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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凤一愣。大红问得有道理。什么年纪了,还看不透钱?美凤扪心自问,也觉得反常,可能还是希望做一点事情。
“不累吗?”大红吸烟,“别回头赚一点全送医院去了。”
“哪至于。”美凤的否定不强烈。
“你那个假侄子,跟你到底什么关系?”大红刨根问底。美凤说你都说是假侄子了,那就是假的侄子,假的。大红说我怕你假戏真做,怎么,没养孩子,现在开始心疼孩子了?大红一针见血,刺得美凤有点痛。可以她们的关系,她也不好发作。
“算你大股东。”
“亏了算谁的。”
“钱是借的,写借条啊,”美凤说,“我就是有几个定期不凑手,不然也不找你借。”美凤还撑着面子。大红了然,说行了,你跟我的关系,还说这话。
美凤说你在中国待多久。大红说,目前先住着,这次回来,倒真有点落叶归根的感觉了。
晚上美凤和峻桐商量分配的事。美凤的意思,有利润,他们四三三。大红占四份,美凤和峻桐各占三。峻桐的意思说他可以更少,只要能找到他妈。
美凤着急,“不找到你妈你还不过了?”
“谢谢您董老师,”峻桐的成熟超越年龄,“您为什么帮我?”
美凤笑笑说,那还不简单,在这个城市,什么都是等价交换的,我帮你,当然希望你也帮我,或者有回报。
“你需要我帮什么?”
“还没想好,有了告诉你。”美凤狡黠,眨眨眼,似乎年轻了不少,“当务之急,赚钱就是帮忙。”
接连几天,只要有空,董美凤和张峻桐都在为炸羊尾这道小吃操劳着。开店,尽管只是个小摊,一个档口。但要吸引顾客,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先要好吃。先得过了美凤这关。揉面,调味,下油炸,每一处,都必须准确,精到。峻桐忙得不亦乐乎,露出了鲜少有的笑容。美凤似乎也恢复了活力,药都忘了吃,桌子上一溜摆四种,美凤挨个尝过去。摇头晃脑。味道都不错。
指了指第三个。“就这个吧。”
峻桐在小本子上记录下做法。
“馅料应该多种,”美凤说,“上海人喜欢吃肉馅的,蛋黄馅的,这其实就是变相的月饼。”
“不行,”峻桐皱眉,面色凝重,“传统馅料才是饵,才有人上钩。”
美凤说这不是上钩不上钩,你首先这个店要生存下来才能谈后来的事情,就一个传统做法,品种太单一。
“卖冰糖葫芦的不就是卖冰糖葫芦。”峻桐直着脖子。
美凤说:“小朋友,冰糖葫芦现在也有别的样式的了,不是只卖山楂的。”
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峻桐憋着气。好半天才说:“主打应该是传统口味。”美凤立刻说,就是主打传统口味,再兼带着创新。
都准备好,大红打钱过来。美凤托关系在超市底商美食城租下个档口,请人装个牌匾,上书:传统名小吃炸羊尾,再让峻桐印一点【创建和谐家园】四处发发,就准备开业。美凤给峻桐打气,“这真当个生意来做的。”
“知道是生意。”峻桐躺在行军床上,脚跷在床栏杆上,两手垫着头。
“要是失败了呢?”美凤忽然有了老年人的悲观。
“人生不怕重头再来。”峻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那是你。”美凤不高兴,“我可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峻桐不说话,董老师说什么是什么。
“失败了你就走?”美凤忽然说。
“失败了做别的。”峻桐没理解美凤的意思。
“生意失败了可以做别的,如果找不到你妈呢。”这才是美凤想问的。
天真又沉稳。不到二十岁的峻桐身上,有种早慧的气质。
“我不知道,我没有明天的事。”
“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美凤又回到钱上,“阿姨我也是借贷,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成功了我就不走了,”峻桐猛地俏皮,“失败了更不能走,我得赚钱还债。我欠董老师的。”
美凤笑着说:“算你小子有点人味。”
选个好日子。开业了。大红来送了花篮。摆在一边,孤零零的有些突兀。开业首日,大红来捧场,买了十个。再加上自然销售的,五个。首日销售量统共十五个。连油钱都不够。首战告负。
超市准备关门。美凤和峻桐才收摊子。
美凤鼓励说,第一天,大家不熟悉。明天打打广告,放个易拉宝。
第二天去快印店做了易拉宝,花了八百块。营业额上去一点,卖出去三十个。还是不容乐观。第三天回到二十个。第四天、第五天都只有二十五个。第六天,下雨,销量骤降到十个。
一直在亏。
超市电梯运转着,不停送上来人。有人看看,走了。上海人对炸羊尾不感兴趣。甘肃人,又未必知道这里有个小摊。
美凤愁云惨淡,咬牙道:“这样不行,得想办法。”
7、月笙团
一个月过去。美凤有些着急。这么干,开业就是贴钱,这一对不起大红,二对不起她和峻桐的劳动,三,峻桐找人的目标也无法实现。美凤问峻桐,“现在停止还来得及,我再问你一遍,你能确定你妈妈就在我们这个区?上海地方可不小。”峻桐信誓旦旦,他甚至声明,就是因为有人有线报,他才一路跟过来的,不然他没必要再找个区找房子。
“可是你连她的长相都不知道。”
“我有画像,我见到她会有感觉。”
“你见过?”说出这话,美凤又觉得自己问得无稽。他要找的是自己的妈。怎么会没见过,充其量,只是记不清而已。“那就继续干。”美凤下定决心。老了老了,要玩,也就痛痛快快玩一把。总不能像楼上的老魏那样,活得忧伤,死得凄凉。痛快。峻桐的到来,仿佛是一张网,一下把美凤从乏味无聊的日常生活中打捞出来。无论是找人还是开店,对美凤来说,都是新鲜【创建和谐家园】的。具有超越性。
主意定了。接下来是对策。作为投资人,大红的意见还是扩大宣传。“什么报纸、杂志、电视台,都应该宣传宣传嘛。”说得容易,经费呢?美凤跟得上时代,张口就说:“地推嘛,继续做,这个峻桐会,再一个,互联网宣传。”
这个词从美凤嘴里吐出来,大红侧面。
“线上线下。”美凤头头是道,“找几个微信公众号,利润分成拟定了,一起推,会有效果,就是需要峻桐去跑一跑,再一个,名人推荐。”美凤算是老上海,有几个老餮朋友,美凤介绍,峻桐带着手机去录像,做推荐,录完剪接,再跟自媒体平台联系。拐着弯的关系,大红介绍了一个上海著名的美食作家。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
办公室内,长条桌,桌子上都是吃的。美食家的工作之一就是品尝美食。
峻桐把炸羊尾端端正正奉上,一只小盒子。
中年妇女端详了一番,“卖相还不错。”吃了一口,嘴唇努力包住牙齿,“馅料还算真,炸得也不错,用蛋清和的面吧?”峻桐忙说是。吃得差不多,妇女美食家问:“叫什么名字。”峻桐连忙自报家门。美食家不耐烦,说不是问你自己的名字,我问它。手指着炸羊尾。
“就叫炸羊尾。”峻桐说。
“没有品牌名?”妇女美食家皱眉头。当得到否定答案时,美食作家又问,“又说头吗?”峻桐没理解,伸着脖子,作请教状。
“说头,说头,”美食作家又捏着吃第二个,“有故事没有,这东西有故事没有?现在传播都要靠故事。”
这下峻桐理解。很遗憾,这小吃并没有什么故事。
“我倒是可以帮帮忙。”中年妇女嬉皮笑脸。意思说她写一个故事。峻桐问价格。很谨慎地。“五万吧,包发表,还在自媒体上推送,你们肯定挣得回来。”她很有信心。可美凤听了却不服气,急得脚都没泡完,就随便找了一张从肯德基拿回来准备折垃圾盒的餐盘纸。“笔!”美凤一伸手,峻桐果真递上来一只笔。仿佛她是大人,他是书童,一下笔就能写出千古名篇。
美凤戴上眼镜,抬头看了峻桐一眼,“开始?”也是说给自己听。“不就是故事么。”攥着笔,美凤又觉得不自在,“你来。”她把笔塞给峻桐。他就趴在床头柜前。老式台灯拧开。老东西也派上新用场了。
“我说,你记。”美凤摘下眼镜,头微微后仰,开动脑筋。
“话说民国年间。”慢悠悠地,一个字一个字都念准确了。
峻桐连忙记下来。美凤纠正,“话说两个字不要,继续,一个男孩刚来上海,在码头做事,初来乍到,工头恶意盘剥,男孩整日劳作,却吃不饱肚子,有一次,连续七天没吃饭的他……”峻桐纠正,“七天不吃都饿死了。”美凤说那改成三天,三天没吃饭的他。故事继续,“三天没吃饭的他饿晕在码头,被一个老婆婆发现。好心的老婆婆给了他一个馒头一样的吃食,金灿灿,里面还有红豆馅料,男孩如获至宝,两口就吞下了这道美味。他想要感谢老婆婆,可一抬眼,老婆婆已经消失在人海。”美凤渐渐入戏。峻桐刷刷写着。峻桐着急知道后面的故事。
美凤想了想,说:“几年后,男孩渐渐在上海滩混出了名堂,吃的当然是不缺了,可他总是怀念在码头吃的那口金灿灿的吃食,怀念那个老婆婆,他派人四处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老婆婆的踪影,后来偶然的机会,有朋友从西北来,带来了这种吃食,男孩一见,正是当年老婆婆的给他的那种。表面金黄,吃一口,香甜软糯,男孩专门从西北请了厨子,开了三天的流水席,大宴宾客。因为这个人的大力举荐,这道西北的美食,在上海滩,便也跟这个男孩有了联系,叫做月笙团。而当年那个在码头受赠的男孩,正是大名鼎鼎的杜月笙。”
美凤说完,自己满意地晃了晃头。峻桐写得忙不迭,时不时问这个字怎么写,那个词是什么。
完稿之后。峻桐问:“都是真的?”
“假的。”美凤毫不掩饰,咯咯笑,“听上去是真的就行,这世界上有什么真真假假,你小孩子不懂。”
峻桐点头。 美凤补充,说再加一句。“因色泽金黄,团圆可爱,这道点心还有招财之用。”
编好故事。美食作家勉强出手。大红又找关系拍了宣传视频。国内有亲戚在做本地自媒体,反复这么一推送。峻桐和美凤的档口成了网红档口。从门可罗雀到排长队,也就是几天的事。一个月下来,有利润了。一个季度下来,本赚回来一半。峻桐问美凤,“董老师,看了一个月了,你说能找到人么。”美凤说:“你就一个一个瞅,仔细看,只要她还在这个区域,就能找到。”
但美凤有美凤的担忧。做餐饮,三个月下来,她身体多少有些盯不住。人多了以后,收银也是个累活。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请小区的环卫工,一个乡下来的大姐帮衬着,一个月给开工资。没有保险。先顶上。等盈利再多一点的时候再请人。
这日,大姐正在手忙脚乱收银、递货。峻桐在工作间包馅。美凤拿着扇子,就坐在柜台边。
一人下,上来一个新顾客。
大姐问:“要几个?”
新顾客不说话。大姐又问了一遍。新顾客还是不语。
大姐不耐烦,抬头,“这位先生,要几个炸羊尾。”
顾客寸头,额头上有个疤瘌。他敲敲柜台玻璃,“让你们老板来说话。”
美凤不由自主站起来,却看到柜台前,站着疤瘌。
冤家路窄。几秒钟,美凤寻思了一番,面沉如水,心里却有了主意。
8、真金白银
约时间,肯德基谈最安全,公共场合,他们不敢动手。见疤瘌,美凤问峻桐去不去。
“要不你去谈,他们怕你。”峻桐有些退缩。
美凤不吱声。峻桐连忙,“还是一起去吧,或者叫上大红。”
这个建议对。可大红刚好没有时间,回国后应酬多,要在上海长待。她不甘寂寞。
最后还是两个人去。好在电话里说好了,疤瘌一个人来。两个人对一个人,气势上压倒,总有点胜算。
按约定,都准点到了。疤瘌到得还更早一些。两手插在口袋里,微微缩着肩,偷抢扒拿的事做惯了,光明正大起来,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六只眼对面了。意外地,疤瘌很客气,率先问想喝什么。美凤不客气,说要热的,就鲜奶吧。峻桐说要九珍果汁。疤瘌真去买了来。
坐稳了。疤瘌讪讪地,苦笑笑,“有发财的路子,想着点哥儿们。”又补充,“以前的翻篇了,不提了。”
定下了基调,下面的就好谈了。美凤自自然然便气场全开,多少年没机会装腔作势,现在逮住个机会,不能放过。喝一口热奶,清了清喉咙,美凤这才像身家几十亿的女企业家一般,说走,挪步去隔壁谈。环顾四周。“人多耳杂。”美凤强调。
隔壁是个酒店大堂。三个人团购了一套下午茶。还是疤瘌付钱。
等红丝绒小蛋糕端上来,美凤才说正题:“我是比你们大了一点,算有点人生经验,不过你们能这样想,是对的,打打杀杀偷抢扒拿?什么年代了?出路只能是牢房,吃牢饭。趁年轻,拼一拼,做一点正事没错的。”
疤瘌看看峻桐。昔日小伙伴面无表情。疤瘌唯唯称是。如果在过去,他早都炸了,可现在是来取经发财的,只能忍。峻桐赚到钱翻身了。他必须跟上。再不和,谁跟钱也没愁,何况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美凤接着说:“我们做这个店,是赚了钱的,现在想扩大,也在考虑合作伙伴。”
饵抛下了。
疤瘌立刻吃钩,“怎么合作?”
峻桐看美凤。他没想到那么多,对于美凤的庞大计划感到吃惊。
毕竟老辣。
“两种合作模式,一是你找我们拿货,作为分销商,这样你可以从中赚利润,但可能受制约,第二种是开分店,我们现在也算有招牌了,分店除了吗每年的管理费,利润都归你们自己,不过开店的区域不能太远,我们区不小,先在这个区做出来比较好。”
显然第二种更上算。疤瘌立刻做出了选择。
美凤怕他嫌成本高,故意安慰,“门帘不用大,你们在菜场里找个摊位,两三万就能拿下来。”疤瘌乐呵呵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