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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皓在终点站下车,看了一眼通向上坡的路口。那条路走进去一小段,再跨上十多级平缓的台阶,就能看见山海间度假酒店的外围设施。梁皓没有走进那条路,而是往回走。大约三四百米后,左前方出现了通往倚山别墅的水泥斜坡。
金家窗帘紧闭,警察营救赵楠时撞碎的落地玻璃已经换上了新的。梁皓在院门前稍作停留,继续向前走。他经过木桥,走上河岸边的石子路,沿寻安河支流的方向一直往东。石子路走完了是杂草丛生的泥地,他便再靠近河岸一些,走上了水泥堤坝。河水就在脚下,没有雨雪的日子,水面起伏温和,散射着平钝的天光。
终于走到出海闸了,闸门外就是杭州湾。时值深冬,梁皓隐约还能听到海鸟的叫声。
因为支流较窄,闸门的横梁下没有立支撑柱。此时巨大的石门落位在河水中,把杭州湾暗黄的波浪阻隔在外。梁皓从上至下仔细观察:虽然只有一扇闸门,横梁上方却有一大一小两台提升机,大机器通下一根螺纹杆,连接在石门顶上,而小机器上垂下来的则是钢索,钢索的位置在石门内侧,下端连接的是金属网罩,网罩的大小等同于石门,两侧边缘和堤坝内壁紧紧贴合,可以阻挡绝大部分生活垃圾入海。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为了防止河道水位过高,石门一直处于吊起状态,但金属网罩每隔半个月才清理一次,金莹失踪当天,网罩是落位的。这是警方通过调查获知的信息。因此,金莹的尸体会被网罩兜住,赵楠扔下的书包也一样。
不过,下雪和下雨对河水流速的影响是不同的。雨水落到屋顶上、地上,很快便向低处汇聚,最后进入河道,水位迅速抬高,开闸后河水的流速就会很快。但是,雪的融化需要时间,在气温回升之前,只有直接落在河面上的雪片才能增加水流速度,影响应该很微弱才对。
溺水死亡后,金莹就会沉到河底,在冬季,尸体绝不可能在一两天内浮起来。她躺在泥泞不平的河床上,能否被缓慢的水流冲到金属网罩的位置呢?
梁皓无法判断。虽然说,胡琛下河捞尸是在金莹失踪第二天的深夜,尸体被冲刷的时间很长,但是那么长的河道,总会有水草、乱石、凹坑之类的阻碍。如果尸体没有到达网罩,就可能停留在河道的任何位置。
他定了定神,等思绪从黑暗的河底脱离出来,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冯佑的电话。
“皓哥?真是好久没联系啊!我看到新闻了……”
“你还在老东家上班?”
“呵,是啊,没什么出息。”
“方便的话,帮我问个事。”
“你说。”
“你能联系到小陈总吗?”
“小陈总……”
“寻安河开挖支流,当时是他的主意。”
“对,我记得。”
“我想知道这条河挖了多深。”
“多深……”
“还有河床是怎么处理的。”
“这是什么意思?”
“有没有填平,用水泥或者别的什么,这方面我不太懂,如果你能问到施工方的电话,那就更好了。”
“行,是跟那个案子有关系吗?”
“回头我找你碰面再聊。我等你回复。”
63 山路
梁皓挂了电话,沿着来路往回走。他穿过杂草地,再次走进倚山别墅区。他来到了那座木桥上。木桥对面也是别墅群,建筑造型和这边完全一样,但它们属于山海间酒店的客房,被铁围栏隔开了。围栏顶上拉着高压电线。
顺着围栏往西走,一直走过围栏的转角。右前方出现了山壁,他放慢脚步,边走边注意路边,随即找到了那条记忆中的小路。
“嘿!”金莹忽然出现在那儿,哈哈大笑。她藏在隐蔽处,一等梁皓经过就跳出来吓唬他。她的脸上有发紫的掌印。他们刚刚散步回来。那时候是春天。
金莹指给他看,山壁下茂盛的草丛间有一条模糊的小路——那算不上路,是草杆被压塌形成的凹陷,但凹陷却很长,向远处延伸到山坡之上。
“从这里可以一直爬到山顶的。”
“真的?”
“骗你是小狗。你跟我来。”
“别这样做,很危险的。山上有蛇。”
“蛇不是会冬眠吗?”
是啊,现在是冬天。
梁皓跟着金莹走进了小路,地势缓缓向上,山海间酒店大楼一层层往下显现。春风拂面,他看见宽大的草叶上停着翠绿的蚂蚱。金莹走在身前一米多远,她说:“我是要去看那个酒店。”
“为什么?”
“我妈说酒店是你设计的,你说不是,我就想去看看。”
“在家里不就能看到吗?”
“可是看不到里面。”
“从这里上去可以看到里面?”
“对呀,走一点点路,往右边走,就是那边,有几块大石头的地方,然后就有围墙了,那个围墙戳在山里。先往山上走,再绕回来,就可以翻过栏杆到里面去。你看——”
“我看到了。不对,怎么……”
如今,和山体衔接的那部分栏杆上张起了巨大的铁丝网,足有四五层楼高,不仅如此,这张网弯弯绕绕地爬上了山坡,把上山的路阻隔断了。
“啊……现在不可能从这里翻过去了,去不了酒店,也去不了山顶。”梁皓自言自语,“看来,你的小秘密早就被人发现了。”明知四下无人,他还是朝身后看了一眼。
他正决定离开,视线偶然间扫到了围栏后的一处岗亭,岗亭里的保安也在一动不动地注视他,距离太远了,他不太确定。思索片刻后,他迈开步子,从路边的草丛里斜穿过去,走向围栏。
保安从岗亭里出来了,他大概五十岁左右。“喂,唉,你干什么!”
梁皓说,他来这里考察,回去要做方案。保安隔着栏杆打量他。
“考察,考察你走大门啊,来这里,真是……”
“刚才在那儿看别墅,不经意就走过来了。”
“你原路返回,出了别墅区,沿大路往北走,那边。”保安连说带比划,生怕梁皓不分东南西北。他口气生硬,但是个热心肠。
“这儿原来是边门吗?”
“啥边门,没有边门。”
梁皓觉得在这里设岗亭很奇怪,这也是他走过来的原因。
“奇怪得要命!哎呦,你不知道,这家酒店有毛病。”保安翘出大拇指,胳膊往后摆了摆,“翻过山头就是垃圾场,非要在这里造酒店。”
“有味道?”
“不是味道,味道哪能飘这么远?垃圾场里住人的呀,捡破烂的,现在起码住了百来号人。这座山那么平,随随便便就过来了。”他说“过来”时候,胳膊往回一勾,就像有人翻过了围栏。
保安说,那些捡破烂的只要准备一套像样的衣服,洗干净头脸,就能混进酒店。
“混进去做什么?”
“吃饭呐,自助餐,报个房号就行。有机会,那就顺手牵羊。很多客人喜欢放个包占座,缺心眼不是?”保安指着别墅群的方向说,“还有更离谱的,直接撬窗户进去睡觉,头痛死了。”
“到别墅里面去睡觉?”
“那可不?尤其是冬天。这里一套别墅,一晚上六七千块钱,谁住谁是猪头三,老早没生意了,那片没有人巡逻,只要不用电,住一个礼拜都发现不了。”
“上面的铁丝网是什么时候加上去的?”
“叮叮当当的,搞了好长时间,去年夏天吧——要说全部围起来的话。我嘛,还得再守一阵子。”
保安一个人坚守岗亭,大概是孤单了,连着说了许多山海间不合常规的地方。梁皓一看手机,离约定的时间只剩半个小时。保安看出他要走,又复述了一遍去往山海间正门的路线。
假如那条被踩踏出来的小路可以通向山顶,梁皓打算尝试着走上去,然后从西坡下山,这样就可以直达垃圾填埋场。现在他只能沿着马路绕行,半小时恐怕到不了。他打电话给阿丽,说要迟到一会儿。
“莫关系,梁先生,王哥还在休息呢。我在路口等你,你慢点走。”
岭阳大道上尘埃四起,阿丽壮实的身影在远处显现,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环山路比梁皓想象中远得多,事实上他走了将近一小时。阿丽站起来,挥着手臂喊,你可来咯。
他们一起走向砖房,“王哥”的屋子在填埋场空地的南边,和戚海的屋子南北相望。
“梁先生,我自己做主跟王哥说了,给两百,你看行不?”
“行。”
“那我这边……”
“一样。”
阿丽攥紧拳头在胸前晃了晃,快步走到门前喊,王哥!
王哥顶开帘子看外面,手里端一碗面,嘴巴咀嚼着。他颧骨凸出,皮肤黑亮,年纪和梁皓差不多。
他直楞楞地看着梁皓,等吃的咽下去,他说:“你来问赵楠的事?她的事我不太清楚的。”
“没关系,就是随便聊几句,要不了多久。”
梁皓说完看着阿丽,于是阿丽说:“去屋里聊吧,啊?”
王哥放下帘子进去了,阿丽再把帘子撩起来,朝梁皓打了个进门的手势。
一道轻质砖墙把屋子隔成大小两间,小的在里面,全部墙面上都贴了挂历或报纸,外面那间有灶台橱柜,锅碗瓢盆整理地井井有条,灶台旁还有扇后门,望出去可以看到一间低矮的石棉瓦房,里头堆满了垃圾。
王哥坐着自顾自吃面,阿丽把他对面的椅子扶正,让梁浩坐,然后陪了个笑脸,出去了。
“打扰你吃饭了。”
王哥听梁皓这样说,略显尴尬地搅了搅舌头,放下筷子,点了根烟。
“他们先前说,有个男人害了那姑娘,说的就是你?”
“对。”梁皓坐下了。
“他们虽然都听我的,但是赵楠的情况,很多人都知道得比我多,你想问什么?”
“你在这儿很久了吧?”
“没错。”
“原先在开发区的电子厂工作?”
“……怎么?”
“厂里裁员,就到这里来了,一起跟来的还有十几个人。戚海把你们安顿好,你们就跟着他一起干。”
王哥被烟熏着了,眯起眼睛。“说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确认一下,没找错人。后来你跟戚海闹翻了,跟你一起出来的兄弟还是跟着你,这里的人就分成两派,你和戚海……”
“你到底啥意思?”
“我想知道,你跟戚海闹翻的原因是什么?”
“没什么原因,我就是看不惯他,他要【创建和谐家园】啥就干啥,我不舒服。”
“那个时候,他要是赶你们走……他算是对你有恩。”
“有恩又怎么了?一辈子听他使唤?你这人,当真莫名其妙。”
梁皓看着他手里的烟。烟灰攒了很长一截,一点点弯下来,落到了桌上。
“你女儿在县里上高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