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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还要在这里干到什么时候?”高美朝我公司楼层的方向指了指。
我回过神,意识到表明人生大义的时候到了,之前我已经回避过很多次,现在已经避无可避。或许是刚刚结束的经历让我体会到了人生的段落感。
“小美,你对我很好,可是我……”
“说呀!”
“我是说,不管我们什么时候……那个……”
“哪个?”
“组建家庭。”
“什么组建家庭,结婚就结婚,你怎么像个老头子?”
我感到惊奇万分,我并不想那么说,在第一个转折的瞬间,我明明是朝着各自安好的方向去表达的,说出口的意思竟然完全相反。我可真是脆弱不堪。但当我看到高美的反应,却又感到莫名的喜悦。
“我是说,我不想去你爸的厂里上班。”
“不去就不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这么一本正经?”
“嗯?”
“我当初那样说,是为了给你甜头。因为我……”高美低下头说,“我总是想,你可能不是真心喜欢我。”
我沉默了一秒钟,然后说:“胡说八道!”
高美哭了,她要用擦过豆浆的纸巾擦眼泪,我连忙重新抽一张给她。她接过去,把刚才那张纸巾捏成团,塞进了我的领子里。
62 重逢
梁皓乘坐电扶梯,一层一层绕上四楼,走进那家名叫“洛伊”的咖啡馆。服务员上来招呼,同时他看到角落里有人朝他挥手。他走过去,俞心岚站了起来,笑得好像刚刚做完一件调皮捣蛋的事。梁皓立刻感到放松。
“阿哥。”
她的头发剪短了,碎乱的发梢悬在耳朵下方。最初在婚礼上见到她,她扎着辫子,一直到她去了上海;之后敏芳过世,梁皓再次见到她,那时她长发垂肩;如今又过去了十年。
她的脸比梁皓印象中消瘦,脖子上也有了淡淡的横纹,但眼里的神采依旧散发着纯真。她只比梁皓小两岁,今年四十三了。
“你怎么头发都白啦?”她故作苦楚,但依然笑着。
“遗传。”
“我也是个半老太婆了。”
他们面对面坐下来,梁皓随手点了菜单第一行的咖啡,他不太懂咖啡的味道。
“让我吓了一跳,这个地方,像大城市了,真想不到。”心岚说。
“你多久没回来了?”
“就跟你打电话那次,三年……四年了吧,后面就没再回来了。”
“你爸情况还好吗?”
“不太好。其实,”心岚耸了耸肩,“是肺癌。”
昨天在电话里,她说这次回来是因为父亲身体欠佳,梁皓能猜到是得了重病。
“上个月发现的,已经晚了,现在只能做姑息性手术,做完还能活一年,医生说。”
“他自己知道吗?”
“不知道的,我妈跟他说是肺结节。”心岚的目光从杯子上抬起来,“我正头痛呢,说还是不说,好像都不好。换了是你,你会告诉他吗?”
“我不知道。嗯,我只能说,如果得病的是我,我希望别人能对我说实话。”
“这样啊。”
“现在是这样想的,真到那个时候,谁知道呢。”
心岚微微笑了笑,叹口气说:“大伯坐了二十年轮椅,二伯自从二娘走了身体也不行了,可没想到,最小的最先走。”
听她这样说,梁皓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徐宝华的身影。她在前年去世,九十三岁,和平日一样睡下去,只是没有醒来。白天洗了自己和儿子的衣服,还去了邻居家看鸟。她一直住在俞耀宗家,加上幼贞、梁湛和万成峰,五口人过日子,晚年应该是幸福的。
“往后要辛苦了。”梁皓说。
等俞庆荣走了,心岚是回上海还是留在家里?她没有再婚,倒是合适把母亲接去上海同住,只是不知她母亲能否适应。俞家三户,眼看着每户都只剩一个人了,但唯独心岚没有孩子。
梁皓想着这些烦心事,没有说出口。服务员走过来,端上梁皓的咖啡。
“在上海还好吗?”他喝了一口,问道。
“挺好的。”
“和钟浦就再也没联系了?”
“当然不联系!”
“嗯。不打算找了?”
“找过几个,还是一个人好。”心岚顿了顿说,“你不也这样觉得吗?”
梁皓没有料到心岚会反问他,可他既然这样问,心岚的反问几乎是必然的。究其原因,他觉得自己并不是所谓的“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对他而言是常态,而非需要适应或值得言说的特殊状态。相反,对心岚来说,他却认为是真正的“一个人”。
但其实,这么为她考虑是毫无根据的。她或许和他心路相似,并且和他一样,不认为独身的自己正在承受苦恼。梁皓意识到,他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他的内心试图让自己跟心岚保持距离。
“是啊。”他说。
心岚似乎察觉到他走神了,她也喝了一口大概已经冷掉的咖啡。
“小湛现在跟你一样高了。”
“你见着他了?”
“他来医院看我爸,和幼贞、二伯一起。万成峰也来了。”
“啊,对。”
“他跟你挺像的。”
“你说万成峰?”
“不是,小湛。你说他像幼贞多,但我觉得他更像你。可能是长大了的缘故吧。”
“嗯。”
“那个万成峰……你别不高兴,我觉得他是个靠谱的男人。”
“我也这样觉得。”
“但也不好说,我只见过他那么几次。”
“不会。他们在一起已经快十年了,比我陪伴他们的时间长得多。”
“说的也是,但我好像没有这样的感觉。”
在这十年间,据梁皓所知心岚只回来过一次,为了处理户籍相关的事情,隔天一早就回去了。她从母亲口中得知了梁皓的遭遇。母亲常和她通电话,但是关于梁皓,不但没说他涉嫌失踪案,就连离婚的事也只字未提。心岚听闻惊讶不已。由于返程仓促,而梁皓也早已离开岭阳,她只能在出发前给梁皓打了个电话。
“阿哥,你不打算跟小湛见个面吗?”
梁皓默默摇头。
“为什么?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现在这个年纪,该懂的都懂。”
梁皓看着玻璃外的回廊。现在是午饭时间,餐馆的服务员都从自家店铺里走出来迎宾,给经过的游客发菜单。
“暂时不见为好吧。”
心岚微微皱起眉,但没有再劝说。
“就是因为那件事刚刚过去,我去找他,好像带着一种奇怪的姿态去讨回什么东西。‘原来这几年我们一直误解你了’,幼贞也会这么想吧,我不知道。小湛长大了,他不想见我,是因为完全不信任我吗?未必是这样。这是他接受新家庭的转变,他需要一个理由来转变,或许我说得不一定对,但肯定有这个因素在其中。我现在去找小湛,他会非常迷茫。更何况——”梁皓转回头看着心岚,“这不是问题所在,就算没有金莹的事情,结果是一样的。我不想因为一个误解的心里补偿,而把过去的一切都掩盖掉。”
“听起来是很生气的样子啊。”
“不是,该怎么说呢?”
“我知道啦,我开玩笑的,别那么严肃。”
“一个人无论当时的选择会有什么结果,到了最后,总会变成最适合自己的样子。”
心岚侧过脸看梁皓,“你是在说我吗?”
“大概也可以。”
心岚抿着嘴笑了。“我还以为,你今天是要去见他,才特地赶过来的。”
“不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嗯,也好。总之你们血脉相连,这永远不会变。”她似乎也在说她自己和父亲的关系。
梁皓点了西式面条,心岚要了小蛋糕和蔬菜汤,他们边吃边聊彼此的工作近况。心岚被工作了十多年的百货公司提拔,做起了管理,主要负责收集和分析业主的经营状况,给出改良或解约方案。总的来说,是个收入过得去也不太辛苦的工作。
“你呢?还在倒卖相机吗?”
“不是倒卖,是维修。修好了不要的,才转手卖出去,这种情况很少。”梁皓说,他近几年的主要精力都用来撰写摄影理念和技巧的文章。
“对呀,现在很少人用相机了,但是不管用什么,思想才是重要的。”
“也谈不上什么思想,都是些只可意会的东西,写得越迷蒙,看的人越上头。”
“那我可得去看看。”
吃完午餐,他们一起走出岭阳天府。阳光被遮挡在灰蓝的云朵后面。在门前广场上,心岚拉上羽绒服,转过头躲避迎面吹来的寒风。
“我大概要等到我爸出院才回上海。”她说,“然后,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
“嗯。”梁皓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路边的公交站,等车的人很多。他们并肩站着,没有交谈。过了一会儿,心岚说:“你回市里,要到对面去坐车。”
“我还要去一趟盐平山。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心岚好奇地看着他,“不方便说吗?”
“不是不方便,我自己也没有弄明白。”
“那……我先走了。”
“你不是要等车吗?”
“不,我去医院,走过去很近的。”
“……好,你多保重。”
心岚顺着风的方向朝东走去,天色就像傍晚一样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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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皓在终点站下车,看了一眼通向上坡的路口。那条路走进去一小段,再跨上十多级平缓的台阶,就能看见山海间度假酒店的外围设施。梁皓没有走进那条路,而是往回走。大约三四百米后,左前方出现了通往倚山别墅的水泥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