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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一看见金梓风的眼神，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动声色，依旧殷勤招待，吩咐新来的小丫头子上茶，上果盘。又抱起琵琶。
“我学了支新曲儿呢！巴巴儿地练了好几日了，就等你来，好弹给你听。”
幽兰调弦的手，却被金梓风一把按住。
“说罢。”
3.
李幽兰的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
她不是个多话的人，可她的故事，藏在心里太久太久了。
她怕金梓风发现这个故事，可她也期待他发现这个故事。她想让他知道，她不是个坏女人。她骗了他，可她实在不是个坏女人。
李幽兰早已成亲了，三年前在苏州，她便嫁给了她的表兄。
她自小父母双亡，是表兄一家把她养大。表兄家贫，十岁上下，又得了恶疾，自此病痛缠身，成了半个废人。
长到十六岁时，她姑姑拉着她的手，问她愿不愿意当她的儿媳妇。李幽兰点了头。姑姑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
“孩子，你还是别应我的话……伺候一个病人，多苦哇！姑姑是疼儿子，可也心疼你，你还是走罢！”
李幽兰没听她姑姑的话，她还是欢欢喜喜地，嫁给了她表兄。
新婚之夜，表兄一脸歉意，“兰儿，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一个废人呢？我什么事都做不了，不过是个等死的人罢了。你走罢，你就是走了，我也不怪你。”
李幽兰还是不走，她握了握表哥瘦得皮包骨一般的手。
“傻子，以后别说这样话了。你忘了么？我三岁那一年，你答应过我什么话？”
“什么话？”
见表哥忘了，李幽兰故作生气，“好哇！原来你全忘了！我给你提个醒儿——你说，兰妹最贪玩，一见着泥人儿，就走不动道儿了。你说，兰妹，等你长大了，我开个泥人店，天天给你捏泥人玩儿……”
她说着说着，忽然正了脸色。
“表哥，你有手有脚，怎么能算废人呢？你只管安心养病，等你好一些了，我们摆个摊儿，你捏泥人，我给人作绣活……我就不信了，人家能活，我们为什么不能？”
表兄听了她这番话，望着她如春桃一般俏丽的脸庞，只觉这颗冰了十年的心，有些暖了。
可幽兰说错了。命运给了所有人一条生路，却独独关上了她面前的那扇门。
这三年间，她姑姑和姑父横死，表兄的病更重了，她一人担起一个家的重担，几近崩溃。
幸而添了一个女孩儿，她给她起名叫佑佑。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跪下求老天爷，求他保佑他们一家。
可老天爷不愿听她的祈求。终于有一天，表兄吐血了。
治病需要钱，可幽兰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了。也就是那天，她心甘情愿地，跳进了火坑。
4.
“后来，你就来了北京城？”金梓风问。
“苏州生意不好做，有个小姊妹，劝我来北京。她说，八大胡同的苏州姑娘，是稀罕物。”李幽兰凄然一笑，“我听了这话，还同她生气，我是个人，怎么成了个‘物件儿’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就是个物件儿。”
李幽兰抬眼，定定地望向金梓风。
“在您金少爷的眼里，我不就是个物件儿么？买回来，摆在家里，三五日过来瞧一眼。”
她长舒一口气，觉得此刻，心里头干净极了。
“你不曾爱过我，我也不曾爱过你，这不是您最想要的结果么？”
金梓风不语。他知道李幽兰是个聪明的女人，却不想她太聪明了。她看穿了他的一切，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其实，我早看出些端倪。”他只得细说从头。
“因为……我问你要钱，很多钱。”
梓风点头，“你一个人，再怎么铺张，也用不了这些钱。何况你向来是很节省的，家里连个仆役也不肯用。我隐隐有些知道，可却装糊涂……”
“咦？”李幽兰有些惊讶，“那回跟踪我的人，难道不是你？”
“跟踪？”金梓风也一愣，“我从没跟踪过你。”
“那会是谁……”
她的话才说了半句，暴雨般的砸门声，又响了起来。
门外，清鸢正在那里暴跳如雷。
“李幽兰，你给我出来！你的事，他不计较，我可看不过眼！你凭什么骗他？凭什么伤他的心？他可是我白清鸢心尖上的人……你凭什么……”
5.
清鸢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挂了阿旭的电话，她喝了一整瓶的葡萄酒。此刻，她觉得自己灵魂，已经飘飘然，回到了三生世界。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要不是喝醉了，她哪儿敢来李寓砸门。
小九一看情形不对，忙奔出去拦她，“小姐，金少爷在里头呢……”
忽然间，他又想起灵帝交代给他的任务。要是不拦小姐，金少爷肯定和她闹掰，那他们的婚事也就泡汤了……
可那样一来，小姐该多伤心啊……灵小九，你究竟向着哪头啊？狗尾巴草两边倒……
就在小九左右为难的时候，清鸢已经一脚踹开李寓的大门。
这一脚飞踹，险些把赶来的李幽兰撞飞，金梓风连忙扶了她一把。
看见两人搂抱在一起，清鸢的心里更吃酸了。
“金梓风，她究竟有什么好？她都给你戴绿帽子了，你还护着她？”
“【创建和谐家园】，你误会了。其实我们……”幽兰上前劝她，却被清鸢一把推开。
“你走开……不要你假惺惺的……”清鸢斜睨着眼瞪她，“你是狐狸精成仙了吗？你怎么有那么大的魔力？他金梓风，我追了十八年……你勾勾手指就跟着你走了！跟着你走，就走罢，可你为什么不好好对待他！为什么要水性杨花！三心二意！”
李幽兰听了这话，一时愣了，半晌才醒过味儿来，忍着笑去推金梓风的手。
“金少爷，你听【创建和谐家园】这一番肺腑之言……我也不便说什么了，你好好安慰她罢！”
金梓风从没见过清鸢如此失态，她虽然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有时还疯疯癫癫的，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
“你喝酒了？”望着她驼红的醉容，金梓风想发怒，却没发出来。憋了半晌，才冒出一句，“不会喝还学人喝，丢不丢人？”
“丢人？你嫌我白清鸢丢你的人了？”清鸢身子摇摇摆摆的，想指他的鼻子，却指到了李幽兰的脸上，“你不嫌她丢你的人，倒嫌我丢人？”
清鸢越说越委屈，眼泪哗地淌下来，“金梓风！你别以为我喜欢你，就可以随意践踏我的感情！我告诉你，我不欠你的！你以为我喜欢跟在你【创建和谐家园】后头转悠？你以为我喜欢热脸贴你的冷【创建和谐家园】？就是条狗，也有自尊呐！”
金梓风动容了，他伸出手，拍了拍清鸢的脑袋。
“你呀……”
话没出口，一条黑影，从门口飞跑进来。
6.
才回过神来的小九，只听里头小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金梓风，仿佛还提到了狗的自尊，一下子心血沸腾。
他飞快地窜到清鸢身旁，一个劲儿地点头，“小姐，你总算想通了！阿九是条狗，尚且还有自尊，何况是您！您可是天之骄女哇！”
他冲金梓风狠狠地瞪了一眼，哼了一声，扯下头上的假发，拉着清鸢就要走。
“走罢小姐，咱不受他的冤枉气了！世上男人千千万，又不是只有他金梓风一个人！”
小九扯下假发的那一刻，清鸢顿时清醒了。
她战战兢兢地扭过头，看见梓风眼里的震惊与失望。
“小九……你害惨了我了！”
清鸢咬牙切齿地冲小九说完这话，转过头来，就要向金梓风低头认错。
“梓风，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盯你的梢儿，我只是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金梓风冷冷地望着她。清鸢被他一瞧，脸上热得发烫，身上却冷得刺骨。
“你就是用同样的手段，引明慧入局的，是不是？”
清鸢一愣，“明慧？我……没有啊……”
“滚。”金梓风吐出一个字。
“金梓风，你说什么？”清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让，你，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种卑鄙小人！滚！”
“姓金的，你敢骂我们小姐？你以为你是老几啊……你别推我……你再推我，我可咬你了……”
第九章 白清鸢，永不言败
1.
清鸢和小九被扫地出门，关门前那一刻，小九在金梓风的左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早知道就咬他的右手了！他那左手，本来就有一块胎记！”小九是个强迫症，自从见了金梓风左手上那块红色的瘢痕，心心念念地，就想给他右手上，也弄个对称的图案。
他絮絮叨叨地骂着，清鸢却像个木头人一样，小九抬头看她的脸色，发现她的眼睛都哭肿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人，却是李幽兰。
她匆匆跑过来，递给清鸢一块绣花手帕。
“【创建和谐家园】，擦擦泪罢……哎，这又是何必呢！”
她语带惋惜，清鸢却直愣愣地瞪着她。
“我从来没同你说我姓白，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幽兰愣住了，“我……”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白清鸢，就知道小九是我的人，是不是？”
“好哇！原来我们小姐是着了你的道儿了！”小九跳了起来，“李小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人，我还在小姐面前说你的好话……”
李幽兰望着清鸢的微红的双眼，半晌没说话。叹了口气，走了。
2.
夜已深了，晨星眨着倦眼，清鸢却毫无睡意。
她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袍，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天上的星星。
肩头忽然一沉，清鸢回头，小九正给她披衣。
“小姐……”小九的眼里，满是心疼，“都敲过三点钟了，夜风最凉了，再在这儿冻着，冻坏身子怎么办？哼，他福梓风不心疼，我小九可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