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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方腾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声地说着。

  　　闫天真听见了。

  　　虽然小声，但不是过去那种，在分手后以方腾逸的身份重逢，他无所谓、又调侃似的跟她道歉，说当初年少轻狂，不该玩弄她的感情。那种道歉虚无又无足轻重，还带着一点高高在上。

  　　当他现在郑重地道歉时，他甚至不敢看她。

  　　他低着头，盯着坟头的红玫瑰。

  　　他万万没想到用来求婚的九十九朵大马士革红玫瑰，最终留在了满目青灰的坟山上。

  　　而他的道歉，迟到了整整十年。

  　　“我原谅你了。”

  　　闫天真认真地想了想，补充道：“这一次，是真的。”

  　　Chapter 15 欢愉（一）

  　　（一）

  　　圣诞节前夜，初雪如约而至。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落下，飘飘洒洒，轻落在陆旭的肩头，他这才惊觉，又到了一年飘雪的季节。

  　　这是陆旭到英国的第四个月。

  　　陆旭所在的大学虽然是全球最顶尖的大学，但架不住是在一个小乡村的事实。尤其到了圣诞节时，学生们几乎都放假回家了，街道上便空旷得连一个人都看不见。

  　　过去四个月里，他要么在上课，要么埋首实验室、图书馆，几乎都不需要走出学院。所以也不会觉得人少。

  　　等到了放假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里的街道竟然这么、这么的空旷。

  　　一路走来，路旁一个开门的店铺都没有。陆旭走了很远，才打听到只有在米尔路上的中国杂货铺还开着门。

  　　穿过广场，看着远处连排的树林，他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飘着雪的草坪里，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笑脸。

  　　“陆旭，明明你的名字那么阳光，为什么你都不肯多笑笑？”

  　　“陆旭，你多笑一笑，好不好呀？”

  　　……

  　　是闫天真。

  　　陆旭是一个理科生，没有太大理想，从小就是埋在书本里，长大了也只是埋首在实验室。至深孤独里，他惊讶地发现，时不时有个笑脸冒出来，竟然不是前女友杨薇薇，而是闫天真。

  　　他也才发现，原来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华人超市里，陆旭买了一些简单的方便食品、速冻饺子。

  　　他下意识就挑了一盒肉馅里没有芹菜的。

  　　然后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闫天真吃饺子的样子。

  　　这些日子总是如此。

  　　他看到好看的甜品了，突然也会停下来，看一看。因为他会想起，过去每次和闫天真逛街，她都会指着橱窗里五彩缤纷的甜食，缠着陆旭让他买。然后，她只吃一口，剩下的都归陆旭。

  　　陆旭原本有些不习惯，会觉得两个人过于亲密，但闫天真总是振振有词：“你嫌弃我？”

  　　陆旭想说是，也不能直接说，只能沉默。

  　　而他沉默，闫天真就默认他不嫌弃她。

  　　“那你是想浪费农民伯伯的粮食吗？这是你上课的时候老师教你的吗？连我这种读书少的都知道，浪费食物可耻。你不能浪费食物。”

  　　她每次都会这样耍无赖。

  　　拜托，究竟是谁浪费粮食？

  　　陆旭心里也会腹诽，但，最终拗不过她，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就连路过服装店时，他都会想，这件衣服闫天真穿着，一定好看。

  　　他改变了过去不拍照的习惯，只要上街，看到了适合她的，都会下意识地拍下来。

  　　甚至，偶尔想发个朋友圈。

  　　但，打开微信，看到置顶的她，然后点开她的朋友圈，看到一条长长的横线，他又会很快冷静下来。

  　　发朋友圈是为了给在意的人看，她都看不到了，他发给谁看？

  　　于是作罢。

  　　他唯一一次实在忍不住，是在一个冰激凌店里。冰激凌琳琅满目，摆了一柜子，全是闫天真最喜欢的那种花里胡哨的。

  　　他拍下来，然后把它设置成了自己的朋友圈。

  　　虽然她不会看到，但，他突然就是想这样做。

  　　然后这张图，就在他的朋友圈里挂了好多年。当然，这是后话了。

  　　陆旭没有社交、没有业余活动，唯一陪伴他度过漫长清冷岁月的，只有记忆里的闫天真偶尔闪现的笑容。

  　　他这才发现，过去闫天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唯一的阳光的时候，自己的不屑一顾是有多可笑。

  　　他一直以为，阳光是泛滥的、随处可见的，而他也是平凡的、普通的，所以从来不认为自己对她真的很重要。

  　　但在这个清冷、阴暗、多雨的国度里，他才发现阳光的可贵。

  　　可能是闫天真太喜欢笑了，所以过去的他从来不珍惜，直到他再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笑脸，他才发现，阳光是真实存在的。

  　　它一直存在于她的脸上。

  　　温暖着他。

  　　他开始相信，自己在某一方面可能真的打动过她，所以她才会为了那一点点的温暖，跋山涉水、费尽心力。

  　　只可惜……

  　　只可惜。

  　　日子久了，陆旭渐渐开始习惯了这份冷清。清清冷冷的他在冷冷清清的国度里，专注做自己的事情。当他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就非常吸引人。所以，就算他性格冷淡，从不主动与人交往，他的朋友也还是很多。

  　　就连中国学联主席、已经博士在读、同时是马克教授实验项目组唯一的亚裔成员的王峥峥都在看过陆旭写的Project后表示，他们这一批新人里，陆旭，最优秀。

  　　他的前途无可【创建和谐家园】。

  　　不过，因为陆旭根本不跟人来往，王峥峥始终只能见到他的作业，或者从教师的嘴里听到他的名字，却始终见不到他的人。

  　　陆旭唯一一次跟同学出去喝酒，是在新闻上看到方腾逸宣布婚讯的时候。

  　　全网都在猜测女主角是谁，但是陆旭却明白，他说的那个人是闫天真。

  　　原来闫天真要结婚了。

  　　和她初恋的男神。

  　　假如她要是能解开心中的结，他觉得也不错。但是，根据他对闫天真的了解，她很有可能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为了钱牺牲一生的幸福，值得吗？

  　　过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不值得。

  　　但是现在，毕业后的他，虽然仍然在读书，仍然可以说是生活在象牙塔里，但是出国后，他更加明白了钱的可贵，和赚钱的不易。

  　　他开始不大确定了。

  　　人跟人的欲望是不同的，他虽然不认可她的选择，但是现在，至少能够做到尊重她的选择。而他也幻想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或许能真的原谅周南，收获真正的幸福。

  　　那一晚，陆旭着正装出去喝酒，十分正式的样子。

  　　酒吧里，他们见了他，都打趣他是不是知道王峥峥学姐要来，故意示好？

  　　陆旭根本不知道王峥峥是谁，于是也听不懂他们的打趣，只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喝酒。

  　　依照他一杯倒的酒量，才喝了两口就上了头，然后……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里，闫天真手捧鲜花，一身纯白嫁衣坐着南瓜马车上，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隔着窗户，他看不清她的脸，也听不见她说话。

  　　他只能看见她坐着马车渐行渐远，通往一条未知的、五彩斑斓的路。

  　　但，越是美丽、越是诱惑，就越是危险。

  　　陆旭知道，不管多危险，最终她都会站在光明万丈的顶点，但过程，注定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途。

  　　他无法陪伴她前行，也无法阻止她，他只能看着她。

  　　远远、远远地看着她……

  　　然后在心里为她送上祝福。

  　　希望她枕边人能是心上人。

  　　希望她未来的每一个新年，都能有人陪。

  　　希望她的每一个笑容，都能发自真心。

  　　希望她能真正地快乐。

  　　Chapter 15 欢愉（二）

  　　（二）

  　　圣诞假期过后，新学期开始。院里举办Formal，所有人都要着正装出席。

  　　陆旭是个衣服架子，穿长袍也不会觉得奇怪，与他一对比，其他人都显得很臃肿。尤其是亚裔，体型偏矮，故而惹来不少妒忌。

  　　也因为陆旭平时没什么课余活动，朋友不多，与人聊天的话题也永远离不开物理学，久而久之，他身边的人就不大爱跟他说话了。

  　　他也乐得清净，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怡然自得。

  　　席间，他依稀能听见他们说，学院里新来了一个女孩子，非常漂亮，人缘很好，跟谁都聊得来，就是英语不大好，想借着教她英语的机会看看能不能睡到她。

  　　然后就有人奇怪了，只是睡？

  　　那人肯定、又眉飞色舞地回答：“当然只能睡，好看的女孩子是拿来睡的。像王峥峥学姐这样聪明又有能力的，才是能够娶回家的。”

  　　“那你的意思是王峥峥学姐不够漂亮咯？”

  　　“当然不是！只是她是女神，不忍亵渎，就算她有36D，我也不敢摸啊！你敢吗？”

  　　旁边的人越聊越大声，陆旭有些听不下去，想走，却被一个人摁住了肩膀。

  　　陆旭回头，发现是一个非常高挑的女生。一眼看去，就知道她精明、强干、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