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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女儿在县里上高中,她……”
“你干啥!”王哥挺直身体,“阿丽跟你说了啥?这【创建和谐家园】,她跟你说了啥?”
梁皓吹走桌上的烟灰,然后看着他,轻轻摇头。“你有个念高中女儿,老婆在菜场门口摆摊卖饭团,你们住在镇上。”
“还有呢?”
“就这样。”
“那你提我女儿做什么?你走,钱我不要了。”王哥绕过桌子走到梁皓身旁,“走啊!”
阿丽蹲在自己家门口,一直望着这边,见梁皓出来了,迈着碎步跑过来。
“王哥咋说的?”
“我没有机会问,问了他也不会说。”
“也是,是这么着,姑娘被糟蹋了,哪个会说嘛。那么小就被糟蹋了。”
梁皓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阿丽。“你昨天跟我说你没有亲眼看到的。”
“是没看到呀,但我就是晓得嘛。王哥是个实诚人,不是女儿的事,不会跟阿海挑着干的。阿海的德行我还不知道,他看那女娃的眼睛,就那么个事。不过呐,我上回不说了嘛,阿海那里不行,说糟蹋好像也不对,到底做了啥,我总不好去问人家。”阿丽说完,伸出手指搓了搓,“老板,能多给一张不?王哥现在笃定知道了,是我告诉你的,我要挨揍。”
梁皓数了五张纸钞,从皮夹里取出来,攥在手中。“还有个事我想问你。”
“唉,你说。”
梁皓望向盐平山的山头,阿丽也跟着扭头望过去。
“你去过对面吗?山的那一头。”
“去倒是去过。”
“我的意思是,直接从上山过去,去酒店里混吃的,住别墅。”
阿丽瞪大双眼,嘴型调整了好几次才说出话来。“你看我像那种人嘛,老板,不是说人穷就一定爱贪便宜。好多人干过,我可莫干过。”
“谁干过?阿海和胡琛,谁干过?”
“他们就是干过,也不会向我汇报呀。”阿丽为难地瘪着嘴唇,“胡琛我是不知道,阿海嘛,他老早就满山跑,填埋场建起来之前就那样。”
梁皓松开手指,让阿丽把钱抽走了。
64 “诡辩”
木格子移门被拉开了,梁皓马上站起身。汪磊确认是他,便走进包间,他对跟过来的服务员说,红茶。随即,他发现茶几上没有茶杯,就问,红茶喝得惯?梁皓说,都行。那就来一壶,他说。服务员关上门走了。
梁皓对附近不熟,这家茶楼是汪磊指定的,时间也是。汪磊穿浅灰色带帽子的羽绒服,头发干燥而蓬松,看着比平日在刑警队里的样子憔悴、但也平和一些。今天多半是他的轮休日。
这个包间临街,窗台外面挑一根竹竿,挂着三盆吊兰,可以稍稍阻挡来自对面写字楼的注视。一张齐膝高的茶几,两边各一张沙发,汪磊在对面坐下了。
“你这是,”他哼笑着说,“有多少话要跟我讲?”他摊开双手看着茶几,仿佛一个个碟子里装的不是零食,而是梁皓的问题。
“那我就先提要求,我想见胡琛。”
汪磊慢慢把脑袋摆向远离梁皓的另一边,“你又要干什么?”
“他服刑了,我不可以去探视吗?”
“你跟服刑人是什么关系?你的申请通不过的。”
“谁批?”
“我批。”
“那就有可能通过。”
汪磊颤着肩膀笑了一阵,“你知道我不会答应,所以才约我出来。”
“对。”
“好,你说。你要问他什么,我替你传达。”
梁皓垂下目光稍作停顿,再次看着汪磊问:“他是怎么把人捞上来的?”
“用竹竿,头上带钩子的。”
“竹竿呢?”
“在他房子里。”
“你看到了?”
“看到了。”
“他有这样的东西也很自然,他们平时干活就需要这样的东西。”
“你说的对,不能确定我看到的竹竿就是他用来捞人的竹竿。”汪磊把手掌一翻,“但是反过来,也不能确定不是。你想说什么?”
“那天晚上——金莹失踪的第二天,胡琛去找赵楠。赵楠告诉胡琛金莹跳河了,胡琛就去捞人,结果真就捞上来了,你不觉得有问题吗?寻安河支流,挖这条河是山海间开发商的注意,他们也出钱了,但如果不是因为当时革马村排涝有问题,政府也不会随便答应。它不只是景观河,有五米深,将近十米宽,你觉得凭他一个人,能在半夜里把人捞起来吗?”
“确实不容易,但事实上他就是捞起来了。尸体被冲到网罩那儿,他需要确定的就只是横向位置。攀住网罩左右移动,然后用杆子试探河底,确定尸【创建和谐家园】置以后,人先回到堤坝上,再用杆子把尸体勾上来——他是这样说的,你认为哪儿有问题?我是找不出来。”
“按照当时的水流速度,你觉得尸体被冲到网罩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不能这样去考虑问题,小概率值得怀疑,但不能全盘否定,除非你能在逻辑上证明不可能。”
梁皓咀嚼汪磊话里的意思:他也曾对此充满疑惑,但最终选择接受眼下无从反证的现实。
九年过去了,原本可能存在的线索就和警察的热情一样,被时间消磨殆尽。金莹的死因、【创建和谐家园】动机、死前的行踪、还有尸体被转移的方法,这些最关键的信息全部来源于罪犯的招供,并且被警方采纳。诚然,这样破案的例子应该有很多,梁皓能理解汪磊的做法,汪磊不能像他那样,可以对其反复思量、搁置,一道题如果找不出错误,那只能打钩。
于是梁皓说:“金莹在 21 号晚上跳河,22 号一整个白天,她在河里,你们在山上找,半夜胡琛把她捞起来,然后,23 号天一亮你们就去河里找,他就埋到山上去了——这是在捉迷藏。”
“我们有我们的搜寻部署。赵楠隐瞒了她和女儿的冲突,换做你会第一时间把注意力集中在河里吗?况且,还有你的问题,以至于耽搁了搜寻进度。当然,我承认我们判断失误,对你的处理不公正……”
梁皓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好像冥冥中自有安排,造成了时间差,你们和胡琛的行动只要错开一步,结果就不一样。你认为,这同样是小概率但不能全盘否定的事情;但是,我是不是可以这样想:这个时间差是人为制造的。”
汪磊抬起了眉毛,“谁制造的?”
“胡琛。”
“你在说笑么,他怎么控制我们的行动?”
“他控制不了,也不需要控制。他只需要知道你们的行动,你们什么时候搜山,什么时候下河,然后跑去对赵楠说,‘警察搜山的时候,金莹在河里,警察下河的时候,金莹在山里,是我捞起来埋好的’。”
汪磊的眼神有了一些变化。
“可能没有什么时间差,不管你们什么时候下河,都捞不到人,而胡琛也没有下河去捞。”
“你是说……金莹没有跳河?”
“我是在这样想。”
“那她去哪儿了?”
梁皓低下头,转过脸看向窗外的吊兰。
“茶来了。”服务员说着敲了敲门。汪磊让她进来。她的托盘里有一个纹花精美的小炉子,一个冒着热气的玻璃茶烧壶,两个茶盏。她把这些东西按顺序放到茶几上,用打火机点燃炉子里的酒精,再架上烧壶,动作不紧不慢。她告诉汪磊如何调节火焰大小,然后双手叠在腹前说,请慢用。
拉门再次关上了。
“我不知道。”梁皓说,“但我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想,这是我今天找你碰面的目的。我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证据的东西或者事实,单纯只是猜想。如果你觉得有那么一点可能,并且有必要的话,那就采取行动。”
空调挂在梁皓上方,出风口正对汪磊。汪磊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接着脱掉外套,仔细拉直了放在身侧,然后拎起咕噜响的烧壶,朝两个茶盏里倒茶。
“你说。”
“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案子破了?九年时间没有任何进展,现在忽然间真相大白。赵楠有负罪感,她坦白了,但她的坦白是有条件的。最直接的原因,是你在戚海的房子里找出了金莹的铃铛,然后就找到了她的尸体。突破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铃铛把金莹和垃圾填埋场联系起来了。”
“可以这么说。”
“你们那次行动的目标是要找出杀戚海的人,是这样吧?如果没有铃铛,不管有没有找到凶手,招待所杀人案和金莹失踪案还是两件不相干的事情;铃铛让戚海和金莹产生关联,而胡琛和戚海本就有关联。但这个铃铛一直在胡琛那儿,是他放到戚海的房子里,这就很难理解。因为胡琛的目的是要隐藏赵楠,继续控制她——这一点你认同吗?对他而言,金莹的尸体永远不见天日才是最要紧的事。他正确的做法是,带走铃铛,然后销毁。”
“的确。”汪磊点着头说,“要是他不这么干,金莹的尸体就找不出来,案子到现在还没破,这样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我承认。”他前倾上身,手肘支住膝盖,“但是你刚才说的那一套逻辑,是你的,不是他的。他把铃铛放在戚海房子里,是要转嫁嫌疑……”
“哪来的嫌疑?”梁皓打断他,“不出现铃铛就没有嫌疑,谁都没有,哪有转嫁的必要?胡琛的做法不是转嫁嫌疑,反而是把嫌疑暴露出来了。”
“你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吗?”或许是梁皓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汪磊出于针锋相对,也变得急躁了,“我说了,胡琛未必会像你这样考虑,这种理性对人的要求太高了。他是个罪犯,赵楠也是,犯了罪的人整天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这个我比你有经验。赵楠为什么找胡琛碰面,归根结底是这种心里造成的,她怕真相被陈舜他们几个挖出来,所以要让胡琛离开这里,切断和他的关联。如果他们像你这样思考问题,就不会有那次碰面。结果阴差阳错,胡琛杀了戚海,被人看到了,他知道自己逃不掉,这绝对会压垮他的心理,只要被警察盯上,接下来就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他把罪证转嫁给一个死人,或许像你说的,不是最优解,但我觉得很符合他当时的心理状态。”
“他心里只有一件事情,就是不让赵楠牵扯进来,他不担心自己会怎么样,只要能继续控制赵楠,坐牢也无所谓。有这样一个意念在,他就是再慌张,也不会做弄巧成拙的事,他还记得要把赵楠给他的现金拿走,不是吗?拿走现金却不拿走铃铛,这很矛盾。”
汪磊靠进沙发摇了摇头,“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你的逻辑,你对一个逃犯的要求太高了。那好,既然矛盾,那你认为他转移铃铛的原因是什么?”
“也许他没有转移铃铛。”
“什么?”汪磊又重新坐直了。
“不妨这样想试试看,那会怎么样?——铃铛原本就在戚海的房子里。”
“……这些年一直都在?”
“对。也就是说,你找到铃铛以后的第一反应是正确的,戚海杀了金莹,把她的铃铛作为纪念品保存下来。”
汪磊闭目沉思,马上又睁开眼。“你就是因为胡琛转移铃铛的不合理性才得出结论:金莹不是【创建和谐家园】,而是被戚海杀了?”
“不是。这个念头在赵楠跟我坦白的时候就有了,当时没有想那么多。没有别的原因,我觉得她不会跳下去。”
“为什么?”
“她不是那样的性格。冲出家门的时候,可能有寻死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但她不会真的跳下去。”
“是嘛,这种事情我见得多的了。你好像比赵楠还要了解她。”
“你还记得赵楠的录音吗?”
“每一句都记得。”
“我想,如果我没有跟金莹说过不要来找我这样的话,如果那天晚上她见着我了,那么,她从家里出来就不会跑向木桥,她会再来找我,赵楠也是这么想的。但当她看到那片树林的时候……”
“她说她想起了那只猫。”
“没错,金莹一直以为猫被她扔进河里了,这给了赵楠一种直觉,金莹跟着猫去了,她要寻死,所以赵楠掉头了。当然客观上来说,她已经追出很远,金莹跑不到那个地方,她掉头是对的,但她的直觉错了。怀疑金莹不是【创建和谐家园】的理由难道不应该更简单一点吗?因为没有人看到她跳下去。”
“脚印呢,桥栏杆上的脚印怎么解释?她踩上去了,但是没有跳下去?还是说,这压根是赵楠在说谎?”
“赵楠说谎的可能性很小,不单是ෆݶ☬ഒݶ这一点,其余的我也觉得是可信的,或者说,都是她以为的事实。因为她说的是对她最为不利的局面,她这样说,等于把金莹的死全揽在自己身上了。”
“嗯,这个我认同。”
“你设想一下,冲动跳河【创建和谐家园】的人,究竟会不会在桥栏杆上留下脚印呢?我觉得不会,她会直接翻过去,而不是站上去。”
汪磊动了动眼珠子,随即点头。“所以她留下脚印,是为了让赵楠误以为她跳下去了?”
“对。就像她不回家一样,赵楠说别回来,好啊,那就不回去,赵楠说去死,她就‘去死’。只不过,是‘死给你看’,不是真的死。”
“然后呢?她去了哪儿?”
“去哪儿都行,只要暂时不被赵楠找到。我猜,她去了山海间,那儿有条路可以爬到半山坡,然后翻围栏进去。”
“这么说有根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