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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嗷地一声，四仰八叉地昏倒在地。
第三十一章 阿芙洛狄蒂的悔悟
1.
被小九称作“狗中刘亦菲”的边境牧羊犬露娜，此刻正依偎在他的脚下。
自从冷小姐和阿旭少爷一同去了香港，露娜便寄养在金府，小九和露娜的感情迅速升温，几乎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
然而，这两天，小九却刻意冷落了露娜。
下了一夜的雪，天刚放晴，窗外一片银装素裹，分外好看。露娜瞪着漂亮的大眼睛，望望窗外的雪景，又抬头看看小九。
“呜——”美女小狗连叫唤起来，都是娇滴滴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小九怀里蹭。
“呜呜——呜呜——”
“露娜小姐，你想让我陪你出去玩儿？真抱歉，小九现在实在抽不时间。”奋笔疾书中的小九，连头也没抬，视线一直没离开稿纸。
“呜呜——嘤嘤嘤——”
露娜见小九没有反应，肉肉的脸蛋立刻鼓了起来，大眼睛眨呀眨，委屈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
“嘤嘤嘤——”
小九的心扑通扑通狂跳，握笔的手也在颤抖。
不可以，不可以看露娜的眼睛，只要看一眼，我一定会把持不住……
“露娜小姐，请你按捺几日，只要小九完成了小姐交代给我的任务，小九就能永远陪伴露娜小姐了！”
露娜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冲默默流泪的小九汪了一声，摇着尾巴走开了。
小九终于松了口气。
“好！第八十三回抄完了！接下来，是八十四回，我记得回目是……《得失爱何曾愤来逐鹿 逍遥咬自己丧后游园》。”
小九手中的笔忽然一顿，“咬自己？为什么要咬自己？莫非我当初看的是盗版书？让我回忆一下，这一章的内容是……”
2.
《金粉世家》第八十四回，上半部分，记叙了白秀珠和表姐王玉芬之间的一次谈话。
玉芬提起秀珠和燕西重归于好之事，秀珠大方承认。
“像金燕西这种人才，没有什么出奇，很容易找得着。不过人家既在我手上夺了去，我一定要现现本领，还要在人家手上夺回来！”
小九不知道，他默写这句话的时候，三生幻境中的白秀珠，刚将表姐玉芬送出家门。
“小姐，你同她诉什么衷肠？她虽是你的表姐，可也是金家的三少奶奶，岂会真的同你一条心？你没瞧见，方才你说那一番话，她脸上红一片，白一片的。万一她回去，告诉了燕西少爷……”
女仆的话没说完，秀珠便闷哼一声。
“她乐意告诉谁，是她的自由，我管不着这许多。燕西如今的情形，是自身难保，唯有求我做他的靠山，他还有一条生路。他便是知道了我的意思，也不敢同我恼，这话，你信也不信？”
“话虽如此，可他若知道小姐同他重修旧好，不过是为了争一口闲气，燕西少爷岂不伤心？”
“伤心？”秀珠忽然笑起来，伸出水葱般的手指，一点女仆的额头，“你呀，还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金燕西这样的人，他还有心么？他若有心，他若有心……”
秀珠回转身子，望着镜中的自己。
一身艳装，长眉入鬓，脸上才扑了粉，叫热气管子一烘，现出两团天然的红晕。
依稀记得当年，他们都还小，正是天真烂漫，彼此性情相投，总是在一处玩。
有一日，他们在后花园里扑蝴蝶，她网着一只蓝翅的，高兴坏了，咯咯咯地笑，兴匆匆地拿给燕西看。
“燕西，你快瞧，这只蝴蝶多漂亮！”
燕西惊呼，“哟！这是蓝闪蝶，我听人说，它和希腊神话中爱与美的女神阿芙洛狄蒂同名呢！”
“爱与美的女神？”秀珠一撇嘴，“哪儿有这样的女神呀？燕西，你又哄我！”
“谁说没有？眼前就是一个！”
“谁呀？”
“秀珠，就是你呀！你就是我的阿芙洛狄蒂！”
燕西忽然捉起她的手，直往怀里拖。秀珠一愣，刚要挣扎，燕西双膝跪地。
一朵盛放的红玫瑰，出现在她的眼前，玫瑰后，是燕西笑盈盈的眼。
“秀珠，等你长大了，嫁给我，好么？”
“我……我才不要呢！”秀珠羞得满脸飞红，一扭身子，“等你长大了，这话就不作数了！”
“我金燕西说的话，什么时候变过？”燕西却不肯松开她的手，“等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就娶你。”
可十八岁那一年，他却娶了别人。那个姑娘，是京城名伶白玉花。
3.
“小姐，有一位【创建和谐家园】来访，说要见您。”
女仆的一句“【创建和谐家园】”，将秀珠从回忆的深渊中拽了出来。她猛然一惊。
“哪个【创建和谐家园】？是……白玉花？”
“不不，是白总理的千金清鸢小姐。”女仆忙递上名片。
“她来找我做什么？我又不认得她。”
秀珠蹙眉，这位清鸢小姐的大名，她早有耳闻，《号外》称她是敃国第一美人，燕西见过她，说是名不虚传，确实当得“娇艳”二字。
谁知这位大美人，却是个疯疯癫癫的主儿。听说她痴恋金副总理的大公子金梓风，几乎到了毫无尊严的地步，最终得偿所愿，和金梓风步入婚姻殿堂。
可她得着了他的人，却得不着他的心。成婚之后的金梓风，仍是留恋花丛，不是同女明星闹绯闻，就是被记者爆料经营外室。
听说这位白清鸢小姐，眼见夫君身旁美女如云，她却不吃酸，反同这些莺莺燕燕成了好姊妹。还将其中一位，嫁给了金梓风的弟弟金旭风。
燕西知道后，连声赞叹，半开玩笑地同秀珠说，若是天下的女子，都如【创建和谐家园】一般大度，这世上的丈夫，也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秀珠当时便疑惑，这位清鸢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真想剖开她的心瞧一瞧，说不定，她也同金燕西一样，是个无心的人。
“请【创建和谐家园】到小客厅坐着。”秀珠对着镜子，扶了扶头发，“我要会会这位‘【创建和谐家园】’。”
4.
“离开金燕西，他不爱你。”
这是清鸢落座之后，对白秀珠说的第一句话。
秀珠愣住了，举着咖啡壶的手，停在半空。半晌，忽然嗤地一笑。
“我说呢，【创建和谐家园】同我素未谋面，今日怎么想起我来？原来是给人当说客来了。”
她替清鸢斟了一杯咖啡，拆开一盒子古力糖，“【创建和谐家园】，要加糖么？咖啡不加糖，是很苦的。”
她伸着雪白的指头，钳着糖块，“一块，两块，三块，四块……”
“够了够了，加那么多糖，简直成了糖水儿了，哪儿还有咖啡味儿？”
清鸢忙拦她，秀珠却是一笑。
“对不住，燕西就爱喝甜甜的，热热的咖啡，我都习惯了。”
清鸢哼了一声，“你对金燕西的事，倒很用心！他对你这样，你还爱着他？你也不想想，他值得你这一片真心么？”
“哟，【创建和谐家园】这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秀珠冷笑，抿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我只好说，彼此彼此。”
“你什么意思？”
“【创建和谐家园】说我对燕西的事用心，难道你对金大少爷的事，就不用心了？我也要问【创建和谐家园】一句，金少爷处处留情，你却为他鞍前马后，值得么？今天，【创建和谐家园】不请自来，想必也是为了金少爷罢？听我王家表姐说，燕西的那位离了婚的夫人白玉花女士，最近同金少爷走得很近，不日还要同台演戏呢！”
秀珠作思索状，“我仿佛记得，戏码是《长生殿》的《密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创建和谐家园】，眼见爱人和别的女子，在台上台下海誓山盟，连我也替你心酸呢！”
她说着，摇了两摇头，再抬起头时，眼神却是一变，“只是我不明白，金少爷和白玉花你情我浓，又干我什么事？干燕西什么事？要劳你【创建和谐家园】大驾，登门来教训我？”
“白秀珠小姐，你别误会，我不是为着教训你，才来找你的。”清鸢站起身，“如果你不欢迎我，我尽可以离开，说实话，你离不离开金燕西，于我的‘计划’而言，并没有什么妨碍。我只是……”
清鸢顿了一顿，才道，“秀珠……我还是唤你秀珠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你，也许我们两个都姓白，性情又有点相仿，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我……”
“【创建和谐家园】这话，我可有些不同意。我和你，分明是两样的人！你为了金少爷，什么事都愿意做，什么苦都愿意尝，而我不同。”秀珠轻哼一声，“我曾对家表姐说过，女子为了嫁人，就像小绵羊一样，让人家驯服，我白秀珠做不到！不嫁人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为了嫁人，失却了自己的人格？”
“好！秀珠，你这番话，连我也要为你叫好！”清鸢抚掌，“你既是以人格为重，你应当明白，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纠缠不清，也是有损人格的！”
“你怎知燕西不爱我？”秀珠脸色微白，“他是个浮华浪子，他爱人的方式，或许与别人不同……可我相信，他是爱我的！只要他肯离开白玉花，我就有信心，要他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哦？是么？”清鸢一挑眉，“那么，就请你看看这个。”
5.
一个信封，扔到了秀珠怀里。
“这是我昨天请侦探跟踪金燕西，拍回来的照片。你可以命名为‘一个浪子的一天’。”
清鸢指着第一张照片道，“上午十点，金燕西去公园赴约，约会的对象……这个人仿佛是乌家的二小姐罢？他们在公园逛了一圈，又去咖啡馆里喝了咖啡。”
“第二张照片，是在下午一点钟拍摄的，金燕西约了人共进午餐。这位是邱小姐，听说是个电影迷呢！难怪他二人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的，直到三点，两人才分手。”
“第三张照片，燕西少爷总算想起来白府点卯。不过半个钟头，他便出来了。秀珠，我想，你大概也请他喝了热热的，甜甜的咖啡？只不过这咖啡，留不住他的心！”
“第四张照片，金燕西离开你家，便去了戏班，他要去见谁，我也不必多说了。他们去了一家江南小馆子，一边吃喝，一边商议大事。那位侦探先生说，燕西少爷……”
清鸢说着，忽然又迟疑了，摇了一摇头，“罢了，我不忍心说了。”
“为什么不忍心？你说罢，燕西和白玉花……”秀珠的声音在颤抖，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几回，“燕西和白玉花……说了些……什么……”
“密誓。”清鸢叹了一口气。
“什、什么？”
“密誓！金燕西起誓，他答应让白玉花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只是有一个条件……”清鸢冷哼，“他要玉花委身于梓风，让他拍下罪证，他要讹梓风一大笔钱！然后和玉花一起离开，去德国。”
“德国……”秀珠想笑，喉头哽咽着，却发不出声音。
她还记得，那也是一个礼拜天，燕西就坐在这张椅子上，满面春风地，听她诉说着对未来的畅想。
“燕西，我哥哥说了，政府要派两个专员，去德国办一批军火，我们可以跟着同去。”
“到了德国，我们就能共同生活了！”
“就让一切重新来过，好么？”
她那时还天真地相信，断了的弦，可以续上；滚滚向西的江水，可以东流；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
原来，爱与美的女神阿芙洛狄蒂 ，早就离这段孽缘而去！
“你赢了，【创建和谐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