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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司乐的贴身奴役？叫什么名字？”

  　　小鬼役半回过身，没有抬头，只淡淡回：“容雍”。

  　　“容雍？”玖云换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慢慢晃悠着，垂目闭眼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一样，许久，眉心一皱，睁眼道：“这个名字不好听，太拗口了！我给你重新起个名字吧！”

  　　原先面容祥和的容雍，脸上忽然泛起一丝波澜，急忙回道：“使不得，使不得。”

  　　“这有何使不得？在天界，阶品高的上神给下等仙神赐名，可是求之不得的恩泽。你看，我的名字就是天帝赐的！”

  　　玖云得意的神情没保持多久，便突然身形一窒，思及此，默默小声嘟囔：“天帝……好像，好像不是天帝赐的名。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为什么会叫玖云呢？”

  　　在她印象中，玖云这名字的确是主人所赐。可她为天帝仙兽时，并未拥有人形，天帝也未曾赐名给她。而一直在她模糊记忆中的主人，却又时有时无，终是一点痕迹也未寻着。

  　　玖云垂着手，动作间，露出苍白干净的手踝。

  　　容雍见状，想借机溜走，便道：“姑娘今日许是劳累了，还是早些歇着吧。”

  　　“不成！说了要给你赐名就给你赐名。”玖云站起身，缓步朝容雍走过来，一边走着，一边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道：“算了，谁赐的名字不重要，总之，肯定是个了不起的神仙。”

  　　走至容雍面前，玖云这才细细瞧了瞧与她一般个头儿的容雍，眉如墨画的侧脸在丝丝微光下闪着银光，长得好生灵气。

  　　这是她来冥界间，见得长相最清俊的鬼。

  　　容雍见玖云近至身前，不免向后退了两步，低着头，眉心几不可察地掠了丝纹路。

  　　“我瞧你年纪不大，也是准备修神来着？”

  　　容雍摇摇头，声音很轻：“小奴死后在修罗道偶遇司乐大人，这才有幸被带至明镜殿。”

  　　玖云扇了扇衣襟，向一旁缓缓踱步。

  　　修罗道，那个满是魑魅魍魉的地方。据说世人妖魔不惧仙佛，唯惧死后堕入修罗道。凡去那里的人，若不是修得一身灵力，必定被折磨得灵肉俱灭。

  　　除非，除非就如容雍所言，遇见贵人带他逃离此处。可是能将人带离修罗道的，绝不会是普通小神，而阶品高的神仙甚至连修罗道碰都不会碰。

  　　司乐？他有那个本事？

  　　玖云先前也打探过司乐的身世。

  　　几百年前，他因惨死堕入修罗道，一路逢源攀升，逃过苦炼转世，摇身一变成了冥界的鬼役。不过几年，又得了贵恩，封作了掌事的小官。又些年，他攀上乙月公主，得了美人心，入了太阴帝的法眼。

  　　如此之人，若说他没本事，玖云是不信的。

  　　令她不可置信的是，这家伙不仅能将自己挽救于水火，还能将其他人从修罗道一路带出。若真是如此，那司乐带她解除谜咒重返天界，也不是纸上谈兵了。

  　　“你生前是做什么的？为何死？又为何入修罗道？”

  　　容雍回答的云淡风轻：“凡人既死，便不会记得生前的事。奴下只记得死后来到地狱，周身都是火海，直到遇见了司乐大人。”

  　　“所以，‘容雍’这名字也是他给你取的？”

  　　容雍点了点头。

  　　所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容雍这幅灵动绝伦，一尘不染的少年模样，玖云实在难将他和十恶不赦的恶人联系在一起。

  　　看来，名字是改不得了，只能换个套路。

  　　玖云轻轻阖眼，故作老成地扬了扬下巴，“你生前最多不过十四岁，算上你来冥界的时间，也不过三百岁而已。而我已有七万岁，你叫我一声姑娘怕是不太合适。”

  　　容雍闻此，慌张地眨巴眨巴眼，扭捏着怯怯望向玖云，“我，我只是随着司乐主子的叫法，实在不知得罪了姑娘。”说道‘姑娘’二字，又是一阵慌张，急忙拍了拍嘴，眉头再次紧皱在一起。

  　　“哈哈哈。”玖云实在憋不住笑，忽而又眼神暗了暗，深沉开口道：“你若是肯认我为主，我定然给你的赏赐比司乐厚，他日带你去天界做神仙也未尝不可。”

  　　“您还是别为难小奴了。”容雍支支吾吾，一本正经道。

  　　见容雍如此慌张，玖云心中哐啷一声，反倒是忽地透亮起来。想不到，先前他一副从容得体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稍试几招便露了破绽。

  　　玖云看得出来，司乐于容雍有知遇之恩，容雍品行算得上端正，自然不会做出背叛主子的事来。

  　　倒是他这幅可爱模样，实在讨玖云喜欢，看着容雍向下弯沉的嘴角，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惹得她想笑。

  　　玖云挑了挑眉，倾身靠近容雍，欢快释然地怕了拍容雍的肩膀：“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这笨小孩儿。”

  　　就在此时，门被突然推开，细碎的凉风忽然袭来，带着玖云腰间的剑穗迎风摆了摆。

  　　糟糕。

  　　是司乐回来了。

  05 同一阵营

  　　“容雍，离她远点。”

  　　玖云正想反驳，被容雍恭恭敬敬的一声“是”堵了回去，心道明明都是一个屋檐下的鬼了，怎么还就非得划个界限？

  　　司乐抬起手，将玄色披肩外套脱下递给容雍，长长的手指在腕边绕了一个弧沟，紧接着，一道青色纱帘凭空而现，正巧落在司乐与玖云之间。

  　　“这是干什么？”玖云手指一撇撩开帘子，径直朝着司乐走了过去。

  　　司乐没搭理玖云，只盯着床榻上褶皱的衾单蹙了蹙眉，迟疑片刻还是转头问道容雍：“是谁？”

  　　容雍没敢搭腔，只唯唯诺诺地抬头看了眼玖云，遂又急忙低下头去。

  　　一边是脾气古怪的主子，一边是随时爆发的神兽，容雍哪边也不敢得罪。

  　　“是我！是我刚在坐了一下你的床。”玖云感觉到了如芒在背，也不是怕担事儿的主儿，遂主动承认，“你这床可真硬，硌【创建和谐家园】。”

  　　话刚出口，容雍就急忙跑来玖云身边，悄悄拱了拱她手臂，小声说道：“司乐大人不喜旁人动他的床衾。”

  　　闻此，玖云眼珠子从一角转落到司乐身上，没露出任何意外：“那不是我的床么？”

  　　“那是司乐大人的床。”容雍觑了玖云一眼，从牙缝儿里挤出句话来。

  　　他现在心里一万个后悔，当时就该提醒她的，可怪自己胆小不敢向玖云直言。只想着玖云走后再将床榻细细收拾一番，谁料司乐这么早就回来了，完全没给他插空收拾的机会。

  　　玖云抬眼左右扫了扫，也没带什么情绪“这屋子里就一张床，如果不是我的，那我睡哪里？”后又回想起司乐之前说过的话，瞪着两个圆鼓鼓的眼睛问：“不会真要我睡地上吧？”

  　　先前没有人形。一只鸟，别说睡地上，睡树杈上也是情理之中。

  　　可她现在分明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睡在潮湿冰凉的地上，属实也太没鬼性了吧！

  　　玖云深深吸一口气，正在想法子怎么扳回一局时，余光却瞥见一抹玄青。

  　　她转头，透过层叠交错的纱帘，看到屋内一角堆了一床被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就睡那里，如果不满意，就请自便。”司乐不再搭理玖云，抬脚准备向屋外走去。

  　　玖云正欲开口，司乐又唤道容雍：“离她远点。”

  　　这是司乐第二次让容雍与她保持距离，是可忍孰不可忍。玖云在手心凝聚一股灵力，抬手便成了一道金红色的光，直直挡在了司乐和容雍面前。

  　　“你为什么让他离我远点儿？”玖云把脖子伸得老长，一副非要给她个说法的样子，抬臂指向容雍：“我喜欢这小孩儿。”

  　　容雍闻此，急忙低下头避开玖云的视线，青白的面庞瞬间转作绯红。

  　　那道金红闪光穿过司乐面前的玄纱，泛沾着点点玉屑，足有尺余。

  　　神与鬼，果然是有差别的。

  　　她不过是仙兽修来的神，法力灵力也算不得天界上阶，但轻轻一挥手，便可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而他费尽心力当上明镜殿的主人，却依旧受制于人，连一个不如自己半高的小丫头都奈何不了。

  　　想到此处，司乐心中又是一阵五味陈杂。

  　　震颤之下，他调整了一下心绪，这才回头看向玖云，“重明鸟神力无敌，可驱邪灵凶兽。而容雍不过凡人转世，莫说他没有灵力，身形都乃虫兽断肢容成。你刚才这道金红闪光，若直直打在他的身上，恐怕他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

  　　玖云默了默，歪着脖子小声嘟囔：“我是有分寸的。”

  　　司乐没再理会玖云，朝着寝殿外走了出去。他最擅长的就是面不改色，即便心里波澜起伏，面上也是毫无动静。

  　　玖云倒也不是什么话都憋不住往外吐的性子，她思索了一瞬，起身跟了上去，叫住司乐，“你是容雍的主儿，也是我的，怎么就偏偏对他一个人好，让我睡湿骷髅头地？”

  　　她还是介意睡觉这事儿。

  　　同族兽形的时候，都是睡在树上。族长曾说，越是接近天的地方，睡的越安详。因此，重明鸟族群里，晚上安寝时的地方越高，越接近天，就代表地位越高，前途更远。

  　　玖云不追求青云之志，倒也无所谓地位高低，只是几万年的习惯了，一时改起很难。

  　　“哦？”司乐顿住脚步，回过头，眼睛一亮，“你承认我是你的主儿了？”

  　　其实在心里，玖云早就认了，只是嘴硬不想承认。再怎么说也是天界的神兽，侍奉过天帝的，给一个无名小鬼当奴下实在没面子。

  　　“那我现在可以接近容雍了吗？”玖云忽然道，嘴角还留着一丝不服输。

  　　“不行。”

  　　“为什么？我说过我有分寸的，不会伤到他。”

  　　透过蒙面玄纱，司乐痞戾的眼睛朝玖云看过来，瞳眸深沉而幽邃，像隐匿在孤山中的猛兽，“你为什么非要接近容雍？”

  　　这问题把玖云难住了，她只觉着容雍长得清秀灵气，是她在冥界遇见的极美之人，“我就是喜欢这小孩儿。”

  　　容雍闻言，再次红了脸，向后退了几步躲在司乐的斗笠后，遮住了大半神情。

  　　司乐怔了怔，不知怎么答她。

  　　在冥界，在司乐眼中，刻意接近某个人多半是有利可寻，若不是此，也是别有用心。而但凡有欲有谋，便都有识破和解脱的办法。

  　　倒是今日玖云口中的“喜欢”二字，让他不禁乱了阵脚。

  　　司乐垂下眼睑，细细回想了这几百年来，冥界确也多半是恶灵鬼兽。獐头鼠目，悔容土貌的狰狞面目数不胜数，像容雍这般模样的小鬼，确实不常见。

  　　这样想来，玖云喜欢容雍也就见怪不怪了。

  　　想到此处，司乐缓缓抬起头，目光与玖云的杏眸相撞。一双如珍珠般大小的双瞳上，卷带着微微颤动的睫毛，愈发显得天真纯良。而身后的容雍也是一副素清白净气，与玖云正巧一般模样。

  　　“你既说了你有分寸，可要说到做到，若伤了容雍，我定不会放过你。”司乐压着嗓子，低沉说道。

  　　玖云没想司乐会这么快妥协，薄唇微微勾起时，还抬手敲了敲容雍的后脑勺，“知道了知道了！听见没小孩儿？以后咱们是一条线上的了。”

  　　容雍被玖云突如其来的响指吓了一跳，急忙抬头看向司乐，看的默许的眼神后，这才朝着玖云懵懂地点了点头。

  06 感情用事

  　　阴间昼短夜长，酉时天已黑了大半，雾气也更浓烈，引人窒息难忍。

  　　玖云蜷缩在寝殿角落，故作可怜地打了个喷嚏。

  　　“冷吗？”司乐回过身，嗓音温软。

  　　她不冷，但是得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好让司乐把床让给她睡。母亲说过，万事没有轻言放弃的道理，更何况只是要一张床榻，吹灰之力。

  　　“冷。”玖云眼睛一弯，眉眼间又作出一副坚强不屈的姿态。

  　　“那就忍忍吧。”司乐看出她的戏，覆上纱帘，在幽暗的寝殿内点起了一盏烛灯。

  　　彼时的玖云正要耍性子，恰巧门外容雍的声音传来。

  　　玖云见着容雍，乐乐陶陶，不得已将性子收敛了些，看着他手里端着的青紫色铜酒盅，问：“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