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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吟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下来,用被子帮他盖好。想了想,又为自己另取了一床被褥。
身边多了一个人,浅吟却并没有许多不习惯,她从小就喜欢赖着浣纱师姐一起睡。不过,今日的到底是个男子,这个男子,是自己的夫君。
思绪有些紊乱,但浅吟还是睡去了。
静谧而安宁的夜。
第二天一早起来,瑞熙琰已不见踪影。皖月一脸喜气地进来收拾床铺,“娘娘,该要去禀告敬事司吧,皇上昨夜可……”她有些脸红,又有些暧昧地看了看浅吟。敬事司是记录皇帝过夜情况的部门,他们会将妃子第一次见红时的喜帕保留住。
“为什么?”浅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娘娘就不要不好意思啦,都已经……”皖月还没说完,待掀开被子,蓦地看到洁净如新的床单,顿住。
“已经什么……”浅吟不解。
“啊……”皖月立马换了一副无比失望的表情。
浅吟没好气地看了看她,走向了后院。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跟太后一样,眼巴巴盼望着自己被临幸啊。
第九章 懒漠如风
浅吟走至后院,想到那个面容冷漠,心思难测的皇帝,心下惘然,不知不觉,就从后门走了出去。
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身处御花园的红花深处。
此时春光潋滟,草长莺飞,俱是灼灼之华。浅吟一时被眼前的良辰好景迷住,索性找了张石凳坐了下来。御花园每处的设计都独具匠心,单是这张石凳,它恰好就建在一棵树下,人坐上去后就可以安逸地靠着大树乘凉。
有微风从发间穿过,间或吹落树上的杏花,那些含苞欲放的花蕊也跟着轻轻摇曳,自成一番风情,淋了一头杏花的浅吟看着有趣,口里下意识吟道,“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
刚念完,她心里就一惊,呀,自己念的是什么诗啊,思凡?自己也不安寂寞了么,竟然会夜忘归?浅吟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师父。不过,她亦害怕此刻的心思被人听到。
连忙屏气看着四周,倒真的发现了附近好像有人。
有一阵低低的呼吸声,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浅吟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她就看见一个男子赫然睡在树下。
这人是谁,怎生如此胆大,衣着不像是太监,难道是哪里的侍卫?
树下的男子着一身暖杏色锦服,前襟也没有拢紧,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春光。一件薄如蝉翼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披在外面,他微微卷曲海藻般的头发也不系,任由它们散落至腰间,遮住一半的容颜,阳光下隐隐泛着酒红的光芒。
似乎也感觉到有人走近,男子抬头懒懒地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女子也不惊讶,只是漠然地打量着她。
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阳光似乎都暗了暗——
那是一张比日光还要炫目的容颜,精致得找不到任何瑕疵,比女子还要妩媚,一貌倾城,堪可入画,再配上他那种慵懒的眼神,万花仿佛都黯然神伤。
浅吟有些吃惊,但也仅仅是吃惊而已,就像看到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忘了自己最初的担心,只是觉得奇怪,“你是谁,怎么在这里睡觉?”
“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睡觉?”男子挑眉反问,声音懒中带魅,这个反问看似愚蠢,然而却把浅吟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睡觉,这里鸟语花香,任谁来了这里都想抛下杂念好好的小憩一会。
男子看着眼前女子思考的样子却笑了,浅吟看到他发笑,以为是在嘲笑自己,心里微微不满,这个人真不懂礼貌!
男子见她生气却又隐忍的表情,低低哼道,“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
啊,这个也被他听去了么?
“ 这个、这个,我只是有感而发……那个……”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看着眼前不过十六的豆蔻少女,男子嘴角勾过一丝淡淡笑意,少女么,看到这样的美景,贪玩也是正常。他随手摘下身边的一朵月季花,“送你。”
修长而白皙的手,懒懒将一支还带着些微露珠的月季递到她面前。
“你怎么将花摘了!”浅吟惊道。
“为何不能?”
“花有生命,你摘了送人,不仅是增加自己的罪业,也是将罪孽施与了被赠人。”
“那,这花我还是自己留着罢。”男子微笑着收回手,闻了闻手中的花。由始至终,他虽然有微笑,然而眸子却是冷的。与其说冷,倒不如说世间万般都没有入他的眼。一种万年寂寥的气息,突然就包围了浅吟。
世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气息?这种气息对天地神鬼没有半丝的敬畏,对众生也没有任何悲悯,好像不会爱人、也注定不会被人爱……
佛祖尚会因花开而喜悦,而这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浅吟突然有些沉重。
岂无一时好,不久当如何。这样的岁月里,对于他来说,这样无尽漫长的岁月里,他……要何以为继!
“其实,我们喜欢花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我们也不用把它们摘下来,静静的看着它们花开花落,感受生命的存在,也挺好呢。你看,树上的梨花,多好看。”浅吟委婉地说着,只想让男子身上那种令她不舒服的气息减淡。
她抬手指向高处的梨花,宽大的袖袍滑下来,露出玉藕般的手臂。
男子对她的话并不多作答述,只是看着浅吟的手臂。
她的手肘中有一个红色圆点。那是一个守宫砂。
浅吟见他只是盯着她的手臂,红着脸不露声色的收回了手。
看来,想要渡这样的人,很难。
“皇兄果然只喜欢男人,面对这样特别的一个女子,竟无动于衷,倒不如让给我。”男子终于漠然却又带着笑意说道。眼前这少女,衣着不似宫女,言语之中句句佛理,想来就是皇帝新纳的妃子了。
“你、你既已认出我的身份,还敢说这样的话……你到底是三王爷还是六王爷?”浅吟的语气严肃起来。能出现在御花园的,不像太监和侍卫的男子,也只有王爷了,其他的王爷她都见过,除了这两个王爷。
“原来三哥也没去参加你们的婚宴,该是哪里又有灾难了吧。”男子挑眉道。
原来他是六王爷瑞熙珣。
“你是说三玉王喜欢拯救世人于灾难中?”浅吟并不想真的责难这个男子,于是顺势转开了话题。
“你试下往池塘里跳,他没准会及时出现救你。”瑞熙珣懒懒说道,眉间的倦意又浮上来。
“要是我跳下去,他却没出现,你怎么说?”浅吟微笑起来。
“那只好我来救你了,记得穿漂亮点。”瑞熙珣慵懒的扫了她一眼。
“天下的苦难何其多,浅吟怎可再自找麻烦,增加罪业,令佛担忧。”浅吟轻轻摇了摇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劳其筋骨,苦其心智。他既是佛祖,这些便得义无反顾的承受。”他又将一朵梨花摘下来,漫不经心地闻了闻。
浅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想,罢,以后总会有时间慢慢感化他,今日也出来够久了,再不回去恐怕皖月要着急出来找了。
“你进宫是要觐见皇上吧,那我先走了,再见。”她转身快速离去。
她走得急切,不曾看到瑞熙珣眼中妖魅的笑意。
第十章 狩猎惊心
“禀皇上,前几日绥黎国进贡的白虎,不知皇上准备如何处置?”朝堂上,礼部侍郎徐飞问道。
毛色纯白的老虎,在大瑞也算是少见。
“绥黎国?”是那个穗额娘以青春换得苟且偷生的属国么?瑞熙琰眼底闪过一丝阴翳,“把它赶进围猎场,今日寅时,骁勇营的将士随朕一齐射杀之,生擒者重赏。”
瑞熙琰想了想,又对一旁的温德道:“下午你去把静妃请到狩猎台上观看朕狩猎。”她不是宅心仁厚么,那么,就让她看看人间到底有多血腥,看她还能不能一脸轻松地对自己说那些佛经义理。
温德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皖月听到温德带来的消息,递过去的茶杯几乎要摔落下来。
浅吟连忙扶住,微微蹙眉道:“皇上为何要我一个女子去看那么残忍的猎杀?”
“皇上口谕,娘娘还是去吧,到时闭眼不看就是了。”温德道。
“嗯,有劳公公了。”浅吟点了点头。
用过午膳,浅吟便由皖月陪同着,走向了狩猎台。
“嗷——”还没走近,浅吟就听见被关于笼中动物的不安咆哮声。
皖月连忙走在浅吟前面。
笼内关的是一只白色老虎,看上去并不大,只过膝盖一点点,然而它的双眼却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此刻它在笼中来回走动,不时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浅吟看向台下,一群英姿勃发的将士已经摩拳擦掌,开始试弓比力了。
隔着远远的距离,她还是看到了白马上那个明黄的身影。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有短暂的交接,男子的目光冷冷地带着嘲讽,浅吟急忙转过头去。
“公公,你能否请求皇上不要这样做?”浅吟求道。
“娘娘,这是皇上的命令,您还是别为难奴才了。”温德一脸为难。
“娘娘,您还是不要拂逆皇上了。”皖月也劝道。
“不!我要亲自去和皇上说。”
“你要和朕说什么?”淡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瑞熙琰不知何时走了上来。
“皇上,臣妾求您网开一面,放过那只白虎。”
又要讲大道理了么?瑞熙琰淡淡一笑,精致的五官突然多了某种奇异的神采,“好啊,朕开笼让你将这只白虎带走就是,如果那畜生乖乖跟了你走,朕就放过它。”
“皇上,此举危险异常,还望三思。”温德和旁边跟随的将士一齐劝道。
“真的吗?”浅吟却开心地站了起来。
“朕是天子,说话一言九鼎。”他说完,示意身边的御前侍卫李远去将笼子打开。
“皇上,这虎要是伤了娘娘可如何是好?”温德着急道。
皖月也拉住浅吟,不让她过去。
浅吟看着众人,眼神镇定。
众人慑于这少女的眼神,终于不再阻止。
李远已将佩剑震出鞘,用于白虎若有任何伤人举动,立刻将它斩于刀下。
笼子被缓缓打开,浅吟缓步走了过去。
瑞熙琰看着眼前清瘦的身影,一步一步向前行去,不知为何,手竟有一丝颤抖。
浅吟注视着还算幼小的白虎,轻轻朝它伸出手,柔声道:“跟我走,好不好?”
白虎看见她伸来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张口就咬住了她。
“啊,娘娘小心!”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李远的刀已经斩了下来。
“住手!”浅吟急喝道,竟是以身挡住了白虎。
李远来不及收回的佩刀,被一个金弹轻巧弹了开去。
金弹是瑞熙琰弹出去的。
李远回头,发现此时一向高高在上、淡漠无比的天子的脸有些微发白。
“娘娘!”皖月也要跑过去,浅吟一个眼神阻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