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这下御手洗的态度十分坚决了。
“为什么这么固执呢?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刚才说得已经很充分了,你好像没听懂。除此之外,没别的理由。”
“说!”
“我不要。”
我的工作是插画,在出版界还有些熟人,只要写成,就一定可以出版。而且我想让在京都照顾过我们的江本当第一个读者。不过恐怕御手洗会成为最后一个读者了。
“你大概不能体会,当我报上自己的名字,别人问我汉字怎么写时有多恐怖。”
御手洗就像个老人缩在沙发里病病怏怏地说:“在你的作品里,我能不能不登场啊?”
“不行,如果少了你这种大人物,我的作品就会黯然失色,无法成为旷世杰作。”
“那你帮我取个酷一点的名字吧……像什么月影星之介啊。”
“当然了,只要你同意我玩个小把戏。”
“占星术的魔法么?”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还有件意料之外的事等着我们。
须藤妙子留给御手洗的那份“遗书”,在案子结束半年后,副本终于送到了御手洗的手中。而送来那份副本的人,竟然是竹越刑警。
十月的某个下午,有人敲御手洗事务所的门。从敲门声来判断,来者似乎很谨慎。御手洗说了一声“请进!”
或许是离门的距离太远了,对方没听见,没有立即推门进来。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不过这次却轻了很多。
“请进!”御手洗大声喊道。
门被缓缓推开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曾经见过的高大男人。
“啊呀!啊呀!真是稀客啊!”
御手洗像是看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十分高兴地起身欢迎。
“真是难得,石冈君,快倒茶。”
“不麻烦了,我很快就走。”说完,竹越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复印纸。
“这是要给你的。十分抱歉,只是副本……”竹越又说,“对我们来说,这是极其重要的资料,而且,信封上也没写收件人的姓名。所以我们也一直不知道要交给谁。这需要时间来判断,所以……”
听了半天,我们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那么,您收好了。”竹越说完,扭头就走。
“好不容易来一趟,坐坐再走么。”
御手洗说这话带着揶揄的口气,竹越当然没回头,只是当他走出门外的时候,又转过身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我不说的话,就不算男人。”
然后,只见他目光下视,死死盯着我们的鞋子,艰难地说道:“这次非常感谢你们,倘若家父尚在,也一定会感激你们,谢谢,谢谢,过去失礼的地方,请多多海涵……那么,告辞了!”
说完,竹越迅速但很小心地把门关上,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正视我们。
御手洗撇撇嘴,傻傻地笑了。
“他人还不坏么。”
“是不坏。”我说:“起码这次他从你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哈!是吗?”御手洗说,“学会了怎么敲门。”
竹越刑警留下的,就是须藤妙子写给御手洗的遗书副本。在遗书中,详细记载了命案的细节,我决定将遗书的全文公开,作为本书的结尾。
阿索德之声
在岚山见面的年轻人: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找我。你一定会很奇怪吧。但我的心意的确是这样的,所以我只能这样说。
我很清楚自己变了。犯下了那样的滔天大罪,内心时常处于不安之中,人自然而然地脱离了自己的本性。
我在母亲憧憬的地方苟且偷生,好几次梦见非常可怕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梦中的我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男人怒斥我的罪行,然后将我扔进牢房,我每天都沉浸在恐惧中,甚至到了一想起那情景,双腿就不停颤抖的地步。我深知某一天梦境会变成现实,其实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来临。
但在我面前出现的,却是既年轻又优雅并且没有追问我任何事的你。我对你道谢,我是这样一个浑身沾满罪恶之血、污秽不堪的女人,而你却和气地对待我,为了感激你的善良,我提笔写下此信。
回想起来,这件事惊动了整个社会,但因为您的善良,没有过多追问,所以难以获得一些细节的真相。所以现在我想做的,就是讲清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写出我内心的忏悔。
和我的后母昌子以及她那帮女儿一起生活,简直就像生活在地狱。虽然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但讲下这番话时,丝毫没有愧疚之意。我在犯案后历经了很多磨难,也遭遇了很多痛苦,但一回想起那段共同生活的日子,就都能够熬过来。
母亲被父亲抛弃的时候我才一岁。母亲坚决要将我带走,但父亲却以我身体虚弱为由拒绝了母亲的要求。就这样,让她一个柔弱的女人孤独地开着一家香烟店度过余生。
后母虽然抚养我长大,但却给了我一个痛苦的童年。现在再来说死人的不是,似乎有些忘恩负义,感觉是在替自己开脱。在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有得到过零用钱。别说是零用钱,连洋娃娃都没有得到过一个。我也从来没穿过新衣裳,所穿的都是知子或者秋子剩下的。
我和雪子上同一所学校,我们虽然同龄,但我却是比她高一级的前辈。她每天穿着新衣服,而我穿着旧衣服,这让我伤心之极。我唯一不输给她的就是优秀的学习成绩。但她们母女经常联合起来整我,让我不能好好学习。
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昌子不把我赶回保谷的母亲那里?大概她怕邻居的闲言碎语,而且这么大的一座房子,少不了佣人来打扫吧?我从小就开始做家务,对她而言,我就是个出色的佣人,所以我每次提出要回母亲那里时,她就放出各种理由不让我走。我的这些遭遇都是亲戚朋友所不了解的,连邻居和同学都不知道,因为梅泽家高高的围墙,将我们从这个世界中孤立出来了。
每次我去保谷探望母亲,昌子就和她的女儿造谣生事,说我在母亲那里诉苦。但不管她们怎么说,我不可能放弃唯一的生母。
在外人看来,我时常去探望母亲,其实不然,我是在工作。我要外出打工是有原因的。第一,母亲虽然开着一家香烟小店,但收入毕竟有限,我需要时常给她一些生活费。而且母亲身体虚弱,不知什么时候会生病住院,我也要存钱以备不时之需。
以我当时的状况,没有钱就很难在梅泽家生活下去。昌子当然不会给我钱,但她却对自己的女儿十分慷慨,在世人看来,梅泽家女儿们的生活个个都过得十分滋润。
总之,为了自己的将来,我不得不出外打工。生活拮据的母亲当然也不可能给我钱。
母亲非常了解我的状况,所以梅泽家的人来电话时,她就替我说谎,说我在她那里。如果昌子她们知道我在外面工作的话,不知道又会说些什么。
那时候的我很年轻,身体健康,能从事很多工作。但在那个时代,一个女孩子还是不可能到酒吧那种地方去上班的。最后通过一位熟人的介绍,我每周到一所大学医院工作一天。为了不给曾帮助过我的人添麻烦,在这里我就不说出那所大学的名字了。我对人体解剖有所了解,就是在那所医院工作的成就。
医院的工作让我变得对生命感到淡漠。我认为人的生命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它只是寄居在肉体中,死后就离开了。影响人生幸福只有命运的好坏,以及周遭的人的意志。
我曾一度产生过【创建和谐家园】的念头。现在想起来有些可笑,当时想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我们那个年代的姑娘对死的看法十分单纯,甚至有些向往,感觉像一种信仰。
那所大学所在的同一幢大楼里,还有药理学和理科的学生在上课。有一次,我站在装满砒霜的药瓶前,决心一死!我偷偷倒了一点砒霜,放在装化妆品的小瓶里,带到了保谷母亲的住处。我进门的时候,母亲蹲在火盆前取暖,她的身形看起来是那么渺小。
其实那天我是带着死别的心情去看母亲的。母亲看我来了,从怀里拿出装着今川烧的纸袋子给我。她知道今天我要来,所以特意买回来给我吃。
我们母女就这样默默地吃着今川烧,我突然觉得不能这样孤独地死去。自己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既然不快乐,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不如死了算了,但这时我想起母亲怎么办?
无论我何时来看望母亲,她都像一团被丢弃的废纸般无精打采地缩在香烟店的柜台前。真的,永远都是那个姿势,毫无生气可言。我想母亲的余生都会坐在这个香烟店的榻榻米上,她的后半生就这样早早地结束了。想到这里我就更加不能够原谅梅泽家的那些人。
其实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杀死他们,因为没有发生特别恶劣的事让我萌生杀意。我对她们的愤恨是长年累月淤积而成的。
昌子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在梅泽家时常能够听到音乐和欢笑声。与此相比,保谷的母亲家则是死气沉沉,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这种环境的对比伤透了我的心,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对了,如果硬要说是什么事让我下定决心。或许是那件事:有一次,一枝在大屋的餐厅中发现只有一张坏了的椅子可以坐,于是就开始不停地抱怨(她这个人本来就很爱抱怨)。昌子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个小袋子说:“把它套在椅子腿上,不就行了嘛。”而那正是母亲苦心收集,离开梅泽家时忘记带走的东西。
当时我气得几乎想和她们拼命,但转念一想,既然我连死都不怕了,不如利用我的死,来让母亲得到幸福。
想起那个计划,连我自己都感到羞愧,虽然我认为自己的容貌还算美丽,但却对自己的身材没有信心。不过,正是那份自卑感促成了这个计划。请勿见笑。
在实施计划之前,我不断地练习该怎么说怎么做,而且仔细观察路人,最后,我终于发现了竹越先生。
我很后悔自己对竹越先生的所作所为,好几次想现身谢罪,但要我自首的话,我宁可【创建和谐家园】,所以直到他去世,我都没有机会向他当面道歉。
利用打工的机会,我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来收集所需要的毒物。昭和十年的年末,我悄悄地辞去了工作。因为当初留下的身份和地址都是假的,所以也不用担心被找到。而且我每次偷取药品的剂量都很少,大学方面也不会有人发现。我怕昌子她们发现我的行踪,所以每次工作的时候都换了一个发型,并且戴上眼镜。
事实上,我不憎恨父亲,只是觉得他很任性。
杀害父亲所用的凶器,是在医院中时常使用的一种装药品的木箱。那种箱子没有缝隙,所以非常牢固。我偷出一个,在里面加入混有稻草的石膏。石膏也是从医院偷的,加入稻草是为了更加坚固。最后给箱子加上木棍做的把手,这个把手十分牢固,但在杀害父亲的时候给弄断了。
下手的那一刻,真的很犹豫,因为父亲虽然十分任性,却从来没有对我不好过。就在决定动手的前几天,我对父亲说,愿意秘密地当他的模特儿,但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父亲听后欢呼雀跃。他就是这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那一晚,我是父亲的模特儿。当他挥笔开始作画,窗外下起了我从未见过的大雪。现在回忆起来仍然心有余悸,难道是上天为了让我停止弑父的恶行,才降下这场大雪来警告我的吗?
我很犹豫,心想今晚还是算了,明天再动手吧。而且父亲在我面前服下了安眠药,他这样做打乱了整个计划。
但明天就来不及了!父亲已经在画布上用炭棒打好了基本的线条和轮廓,明天就要勾勒出我的五官,到那时别人就会认出模特儿是谁。
而且明天是二十六日星期三,我答应了昌子要上芭蕾舞课,她绝不会为了我而延期一天。二十六日的芭蕾舞课是我和昌子的约定。
下定决心后,我把父亲杀了。
但结果各位或许并不知道,我失败了。女人的力量终究不够,父亲只是被击昏,并没死去。父亲的表情很痛苦,我用沾湿的和纸堵住了他的鼻子和嘴,然后用手死死地按住。最后父亲是窒息而死的。警察没有发现他真正的死因,这点在事后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用剪刀剪掉了他的胡子,别人或许猜不透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我本来是想用剃须刀的,但在给父亲剃胡子的时候,父亲的口鼻突然滴出血来。我非常恐惧,吓得连忙停手。后来我才改用剪刀,并且尽量留意不让胡须掉在地上,但还是有一丁点儿被我忽视了。
然后我走出画室,利用挂在窗边的绳索拉上门闩。我穿着自己的鞋子,走到后门。因为怕被人发现,当时我曾想返回画室,但就在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个诡计。能注意到这点,现在我觉得非常幸运。
我先试着踮起脚尖走到外面的马路上,然后换用鞋跟踩踏在刚才走过的痕迹上。果然如同我预期的那样,只是鞋印的中间有一点凹陷,如果我没发现这一点,相信这个诡计一定会被识破。
这时我手上没拿任何东西,慌慌张张地抓了一捧雪,再踮着脚尖走回画室的门口。
我把雪装进包里,但不够,于是又在门槛附近找了一些,取雪的时候尽量不留痕迹。这是用来伪装鞋印的,我先把一些雪洒在刚才踮着脚走过的鞋印上,然后再用父亲的男鞋踩踏上去,这样踮着脚走过的痕迹就消失了,而且不会留下凹陷的痕迹。
将回到画室门口的鞋印全都覆盖后,我走到马路上,倒掉了包里残留的雪,再把父亲的鞋子放进包里。要不是早上又下过一次雪,在画室附近或许会留下我取雪的痕迹。
因为怕被别人看见,我跑到了离家不远的驹泽。天已经很黑了,一路上偶尔会有汽车从我身边开过,但我没有碰到任何人,这实在很幸运。
驹泽是一条小河的名字,我非常喜欢在河边漫步。河岸两边地势较低并且被根茎坚韧的杂草覆盖。藏在里面估计很难被发现。如果我想寻死,一定会选择这里。
我预先在岸边的某个地方挖好了一个洞,并且用木板和枯草盖起来。等我走到那个洞旁,便将自制的凶器、剃须刀还有爸爸的胡须都埋在了洞里。
一直到天亮,我都躲在草堆里,我一步也不敢挪动,生怕被人看到,除此之外,我无处可去。
我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了,无尽的悔恨和不安在脑海沉浮。待第二场雪落下时,我考虑是否要回去,但又担心走在大街上,会有被人目击的危险。
父亲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他连让我早点回大屋,不然会被锁在门外这类关心的话都不会说。之前我已经告诉昌子要去保谷看母亲,如果她打电话过去的话,母亲也一定会像往常那样替我撒谎吧。
我把自己写的手稿留在父亲的画室里,那手稿的内容就算现在想起来,也很让人胆寒。虽然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写下的东西,但是或许还存在考虑不周全的地方。我也曾想过,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直接简单地将她们都毒死好了。
万一我被当作一个杀人鬼被警察逮捕了,世人会怎样看待我的母亲啊!我宁可被千刀万剐也不愿意去面对母亲痛苦的表情。至于后妈昌子,我甚至觉得让她痛快地死去,是对她的宽容。
手稿方面,我不担心笔迹的问题。因为父亲从二十岁起就几乎不动笔写字了,和朋友之间更没有书信来往。警察即便花心思在这方面调查,也绝对找不到父亲的原始笔迹进行比较。我还在父亲留学欧洲期间所用的素描本上看过父亲写的字,和我的字体很像,当时我还感叹道:真不愧是父女啊!
但别人应该很容易找到我所书写的东西,所以我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地使用自己的字体,我找了一封中年男人写的信,模仿上面的笔迹创作手稿……
至此,我已经写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每当我想起父亲温柔的地方,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自己犯下的罪孽是疯狂的行为。其实我是父亲最信任的孩子。他常和我聊天,所以我才能模仿他的口气写下那本手记。对于父亲来说,我和美第奇的富田女士是他少数能够畅谈的人。但是我竟利用这种信任将父亲杀死了。
从深夜到黎明真是出乎意料的漫长。
东方终于泛白,但新的恐惧又盘绕上我的心头。如果那些少女在我回家之前就发现了父亲被害,那我就无法把鞋子放回画室了。画室里有两双鞋,这一点昌子她们都知道。如果她们发下其中一双不在就麻烦了。如果太早回家又显得奇怪,而且我在送早餐之前去画室的话,就会留下脚印。我的心情忐忑不安。
鞋印这个扰乱视线的方法是我临时想到的,所以才会让我如此担忧。我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把鞋子放回去。鞋子有些湿,但问题不大,因为没人敢断言父亲在下雪时没有走出过画室。
如果警察看见我丢在画室里的鞋子,他们会不会拿去和鞋印进行比对?这双鞋的款式十分平常,但大小一定和室外的鞋印吻合。但发现鞋子不见了,则是更大的麻烦。
最终,我还是决定把鞋子拿回去。幸运的是没人怀疑那些鞋印和父亲的鞋子有关,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可能是早上那场雪改变了鞋印的形状,或者是警察根本没想到要拿父亲的鞋子和鞋印进行对比。
警察来进行讯问的时候态度十分严厉。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绝不会有所失言。看到其他的姐妹哭哭啼啼的样子,我一点儿也不同情,反而有一种复仇的【创建和谐家园】。只是昨晚在雪地中待了一夜让我感冒了。身体冷的瑟瑟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过这倒让我看上去像一个失去父亲而悲痛的女儿。
母亲以为案发当晚我不在梅泽家也没有去她店里,是因为工作的地方需要加班。她为了不让昌子知道我在外打工,就坚持说我在她那里。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