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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浪漫。虽然腿不能蹬。储姐却想感受感受,轨道自行车,有趣,上海没有。而且偷渡过来一路惊险,储姐也有心放松放松,看看风景。
海,在泰仓八十八号上看,恐怖而狰狞。换个方位,上岸了看,柔和而旖旎。海风吹过来,储姐头发飘起来,她竟有些回到少女时代的感觉。
买票是个大问题。钱还没换。身上带的是人民币,就是晾干的那些。美凤统一给每人发了五千零花。
“怎么花嘛? ”疤瘌当时就问。美凤说是应急的,不是让你正儿八经地花,子玉和峻桐会去找换钱所。
美凤说得没错,不能正儿八经地用,得智取。
凑近了。储姐听到有说中文的,是两个小姑娘,她连忙让老头搀她过去,换上笑,她是个慈祥的大婶。
储姐说祖国同胞小姑娘,我也是中国来的。这奇怪的定语。小姑娘讪讪地打招呼。储姐问轨道自行车票价。听闻是两万一张,道:“换四万,我该给多少。”小姑娘说按汇率大概给 240 块差不多。储姐当即掏出三百,塞过去,又拜托小姑娘帮忙买票。富了,她也乐得做个豪爽人。
都弄好,准备上车。轨道自行车有点类似小火车,只是动力是人腿,跟中国湖上常有的腿蹬船差不多。储姐腿受了伤,不蹬,只把腿跷车护栏上。用地主婆式的姿态欣赏海景。
一辆车可以坐四个人。轮到储姐和老头,刚好空当,所以只有他们两个人坐。
“你蹬。”储姐对老头说。老头刚要发力,车自动移动了。哦,前半程是自动。后半程才需要自己骑。
天稍微有点阴,云层层叠,海色灰蓝。服务处发的透明薄塑料雨披,两个人就披在身上。
触景生情,储姐叹了一声气,说:“以前你不是开玩笑说,老了回你的祖籍山东,就到烟台海边买个房子,有白沙滩,呵呵。”
老头冷不丁,“没开玩笑。”
储姐意外,较真,“没开玩笑?没开玩笑也去不了了,看看这海,跟山东各有区别么?”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嗳,你到底是哪里人?又说祖籍山东,又是南方人,然后会说韩国话,你那贪官儿子也没送你来韩国留学。”
老头嘻嘻笑笑,“中国人。”
好笑,储姐问:“我说你是装疯还是真疯?”
“你疯。”老头反击,还是嬉皮笑脸。
“韩国话跟谁学的?”
“抗美援朝。”老头陷入沉思,突然要跳车,储姐死命拽住他,“要死别死在这儿!”
好歹拉住了。“净胡扯,抗美援朝你才多大?”储姐掐指,“不对,也有可能。”算得头疼,放弃。老头忽然,“为了胜利,向我开炮!”储姐打他胳膊,说看你的海景,开什么炮。老头老实了。
行驶至一半,必须自己骑了。老头蹬着车,储姐还是信马由缰地聊,放下心防,“你是个好人。”
“我是好人。”老头学她话。
“但你最大的失败是对子女的教育。”
“子女的教育。”继续学舌。
“千不该万不该,你儿子不该贪腐,他管【创建和谐家园】就管【创建和谐家园】,他搞出那么多事,火是他找丁忘川放的吧,烧死人了,拿丁忘川顶罪,又是一条命。”
“不是我儿子。”
“不是你儿子?不是你儿子谁把你贡在别墅里头,还请我,这个资深高级家政服务人员护理着,我跟你说老头我就是看你可怜不然我早走了,你都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聘用我……”储姐自豪,专业上她自认顶尖。
“等着聘用你。”像复读机。
“你儿媳妇管不管你?带着宝贝孙子,跑过国外去了,”储姐横着眼,“看到了吧,这叫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当裸官当的舒服?就我傻,我都不飞,还带着你这个包袱飞。我这枪眼谁打的?哼,我拿这个钱,就是应该的,我替你儿子尽孝了!那个什么卢小姐尹子玉凭什么跟我分钱,她不过是个姘头。”
“尽孝了,姘头。”老头继续复读。储姐毛了,说你怎么回事,我说什么你说什么,下去。老头起身要下车。储姐又连忙说:“回来。”
立刻又收回来,坐好。
储姐满意了。下了车,还是老头扶着,肚子咕噜噜,储姐说怎么就这么饿呢。老头指着海边的餐馆。储姐说哪能在这吃,旅游区,给中国人占点便宜就算了,不能让韩国人占便宜。
往深了走一点,是个小镇,中心街区,狭长的街道上鳞次栉比,有不少小饭店。两个人选了一家进去。储姐故伎重演,又要找客人换钱,这次没这幸运,一屋子都是韩国本土客。等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有中国客人来,储姐好声好气换了钱,照着菜单一通点,准备大快朵颐。
“有钱。不怕。”眼前二十多种小菜,储姐举着筷子挑着吃。醉蟹、蛤蜊、海带、泡菜、酱萝卜……还有招牌的鳗鱼汤。
看储姐吃,老头也挥开膀子。吃醉蟹的姿势尤其霸气,蹲在板凳上吃。店家侧目,忍不住来提醒。储姐点头赔不是,又勒令老头坐好。
醉蟹吃完,一桌蟹壳,老头忽然说肚子疼,要去厕所。储姐顾不上,让店家领他去餐厅后面洗手间方便。
十分钟过去,鳗鱼汤喝光,老头还没回来。
储姐奇怪,问店员,语言不通。她比划着,口中嘘嘘吹哨,意思说去洗手间,店员明白了,领着她去。
站在男厕所门口,储姐喂了两声,又喊:“老头子!上完了就出来,准备在里头过夜!”
没人应答。
储姐着急,又喊山一般喊一遍。还是没人答。
不行就硬闯。看守拦住她,着急用韩语说这是男士专用,储姐腿伤了,臂膀却是力大。硬挤进去,里头的男士吓得四窜。
“老头子!”她还这么喊。有回声。却没人应答。
坑位挨个查。
空空如也。
储姐深吸一口气,踉跄着走出男卫生间,抬头望天,云更密了,气压低,要下雨。
环顾四周,哪里还有老头的身影呢。
储姐急得跺脚,却不小心震到伤口,她禁不住,疼得乱嚷。
云廷33、换钱所
大银行换钱要看护照。子玉和峻桐只能去小的换钱所碰碰运气。美凤本来安排峻桐一个人去,尹子玉立刻不赞同,理由是:他还是个孩子。峻桐反驳:“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过了十八岁了。”美凤觉得好笑,只好说去吧去吧,也是,两个人,有个照应。又从兜里把仅剩的一点韩元塞到峻桐手里。“你管着,该坐车坐车。”
两个人都不懂韩语。好在子玉来韩国旅行过,还是头五六年地里,跟丁忘川一起——她上一个男人——对她最好的那个。
上车了,子玉在前,峻桐在后。车厢尾部有两人座,联排的。子玉靠窗坐,外头的座位故意留给峻桐。手拍拍座位。峻桐却在车厢中部一拐,站着不动。故意拉开距离。
再上人,子玉旁边来了个大肚妇。子玉连忙又挒了挒,给孕妇留空间。扶着腰,孕妇小心翼翼坐了,对子玉报以笑容。
准妈妈,辛苦又幸福。恍惚间,子玉想起那年在西北,小小的窗户,她一个人滚在土炕上,怀着小生命……车到站,提示铃响,她猛然从回忆中【创建和谐家园】,再看眼前,那小生命已经是十八岁的年轻人。侧着脸,睫毛长长的,眼睛像她。鼻子嘴巴勾勒出弧线,是山峦起伏。
只是生了却没机会养。如今囫囵个来到眼前,她怎么也融不进他过去的十几个春秋。
余光范围内,峻桐能感觉到子玉,他不转头,一动不动,雕塑一般,若无其事。
生母给了养母一刀。荒唐!再一想,都是可怜人……可恨!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到来,或许就没有这番惨剧……然而即便不是他,谁能保证就没有另一个张峻桐呢?
又一站到了。准妈妈要下车,子玉连忙扶着她,小心地。一用力,肩膀疼痛,不自觉手抖。峻桐上前代替子玉,“我来吧。”稳稳送到地面上。两个人都下了车。
孕妇一个劲道谢。语言不通,鸡同鸭讲。听出他们说中国话,孕妇用不标准的话说谢谢。
“这是我儿子。”子玉骄傲地,“my son。”她懂点英语。
孕妇立刻比出大拇指。
峻桐扭头就走。谁允许她对外人说的?!都没确定的事。不!就算确定也不能说,他原谅她之前,她就没资格说!哪怕是事实!峻桐在内心呼喊。小跑。落出子玉老远才驻足,扶着路边的山茶树大喘气。
子玉追上来,当头就说:“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也不要你的可怜,如果你觉得跟我走在一起丢脸,我们可以分头行动。”
不是真心话,可尹子玉告诉自己,必须狠下心来。
轮到峻桐吃惊了。这样的子玉令他生出几分钦佩。
做对了。反着来就对了,子玉庆幸。她应该去学心理学,或者做福尔摩斯。
“从现在开始,你对我就是陌生人,我对你也是一样,”尹子玉说,“就是逃难过来的,现在通力合作完成任务,把钱兑了,再分道扬镳都没关系,我欠的还了,该担的,我自己会担。”
又是一番“奇谈怪论”。
峻桐说:“钱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这钱我本来是带回去举报的。”她说实话。真真假假。
“还举报什么,人不是都被抓了。”峻桐凛然,“那贪官。”
“有仇报仇。”
“为了姓丁的?”聪明的峻桐,略不屑,“你以为你多伟大,不过是黑吃黑。”子玉激动,她本想强调,这钱是留给你的——这话她说过,这场合再说也没意思。“为了钱也不丢人。”她换个角度说。
“没人说丢人。”峻桐说,“只是大家卷到一起了,后面没准还有人追。”
是,有人追,“守墓人”不会轻易松口,毕竟是一个亿。“算我连累你。”子玉说,“我对不住大家。”
峻桐直起身子,“这话不必说了,都是心甘情愿的。”说罢朝前走。商业区离得不远了。
换钱所门面上印着“两替”二字。三五个人排着队。“是那吧,我去。”冷静了一阵,峻桐对子玉的抵触情绪没那么大了,自告奋勇。
“等会。”子玉拦住他,“里面有摄像头。”峻桐问那怎么办。子玉说,最好让别人帮忙换一下,我们多出钱就行。
行。请人代劳,小额度先走一圈。
有人出来了,是个男的。尹子玉上前交涉——靠性别优势——比手画脚下来,没用。韩国男人坚壁清野。峻桐发笑。子玉也有不灵的时候。
出来个女的,峻桐说了声我上,便大踏步凑到那中年妇女面前。拿着人民币,两手相互绕圈,挤出笑脸,峻桐很努力。可那中年妇女却避瘟神一般走了。金融诈骗的太多。
“年轻也不是包打天下。”轮到子玉讽刺峻桐了。
不服输,再来。这回是个小姑娘。峻桐二度出击。
望着他倔强的背影,子玉一是感叹自己的法子对了,是,她是妈妈,他是儿子,可十几年时光横亘在两人中间,她想与他接近,只能先做朋友。哥儿们那种。苦情的妈妈在这种孩子面前是没市场的。生活已经太苦了。何必再做祥林嫂。
并肩战斗就好。至于过去,总会过去的。
还有,峻桐知道自己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子玉免不了自豪——遗传她的美貌。
很不幸,在钱面前,韩国女生对漂亮男孩也生出了抵抗力。峻桐再次铩羽,不免垂头。
“要不直接去换得了。”他打算快刀斩乱麻。
“慢着。”子玉伸手拦他,“钱给我。”峻桐把人民币交到她手上。“韩元。”子玉强调,“都给我。”
峻桐交了老底。子玉在小市场逛了一圈,买了墨镜,还有劣质假发,老奶奶式的灰白,然后购置奶奶的套装。都准备好以后,拉着峻桐到胡同一角,他放风,她化装。一会,一个韩国老奶奶出来了。
峻桐佩服,“有两下子。”
“等着。”子玉朝他眨眨眼。
老奶奶夹着包,走到马路边上,对面就是能“两替”的换钱所。有人来扶老奶奶过马路。
峻桐紧张。别露馅!
老奶奶弯着腰,姿态不改,礼貌地摆摆手,她不需要帮忙,东看西看,稳稳走入换钱所。
峻桐揪着心。换钱所幕墙上一只雕花大钟,敲了十二下。时间好慢。熬着。子玉进去有半个钟头了。大太阳晒下来,【创建和谐家园】裸地,罪恶是没处躲的。峻桐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的阴影里,提着口气。小姑娘来发【创建和谐家园】,是卖化妆品的。峻桐拿在手里,也不看,只盯着对面。
又五分钟。老奶奶出来了。隔着马路,她朝峻桐打了个 OK 的手势。
漂亮!他在心里呼喊。
人群中挤出个大婶,抓住峻桐的衣领就嚷嚷。峻桐没看清来者何人,被骂得晕头转向。老奶奶过来了,狠狠拍了大婶一掌。“呦!”子玉奶奶学韩剧里刁蛮女主角的语气。
大婶据理力争。峻桐这才明白,买假发的时候少给钱了。
“呦!”老奶奶又吼一声,拿出几张韩元,甩给店家大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