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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抱个满怀，不知所措，脸上又洋溢着甜蜜的笑。

  　　若男追出去。

  　　出了公安局，峻桐迅速右转，步子加快。若男小跑，追。追上了捉住他的手，被甩开了。再捉，又甩开。峻桐起跑，小豹子一般穿梭在街道，若男跟上，从前她就是长跑冠军。商场，峻桐跑了进去，上电梯，若男跟着跑，一个利落地跳跃， 追到前头了。“能听我解释吗？！”陈若男大声问。

  　　终于赶上了。一个擒拿手，反抓，峻桐被制服了。

  　　喘着粗气。

  　　“你跑什么？”

  　　“你是警察，我是罪犯。”峻桐置气。

  　　“不能好好说话了？”

  　　“你叫什么？你是谁？”峻桐瞪着眼睛。

  　　“我住处在旁边，回去说。”陈若男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地方不大，一室一厅，是个老房子，装修挺有韵味。房间里一律粉色装饰，粉色的窗帘，粉色的沙发罩，粉丝的毛绒娃娃。这才是真的金顺。哦不，峻桐在心里喊。她有个别的名字。刚才没听清。若男让他坐，她去烧水，说要泡点茶。

  　　峻桐跟着去看，若男警觉，转身又是个擒拿动作。

  　　“是不是得拷起来你才放心？”

  　　峻桐伸出双手。

  　　“是。”若男不客气。

  　　“来吧。”峻桐以为只是游戏。谁料若男真从腰间拽下一副铐子，给他拷上了。

  　　陈若男是警察。女子特警。

  　　水烧好了。泡茶。水在茶壶里过一遍，倒掉，再过一遍，盛在茶碗里。放到峻桐面前。“组织上有组织上的规定。”

  　　峻桐揶揄，“我知道，不能叫真名，必须叫假名，还得是外国假名，可以做蛇头的干女儿，可以有悲惨的身世，可以装疯卖傻也可以精明无比，就是不能说实话。”

  　　若男叹气，“你在这种情绪下我没法跟你谈。”

  　　“你叫什么名字？”

  　　“陈若男。”

  　　“年龄。”

  　　“24 岁。”

  　　“职业。”

  　　“警察。”

  　　都据实相告。这时刻，若男坦坦荡荡。

  　　“都是假的。”峻桐一时接受不了。

  　　“对不起，我在执行任务。”若男无心喝茶。

  　　“那么说偷渡三年之约走到白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都是演戏都是任务的一部分？！”峻桐激动，站了起来。

  　　陈若男端起茶，抿了一小口。

  　　猛烈的喘息，包含着峻桐的愤怒。

  　　“那是真的。”若男说。

  　　“真的？”峻桐冷笑。

  　　“千真万确。”

  　　那又怎样。峻桐绝望极了，他们注定没有未来。

  　　陈若男上前正面环抱住峻桐。峻桐挣扎。“又在演戏！”他有些愤怒。

  　　“现在是真的，我是真的！”若男也有些情绪失控。峻桐起身要走。若男拦住他。他反抗，用脚。若男嘶声：“你能保证你就百分之百真实？！”

  　　呆立。峻桐发懵。

  　　“有些情况我还没有完全掌握，”陈若男大声，“但你真的能保证吗？百分百真实不说谎话不隐藏全是真的，你能保证？”

  　　峻桐不说话。

  　　陈若男说：“金顺是假的，你张峻桐就是真的？！”

  　　还是无言。

  　　“你来上海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子玉真的是你的亲生母亲？”若男口气舒缓些，“人艰不拆，真的，这话有道理。”

  　　人艰不拆？这话从金顺，哦不，陈若男嘴里说出，峻桐觉得讽刺极了。她拆的还少？只是自己永远躲在暗处。

  　　若男伸手，放在峻桐胸口，“谢谢你，谢谢给我带来的……带来的花。”临时改口，花做挡箭牌。“还忘记带回来了。”

  　　“别假惺惺了。”峻桐震了一下身子。

  　　“我不相信这颗心是假的，你也必须相信我这颗心是真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感觉不会骗人，用心去感受。”

  　　“打开。”峻桐伸出手，“打开。”他打算离开。

  　　“你现在不能走。”刚才的若男不见了。她又变得冷静，果决。峻桐坚持往外走。若男猛推一掌。张峻桐跌坐在沙发上。若男随手抓起一根绳子，迅速在他脚上系了个圈，勒紧了。

  　　“陈若男！你想干什么！我没犯法！”峻桐挣扎，但无效。

  　　“恐怕你得在这里待一阵子。”她迅速在峻桐身上走了一圈，没收了手机等随身物品。疤瘌来电话了。

  　　挂掉。若男回复：现在不方便接听，我在跟踪押送金顺的车，回头联系，麻烦告诉董老师他们一声。

  云廷82、人算天算

  　　疤瘌传来消息，美凤觉得不可置信，金顺被转移得突然，外来人口，尤其是偷渡人口的安置、遣送问题她去咨询过，很少有金顺这样的情况。

  　　即便是处罚，也不至于不见人影。肯定有事。没准峻桐发现了什么。

  　　子玉着急，得到消息，第一反应是，“报警呀！”下意识还是相信警察。

  　　美凤却劝她先稳住，眼前局势不明，最好按兵不动。子玉道：“还按兵不动呢，还看不出来，先是老头子，再是金顺，现在是峻桐了，再下一个，就是你，就是我，他们就要一个一个把我们消灭掉。”

  　　“目的是什么？原因是什么？”美凤保持理性。子玉说目的原因明确极了，就因为我们挡了他们的财路。美凤问财在哪呢。子玉说宫良不就是财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明朗了。美凤说，你想好了，警察介入，财路可就都断了。

  　　子玉六神无主，问怎么办。

  　　“你再打打峻桐手机试试。”

  　　子玉果真打了一次，关机。

  　　“绝对出事了，不行，我得去找他。”

  　　“你去哪找？！”美凤喊他回来。

  　　大红进来，一边放包一边说，“找，得找。”美凤说你知道找什么么就找。大红说找宫良啊。子玉着急说现在宫良不是重点，她简单把峻桐传消息的事说了说。大红说呦，这可不是【创建和谐家园】的。子玉诧异，没人说是你干的。

  　　美凤白了大红一眼。金顺进去就是她举报。净干这些烂事。

  　　大红道：“峻桐这孩子有谱，他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现在当务之急是宫良。”

  　　“宫良又怎么了？”美凤问，“被枪打了？真不敢相信这是上海。”

  　　“宫良在满世界找【创建和谐家园】呢。”大红不屑，“知道了吧，他不是没钱，也不是不想往外转移钱，是不想跟我们合作，怕熟人坑熟人，宁愿被外人坑。”

  　　子玉问：“【创建和谐家园】会坑人？”

  　　大红道：“现在上海什么风头，在上海找【创建和谐家园】，等于是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打呼噜，一抓一个准，不过也说不定，有人帮他弄，但也只能是小批量的。”美凤问资本转移到底该怎么弄。

  　　大红笑道：“方法有很多，像你们上次渡海的那种笨办法基本只有渔民才会用。”美凤不悦，说少废话，说重点。大红恢复严肃道：“最常见的就是对敲型，这需要【创建和谐家园】比较有实力。比如，内地有人想往海外转移资金，和【创建和谐家园】联系后，【创建和谐家园】会给他内地银行账户的户头，你往【创建和谐家园】的户头打钱，【创建和谐家园】再通过海外账户把钱存到你的海外账户里。当然，这个过程是要收手续费的，会在通常的汇率上加成，因为汇率会变，所以加成的多少也是海鲜牌价，如果客户认可，一个小时之后就能拿到钱。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更方便的情况是【创建和谐家园】补寸头，比如境内的客户往外转 1500 万，境外刚好有别的客户要往境内转 2000 万，那么【创建和谐家园】要做的，其实就是把内地客户的 1500 万给海外客户，再用自有资金或者拆借资金 500 万补足余款。”

  　　子玉问：“这种【创建和谐家园】，一般开在哪里？”大红说上海少，一般沿海城市比较多。子玉纠正说，是说以什么形式存在？也跟地下赌场一样？还是开店？美凤补充说对，去哪里找这些钱庄。

  　　大红不屑道：“亏你还在江湖上行走那么久， 难道只是打打杀杀？你要知道，【创建和谐家园】一般只做熟客，因为本身就是个灰色产业，现在上头掐得紧就更难做了，过去，你看那街头，很多典当行，永远都是不开张的，或者开张了门可罗雀，一看就是不挣钱没生意，那多半是【创建和谐家园】了，现在还有中介，留学中介，很多也是做这个买卖，广东沿海就更多了，很可能街边的烟酒店、士多店，都在做这个生意，只是大小另说，香港做这个的最多。香港是自由港，资金进出不会受限制，很多香港的典当行都在进行这类交易，还有澳门，典当行更是遍地开花，提供类似资金转移服务的不在少数。澳门赌场更方便，客户可以通过刷卡按照当时的牌价直接套取出现金。当然，这需要支付一笔不菲的佣金。不过收佣金也是应该的，因为赌场也冒着风险，因为根据条约，信用卡资金不能作为赌资，赌场可以刷信用卡，说明在安装 POS 机时，公司隐瞒了赌场的性质。”

  　　美凤惊叹大红的“灰色知识”，这些年，她没“成长”，大红却成长得“人在边缘”。大红继续说：“过去海外投资里面也有门道，只是现在监管得严，至于宫良那边，即便是有海外投资，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跟我们没关系，也没有得利的空间，现在他手上这笔应该是最后一笔，也是赵如意和他上级的最后一笔，是从房地产套现之后准备转移的。”

  　　子玉问：“为什么不继续持有房产？”大红说房产安全么？已经没有成长空间，各种政策出台之后更是严酷，连那个首富都各种抛售地产拍【创建和谐家园】走人，大狗都走了，小狗还留着？赵如意那套房银行都已经【创建和谐家园】了。”

  　　子玉一怔。赵如意那套房……埋葬了多少故事。恍如隔世。

  　　“接下来呢？”美凤问。大红说等赵如意找到合适【创建和谐家园】，我再让艾瑞克看看有没有熟人介入介入，好在是上海。如果在深圳，可能真就管不了了。

  　　晚上子玉留着跟美凤同住。睡一张床。午夜，美凤做噩梦惊醒，又想起文革时的打打杀杀，在那小岛，只不过被斗的主角换成了她自己。醒来一头汗。她轻轻喊了一声峻桐，水。没人应。这才意识到峻桐没回来。子玉醒了。她去给美凤端水。

  　　床头柜上，药盒静静地，美凤才想起来又没吃药。“记性真的不行了。”她自嘲似的笑笑。

  　　老骥伏枥。可惜她志不在千里。轰轰烈烈一把罢了。

  　　美凤偶尔会想到自己的最后时刻。她不打算在养老院的病床上度过最后的时光。

  　　“你算过命么？”美凤问子玉。半夜三更说这个话题，更增添几分神秘。子玉笑说当然算过，算命的说我儿孙满堂呢，不准。美凤说有种标准是看你的运程，分十二种，叫十二长生运，算出来说我晚年走帝旺大运。子玉说好事。

  　　美凤道：“少不走衰运，老不走旺运。老了走旺运，身体是吃不消的，一不小心就……”她没往下说。人算不如天算。

  　　子玉劝她别瞎想，好日子还在后头。又说，反正赵如意留的那笔钱，我得从宫良那抠出来，该谁的就是谁的，我的青春都没了。

  　　美凤轻轻拧了子玉一下，说你好意思在我面前说青春。

  云廷83、几分天真

  　　宫良住酒店，还在公安局附近，他被子弹吓怕了，宁愿“灯下黑”。这日，子玉接到宫良电话，他找她见面，就在宾馆。

  　　尹子玉没跟美凤和大红说，一个人去了。到那先是什么话也没说，宫良屋子乱，子玉先动手收拾收拾。

  　　她猜想宫良没吃饭，带了百味鸡来。

  　　宫良说放着吧，一会保洁会来弄。子玉不停手，温柔地，“这么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就陪那个老头？说实话，留给你一点也是应该的，总不能都交公。”

  　　宫良坐在床边抽烟。

  　　“我打算把钱转出去。”宫良先开诚布公。

  　　来得太快。尹子玉不知怎么接。只好在喉管里发出嗯的一声。有痰，沙哑的。清了清痰，吐在垃圾桶里。水烧开了，子玉拎了来，倒上，打开保鲜盒，一人先拽一只鸡腿。

  　　宫良不好意思地拿在手里始终不往嘴里送。他话还没说完。

  　　子玉这才说：“转出去好，在国内，不定有什么事呢，转出去踏实。”

  　　宫良说：“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子玉不解，作疑惑表情，看上去天天真真地。“得等曹奇、安浩来了才能解锁。”

  　　解锁？怎么听上去像魔幻封印。子玉笑说还解锁什么。

  　　“所有的账户都是联名，如果转款，必须同时输入密码才能支付。”宫良说。曹奇、安浩？大红也提到过这些名字，和钟婉如都有瓜葛。她记得曹奇是“老爷子”的厨师。安浩？是园丁？管那些花花花草草的。真讽刺。她记得赵如意、丁忘川都说过，“老爷子”身边的人太多了。可现在，树倒猢狲散，能托付的，只有司机、管家和园丁。

  　　“真是丰收了。”子玉说，“命，都是命，过去不有个笑话么，奋斗有什么用，说有个商人，干了半辈子，得脑溢血死了，他老婆跟他的司机结婚了，司机完胜。”宫良面色平静，没说话。子玉这才意识到失态，他也是司机。难免忌讳。

  　　“那就等他们来。”子玉顺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