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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万不敢放松,依然让人支起了护盾。
妖人以大殿为中心,张弓搭箭;白泽卫盾牌先行,护住了多数袍泽。两方隔着殿前广场对峙,谁都没有抢攻的意思。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终于,有人顶不住了——大殿门开了,胡须斑白的主持被一柄刀胁迫着走了出来。
陆九万明白,最要命的时刻到了。
“陆千户,咱们可是老对手了。”一个笼在黑袍里的男人悠然长叹,“自两年前一别,您青云得路,何必与敝教过不去呢?”
“长兴教若从此遁入地底,我也寻不着你们。”陆九万笑道,“要怪就怪你们太能跳。说来,阁下藏头露尾,却原来是旧识么?”
黑袍男人沉默了下,开出条件:“咱们各退一步如何?千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待敝教出城后,自会放了师傅们。”
“不如何。”陆九万冷笑了下,“无凭无据,你空口白牙说出城放,谁信?”
黑袍男人听话听音,略略松了口气,立即道:“我们可以走一段路放一批人。”
曹敏修激动地看上司,眼巴巴盼着她答应。
陆九万一把将他的脑袋按下去,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知慧和王文和还在我们的掌控下。”
黑袍男人很想说为神教献身是他们的荣光,然而在触及下属期盼的目光后,他叹了口气,退步道:“我可以先释放主持。”
陆九万微微一笑:“很好,王文和果然是你们的人。”
虽看不清面容,但从黑袍男人僵住的身形上足可瞧出他的震惊。良久,他苦笑道:“两年不见,千户已非吴下阿蒙。”
“薛长老却是未老先衰,谨慎了许多。”陆九万终于对上了号,此人却是长兴教在京师的二把手,两年前被陆九万逼得纵火自焚,没想到居然还能死里逃生。至于一把手,早成了陆千户的刀下亡魂。
薛长老稳了稳心神,试图将优势重新握在手中:“我这里有十几个僧人,你们手里只两人,四换二如何?”
陆九万沉吟着正要说话,忽听长街上传来了嘚嘚马蹄声。她扭头望去,恰见唐惜福策马疾驰而来。
到了近前,唐秃子翻身下马,趋步过来,压低了声音跟上司说话。
陆九万眸光变幻,微微扬眉:“你确定?”
唐惜福重重点头。
陆九万果断翻脸,刀指大殿,怒吼:“全部退出去,扔火把!”
薛长老勃然变色,觑着白泽卫迟疑的空档大喊:“陆九万你疯了?!这可是十几条人命!”
“人命?”陆九万仰首,一双眸子雪亮如霜,“净慈寺的僧人不是早就化作骨灰了么?鸠占鹊巢,喧宾夺主,你拿着一群假僧人跟我做交易,还真是想得美。”
“姓薛的!你敢说这几年净慈寺的僧人都是正常死亡么?”唐惜福在旁边帮腔,“四年前,净慈寺有僧人十三名。至去岁冬,这十三人全部死绝。是,冬春有瘟疫,可为何贵寺病死的全是旧人,还一口气死了六个?”
漆黑夜空中响起了阵阵闷雷,俄而一道炫紫闪电刷然谪落,巨响紧随其后,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人心间。
电光映出了薛长老难看的脸色,他眼神阴沉,再无谈判的资格。
乍亮之后,黑暗随之而来。雨更加大了,狂风呼啸,吹得火把来回摆动,带得火光在围墙上拉出鬼魅光影,像极了未曾消散的冤魂。
第22章 镇压
殷殷雷声一阵连一阵,声声震在人的心间。滔滔银河之水自天上来,瓢泼大雨笼罩了千家万户,大力冲刷着人间污垢。
训练有素的白泽卫轰然应诺,整整齐齐退向了门外。
薛长老眼皮狂跳,整个人仿佛又跌回了赤红火海。他与官府打交道多年,自问还算了解官老爷们,却从见过如此不按套路出牌之人。两年前,神教在城外织了一整张蛛网,据点香火鼎盛,兵械人马充足,自问碰上官兵亦有一战之力。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说服正在附近训练的神机营直接炮轰长兴教老巢,导致神教损失惨重,逼得他只能借火海遮掩遁走。
噩梦缠身两年,再相逢,这女子居然又是一言不合就放火。
她到底有多喜欢火?!
薛长老心知陆九万说到做到,眼瞅着白泽卫已退出去一半,他不敢再拖,整个人如展翼的大鹏,纵身扑向背对着大殿的陆九万。
擒贼先擒王,他不信擒住了陆九万,白泽卫还能毫无顾忌地放火!
黑影裹挟着风雨兜头而下,行至门口的陆九万豁然回首,手中单刀快过头脑,锵然与双刀相交,堪堪在刀刃加身前架住了杀器。
狂风呼啸,掀开了薛长老的风帽,露出他惨遭火舌舔舐过的扭曲面容。
“原来,还是给你留下了点纪念啊!”陆九万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手腕翻转,纵身撤出战圈。
薛长老紧随其后,步步紧逼,双刀舞得水泼不进,针扎不进,生生在大雨中舞出了一轮雪亮明月。
陆九万足尖点地,被他逼得逐渐远离了寺门口,急得唐惜福上蹿下跳,举着【创建和谐家园】瞎比划。
陆九万掌中单刀乃是白泽卫制式雁翎刀,刀身窄而直,刀尖微翘,用材做工讲究,更兼豪饮过无数恶人之血;薛长老挥舞的双刀短而阔,亦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刀。两人兵器均趁手且精良,唯一能分出高低的有且仅有人本身。
薛长老极善抹刀,每每陆九万攻来或退走,他总要一刀压住雁翎刀,一刀抢步进攻,试图逼得对手弃刀。陆九万向来是遇强则强,顺势拗步反撩,仗着刀身长,直取敌人手腕。
双方一触即分,薛长老双臂抡圆,刀势连绵不绝,像是亮堂堂的巨轮罩顶,刀下万物生生压成了蚍蜉。陆九万深吸一口气,径自拔地而起,使了一【创建和谐家园】啄粟,掌中单刀快速且不停歇地点向巨轮中心,似泳者穿透水流,随着“啵”的一声轻响,巨轮停止转动,薛长老右手血流如注,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苍老的面容颤了颤,老人遽然向寺门处掷出了右手刀!
“嘿——”
利刃破空,凝聚了全身力气的钢刀劈倒了来不及躲闪的校尉,寺门口的队伍蓦然停顿散开。
“走——”薛长老双手握住唯一的刀,嘶声大吼,“吾以残躯,卫神教不灭!”
徒子徒孙瞬间清醒过来,顾不得高宣教义,一窝蜂朝着钢刀劈出的缺口冲去。
混乱间,不知谁碰掉了火把,地上桐油呼地着了起来,并迅速连成整片,将殿前广场悉数笼了进去。
薛长老抱着必死的信念,奋力将陆九万拖向火海,他长笑着,眼中燃烧着疯狂。
变故出现得太快,快到白泽卫来不及放箭就跟妖人纠缠在了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起盾牌!”
唐惜福一抛碍事的官帽,吩咐人用盾牌堵住了门,而后亲自站在盾牌前方,挽了挽袖子,长刀出鞘,怒吼:“老子可是武进士!我看谁敢来找死!”
陆九万眼角余光觑着门口局势暂时控制住了,立即变守为攻,双手握刀,狠狠绞住薛长老的刀,而后猛然后撤,飞身而起,于半空中拧身,长刀从地上扫起一蓬桐油泼向对方,紧接着借势旋转着,狠狠两脚踹向老人前胸。
凄厉的嘶吼与暴涨的火焰同时窜上霄汉,妖艳火光迅速吞噬了薛长老,纵然大雨加身一时也灭不了火。
“快退!你想呛死自己么?!”唐惜福杀得满脸血花,冲她怒吼,“赶紧出来帮忙!”
陆九万拄着刀站起来,捂着口鼻咳嗽了两声,亲眼看着薛长老不甘倒地,才转身向寺门口走去。
火光与夜色在她身后交织成一幅凄艳画卷,夜空中隐约传来枉死之人愉快的吟唱。
首恶伏诛,小卒子们很快乱成散沙,在白泽卫反复宣扬“胁从不论”的政策声中,心怀侥幸,个个都觉得自己问题不大的邪教妖人半推半就束手就擒了。
夜雨停歇,云破月出,清辉洒落净慈寺,照亮了一地的鲜血与废墟。
陆九万站在庭院青砖上,用靴尖蹭了蹭地上的黑灰,低声叹息:“何必呢,好生过日子,不行么?”
“是人总有贪欲,有贪欲就易被煽动。玩邪教的,多半摸透了人性。世人所求,或【创建和谐家园】厚禄,或平安喜乐,或长命百岁,你想要什么,我以何诱之,总能引来一些把持不住的。”唐惜福细细擦着刀上的血,语气冷漠,“能被邪教吸引的,多半是有所求之人,你救他们一次,用处不大。他们下次遇到手段更高超的骗局,大概依然会往里跳。”
“那就从根子上解决。”陆九万转头看他,“我不明白,论学识,官府更高;论人手,官府更多;论武力,官府更强。咱们干嘛要让邪教占据主场,他们能宣扬教义,咱们也能宣扬正道。”
唐惜福笑了:“因为好话多数不中听。沉迷邪教之人,要的不是忠告,而是安抚,生活已经很苦了,还不兴人家信点东西,找个支撑么?邪教能陪他们谈天说地,能给他们黄粱一梦,官府行么?”
陆九万沉默了,人生实苦,众生皆有所求,邪教走到哪儿都能找到生根发芽的土壤。
寺庙的火已经熄了,地面蒸腾起的热气炙烤得人脸颊疼,连带远处的人影都有些扭曲变形。
曹敏修疾步走来,禀告:“后院有处佛堂封上了,发现了点东西,您要不要过来看下?”
尘封的殿门开启,露出了内里层层叠叠的牌位与长明灯,浓重的霉味儿与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人鼻端十分不适。
曹敏修让人开窗通风半晌,才请两位上官进去。
这间佛堂相比其余建筑显得古老了许多,但用料与建造却远胜他处。拂去牌位上的尘埃,现出的是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异族名字,甚至都不是用中原文字所书。长明灯曾经约莫是长期点着的,灯身已摩挲出了包浆,底部沉淀出厚厚油泥。可惜,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此处悄无声息封存,直至今夜方重见清风朗月。
“佛寺里,能长期给亡者供奉长明灯?”陆九万不确定地问,“不是都给神佛供奉么?”
“我知道了!”唐惜福突然以拳锤掌,嚷嚷,“这才是净慈寺的起源!”
陆九万转头看他,神情愈发疑惑。
唐惜福连忙解释:“我在僧录司翻看了净慈寺的卷宗,上面说此寺原本是镇国公主为纪念族人所建。想来这些……”他指了指牌位,双手合十,“都是公主的族人。”
陆九万恍然,真没想到邪教窝点能跟自个儿的楷模扯上关系。
镇国公主,堪称大燕女子最崇拜的人。一个异族女子,单枪匹马追随太祖起兵,率领一支红衣军收拾旧山河,功勋可与护国公比肩,两人堪称太祖的左膀右臂。
令世人惋惜的是,镇国公主一生未婚,无后。
倒不是对婚姻有什么执着,大家可惜的是如此英武的女将竟没留下传承,无论是子女还是徒弟。要知道,以太祖当年对她的器重,哪怕她指着街上的乞儿说是传人,太祖也能捏着鼻子封他个将军当。
陆九万小心翼翼请下最顶端的牌位,用帕子擦干净,赫然显出了两种文字:一种是她看不懂的异族文字,想来应当是公主家乡所传;另一种是汉字,上书“大燕镇国公主李玄霜”。
“这牌位格式,似乎不太对啊!”唐惜福摸摸脑袋,指着‘李玄霜’问,“就这么直接写姓名啊?”
“因为公主有自己本族名字。”陆九万恭恭敬敬摆好牌位,行了个礼,“李玄霜是她来中原后,自己取的汉名。她平生最佩服大唐平阳公主,所以姓李。她半生戎马,临终前希望能以军礼下葬。”
镇国公主平生有两句话最出名,第一句“女孩子的地位是靠自己打出来的,不是靠男人施舍”;第二句“女子怎么了,谁不服我打谁”。因着这两句话,那年岁无数女子奋起反抗,追随公主打天下。至今公主留下的红衣军还在为大燕戍守边关,一代又一代,代代相传。
那是大燕唯一招女兵的军队。
公主生前身后都极尽荣光,想不到薨后百年,存放牌位的寺庙竟遭此劫难。
陆九万走出佛堂的时候,回头看着牌位小山低声道:“抱歉,公主。以后不会了,晚辈必尽我所能,镇住京师鬼蜮。再不会让他们打扰您了。”
天边熹微,朝阳喷薄而出,逐渐照亮了烟火人间。
第23章 一夜死俩
一夜峥嵘过去,京师迎来了新的朝阳,唯余满地水泽昭示着昨晚曾暴雨浇灌,雷霆过城。
白泽卫凯旋而归,官署热闹而忙碌,堂上官忧国忧民,跟随作战的小校尉们则在偷偷算着此一仗能得多少好处。
陆九万丢了马鞭,正要回值房换掉湿衣服,却见曹敏修带着一名脸色惨白的狱卒匆匆而来,张口就是:“头儿,许鹤鸣把知慧给弄死了。”
陆九万吃了一惊,实在想不通这两人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那狱卒“噗通”跪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哀求:“千户,您救救小的,小的也不想的!谁知道,谁知道这两人,他们,许鹤鸣忒疯了,说杀人就杀人!”
陆九万揉了揉额头,放弃了更衣的打算,一边提步往大牢走,一边让狱卒详细说说情况。
狱卒让突如其来的凶杀案吓破了胆子,哭哭啼啼小声交代:“昨儿个唐副千户说那和尚是要犯,要小的单独关押,免得跟人串供。小的寻思着许鹤鸣跟这案子没啥关系,那边都是死囚犯,人少清净,就把和尚关在了他隔壁。”
最初确实没啥状况,哪知到了后半夜,牢里突然乱了,有人嚷嚷着“杀人了”。待狱卒们冲进去时,知慧已然被绞断了脖子。
“绞断脖子?”陆九万愣了下,“许鹤鸣没上重枷?”
鉴于许鹤鸣此人颇为邪性,陆九万怕他蛊惑狱卒逃跑,特地让人严加看守。再加上白泽卫为了给陆九万出气,着实把人好一通收拾,如今这人还能隔着栅栏杀人?
“上了呀!”狱卒情急之下,将见不得光的阴私吐露了个干净,“之前您那千户所的几位爷在牢里给他动过刑,十根手指头都断了,遍体鳞伤的,谁成想还能把腿伸过去绞杀人呢!”
陆九万脚步一顿,一时竟不知该说谁更狠。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大牢,杂乱现场映入眼帘:知慧的尸身还未收拾,死不瞑目地趴在地上,看地上散乱的干草,应当是极力挣扎过。
许鹤鸣囚衣上沾染了干涸的血迹,他戴着重枷,披头散发侧躺在地,自得其乐哼着歌谣,瞧见陆九万进来,居然咧开嘴笑了:“我就知道这招有用,你瞧,你又让我吸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