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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桐没再问。站在原地。一秒,两秒。金顺不理他,背过身,自顾自擦干头发,通过眼前镜子,她看到他失落的脸庞,又有些心疼。可是,每个人都应该走自己的路。没人会陪你。再黑再暗,走到底就好。何况她并不想让他卷入。
“没事了吧?”她送客。
“我留下来。”他说得木木地。
“还是回你自己房间睡。”金顺误解。
“我留在首尔陪你一起走。”峻桐斩钉截铁。
一股暖流涌过。
金顺眼泪差点没掉下来。没人对她这样。没有人……可她必须忍住。一点善意就把她融化了吗?不,她是女战士,马上还要战斗。
“别傻了。”金顺不转身,给他背影,“你回去。”
峻桐还是站着不动。
“到底让不让人睡觉?”金顺意识到必须采取强制措施。峻桐这才走了。
第二日,退了房,一伙人去中国大使馆“自首”,补办护照。要两周时间。要求办加急。缩短到五个工作日。买好机票。
跟着是怎么处理这五天。储姐的意思是购物,游览游览。美凤说你别惹事,蛇头缓过劲来,能咬死人。疤瘌建议还是躲一躲。子玉的伤好些了,她认为应该由金顺安排。美凤有些不好意思。答应人家的,没做到。现在还继续麻烦金顺。
提出来,金顺倒不介意,笑着说义父估计到处找人呢,我知道个地方,我们先去藏几天,缓一缓也好。
美凤还想趁机试试老头。前前后后,想来想去,疑点只存在他身上。上次试探被假钞事件冲淡了,缓过劲来,她打算做做扫尾工作。
藏身地是个天台。连着的小卧室没床,所有人打地铺,也是韩国常见形态。储姐抱怨,“跟传销似的。”美凤让她闭嘴,说能凑合几天。
天台倒大,人来了,金顺弄出几床被单搭出去作掩护。“我刚到韩国的时候就住着,便宜,还算安全。”子玉问这种地方蛇头能找不到?金顺领着众人朝下看看,警所就在楼下。
“别蛇头没来警察来了。”
金顺笑着说,你们都有身份证明了,马上要回国,警察巴不得欢送。储姐问这房子租金多少。金顺说合人民币一天一百。储姐啧啧,“赚了一笔还省这个钱。”
收拾屋子,从洗手池下面摸出一副麻将。储姐嚷嚷着要打,子玉本来就是个好赌的,也手痒。疤瘌更是麻将高手。问美凤,她说不会。问峻桐、金顺,也都说不擅长。
出人意料,老头倒是个会打麻将的。
从天台搬来个吃饭的小桌子。四个人饭不吃,东南西北因陋就简地坐下,先打上牌了。
储姐先摸了个东风。打出去。一圈下来,又是个东。她叹:“哎呀,人生呐,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摸到什么牌。”
子玉说了声碰,东风拿过去了,“你能做的,就是打好手里的牌。”
云廷44、一片海
牌打了三局,都是子玉赢,一把推倒,两把自摸,不亦乐乎。储姐一百个不服气,说搞什么东西,你说我这生活失意,赌场还不得意,搞什么东西!子玉笑说,没关系,你情场得意就行了。
储姐道:“得意?也就是我心善,才到都带着,现在谁傻?谁会在身边带着个痴呆老头子,还真比翼鸟连理枝了?拖累!我跟你说现在这个时代就没有我这么仗义的人。”
子玉说行了,别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你儿子找你要钱,把你赶出家门的时候,人家也没少给你撑腰。
是老搭档了。彼此门清。一个报仇, 一个图钱,在那栋房子里住的,谁也别装。
储姐不耐烦说甭废话了,哪年的皇历了,打牌吧。一不小心,又放个铳,这回是疤瘌赢,牌推下来,算算不对,诈胡,他根本少启一张,是付相公牌。储姐哎呦呦嘲弄,说就你这智商,你也就跟着我们,不然你偷渡?偷个人都费劲。
疤瘌摸摸头,自言自语,真被打傻了?峻桐在他旁边,说是启牌的时候少摸一张。疤瘌说你怎么不提醒我。峻桐说我又不懂。金顺坐在子玉身后,忍不住笑。
美凤在一侧看着老头。老年痴呆?却能打牌?不过至今他没胡过牌。老头打牌似乎并没有章法。眼见着一个对子,他硬是给拆了。该碰的。他硬是不碰。故意的?还是脑子根本就不好。美凤虽然不擅长麻将,对此也没兴趣,但基本的游戏规则还是懂的。老头硬要打,乐趣何在?
又一局。
嚯,美凤眼见老头上了清一色的底子。千载难逢的好牌局。假作去洗手间,美凤不看了。或许正因为她在侧,老头才故意掩饰。
一会,对过的储姐打了张幺鸡。老头立刻说杠。推倒三张,把储姐那张牌补过来。四张幺鸡并排亮在牌前。杠【创建和谐家园】后头摸一张,哦,是个发财,打出去。
疤瘌立刻叫:“杠!”
凑热闹。“你会我不会?”从小长城【创建和谐家园】后头摸一张。他问峻桐打哪张。峻桐说我不懂。子玉说注意啊,不许参谋,这牌品怎么这样呢。疤瘌停止询问,打了一张九万。
子玉也杠了。真巧。【创建和谐家园】后头摸一张,大拇指暗搓,嘴里念念有词说杠后翻花杠后翻花,却生生搓出个白板。子玉抱怨,说这谁垒的牌,存心的吧。她打了一张五条。
“杠!”储姐叫得嗓子都细了。
好容易轮到她。她抱着三个五条,一个三条,硬是不来四条。杠上之后,她听牌了,独钓三条头子。牌【创建和谐家园】后头摸一张,是个红中。看看牌桌上,红中下来一个。那意思要么有人抱两个,要么还在牌里。算了,留红中吧,三条底下已经有三张,独独的一张谁也不会傻到等这个三条。
好了,储姐若无其事,打出那张三条。
老头差点蹦起来,“杠后放铳独钓你三条清一色外加两三番天龙滚地皮要你三倍带拐弯!”
美凤刚进来,这一番算法却听得真真的。
天!谁敢说这人傻!
牌桌上牌桌边的人也都愣了。点穴中毒,时空静止。
赢得漂亮,傻却装不下去。
面对一众呆愣面孔,老头这才意识到失态,嘟囔说不玩了不好玩,跟着要离桌。
疤瘌反应快,上去一个锁喉,左胳膊钳制住老头的头,右手去扭他左臂。肘击,老头一个反转,疤瘌反被其制,峻桐抱住老头,子玉后闪,拽出个绳子。
美凤道:“坚决拿下!”
老头岂是凡角。
还是金顺准备充分,弄出个手铐,先铐住一只手,然后硬拉,企图捉住另一支。
谈何容易!
“你【创建和谐家园】!”储姐鲸吼,是对老头的。跟着抛出一支红中,仿佛暗器,正中老头眉心。
金刚圈击中哮天犬。老头一呆,双手被铐住了。
“你骗得我好苦!”储姐哭腔。身边人是地下党。
“你到底是什么人?”美凤不关心情感纠葛,只关心真相。
子玉对老头,“你不是老大的父亲?你认识丁忘川?”
疤瘌道:“老小子劲还挺大。”
峻桐没言声。
金顺绕着他转了半圈,上下打量,“照我看,搞不好你是警察。”
老头硬着脖子,头偏向一边,一副打死不说的架势。
美凤朗声道:“都是一个船上的人,钱少分你了?还是一路上对不住你了?过去、现在、未来,我们都是绑在一起的。就算你是警察,照我看,也不是现役的,年纪在这摆着呢。你要查案,欢迎。你跟着我们不过也是因为这个么?而且一路以来你也看到了,我们有坏人么?”
“你个孙子骗我感情!”储姐又丢过来一只牌。美凤随手抓起旁边一只平底锅。铛!挡住了。
“现在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么?”美凤教育储姐。
储姐不说话了。金顺说不说话没问题,我来催眠,一进入状态,什么也说了。
众人皆纳罕。
“峻桐,把门口那头大蒜给我拿来。”金顺下命令。张峻桐倒也不怠慢,取了来,系上一根绳。金顺拎着,吊在老头眼前。“现在你全身放松了。”金顺换一副口气。
老头斗鸡眼。顽皮。
疤瘌叫奇,说有效果了。
子玉双手合十,伸着脖子看。
储姐不哭了。
“闭上眼,你脑海中都是蓝天白云。”金顺像在做综艺节目。老头打了个喷嚏,唾沫全喷到金顺脸上。
哄笑。催眠失败。金顺灰溜溜地,洗脸去。
油盐不进的老头。
储姐哀哀道:“你就说你跟不跟我过下半辈子,你装疯卖傻总有个目的吧。”
老头跟着念,“有目的,有目的。”恢复常态了,还是傻。
子玉在美凤耳边嘀咕几句。美凤点头,说罢,清场。
所有人都去天台上等。屋子里只留董美凤和老头两个人,都坐在椅子上,面对面。静默,观察,这是一场心理战,从上海到韩国,哦不,甚至在子玉和老储到那个别墅之前,老头就已经在驻守。
幸亏有这副麻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人无癖,则无趣,有了癖好,却也就有了缝隙。
她要撬开他的嘴。
他有什么目的?有什么发现?跟着到韩国,偷渡并不简单,为什么?他还会韩国话,现在的局面中,他处在怎样的位置,扮演什么角色?董美凤心中有无数疑问待解开。不过,她竟对这位老者有几分钦佩。老骥伏枥,硬汉一个。
老头并不躲避,面沉如水,双眼中那种俏皮的掩饰不见了。
董美凤于老头炯炯双目中望见一片海,深不可测。
云廷45、老警察
脚绑好了。手上有手铐。老头被完全控制,美凤百分之百安全。
对峙了半分钟。
美凤呵呵一笑,两手一摊,“可以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用再伪装。”老头傻愣愣望着她,还是不说话。美凤说你带着警察重回小屋那一刻我就确定你有问题,痴呆老人能找到回家的路,那天下就没有那么多悲剧了。
他还不说话。美凤更进一步说,你要知道我这是给你个机会,只有你,只有我,开诚布公,如果你继续装傻,我不排除把你留在韩国,比如赡养所、比如精神病院,或者我们的队伍里有人不高兴,打傻一个装傻的人,恐怕也是无罪的,你别以为老储还会帮你,打麻将你已经暴露了,你欺骗了她的感情她还会站在你这一边?别做梦了。
老头慢慢放松。美凤看得出他内心的挣扎,他的表情介于呆滞与忧虑之间,藏了那么久,一旦卸下伪装,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是,他跟敌人伪装,懂,跟他们这种乌合之众,伪装又有什么意义。老头抿了一下嘴唇,狠劲眨了眨眼睛,这都是焦虑的表现。美凤两手背在【创建和谐家园】后头,围着老头打了个转,360 度无死角观察,像是要把他看个透,然后半笑着说:“你以为我把你摁在这,事先没有做准备吗?”
转到正面,老头眼睛朝下看,不说,但已经不装疯卖傻了。
美凤说调查你这种人请几个调查婚外恋的【创建和谐家园】就行了,何况我是谁,新民菜市场混过街头的董美凤,嵊泗岛上我都能打通关。“你自己说还是我说?”美凤把脸贴近老头。
五官放大,彼此能感触到对方的呼吸。
老头咳嗽一声。
美凤连忙后退,和他保持一米的距离。
“好。你不说,我说,”美凤站着,摆弄桌上的麻将牌,不自觉地垒起来。
“十几年前,贪官还不是贪官,还只是个忙于公务兢兢业业的公务人员,外国资本的介入,当上海的地皮紧张起来,贪官负责【创建和谐家园】,而别墅那一块地又是重中之重,他啃了半年,住户基本答应签字搬走,可只有世居此地的一对老夫妻坚决不从,成了钉子户。时间有限,上海必须借助外资腾飞,贪官被要求限时拿下老夫妻,他想来想去在十年之前的春节前夕,请了地痞包工头丁忘川放了一把火,老太太当场烧死了老头捡了一条命就此失踪,而这个老头,就是你!”
美凤猛然一指,仿佛激光穿过迷雾。老头的身子下意识朝后靠了靠,真像被击中一般。火星撞了地球。
美凤继续说:“只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贪官怎么会允许仇人住进自己的宅子,再就是既然贪官已经被【创建和谐家园】,你又何必抓住不放?搞不好连自己都搭进去,为了钱?为了搜罗贪官更多的贪腐证据?那丢失的一千五百万在哪?根据我的调查,那个老头根本没有援朝的经历,你的韩国话哪里学的?你又为什么要欺骗老储?你装疯卖傻,说白了是保护自己,隐藏自己,那么相应的,就一定有想要迫害或者阻止你的行动的力量,他们是谁?真的,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你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是脆弱的,联手吧……”
美凤喋喋不休着,这是她的【创建和谐家园】方式。比金顺的催眠术高明得多。
“谁敢保证你的队伍里没有奸细?”老头撂出一句话。美凤住嘴了。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他愿意谈判、交流了。他不傻!他根本就不傻!不但不傻,还是个有力的盟友。她感觉得到!只是,老头的疑问犹如一颗深水炸弹,炸开了美凤深层的担忧。奸细。 她原本以为老头就是奸细,除他之外,还有谁?问题是作奸细的意义是什么?钱没了。恩怨大白于天下,峻桐报了仇找到了妈,子玉、老头都报了仇,储姐和疤瘌小赚一笔钱财,金顺回国逃离蛇头魔掌,回到上海,一切都回归平常。奸细还有什么价值?
“我认为没有。”
“你知道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老头口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