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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字正腔圆地答复她：“你居于紫微宫，已是两万年前的事了。”

  　　闻此，玖云忽觉心口决堤，万千思绪心潮奔涌，但又记不起半分，心田也似塌陷般，迟迟郁结在喉咙不散。

  　　如果司乐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两万年间，她在哪里？

  　　她知道司乐不会说谎吓她，所以像交换条件一般，慢悠悠地斜睨了司乐一眼，道：“何日去虚空幻境？”

  　　司乐睫毛扑扇几下，刻意停顿了几秒钟，待玖云心跳平复后，才温和说道：“明日。”

  　　玖云心里还在打鼓。

  　　不是不想明日随司乐一同去虚空幻境，而是不知为何方才那股心头滚热，会持续如此长的时间。

  　　可无论她如何搜寻记忆，在天界的几万年间，她都是随同天帝一起居于紫微宫。

  　　那时，她还不叫玖云。

  　　对，那时，她还不叫玖云。

  　　她突然眼睛一亮，极力克制住滚烫的心绪，几经平复后才哑声问道司乐，“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暂时只知道这些。”司乐神情肃穆，语气也淡定。

  　　他从没想过骗她，即便现在有求于她，也不想拿此当做幌子作为交易。

  　　不过，他也承诺，“我说过，你的事，我会弄清楚的。”

  　　玖云点点头，心脏涩涩生疼间，还不忘努力攥了攥裙摆。

  　　她相信他。

  　　来冥界的三月间，她从其他鬼兵鬼使口中听来的司乐，便就是这般权衡利弊模样。那时的她总认为，这样的等价交换好不快活，干脆利落。

  　　可真到了这一天，她与司乐利益互换之时，却不知为何自作多情起来。

  　　若是在前往虚空幻境的途中，她只能帮倒忙该如何？若是无功而返该如何？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司乐与她皆有性命之忧该如何……

  　　思索间，竟全然没想过，若司乐食言又该如何。

  　　她相信他。

  　　现如今，他的筹谋，才是最令她惶惶不安的。

  09 幻境弑神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玖云微微睁开双眼，乖巧地垂着脑袋，盯盯注视着在纱帘另一侧的司乐。

  　　半晌后，司乐才发觉玖云已醒，淡定地坐在床榻上，低沉的嗓音从纱帘另侧传来，落在玖云头顶，“走吧。”

  　　隔着二人的纱帘缓缓褪去，玖云起身，看见司乐的棕眸直直看向自己，心上不由地一紧，又恍惚一松，急忙凑上前去。

  　　她接过司乐递来的赤色头纱，也学着对方的模样，将它戴在头上，正好遮住如花似玉的俏丽容颜。司乐似乎很满意玖云这般装扮，颇为喜悦地点了点头。

  　　今日，他们二人要去干一件大事。念及至此，玖云倏然抬起眸子，杏般的眼眸再次迸现出光芒。

  　　二人正欲出门时，玖云却被一直跟在身后的容雍拽了拽袖子，还未等她开口，司乐的声音先在耳畔响起：“容雍，我不在明镜殿的这些时日，殿内大小事务就交于你了。”

  　　容雍点了点头，抬头瞥了一眼玖云，犹豫了许久终是没再敢开口说话。

  　　玖云注意到容雍双手一直向后背着，寻思是碍于司乐在前才迟迟不肯开口，于是借故对容雍道：“小孩儿，昨日吩咐你帮我缝制的丝绢可有完工？那可是重名鸟一族的吉物，逢出远门须得戴在身边。”

  　　容雍看懂了玖云眼里的意思，急忙应和道：“哦，好……好了，在这边。”

  　　玖云转过身，冲司乐眨了眨眼，意思她去去就回，司乐没吱声，算是默许了。

  　　玖云跟着容雍顺着主殿一路走去，在殿内西侧有一处竹园，是明镜殿内唯一可见的五彩斑斓。翠绿的竹排后隐有几颗杏花树，不知是冥界四季不分，还是月光常年映照，白色的杏花被一圈圈淡黄的光晕圈定，仿若异世星尘。

  　　如此美景，玖云心情也跟着美了几分，她弯着眼眸看向容雍，“瞧你一副怯懦样子，有何事？”

  　　容雍红了脸，眉眼缱绻着柔光，伸手拿出两个小瓶，一个闪着金光，一个闪着银光。

  　　他先是将闪着金光的小圆瓶递于玖云手上，告诉她此乃‘灵气丸’，冥界的鬼将修炼都需此物，若是途中遭遇不测，可应万急。原本是给司乐备的。

  　　玖云接过小金瓶，点点头。又不解，心道既ḺZ是给司乐那家伙备的灵丹妙药，为何还需来此处偷偷摸摸，这样，容雍的心思岂不是被平白辜负了？

  　　正是思索时，容雍又将小银瓶从袖口中取出，小心翼翼道：“此，此乃金曼陀罗的花酿，给你的。”

  　　玖云瘪嘴，“大人不是不让你独自去采摘曼陀罗，你怎的……”玖云接过银瓶，如此心意，她手揣着极重。

  　　容雍思索一瞬，急忙将头转过去。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姐姐此番前去切要小心，也请替容雍照料好司乐大人。”容雍作揖告别，轻巧的身影不像游魂，更像是某个不知名的仙神影子。

  　　玖云点点头，轻叹一声，却若有所思。

  　　如此心思繁重又满是深情之人，跟着司乐，难免得处处小心吧。

  　　玖云敛下眼皮，繁花落地，月影重叠，她又在前方不远处看见司乐的身形。

  　　不知为何，自从来了明镜殿，她总觉着司乐和她想象中的大不相同，而越是如此，玖云心里越是发慌的厉害。

  　　“想什么呢？”司乐的声音忽地在玖云背后响起。

  　　是移形换影，仙神鬼妖都会此术，可玖云还是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恰好撞上司乐的胸膛。

  　　司乐淡定地向后退了步，侧过身，一道玄光闪过后，面前出现一道似有似无的透明屏障。

  　　“走吧。”司乐闭上眼，长睫轻颤。他告诉玖云，这便是虚空幻境的入口。

  　　玖云怔住，原以为冥界的虚空幻境也如天界一般，须得在某个静谧处，有个华而不实的神秘洞口。殊不知，在冥界进入虚空幻境，只需一种宝器，便可随时随地前往此处，并无甚固定地点。

  　　“在天界，神仙进入虚空幻境修炼不是什么稀奇事，找到洞口便可随意前往。而在冥界不同，需取得身份令牌才可获得前往幻境的资格。”司乐解释道。

  　　玖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现如今，明明天界与冥界的势力平分秋色，为何冥界在修神之类的事情上，还要比天界低上一等呢？

  　　她想不明白，只得跟在司乐身后闷头向前走。

  　　这幻境，玖云也曾去过，对其颇有些了解。

  　　六界之内的生灵等若想修得正果或者晋升品阶，空有一身修为还不够，需得历天道之劫，成功渡过后方可证得果位，而这所谓的虚空幻境，便是六界仙神鬼妖等生灵历劫之所。

  　　此境独立于六界之外，不在五行中，内共分七大幻境国度，按凶险程度，由难到易分别为红、橙、黄、绿、青、蓝、紫。七大国度各有一名幻境之主，实力不等，入幻境的生灵需修为或身份品阶达到对应国度的层次，方可前往历练。否则，还未等进入其中，便会被驻守于此的幻境之主生生抹杀掉。

  　　冥界之中，除了冥帝与十大殿王外，其余鬼将冥差等都只可进入蓝之国和紫之国。

  　　而天界众神却并不受此规则限制，只要实力足够，七大国度皆可去得。

  　　太子龙鸣也是明知如此，才会故意让司乐前往虚空ʟʟʟ幻境中的红之国来寻他，摆明是要他清楚自己的身份。

  　　在天界太子眼中，他司乐不过是一无名无姓的小鬼差罢了，分文不值。

  　　“你既进不去红之国，我们该如何寻到太子，将此物给他？”玖云也曾来虚空幻境修炼过，却未曾在此见过冥界和妖界的人，自然也不知晓，原来这幻境中还有身份等级的限制。

  　　是啊，为何冥界之人，要低天界一等。

  　　玖云蹙眉思索着，怕伤了司乐自尊，只闭口假装什么都不懂。

  　　“虽有限制，但也不是完全没了办法。”司乐默了半晌，意味深长地说道：“幻境国主之所以能区分鬼神，乃是靠嗅觉辨别，我若有了魂魄，自然也就可以来去自如了。”

  　　闻此，玖云也微微颔首，这一点，她也晓得。

  　　天界的仙神与凡间妖物皆以魂魄为根本，而冥界鬼将却并非如此，仅靠一丝灵气维持。而灵气与魂魄重量不同，气味也相差极大。

  　　可是，如何拥有魂魄？又如何蒙混过幻境国主这关？

  　　“弑神。”司乐看出了玖云心中的疑惑，顿了顿，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灵魂若在凡间脱离肉体，很快便会有冥神发现并带入黄泉，而虚空幻境内规则不同，若是出现神体与灵魂脱离的情况，外界的冥神需一个昼夜的时间才能发觉并进入幻境。在此过程中，我便可收此灵魂为己用。”

  　　说完，司乐又偏过头，细细将刚才的话想了想，仿佛已经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片刻后，他转过身，眼皮向上抬了抬，看向玖云。

  　　玖云不懂那深棕色玄瞳里的意思，只撞着胆子问道：“怎么？本神的魂魄你也想要？”

  　　司乐扶额，“你我虽有鬼神之别，但你为女，我为男，魂魄的重量差别甚大，幻境国主一眼便能识出真假。”

  　　原来选择魂魄还有男女之分，玖云这才吃下定心丸，松了一口气道：“我原以为你让我来的目的，就是奉献魂魄呢。”说完，还不忘紧了紧领口。

  　　“你怕什么，我又打不过你。”司乐眸色深了深，没搭理玖云，继续向幻境内的某一处走去。

  　　好像也是哦！玖云暗下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又急忙向前追上司乐。

  　　弑神，也不是一件易事。眼下虽有玖云助阵，但凡是前来虚空幻境修炼的神仙，皆是要升阶品的，灵力法力都不可小觑。

  　　如何弑神？自然是不可正面交锋，玖云不用想也知道，因此也选择闭口不言。

  　　反观司乐脸上，倒是丝毫没有慌乱的神情，玖云自知接下来的一切，或许早已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机智、狠辣、阴沉。

  　　而她只需要默默跟在一旁，当一个‘弑神’的见证者便可。

  　　如此，她也算知晓了司乐真正的实力。

  　　正走着，司乐突然停住脚步。

  　　玖云也跟着停住步子，顺着司乐的眼神朝正前方看去——

  　　只见水雾之中站着一个温顺乖忠的美少年，一袭白衣挽着个发髻，应是个修仙的道士。

  　　“我为鬼将以来，最是不喜凡间的道士。”司乐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左臂，玄色袖口缓缓滑下，露出干净细长的手臂，他顿了顿，目视前方：“就是他了。”

  　　玖云沉思半晌，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见司乐已咬破了右手的手指，在左臂手肘处抹上一抹血印，印记迅速结成花纹，沿着臂膀攀爬而上，蔓延至左脸。

  　　看司乐的神情，拿下这道士的魂魄应该不棘手。玖云额尖生起细纹，向后退了几步，只静静地看着前方。

  　　那对岸的小道士看着着实不像道行极高的真人，见着司乐向自己走来，只面色惊慌的站在原地，紧张道：“施，施主，有何要事？贫道只是随师傅……”

  　　话还未说完，司乐的左手已经捏住了那小道士的脖颈，他越是用肉体挣扎，灵魂脱离的速度也就越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魂魄便顺着司乐的左臂进入体内，很快融为一体。

  　　见那道士没了动静，玖云不明所以地上前问道：“这小道士明明已修成仙，为何不用法力？干干等在此处挣扎？”

  　　司乐笑笑，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道士，抬头淡然道：“这小道士八成是同他师傅一起来幻境修炼，奉师命不可生事，以免节外生枝，因此才会不敢还手生生丧了性命。”

  　　“你早就计划如此，是吗？”玖云心头一惊，实在不信司乐是临时起意的。

  　　他在冥界为官，见惯了阳数未尽便命丧中途的少年之仕，定是知晓这其中的缘由。

  　　这些道士本都是凡人之命，修仙之路道阻且长，入了师门便都唯师命是从。只要不违背师命，即便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如此之人，一旦只身行动，便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没有独立的思想，空有一身法力又如何，还不是如傀儡一般。

  　　司乐收了道士的魂魄，便用鬼火将其肉体焚灭成灰烬，嗜血的眸子里闪着玄光，让人说不出半点言语。

  　　玖云顺着司乐的目光看过去，虽未心惊，但额尖仍是留下冷汗，也说不出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