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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趁着卫念州的注意力被他分走的间隙，身后隐没在暗处的卫肖按照指令，悄无声息的拉开了弓弦。
卫念州死了，一切尘埃落定。
可楚夙灏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心脏剧烈跳动，额头疼得厉害，青筋暴起。
“轻漪，我们回家了。”他软着语气轻哄道。
可季轻漪没动。
她站在城墙的边缘，发丝被猎猎夜风吹得凌乱，遮盖住她的眼。
楚夙灏忽然在心里想，为什么当时在房里，他没有给轻漪亲手挽发呢？
“轻漪，不要吓我，你先过来好不好……”
楚夙灏小心翼翼的走近。
季轻漪终于挪动了身体，只是她是往城墙上爬去！
“不要！轻漪，那里危险！快回来！”楚夙灏彻底的慌乱了，歇斯底里的吼着。
季轻漪有些踉跄的站稳，偏了偏头，垂眸静静凝视着楚夙灏。
她神情淡漠，目光黑沉，如京城夜里深邃的墨色。
“楚夙灏，我若是想走，你是拦不住我的。”女子面容冷白，好似冰冷没有生机的瓷娃娃。
楚夙灏的心如坠冰窟。
季轻漪的这幅模样，只让人联想到一个词——心如槁木。
“轻漪，我放你走！我不拦你了！”
楚夙灏红着眼，嗓音发颤，“你想去哪我让你去，好不好？你先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再也不把你关在王府了！”
空气中恍惚飘来一声叹息。
“太晚了，楚夙灏，一切都晚了……”季轻漪低声喃喃，“我时常在想，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既然此生受尽磨难，拖着一副将死之躯，为什么还要继续忍受痛苦？”
“我想不通我前半生是为的什么，便不去想了。”
季轻漪忽然笑了一下，瓷白的肤，红唇红衣，霎时美得惊心动魄，仿佛一只勾人魂魄的画皮！
什么将死之躯？不可能！不——
楚夙灏猛地冲了过去。
季轻漪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到头来，只有一句话能对楚夙灏说：“若是真有下一辈子，没有那些阴差阳错，你不负我，也许我会和你相爱，美满一生吧。”
她用口型，无声的说了句“谢谢”。
尽管来的太迟，可你对我的那些歉疚悔恨，我都看在眼里。
那些温情款款，还有方才的为我不顾性命……的确是曾经的季轻漪所渴求的东西。
谢谢你做的那些，我不是铁石心肠，我也会动容。
可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啊。
半生苦楚错过，尽数释然在这一句谢谢里。
至此，季轻漪算是彻彻底底的完全放下了，不再恨他。
说完，她缓缓闭上眼，往城墙下方仰倒。
第四十五章
楚夙灏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却没能追上季轻漪，只来得及抓住一片破碎的衣角。
她身上还穿着他亲手为她穿戴的嫁衣。
一抹嫣红直直坠落下去。
楚夙灏浑身血液冻结了，眼前的一切成了慢动作，霎时耳畔消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整个世界都要坍塌崩裂。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夙灏才一点点恢复视线，找回听觉和触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失魂落魄的走下城墙，一步步来到季轻漪身边。
卫肖别过脸去，不忍看到这一幕，“王爷，节哀吧，王妃她已经……没了。”
是啊，季轻漪的身体已经凉透了，一丝温度也没有了。
可是——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楚夙灏僵硬如一座石雕，过了很久，喃喃自语着。
不可能是她，她没有死。
但楚夙灏还是跪在地上，抖着手在满地鲜血里，将那个孱弱的瘦小身躯抱了起来。
紧紧搂在怀里，不留一丝空隙，仿佛要将她生生塞进血肉，刻入骨髓。
“轻漪，你一定是睡着了。”
他温柔而眷恋的用手一下下抚摸着季轻漪的头发，像是在为她梳头。
“别睡了，快起来看看我，好不好？”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他，他一边自说自话，抱着季轻漪一步步往王府的方向走去。
女子的手臂软软垂下，不断有血滴落，楚夙灏慌忙的想要堵住，却发现血越流越多。
“对不起、轻漪……我，我止不住……”
他嗓音嘶哑，像个无助的困兽，彷徨的行走在京城大火燃尽后，荒凉的废墟上。
楚夙灏抱着季轻漪回到王府，将她小心的放在床上，拿布巾为她轻柔擦拭脸上的脏污。
他低头，近乎魔怔的小声念着季轻漪的名字。
声声泣血，令闻者落泪。
“轻漪，你好冷，你疼不疼？轻漪、轻漪……”
楚夙灏就这么坐在季轻漪的尸身旁边，不眠不休守了整整三天。
期间卫肖来劝过无数次，但他始终不吃不喝，固执的将自己封闭起来。
直到血渍干涸发黑，躯体也一点点腐坏，不论怎么抱着也捂不热，楚夙灏才恍惚间意识到，他的轻漪是真的回不来了。
“啊……啊啊……”楚夙灏从喉间溢出一丝凄然的哀鸣。
心好似被一刀一刀活活凌迟，变得支离破碎。
这个男人，彻底的崩溃了。
他脊骨深深地塌下去，背影萧瑟，再也挺不起来。
楚夙灏狠狠吐了一口血，随后双目一黑，失去了意识。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过了短短一瞬。
眼前层层叠叠的画面闪过，犹如走马灯一般讲述着楚夙灏最深刻的记忆。
被欺辱、被冷落的幼年，第一次动手杀人时颤抖的手，到后来逐渐的变得冷血无情。
再往后，全部是有关季轻漪的记忆。
她的笑，她的眼泪，她的身影……
“夙灏……”
楚夙灏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绯红的曼珠沙华花海中。
“夙灏？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季轻漪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第四十六章
“轻漪……？”
楚夙灏呆愣的看着面前灵动娇俏的少女，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呼吸。
“是我的梦吗……”他痴痴的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她，“果然还是在梦里吧？”
季轻漪眨了眨眼，“什么梦不梦的？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吗？”
楚夙灏顿了顿，忽然说：“轻漪，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梦里我对你很坏很坏……最后，你决然的离开了我，我……”
“嘘！”
季轻漪伸出一根手指捂住他的嘴，“那肯定是梦！既然梦醒了那就不要去回想了，这样下次就不会再梦到了。”
楚夙灏拼命的点头，死死扒着季轻漪的手不松开。
“夙灏，你笑得好奇怪啊。”
季轻漪有些不解的望着他，歪了歪头。
“你好像在……难过？”
楚夙灏急促的一抹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轻漪，为什么……”楚夙灏盯着季轻漪的脸，似哭似笑，“为什么不多骗骗我呢？”
他摸自己脸颊的时候，才发现是有触感的。
话音刚落，季轻漪的身形一点点变得透明，消散了。
楚夙灏刚一眨眼，画面就变了。
他站在一处熟悉的山林里，面前躺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
这个男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男人奄奄一息无法动弹，挣扎着想要活下来，但因为中了毒，目不能视耳不能听，任凭他求生欲再怎么强烈，也无能为力。
楚夙灏上前想要去帮一帮这个男人，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透了对方。
这大概又是一个幻境，或者他就是一个灵体。
楚夙灏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的气息越发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