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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部取自夕纪子,她是巨蟹座,所以必须被杀死。(代表月亮,在炼金术中表示金属银。)
腹部取自处女座的冷子,她必须吞下而死。(代表水星,在炼金术中表示水银。)
腰部取自天蝎座的亚纪子,天蝎座的守护星虽然是(冥王星),但以尚未发现冥王星的中世纪来看,选取囧来夺取她的生命更为合适。
大腿取自射手座的野风子,她应用杀死。(代表木星,在炼金术中表示金属锡。)
小腿取自水瓶座的友子,水瓶座的守护星是(天王星),不过如同冥王星那样,在中世纪也未被发现,所以由代替。它象征着农神手中的镰刀。(代表土星,在炼金术中表示金属铅。)
首先需要顺利地得到这六个完美的躯体,然后使用葡萄酒和某种灰混合而成的泥来清洁我自己的肉体和那六个完整的身体。
接着,使用锯子将需要的部分一一切割下来,然后把十字架固定在浮雕板上,用以安放这些被取下的肉块。虽然也可以如同耶稣那样,将肉块用钉子固定在雕板上,但是我不希望这件完美的作品有一丁点儿瑕疵,更不用说是那可怕的伤痕了。所以我希望阿索德能按照赫卡忒神谕的指示,在完成前先制成木雕像,精心打磨,并以小蜥蜴来装饰。
然后就要着手准备“隐秘之火”。培尼狄修士曾用强烈的【创建和谐家园】描述过隐秘之火。在很多不入流的炼金术士看来,隐秘之火只不过是普通的火焰,那太可笑了,简直是愚蠢之极,所以他们的试验才会一再地失败。其实,无论是不会湿手的隐秘之水,还是不会燃烧的隐秘之火,都是特殊的盐和香料的代称。
接下来要寻找构成黄道十二宫(十二星座)的象征之物。就是从绵羊、牛、婴儿、蟹、狮子、处女、蝎子、山羊、鱼等生物的肉体中找寻能够使用的部分。有的是内脏,有的是鲜血,然后混合起来,加入蜥蜴和蟾蜍,放在锅里煮。这口锅当然是“阿达诺鲁”,就是所谓的黄金炉。
在混合“阿达诺鲁”时,必须轻声哼唱有关的咒语。这条必要的咒语也是花费了我一番心思,从古代的巫术典籍中找寻出来的。这本典籍的作者是奥利盖涅斯或者圣希波利斯特。
“来吧!来自地狱、荒野、天上的魔鬼,还有陋巷、十字路口的女神啊!你带来光明,却在午夜徘徊;你是朝阳的爱人,却与黑夜媾和。听闻野犬啼哭和见到鲜血就莫名兴奋的你啊!徘徊在墓园与鬼魂相伴的你啊!贪嗜鲜血,为人间带来恐惧的你啊!格鲁格、摩鲁诺、拥有无数化身的月之女神啊。请用你仁爱的目光,注视我所奉献的祭品吧!”
煮好后的“阿达诺鲁”必须封存在“哲人蛋”中。这颗蛋的温度必须和孵蛋时母鸡的体温保持一致。不久,这颗蛋就将升华成为“帕纳兹”(巫术中的万灵药)。
然后将帕纳兹涂抹在六个部分的接合处,拼合成一个整体,那就是阿索德,一个全能全知的,拥有不朽的生命力的,与光同辉的完美女性。在完成了如同女神一样的阿索德后,我也就成为阿迪普德(理解宇宙大智慧的贤者),阿索德的光芒与肉体将永生不灭。
在世俗的理解下,玛格努斯奥普斯(伟大的杰作之意,一般被称为炼金术)只不过是将卑金属转变为黄金的法术。这样的想法太愚蠢,是极端错误的!或许如同天文学的前身是占星术一样,化学的发展和进步也少不了炼金术的功劳。不过现代的化学家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但处于自卑心理的作祟,竟然诋毁炼金术只是骗人的把戏。这和一夕成名的学者为了自己的面子,不承认自己有个酒鬼父亲有什么区别?
所谓炼金术的本质,是关于宇宙更深层次的大智慧。我们通常意义的常识、理论只是在书面或者口头上出现,但炼金术不然,它使用更实际的方式将宇宙的奥秘呈现在我们的面前。简单地说,就是将只存在于我们心中的,用语言甚至画笔也无法描绘出的美丽和神圣,通过具体的步骤,再现于这个物质的世界上。如同卑金属一样的思想和意识将在提炼中升华,遭受到这个世俗世界的压迫的人们,将在神的指引下褪去他们腐朽肮脏的外壳。最终我们会达到不朽,如同完美金属黄金所代表的符号那样,成为一个光辉纯净的圆环。炼金术不仅仅属于西方世界,在东方世界也有自己的名字,我想那应该是佛教中的“禅”。把两者比较,将平凡的事物升华,普渡众生,这才是炼金术的真正内涵。世俗的炼金术们啊!即使你们真的能够将废铁变化成黄金,那也是违背了炼金术的本义的,是仅仅为了名利的,低贱的行为,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是十足的骗子和恶棍。
大多数不能领会炼金术奥秘的人,为了寻找第一物质而苦思冥想。其实第一物质并不止存在于金属之中,帕拉凯鲁斯不是曾说过:“第一物质随处可见,甚至在我孩子的身边嬉戏。”在我看来,第一物质如果不是人类女性的肉体,还会是什么呢?
看到这里,你或许认为我是个疯子,但我并不在意。或许在某些方面,我的想法和一般人大相径庭,但作为一个艺术家来说,这难道不是很平常的事情么?这些异于常人的地方或许就是所谓的才华。如果只是简单地拼凑前人遗留下来的精华而得到的东西,根本不能够称之为艺术品,只有在叛逆中,才能创造出新的经典。
我不是一个嗜血的人,但幻想在制作过程中切割肉体时所体会到的【创建和谐家园】让我永生难忘。为此,我常常幻想那平躺在台板上的肉体的模样。小的时候,我就强烈地想用画笔描绘脱臼的臂膀,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要观察生物死亡的过程,在那时,我会感觉全身放松。我认为只要是真正的艺术家,就会有和我一样的想法。
在这里,请容我作一下自我介绍。说起来,我会对占星术如此痴迷,是源于十几岁时认识的母亲的一位密友,他是一个占星术士,这样的人在当时是非常罕见的。他曾很准确地预言过我的人生,我也曾多次向他求教。他是荷兰人,原本是【创建和谐家园】教的传教士,但由于沉迷占星术而被教会开除。从此,他只能靠占星术谋生。在明治时代,不用说东京,即使在整个日本,他也是独一无二的。
明治十九年一月二十六日下午七时三十分,我生于东京。太阳宫是水瓶座,上升宫是处女座。由于(土星)位于我的上升点(出生时东方的地平线)上方,给我日后的生活带来了强烈的影响。
是我的星座,也是我宿命的象征,我迷恋上炼金术,得知在炼金术中代表第一物质铅,它拥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我希望凭借我艺术家的智慧,去领悟使矿物升华为黄金的技术。
对于人一生的命运来说,最能考验其耐力,给予其锻炼的星,就是土星。那位占星术士曾推算过我的命盘,他这样说:“自你明了人间世故,就萌生了自卑感,这将困扰你一生。因此你的一生可以说是在不断与自己抗争中度过的。”现在回想起他说的这些话,才感觉到是如此的准确。
我并不是个体格健硕的人,幼时羸弱多病。在念小学的时候,曾不小心被教室中的暖炉烫伤了右脚,留下一个很大的伤疤,所以被多次警告要小心烫伤。
时至今日,当我看到登纪子和夕纪子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他的预言:我将会和两个女人有情感纠葛。我既深感他的话是多么精确,也为自己的人生感到悲哀。
预言中提到,双鱼座对应(金星),所以我特别注意双鱼座的女人,想从中寻找我的真爱。但事与愿违,我却娶了狮子座的女人,同时,他还说我在二十八岁时就要担负起家庭的责任。后来,那位占星术士的预言一一应验,我先是对双鱼座的阿妙萌生情感,后来因为我迷恋上了德加,我便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了我当时的模特儿,也就是现在的妻子胜子。在我爱的攻势之下,已为【创建和谐家园】的胜子为我生下一个女儿,就是夕纪子,我巧妙地徘徊在两个女人之间。之后阿妙又给我生下一个女儿,那便是登纪子。后来我和阿妙离婚,娶了狮子座的胜子。而那时,我正好年满二十八岁。
阿妙现在在都下保谷经营一家小小的香烟店,那家店铺是我买给她的,登纪子有空就会去探望她。我起初担心登纪子被排挤,但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我们离婚都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我始终感觉亏欠阿妙。直到今天,这股愧疚感仍然没有消退,反而愈加强烈。我甚至想过,如果阿索德能使我获得一笔财富,我将要把这笔财富全部留给阿妙。
关于我的晚年,那位占星术士是这么预言的:你将在孤独无助中度过你的余生。这并不是指你会离开你的家人,住进医院或者养老院。而是在精神层面上,你将远离世俗,耽乐于幻境之中。这一点也被他料到了,我目前的确独居在院子角落的一间仓库里,这里是我的画室,也算是我目前生活的地方。我时常一个人发呆,沉浸在幻想中,很少到她们住的那间房子里去。
那位占星术士众多预言中最准确的一条,是有关于(海王星)与(冥王星)重叠产生的第九宫。因为第九宫的存在,暗示我拥有超自然的能量。但开启这种能量的钥匙,则是要我放弃世俗的情感,着手研究被称为异端的邪术。此外他还曾暗示我将在一段时间内流离失所,在异国他乡流浪。我的性格乃至今后的人生道路都会因为这次旅行产生很大的转变。按照月缺来判断,那一次旅行将会发生在我十九到二十岁时。
如果在某人的命盘上,和重叠,此人的命运一定不同于常人,他的一生中将有诸多诡异怪诞的经历。比如我,出生时和重叠在感应力最强烈的第九宫,于是我的后半生就一直受到这两颗煞星的支配,由此看来,我被恶魔支配也是命中注定的事了。十九岁时,我离开日本踏上异国的土地,以法国为中心,在欧洲各国流浪。这段旅行正如同预言的那样,神秘主义的种子也随之在我的大脑中生根发芽。
其余还有诸多细节,也都和预言不谋而合。其实我年轻的时候根本不相信占星术,为了验证它的错误,刻意作出很多和那位占星术士的预言背道而驰的事。但没有想到的是,最后的结果却都和预言相符合。于是,我便彻底臣服于自己的宿命了。
不光是我个人,我的整个家族,我的亲人,甚至是我认识的人,也似乎都受到了命运的摆布。最明显的例子是我周遭的女性,这些和我有关的女人,不知为何,她们的婚姻都不尽人意。
先来说说我自己。我和第一任妻子离婚后,成为了第二任妻子的第二任丈夫。在我决定了结自己的生命后,也不得不想到胜子要第二次失去丈夫了,这被命运嘲弄的人生啊!
同样,我长辈的婚姻也都很失败,父母是这样,听说祖父母也是这样,甚至胜子的女儿和荣也面临离婚的危机。
友子已经二十六岁,亚纪子也二十四岁了。由于家业富有,而且她们比较依赖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暂时都没有要结婚的打算。再加上现在时局动荡,日本或许会向中国宣战,一旦开战,即使结婚了,她们的丈夫也会应征入伍。她们也有可能变成寡妇。想到这些,我宁可维持现在的生活。反正通过胜子的教育,她们掌握了芭蕾和钢琴的技艺,日后也可以自立门户。胜子不喜欢军人,或许她也难以忍受有一个军人的女婿。
既然放弃结婚的念头,胜子和女儿们便把兴趣转移到筹算怎么合理利用家业上。她们认为,六百多坪的土地如果就这么一直空置着不加以利用,实在是一种浪费,于是再三催促我将老宅的主屋修建成长屋,当作可以出租的公寓。
我已经告诉过她们我的遗愿。我死后,房子怎么处理随她们决定。弟弟良雄现在还在外面租房子,想必他一定会赞成的。这栋房子如果改建成长屋,一定可以使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提到良雄,因为我是长子,继承了全部的家产,总觉得这样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不过我也曾提议让他和弟媳搬过来一起住,反正有的是房间。但不知是弟媳绫子太客气,还是胜子不太愿意,他们始终决定在附近租房住。
除我之外,大家都赞成改建长屋的计划,所以他们刻意疏远我,因为在这个意见上,我总是和他们撑对头船。我甚至开始怀念阿妙,因为她实在是个很听话的女人,虽然听话过头了就显得有些枯燥乏味了,不过总比胜子他们好些。
我反对将房子变成公寓自有我的理由。现在住的这栋房子位于目黑区大原町,这里有一间仓库改建成的画室,就是上文提到过的我独居的地方,我很喜欢这里。从这里的窗户往外看是一排绿树,在我创作遇到瓶颈的时候,抬头放眼望去,就能够消除疲劳,让我心情愉快。但如果将主屋改建成公寓,那代替这排绿树的是外人好奇的眼光。不光如此,那些搬进来的住客也一定会将我视作怪人,在房客们充满好奇心的注视下,我的创作一定会受到阻碍。所以我绝不同意在我有生之年,将房子改建成公寓。
我小的时候,就常驻足在这间画室外观察,并被这里散发出的阴郁气氛所吸引。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我,像猫一样喜欢拥挤的地方,而这间仓库的格局正合我的心意。尽管如此,这里要用来当画室还是过于阴暗了,所以我在仓库的屋顶开了两个天窗,然后打通了二楼的地板。为了防盗,我又在天窗上安了两扇玻璃铁窗。
不光是屋顶的天窗,其余所有的窗户都安上了防盗的玻璃铁窗,并且在仓库内加装了卫浴设备。原本这间仓库是两层的,但被我打通后只剩下了一层,屋顶显得很高。
为何大部分画室的天花板都很高?这是因为房间宽敞,会产生相应的空间感,这对于创作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另外,如果作品的面积很大,房间的天花板太低会限制创作。有人将画架放到地上来解决这个问题,不过,大面积的作品,也需要一定的距离来观赏,因此较高的天花板和宽敞的室内面积就成为创作上必不可少的要素了。
我实在很需要这样的工作室,为此还特意从医院弄来一张带轮子的床,索性在这里住了下来。有了带轮子的床,让我可以在房间的任何地方安眠,我喜欢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
我尤其喜欢那屋顶的天窗,秋天的下午,我坐在宽阔的地板上,抬头仰望屋顶,看着飘零洒落到铁窗格子上的落叶,让人感觉像是五线谱上的音符。
有时哪怕只是抬头看看原本处于二楼的窗户也是一种享受。这时,我总是习惯性地哼着《卡布里岛》或《月下之兰》等美妙的旋律。
仓库西面和北面的墙外就是围墙,上面没有窗户;南面的窗户被封死了,光线无法穿透那里,所以我拥有了一堵面积相当大的墙壁可以使用。在我小的时候,这间仓库才刚刚造好,外面还没有大谷石垒起的围墙。仓库的东面是一扇用来进出的门,旁边是新造好的厕所。
在西面和北面没有窗户的墙壁上,挂着我呕心沥血完成的十一幅作品,它们都是以十二星座为主题的大型画作,估计不久后我就将完成第十二幅。
目前我正在进行创作的是白羊座,这也将是我最后一幅作品,画完后我就开始着手制作阿索德,只要能看见她完成,我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欧洲流浪的那段时间里,我也曾有过一次爱情的体验。当时,我在法国遇到了一个名叫富口安荣的日本女人。
明治三十九年,我初次踏上法国大街的石板路。从此,我迷茫的青春就在这条石板路上来回反复。试想,一个对法语一窍不通的日本人,能和故国的同胞在这条石板路上相遇的机会是何等渺茫。不安充斥着我的内心,在月明星稀的夜晚,独自走在陋巷中,仿佛感觉自己是世界上唯一活着的人。
即使在日后,我逐渐习惯了异乡的生活,也能通过蹩脚的法语和人适当地交流,但不安感并没有减轻,反而转变成为了思乡和孤寂所带来的哀愁。就这样,我无所事事地在拉丁六区附近闲逛。
我的内心是充满哀伤和忧愁的,所以巴黎的秋天特别能够引起我的共鸣。当我走在石板路上,听着落叶掉在地上的声音时,突然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美好。石板路的灰色和落叶的颜色十分相称。
我从那时开始喜欢上了古斯塔夫·莫罗,他的博物馆位于罗谢富克街十四号。无论是凡·高还是莫罗,欣赏他们的作品对我来说一直是一种慰藉心灵的方式。
某个深秋的傍晚,我同平常一样在巴黎街头散步,然后在卢森堡公园的美第奇喷泉边遇到了富口安荣。当时她正斜坐在喷泉边的石栏上,发呆似地注视着前方。时值深秋,周围的树叶已完全落尽,枯枝宛如老人的血管,在死皮般苍白的天空下伸展。那天气候突然转冷,对一个在外求学的浪子来说,寒风带来的不光是寒冷,还有让人倍感凄凉的心境。
我看到了安荣,因为她是东洋人,让我的心底油然升起一股亲切感。我向她走去,但发现她一脸不安的神情,如同过去的我,寂寞彷徨。不知为什么,我以为她是中国人。
看到我的目光,她也以颇为亲切的眼神注视着我,我用法语向她打招呼,扯了一些有关天气的话题,日本人不会这么说,但我单纯地认为这种西方式的开场白,有拉近与陌生人之间距离的作用。但显然我错了,那个蹩脚的问候,让她有些郁闷地转过头去。眼看她就要走了,我有些惊惶失措,下意识地用日语朝她的背影大喊:“你是日本人吗?”她回过头来,脸上出现了信赖的表情。那一刻我就预感到自己会坠入爱河。
每到冬季,美第奇喷泉附近就会出现卖烤栗子的小贩。烤栗子的香气四溢,加上小贩卖力地吆喝着“热乎乎的烤栗子”,总会吸引很多人来购买。我和安荣常在一起吃烤栗子,同是天涯沦落客,每逢相见倍感亲。
安荣虽然和我同龄,但我是一月出生的,她是十一月底出生的。所以我们俩有一岁左右的差距。她是个为了追求艺术理想,前来法国求学的千金小姐。
后来,当我二十二岁,她二十一岁的时候,我们一起结伴返回日本。不久,巴黎就卷入了欧洲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
回到东京后,我打算和她结婚,不过东京和巴黎的情况不同。在异国,或许是两颗孤独的心相互吸引。而在日本国内,她的身边不乏追求者。再加上她是个性格外向、活泼好动的女孩子,所以最后我们还是分手了。后来听说她结婚了,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
二十六岁的时候,我和阿妙结了婚,那时良雄在府立高中(现在的都立大学)车站前的一家和服店上班。我会和阿妙结婚原本只是一个玩笑,但因为那年母亲的去世给我带来了沉痛的打击,我无法忍受寂寞,没考虑那么多就草率地决定了这门婚事。何况我当时继承了家业,有一笔不小的资产,心想阿妙一定不会在意我是什么样的人吧。
造化弄人,在我结婚的几个月后,却在银座邂逅了久违的安荣,她还带着一个孩子。我说:“你果然结婚了啊。”她回答:“不,我已经离婚了。现在在银座经营一家画廊兼咖啡馆。店的名字是你我都熟悉的一个地方,你猜是哪里。”我说:“不会是美第奇吧。”她笑着回答道:“嗯,你猜对了。”
我把自己所有的作品都委托她出售,但卖得并不好。她多次建议我开个人画展,但我对二科会或光风会之类的奖项没有太大兴趣,所以也一直不打算做一些推销自己的举动,默默无名是很自然的事。况且我很讨厌自我宣传。她曾来过我的画室,我为她画了一幅肖像,将来如果能够在美第奇开办个展,我打算把这幅画也列入参展作品。
安荣生于明治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是射手座。她的儿子平太郎生于明治四十二年,是金牛座。她曾私下暗示过,平太郎或许是我的儿子,而我只把这当作她开的一个玩笑。不过仔细一想,时间上倒也符合。而且她特意给儿子取了带着一个“平”字的名字,似乎想说明什么。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只能感叹宿命的力量了。
在艺术上我算是个老派的人。对于现在流行的毕加索或米罗等人的抽象艺术,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对我来说,只有凡·高和莫罗的作品才是我心目中的经典。
我很清楚自己是个保守派,我只欣赏在色彩和线条中透出力量的作品,没有力量的作品就没有灵魂,只不过是一堆沾满颜料的木板和画布罢了。倘若我能从那些抽象作品中感觉到力量,我同样欣赏它们!所以,毕加索的一部分作品,或者是以身体为画布的隅江富岳的作品,都还在我爱好的范围内。
我很难认同那些抽象派画家的创作理念,我想画家挥笔创作应该和顽童把泥巴颜料扔在画布上是完全两个概念,当然产生的结果也完全不同,前者是有思想的,而后者仅仅是一种本能的发泄。与其让我欣赏那些没有灵魂的抽象作品,我宁可去看车祸后马路上所遗留下来的痕迹。那飘散着橡胶气味的轮胎印,或者四处蔓延滴洒的血痕,都和灰色的马路形成多么强烈鲜明的对比啊!这些都具备了完美作品所应有的条件,也可以说是除了凡·高和莫罗之外,还能使我感动的作品。
我将自己说成个保守派是有理由的。我的兴趣的确和别人有很大的不同。比如雕刻,我喜欢人物雕塑更甚于喜欢主题雕塑,在我看来做工精细的金属雕塑只不过是一堆废铁。总之我对于先锋派的艺术就是难以接受啊!
年轻时,我曾在府立高中车站前附近的一家洋装店的橱窗里发现一位魅力十足的女性,我被她的魅力所吸引,几乎每天都要到洋装店门口看看她。如果有事要经过那里,必定会驻足在门口观赏一两分钟,甚至有过一天去看五、六次的记录。我持续欣赏她一年有余,无论是她穿春装、夏装,还是冬装的模样我都不曾错过。虽然她只是一具摆放在橱窗里的时装模特儿,我却深深为她着迷。
如果是现在,我也许会毫不犹豫地让店主把她让给我。可是我当时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腼腆而羞涩,我说不出转让给我的理由,再说当时我也根本买不起。
我讨厌烟雾缭绕的地方,也无法忍受酒鬼的破铜锣嗓子,所以我从不涉足酒吧之类的地方。不过那时我却破格常ᴸᵛᶻᴴᴼᵁ去一家叫做“柿木”的酒吧,酒吧的一位常客,是一个假人工房的经营者。
有一次我喝醉了,要求参观他的工房。结果那里并没有我中意的登纪江,甚至也找不到和她容貌有百分之一相似的女人。或许在一般人看来,假人就是假人,只不过是没有生命的人偶,工作室里所有的假人都和登纪江一模一样,但我一眼就能够看出她们之间的差异,两者的价值相比,就如同珍珠项链和铁丝圈一样。
登纪江,就是我为洋装店里的那位模特儿取的名字。当时有个叫登纪江的女明星,在容貌上和那个模特儿有几分神似。我被没有生命的登纪江迷住了,无论清醒还是在睡梦中,她的形象总是占据着我的脑袋。我甚至还为她写了很多情诗,也暗地里开始按照记忆中的影像为她作画。现在回想起来,或许那就是我艺术生涯开始的源点。
那家洋装店的隔壁是一家生丝批发商,有送货的马车在那里卸货。我可以伪装成在看马车,其实远远地注视着登纪江,看着她那柔和的脸颊,褐色的发丝——虽然那头发的材质看起来有些僵硬,纤细的手指,还有裙摆下【创建和谐家园】的小腿。即使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些景象仍然历历在目。
我曾见过她身上没有需要展示的衣服时【创建和谐家园】的姿态。当时我内心受到的冲击,远比少年偷尝禁果时的感受来得震撼。日后当我第一次体验鱼水之欢的时候,竟下意识地和那时的感受比较,但显然前者的印象更为强烈。我记得当时我全身颤抖,几欲倒地。自从看过登纪江的裸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对女性的身体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我尤其迷惑的是为何女性的【创建和谐家园】会长毛,更难以理解女性【创建和谐家园】所包含的生殖机能的意义和价值。
与登纪江的邂逅,对我欣赏女性的眼光产生了很大影响。比如我偏好发质干燥的女性,特别能够感受哑女的魅力;又如恬静的女性,只要她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会让我开始对她们的肉体产生意淫。
之前我已经阐述过我的艺术观,但我欣赏女性的角度,却和我这种艺术观背道而驰,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不过既然凡·高和莫罗的作品风格是那样的迥异,我这种心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或者说,如果我没遇到登纪江的话,或许我欣赏女性的角度和艺术观就会一致了。
我的前妻阿妙,就是一个如花草般恬静,像人偶一样的女子。但内心中的另一个我却以艺术家的【创建和谐家园】,追求着另外一个女人,即我现在的妻子胜子。
登纪江,她是我的初恋。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三月二十一日,登纪江从橱窗里消失了。那是春季,一个樱花盛开的早晨。
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某个部分被取走了,产生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哭了吗?我忘记了,只记得当时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这件事让我意识到,手边所有的一切,在某一天终将会失去,所以我才会跑到欧洲去躲避这幻灭带来的痛苦。之所以选择欧洲,是因为登纪江的气质很接近法国电影中的那些女性角色,我妄想或许在法国能够遇到像登纪江一样的女子。
出于对登纪江的怀念,当我拥有第一个女儿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给她取名为登纪子。她的生日和登纪江从橱窗里消失的日子一样,都是三月二十一日,我对这种命运的安排感到不可思议。
登纪子是白羊座,我也就随之判断橱窗里的登纪江也是白羊座。或许橱窗里的登纪江知道自己无法和我在一起,于是转世成了我的女儿。我固执地认为登纪子长大后一定会越来越像登纪江。
但是这个女儿却体弱多病。
写到这里,我突然发觉一件自己从未想到过的事。我最疼爱登纪子,但她的身体柔弱,我制作阿索德的初衷难道是下意识地希望登纪子能拥有一个健康完美的身体?
我的确对登纪子抱有单方面的爱恋。她是白羊座,或许是因为她生于水与火交替的日子(白羊座的守护星是火星,前一个星座双鱼座的守护星是水星,三月二十一日正好处于这两个星座交接的日子)。她的脾气有些暴躁,当她不开心的时候,我便担心她的心脏。我无法克制自己对她的爱怜。诚然,这种感情已经超越了父亲对女儿的疼爱。
除了长女和荣以及两个侄女冷子和野风子之外,我曾分别为其余的几个女儿画过半裸的素描。登纪子的身材不太丰满,右腹部有块胎记。我有种痛惜的感觉,如果登纪子的身体能和她的容貌一样完美该有多好。
不,绝不是说登纪子的身体是最单薄的。我所没见过的冷子与野风子的身体,可能比她还要瘦弱。我对登纪子的感情,完全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怜。
仔细考虑的话,我的女儿除了登纪子外,只有夕纪子。所以这样的感情也不会不自然吧?
我对于铜像之类的完全不感兴趣,但有个例外。多年前我再度到欧洲旅行,我认为卢浮宫并没有世人称赞得那么伟大。雷诺阿或者毕加索的作品不能够打动我,更不用说罗丹的雕塑了。但当我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参观一名叫安德烈·米诺的无名雕塑家的个人展览时,却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我折服于他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气势,这种打击使我在将近一年内无法继续创作。
那是一个展现死亡艺术的展览,是在一个已经废弃,几乎可以看作是废墟的古老水族馆内举行。
悬挂在电线杆上的男人尸体,在路边遭遗弃的母女的尸体,似乎散发着腐烂令人作呕的尸臭。一年后,我才走出这次展览所带来的“阴影”,我拼命对自己说那只不过是一场展览,我所见到的雕像是假的,不是真的尸体。
因恐惧而扭曲的五官、死亡所带来的惊恐和痛苦、求生意识所激起的刚毅,以及暴露着青筋的肌肉等等。人在死亡那一刻所能表现出来的表情、感受,都被栩栩如“死”般地刻画了出来。
作品太过于逼真,甚至让我忘了这只是一座金属的塑像。一般的铜像表面会十分光滑,但这些作品所表现的质感,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有一件表现溺杀主题的作品。一个男人站在水中,把另一个戴着手铐的男人的头用力按到水里,那带手铐的男人嘴里吐着细链般的泡沫。为了能让参观者看得更清楚,这个作品放在一个有灯光装饰的水箱里。昏暗的会场中,那唯一的灯光让人感觉仿佛置身梦境。
这简直是杀人现场的再现,在我的记忆中,从未有到过如此的体验。
参观那个展览后产生的虚脱感觉,持续了约一年左右。我意识到自己绝对无法超越他的作品后,就下定决心要制作阿索德。只有制作阿索德所带来的成就感,才能重新唤醒我对艺术的知觉。
在展览上,我还留意到一个细节,走在我前面的妇人手上抱着一只约克夏种小狗。在整个展览的过程中,那只小狗显得十分焦躁,几次要挣脱妇人的怀抱,我想或许它听到了徘徊在展馆中亡灵的哀嚎。据说当声音的频率超过两万赫兹时,人的耳朵是听不见的,但狗却可以听到三万赫兹以上的各种声音。所以我确信,它的确听见了。
制作和存放阿索德的场所,必须通过精确的计算来选定。
如果只是制作,可以使用我的画室。但如果六名少女一齐失踪了,最先受到怀疑的是我本人,自然这间画室也少不了被搜查一番。面对警察的盘问,胜子也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所以我决定另外寻找一处安静的场所,用来制作和安放阿索德。最后,我决定找乡下的房子,因为乡下的租金相对便宜。另外我也担心在制作完成之前,或者在我死后,这部手记就会被发现。所以我不写明具体的地址,只能说在新泻县。
这本小说是因阿索德而生的,所以它应该和阿索德一起被放在日本帝国的中心地带。首先,这本小说绝不能被人看到。
另外,属于六名少女的,在制作完成后所残留的躯体,则应该掩埋在日本帝国代表各个星座的土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