公侯,当这大燕朝堂是菜市场么?没规矩!”
陆九万原本是来给老御史浇油的,现下让他几句话说得火气蹭蹭往上冒,当即冷笑着反击:“奇了怪了,镇国公主也是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堂,红衣军的将士都是清一色的女儿身,我们白泽卫怎么就不能招女官?”
“那是国初!此一时彼一时!”
“规矩二字可都让您给说了。拿国初规矩管今人的是您,如今却又说时移世易,合着规不规矩的,写在纸面上的不算,得您说的才算,您比太祖还一言九鼎。我大燕何时明文禁止过女子为官?哪一条规矩,您倒是从《大燕律》上给我找出来。”
老御史愣了,他搜遍脑海,还真找不出明文规定。可平素大家早习惯男主外女主内,他没到过边关,中进士又晚,向来故步自封,的确忽略了戍边的红衣军,更接受不了京师女子地位如此之高。
此时让陆九万针锋相对,老御史不由恼羞成怒,拂袖道:“白泽卫选人向来严苛,若非你有太子的关系,如何能凭一介女儿身进去,还一路做到千户!”
“自然是,打进去的。”说到这个陆九万可不气了,她笑眯眯嘚瑟,“您想要什么资格呢?”
“打进去的,说得容易!若非太子袒护你,你能压得住那么多儿郎?”老御史神色越发讥诮,忽然一指站门口吃瓜观战的唐惜福,“你堂堂儿郎,屈居一女子之下,不憋屈么?”
“不呀!”唐惜福没想到战火烧到了自个儿,他神色坦荡,“我们武人向来是谁拳头硬谁当老大。下官是嘉善三年武状元,整个白泽卫原本属我能打。她打服了我,就相当于打服大家。”
原本老神在在的老御史蓦地瞪大了眼,颤抖着手指着两人,喉头忽然咯咯作响,“哐叽”一声连椅子带人栽倒了。
第43章 武状元
陆九万本来跟人吵了半天,越吵火越大,委实没料到唐惜福不出声则已,一出声直接把人气晕了。
老御史不知是真晕了,还是实在没面子,反正一直到他们被都察院撵出来都没醒。
唐惜福心大,看看没出人命,又嘻嘻哈哈笑了:“哎,那人太好笑了,那么能蹦跶,我还当多强呢!就这?就这!”
陆九万也乐不可支,大方买了两碗桂末、白蜜调成的桂浆,冰冰凉凉,煞是消暑。
唐惜福坐铺子里,咕嘟嘟灌了半碗,借机问出了一直好奇的问题:“头儿,说起来,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想起来干这个了?我不是说不能干,就是吧,咱这行名声不太好,多少受点影响。”
“嗨,还不是因为你让老赵给忽悠进了白泽卫。”
“咳咳咳!”这话有歧义,唐惜福一时太激动,喝呛了。
陆九万放下碗,幽幽道:“那年吧,你们武举的策试比较难,我在附近瞧着,好多考生都是哭着出来的。”
“确实,那题不知谁出的,我差点薅秃脑壳。”
“放榜后我爹在东宫看到了试题,觉得就这?那我闺女上绝对可以呀!”陆九万笑道,“他觉得要瞄就瞄准最强悍的那个,找人打听了武状元的去处,便撺掇着我去白泽卫踢场子。正巧我当时刚揍了一个衙内,人家死咬着不放。我爹忽悠我说进了白泽卫可以随便揍人。然后他就拎了两坛子酒,带着我去了官署。我去找你比武,他去灌晕老赵。”
唐惜福端着碗,张大了嘴。
什么叫“就这”?难倒无数人的策试,合着就配陆老爹感慨一声“就这”!
而且这俩字有点熟,报应一说似乎有点道理。
唐惜福将脸埋进碗里,闷声嘟囔:“合着你就追着状元揍,我要进了边军,你难不成还跑去边关踢场子?”
陆九万给了一记微笑,让他自个儿体会。
唐惜福心累,唐惜福不想体会,唐惜福想静静。合着人太优秀也是挨揍的理由。
两人唏哩呼噜喝完桂浆,暑天一身热汗终于消了下去,感觉松快了许多。
唐惜福抹抹嘴,请示上司:“咱们要回官署么?”
“不,现在回去肯定要挨骂,要回你回。”陆九万很有自知之明,她结了账,小声说,“我去见见程心念,询问下她和陶盛凌的交往细节。”
但凡走过,必有痕迹,譬如水珠干后留有水渍,烈火炙烤后留有黑灰,陶盛凌隐藏得再好,总有百密一疏的地方。
唐惜福想了想,点头:“那行,我也不回去了,反正应过卯了。之前你让我查王文和处理财物的东西,他们送上来几个地方,我去看看。”
谁都不想挨骂的两人达成共识,十分默契地分头行动,才不管老赵怒火滔天。
武康伯府坐落在安富坊边缘地带,宅第内部多年未修葺,回廊漆皮早已斑驳,花草树木还是头几十年京师时兴的那套;宅第外墙倒是隔几年整理一次,乍看像模像样,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使劲撞一撞就簌簌落灰。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因为附近人家都这样。所谓富不过三代,大燕立国百年,除了跟草原小战不断,偶尔爆发大战,并无其他战事。勋贵子弟一代代增多,纯靠朝廷给的钱,家族难免有些捉襟见肘。所以一些不甘没落的勋贵之家多会敦促子弟读书习武,争取在朝中任职,以此保持门第不降。
武康伯大约是遭过诅咒,步步踩错,人家押一他押二,人家下海他上山,反正这些年来因为站队和做生意,家底败得有点遭不住,所以前些年武康伯对会读书的庶子杨骏才如此上心。
这回武康伯怕招惹是非,原本是不想让程心念进门的。杨骏跟其大吵一架,保证明年会试必中,才逼得武康伯让步,拨了个偏僻小院给她住,并三令五申不许她出门走动。
陆九万到的时候,武康伯出门访友未归,是杨骏赶过来接待的她。
杨公子似乎正在温书,燕居衣服上还洒了几点墨汁。听完陆九万的要求,杨骏一面带她往内院走,一面道:“你有什么话直接问就是,不必顾忌太多,左右都是些旧事。”
武康伯府内院还算齐整,不过仅挑着养护了重要院落,程心念住的地方杂草丛生,背阴潮湿,屋里窗纸都破了,也没个仆役帮忙拾掇。
程心念见来了客人,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搬了凳子给她:“你怎么亲自来了,我可以自己过去的。”
“你一个姑娘家,总往白泽卫跑,多少有点不方便。”陆九万接过凳子和茶杯,取出笔墨纸砚铺好,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知道你和陶盛凌是怎么相识的,就是,你们第一面。”
事情过去太久,程心念有些为难:“大致我还是能说出来的,但是当时是长兴教那个叫生光的老尼姑安排的,所以具体细节我不太清楚。”
“知道多少说多少。”
程心念放下心来,低头整理了下思路,迟疑着讲述:“当时我去庙里上香,生光看见了我的脸,就过来搭话,说看我眉宇间有忧愁,问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还说可以给我看手相测字。然后结果就是虽有坎坷,终会柳暗花明。”
程心念没忍住,向生光诉说起了自己的婚事,女孩子坐在寺庙后院,哭湿了整整一张帕子。
“我,我当时心里苦,就,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一大堆。现在想想,她所谓的灵,不过是从我的话里提取了所需要的信息,然后再反过来骗我。”
生光给出的指引令程心念怦然心动:“姑娘的良人不在眼前,而在百花盛开之处。不该你的,你强行索取也无用;该你的,自会送上门来。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姑娘若是信我,不妨静待几日,待姑娘红鸾星动,贫尼会告知姑娘。”
“我太笨了,你说哪有送上门的姻缘啊!可我病急乱投医,就信了呢!”程心念懊恼地自责,“更何况,更何况是堂堂伯爷看上了孤女,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人家有心算计你,你防不胜防。”陆九万宽慰她,“再说你那时年纪不大,又没怎么出过门,跟人交往得少,难免天真些,对人心缺乏认知。”
第44章 杀猪盘
陆九万处理过不知多少起略卖人口的案子,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恶人往往比常人敢想敢做,更关注律令里的空子。
术业有专攻,普通人一般仅注意与自己相关的一亩三分地,恶人却是方方面面都要留心,他们比普通人的消息渠道深和广,除了掌管刑狱这块的人,怕是少有人能比他们行事更快一步。
所以陆九万一直觉得,“苍蝇不叮无缝蛋”对受害者来说,是个挺居高临下的说法。总有人把幸运当做理所当然,然而是人总有弱点,有弱点就会被盯上,这是可以扩散到每一个人的,而不是单单被揪出来的那个人。比方说程心念,她只是太过倒霉,长得与陶盛凌的白月光相似,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有人觉得只要自重就可以规避危险,于是一层层规训套下来,女孩子反而更容易被欺负了。
程心念不知有没有想通,她勉强笑了下,继续道:“我回家待了没多久……”
“具体多久?”
“真记不清了。”程心念表情为难,“毕竟都过去两三年了。应当不超过十天,许是七八天。”
陆九万回忆着白泽卫的卷宗,有些遗憾,当时有更紧急更重要的事件需要处理,似程心念这种不起眼的小角色,盘查得虽细,却不至于连这种细枝末节都问到。
“突然有一天,生光上门寻我,说是京营孙参将的夫人,邀请武将一派的女眷赏花。生光为孙夫人治过病,对方为了感谢她,也给了她一张。”程心念进一步解释,“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孙夫人是陶盛凌的长姐。她,挺和蔼圆融的一个人。”
陆九万笔尖一顿,陶盛凌的长姐办赏花宴,然后陶盛凌在宴上遇到了程心念,合情合理。但陶盛凌有了嫌疑后,这里就诞生了一个新问题:这场相遇,到底是程心念费尽心机往上爬,还是陶盛凌有意设了一个局捕捉她?
她不由问:“女眷的赏花宴,你怎么会遇到陶盛凌?男女不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