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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签租房合同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丁晨珞,跟他一起生活的七年,她就是这么一点一定靠着自己赚的钱活了下来的。
原来那七年他以为她的衣食无忧,其实过的非常拮据。
他记得曾经偶尔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寥寥几件她的衣服,都是一些廉价的品牌,那时候他甚至觉得她这些衣服放在他的衣柜里简直脏了他的衣服,可现在看来,她身为一个豪门的少奶奶,竟然只能穿那样的衣服,根本是他做丈夫的失败。
在新的公司里,他只是一个小职员的身份,虽然长相出众,但他因为憋着一口气,所以干脆辞掉了总经理的职务,直接从最小最底层的职员做起。
他的顶头上司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叫梁合诚,霍承昀都叫他梁经理。
梁经理是个工作起来非常认真仔细的人,据说他带的团队从来没掉过全公司总部的前三名,这次把梁经理从最好的分公司调到这边来,是希望他能把这里的市场开拓起来之后,把人调回总部升职。
霍承昀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的时候,是梁经理一点一点带着霍承昀熟悉业务,了解市场,因为看霍承昀非常有手腕,于是更加器重他。
只是每每,霍承昀愣头青的性格让梁经理很头疼,他总会对霍承昀说:“小霍啊,做人做事啊,一定要稳,越是不稳,越容易栽跟头,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里,都要踏实一点才好,不能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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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次在谈业务的时候,对方的女经理对霍承昀颇有好感,想让他多喝几杯,他没有这个心情,在霍家,还没有哪个女人这么不识好歹敢让他多喝酒的。
他直接扔下酒杯摔门而去,对方大为不快,直接就在饭桌上要解除合约,梁经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喝了全桌,一桌二十几个人,他挨个敬了一个遍,一桌下来,他喝了不知道多少酒,一路从酒店吐到回家。
霍承昀送梁经理回家,路上梁经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小霍啊,你知道你这么任性,整个团队要损失多少效益吗,你知道因为你一个人的失误,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麻烦,会给之前为这件事做过努力的人带来多大的打击吗?
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人家的孩子,但是既然你要从最底层做起,就得知道,身在高位的人,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他所得到的这些,也是底下的人用命拼出来的,高位者一句话,就可以毁掉底下人全部的努力,也可以成就底下这些为他卖命的人,人啊,越有权利就越不能任性……”
梁经理说的稀里糊涂,霍承昀却听懂了,或许梁经理知道了他的身份,或许不知道,但是梁经理这番话真的提醒了他,他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他要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后果,他不能像在霍家一样做事不计后果。
现在他是华东分公司的一个小职员,他没有任何资格做任何决定,更没法像以前一样,想跟谁合作就跟谁合作,想威胁谁就威胁谁。
他想要的,他想得到的,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用自己的努力得到,霍家,再也不是他的后盾,更不能给他任何的帮助。
现在的他一切的一切都得靠自己。
而且他也不想依靠霍家,他只想靠自己,想让奶奶看看,他不是奶奶眼中那个幼稚不懂事的孙子。
送梁经理回到家,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开的门。
看见霍承昀,女人温和一笑:“你就是小霍吧,我们老梁经常提起你。”
看到自己老婆,梁经理忽然笑嘻嘻的扑到在老婆怀里:“老婆,我回来了,你今天也辛苦了。”
“你看你喝成这个样子,让人笑话。”
霍承昀看两夫妻这么恩爱,不知怎么心里有些酸涩,“梁嫂,我把梁经理送回来了,就先回去了。”
谁料梁经理抓住霍承昀的袖子不让他走:“小霍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会儿,尝尝你嫂子做的汤,我都喝不够。”
“我还是不打扰了吧……”
“赶紧进来,门口风大。”
梁嫂最终还是把人让了进来。
霍承昀有些局促的坐在沙发上,老梁就歪倒在他旁边,梁嫂在厨房叮叮当当的热汤,梁经理一脸甜蜜的看着自己妻子的背影,对霍承昀说:“看见了吗,这就是家的温暖,有一个女人在家里等着你,不管你在外面多晚,拼的多累,只要回到家,看到她,什么累都没了,再喝一口她熬的汤,那真的,这辈子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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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经理忽然看向一脸痛苦的霍承昀,问了问题之后觉得自己好像多嘴了。
“嗨,我就是随口问问,你要是不想说就……”
“我结婚七年了,从二十岁到二十七岁,我跟我……妻子,我们过了七年冷淡的婚姻,最终她受不了我,我们离婚了。”
霍承昀忽然打断了梁经理的话,第一次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敞开了心扉。
或许是觉得梁经理喝醉了什么都不会记得,或许是梁经理和他老婆的恩爱关系真的让人羡慕,总之他就是把自己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我跟我妻子相当于包办婚姻,但其实在看见她第一眼我就爱上她了,但我不肯承认我爱上了那样一个配不上我的女人,我做了很多错事,让她伤心,让她难过,但她还是等了我七年,我现在大概明白,她这七年都在等我长大,等我回头,可我让她失望,最后她只能选择离开我,现在,我已经彻底失去了她。”
梁经理缓缓坐起来,看着脸色黯然的霍承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霍啊,男人年轻的时候多少都会犯错误,既然你还爱着她,就改掉自己的毛病,再去把她追回来。”
改?他还能改得了吗?
他还有机会改吗?
他改了,又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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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已经死了。
梁经理拍了拍霍承昀的肩膀:“没事,你们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离婚再复婚的例子也有的是,你看我跟你嫂子,现在恩恩爱爱的,其实以前也互相看不顺眼过,谁不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呢,是吧老婆。”
梁经理笑眯眯端过梁嫂的汤,对着自己的妻子笑起来。
梁嫂嗔怪的看了梁经理一眼:“你啊,让小霍看笑话了,快别说了。”
“小霍啊,你老婆……你前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跟我们说说,你这个小伙子不错,我们想办法帮你把她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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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七年前的时候,是被我奶奶撮合到一起的,那时候,她还是个小记者,整天扛着相机到处拍各种名人的花边新闻,我最看不起这些狗仔记者,像苍蝇一样烦人,但我奶奶很喜欢她,因为她曾经救过我奶奶一命,我奶奶为了报答,就让我娶了她。
当时的我觉得,想要报答多给点钱就可以了,可奶奶偏偏要搭上我一生的幸福,我很抗拒,于是她的所有好我都看不见了,只觉得她就是个想攀附我们家的势力女人。
其实后来我才看清,从我第一眼看见那个搀扶着我奶奶的温柔女人起,我就已经爱上了她,可我那时候太小,太幼稚,我不懂什么叫爱,什么叫喜欢,更不懂如何呵护一个女人。
于是这七年,我跟各种不同的女人暧昧,还特意安排她跟拍我的新闻,我要她吃醋,要她伤心难过,到他在我面前痛苦,要她知道攀附我是多错误的一件事。
可她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还每天早上为我准备早饭,给我准备蜂蜜水,按照我的口味给我准备晚饭……
她是个好妻子,是我,辜负了她……
是我不会爱人,最终失去了她……”
霍承昀说着说着,捂住了泛红的眼睛,只要想起那个女人,他就心痛的不能自已,来华东半年多,他都不敢想起她,那是他绝对不能触碰的伤疤,他想把那些过往都掩盖掉,滤粥可他发现,那是永远都不会抹去的记忆,而且随着时间的变化,随着他的成长,那些深重的错误历久弥新,狠狠的提醒着他,曾经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创建和谐家园】。
“小霍啊,你现在还年轻,知道错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不反悔要抢,只要改过,就还有机会,别这么沮丧,来,尝尝你嫂子熬的汤。”
梁经理一边给霍承昀盛汤,一边说着:“这人啊,谁都会犯错,只要能改,就不算晚,我跟你嫂子当年也是闹得不可开交,但是现在你看,不还是好好的,以前你让她受了委屈,以后就要让她知道你到底多爱她,多心疼她,不要让她再受委屈,不要让她觉得跟着你很苦,要学会体谅她,要懂得珍惜他,这样她看到了你的改变,就会回心转意的,毕竟她等了你七年,一定心里很爱你的。”
霍承昀默然,丁晨珞爱他,他是知道的,七年前她娇羞的躲在奶奶身后说全凭奶奶安排他们婚事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喜欢他,在结婚那天晚上,她也说过她早就爱上了他,可他从来都不信。
甚至还觉得被这样一无是处的女人爱上很可笑。
可现在,他好渴望她的爱,好渴望那个曾对他无微不至的女人回到他身边。
他不需要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只想要她回来,只想好好的抱一抱她,好好的心疼她一次。
想把曾经犯过的错误弥补回来,可太晚了,她已经死了。
梁经理给霍承昀盛了汤,又给梁嫂盛了一碗,最后才轮到给自己盛。
把汤递给梁嫂的时候,他还仔细的提醒了一句:“老婆,小心烫,慢点喝。”
梁嫂接过碗,微笑着说:“快尝尝,今天的汤味道怎么样。”
梁经理喝了一口,扬着眉连着嗯了三声:“嗯!好喝!我老婆的手艺天下无敌,谁都煲不出这么好喝的汤,老婆,你说我要是没了你,生活得多苦。”
梁嫂嗔怪的看了梁经理一眼:“小霍还在呢,这么肉麻干什么!”
“习惯了习惯了,小霍别介意,我们俩平时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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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好羡慕他们这一对夫妻的关系,两个人互相呵护,互相体谅欣赏。
注意到对方的任何一个小细节,认真的夸奖,小心的珍惜,不遗余力的为对方做一切,而对方也注意到了另一半的付出。
真好啊,如果当初他能这样对她,或许最后他们就不会是这样。
至少,她还能给他留下一个孩子。
那之后,霍承昀渐渐开始学着沉稳,学着淡定的面对每一件事,学着去关注细节,去在意身边人的感受。
三年之后,他成了华东地区的总经理,梁经理被调回总部,做了市场部总监,临走前,梁嫂亲自下厨请霍承昀吃饭。
梁经理在桌上跟霍承昀碰杯:“小霍啊,这三年你真的成长了不少,你前妻要是看到了肯定很高兴,要是她还没改嫁,就赶紧把她追回来吧,你也三十了,她也不小了,等不了多久了。我比你年长,托大当你一次大哥,你就听哥哥一句劝,别较劲,错过的人错过了一次可别错过第二次,觉得可惜就去挽回,别让自己后悔一辈子。”
霍承昀苦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去总部好好干,别让我这个下属丢人。”
“你小子!”梁经理笑着又给他倒了杯酒。
霍承昀走后,梁嫂担忧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寂寥的背影,挽着自己老公的手臂:“老梁啊,我怎么总觉得小霍心事重重的?你说他还能把前妻追回来吗?”
“他不太愿意提起前妻的去向,只怕是一段伤心事啊,不过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他这几年的确是比以前成熟多了,从一个小愣头青变成现在能独当一面的人才,为人处世也老练了许多,这就足够了。”
梁经理走后,华东地区在霍承昀的带领下,拿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单子,名声在总部越来越响亮,霍氏高层的人都知道那里是霍承昀亲自在带,对霍承昀自然赞不绝口,因为霍奶奶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他们渐渐开始催促霍奶奶把霍承昀调回来。
霍奶奶看着活动地区喜人的销售业绩,也非常欣慰,听人回报了霍承昀这几年的变化和成长,她自然更是宽慰。
只是偶尔翻开相册,看着那个早早就离去的女孩,她只能长长的叹口气。
“要是他早能这样,该多好?”
“老夫人,听说少爷在那边,不乏追求者,有很多还是很优秀的女孩子,咱们少爷还年轻,您看要不要……”
老人猛地抬起眼,瞪着多事的管家:“我说过,霍家的孙媳妇只能是小雨,其他女人没有这个资格,如果霍承昀想再娶,绝不会被我承认,更没资格进霍家的门,他要是终生不娶,那就最好!”
管家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会生这么大的气,到了自家少爷这个年纪,谁家的长辈不是火急火燎的让成家,怎么老太太就只认一个已经死了的丁晨珞?
“去给华东下调遣令,让那个小子回来吧。”
老太太合上相册,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就继续闭目养神。
调遣令下了半年,霍承昀始终没有接受,不是不想回总部,只是他总觉得洛城是个伤心地,他在那个地方做了太多错事,他只要一踏上那片土地,就会想起曾经的自己多么可恶。
就会想起那个深深埋在记忆里的人,想起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又一个晚上,他喝了点酒回到家,他已经适应简朴的出租房,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
过着这样的生活,好像就像是把她曾经的生活过了一遍,想着她曾经是怎么靠自己一步步从一个小记者做到杂志社的顶梁柱,怎么扛着沉重摄像机抱着电脑,一篇篇写下那些报道的。
其实没有他,她会过的更好,因为他的伤害,她的生活反而很苦,如果不是他阻拦,或许她现在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杂志社总编,已经有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梁经理说,如果在一段婚姻里,两个人不能互相成就,也千万别成为对方的拖累。
至少要学会体谅对方的辛苦,照顾对方的情绪。
可他,只会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在她身上,他从来没体谅过剥夺了她最爱的事业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坐在她的骨灰盒前,他点起蜡烛,烛火摇曳,他看着盒子上她恬淡的照片,像往常一样,自言自语的给她讲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是他在梁经理他们家学来的,他觉得两个人每天能这样交流交流,真的很温馨,梁经理给梁嫂讲着公司发生的事情,梁嫂静静听着,不时回应两句。
梁嫂一边做饭,梁经理一边帮忙择菜,梁嫂会念叨着说邻居今天如何如何,今天的菜价如何如何。
梁经理也会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