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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耗费力气了，你明知道我不会喜欢。”
季轻漪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再怎么灌补药，也补不回的。一面碎裂的镜子，你如何能把它拼回原来的模样？”
楚夙灏唇瓣发颤，身形摇摇欲坠。
季轻漪赤着脚踩在地毯上，瞥到了桌上送来的饭菜，忽然抬手将桌面掀翻。
哗啦——
耳边满是碗碟碎裂的声响。
楚夙灏精心烹饪的饭菜被弃之如敝履的打落在地。
“我不喜欢吃这些，楚夙灏。”季轻漪背对着他，隐没在暗处，不曾回一下头。“这些我是曾经为你做过，可是都是你爱吃的，我不喜欢。”
楚夙灏恍惚想起从前，季轻漪满脸期待的送来她亲手所做的东西，每一样都很是投他所好。
只是那会，他次次不珍惜，一向觉得都是些无用之物。
直到现在才发现，曾经不要的，是现在无比渴望却求不得的。
一旦拥有过，谁又能忍受失去呢？
只是，楚夙灏觉得自己的心痛得麻木了，也就渐渐习惯了。
他默不作声的收拾好地上的狼藉。
之后的日子，楚夙灏按照他心心念念的约定为季轻漪操办婚礼。
奇珍异宝如流水一般送入季轻漪的房里，而季轻漪却越来越沉默，有时可以一言不发的坐着一整天，眼神飘忽不定。
沉默得令人心惊。
楚夙灏很是慌张，于是丢下所有事务，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她。
他面向天下广泛搜罗能人异士，许诺重金酬谢，只要能医好季轻漪，可得黄金万两。
然而，不论多少医者前来，给出的答案都只有一条，那便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
楚夙灏不知道怎么才能医心病，除了放她走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
他想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做一件事。
带季轻漪去见一见季钦祁。
第四十章
落霞镇。
李猎户家隔壁，前不久新搬来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姓季，据说十分有钱，院子都比旁人大了一倍，养着许多鸡鸭、猫狗之类的动物。
简陋的砖石瓦屋中，季轻漪见到了与她分离许久的弟弟。
她眸子微动，话未出口就先哽咽起来。“阿七……”
季钦祁眼中波光粼粼，紧紧握住她的手，“姐姐，我没事，一切安好。你呢？”
季轻漪不想让他担心，点点头说：“我也是——”
两人叙了会旧，季钦祁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当背景板的楚夙灏，挠了挠头，“姐，我当时逃到外地被抓了回去，本来以为要死了，结果王爷他并没有责怪我。”
“他说念及季家的情谊，会放了我，并且好好对你……”
季钦祁想起那天，楚夙灏疯狂的表情。
听他口口声声说，轻漪就是他的命。
尽管心里膈应，季钦祁却有些许动容。
楚夙灏曾经犯下大错是真，不过作为高高在上的亲王，他完全不必要这样卑微如泥的补偿。
楚夙灏是真的爱季轻漪的。
季钦祁认识到这一点后，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他觉得，也许姐姐待在王府是更好的选择。
被楚夙灏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坐拥如珠似宝的宠爱，也许还能得到续命的办法，多活几年。
季钦祁一开始是痛恨楚夙灏的。
可季家已经没了，只剩下他们姐弟两个，不能再意气用事的去跟楚夙灏作对。
他心疼姐姐的身体，不希望她一直奔波逃亡下去。
要是两人都能安稳的过完余生，家人也会感到欣慰吧。
况且……
季钦祁说：“柳乐她，已有身孕了。”
季轻漪惊愕道，“你们已经成亲了？”
“只是草草办了个宴席，这不是打算带她回来拜见爹娘嘛，顺便见见阿姐。”
提起怀有身孕的柳乐，季钦祁的面容染上一层暖色，“她常年在外奔忙，怀了胎自然要小心一些，所以我们决定在落霞镇定居，在这儿安家立业了。从前当游侠的生活也算是告一段落，这里离京城很近，阿姐若是想来，随时可以来看咱们。”
季轻漪久久没有回神。
她从记忆中翻找出柳乐，想起那是个很好的姑娘。
两人共结连理，是一桩喜事，也算是为季家延续了血脉，皆大欢喜。
只是，季轻漪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心口蓦地有些发涩，一点点蔓延上喉间，堵得她哑口无言。
她心里明白，弟弟的考量是对的。不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主动去和楚夙灏抗衡，只为了让他最爱的姐姐自由。
因为他现在，身上还背负了一个家啊。
从今往后，她这个姐姐会被一点点挤出季钦祁的世界，继续待在京城王府的牢笼里，像是一只没有灵魂的金丝雀，不见天日，不见春光。
就连姐弟相见，也要她主动来寻找，对么？
毕竟弟弟长大了，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有了自己的妻儿，不再是她一个人的阿七了。
季轻漪僵硬的勾唇，一点点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好啊，姐姐祝你们百年好合，伉俪情深。”她背对着阳光，弯着眉眼。
第四十一章
看望完季钦祁和柳乐，季轻漪满腹心事的踏上回京城的马车。
她看向窗外，只觉得天色有些阴沉了，风雨欲来的模样。
回到王府，恰逢制衣局送来新做好的嫁衣。
楚夙灏兴高采烈的，亲自为季轻漪穿上。
“轻漪，我果然没想错，你穿上嫁衣的模样真美，太美了……”他痴痴地呢喃。
季轻漪身着一身大红婚服，经过一番梳妆打扮，别样的明艳动人。
仿若盛开于枝头的花，勾起无边潋滟春色。
尤其是飞红的眼尾，像是有一把小刷子，在不断的挠着楚夙灏的心，酥酥麻麻的发痒。
楚夙灏从未有过现在这样激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有力的敲击胸膛，呼之欲出。
他喉结上下滚动，身下情欲渐长。“轻漪……”
季轻漪依旧冷冷清清的，没什么表情。
只是眼眸深处，尚且划过一丝眷恋。
这曾是她期待不已的装束，在失去一切后得到了。
季轻漪频频望向窗外，发现今晚的月色格外皎洁静谧。
每月十五要到了。
她闭了闭眼。
人可以为爱而死，也可以为爱而生。
可当一切的爱意散尽，就连活着都是彻骨的煎熬……
每月十五啊，特别特别疼。
她不想再疼了，也不想再忍受不该承受的痛了。
楚夙灏看着烛光下脸色苍白如雪，如同一具木偶的季轻漪，忽然眼皮突突直跳。
他总觉得，她这幅样子，像是会随时离他而去一般……
不，怎么可能？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传来卫肖焦急的大喊：“王爷，不好了！卫念州没死，他杀回京城了！”
楚夙灏噌的一下站起身，眼底一片凛冽寒光。
“抓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整个王府都陷入【创建和谐家园】状态。
楚夙灏下达一系列命令后，转身看向季轻漪，难看的脸色瞬间柔和下来。
“轻漪，乖乖待在房里，等我回来好吗？”他捧着季轻漪的脸颊，与她鼻尖对着鼻尖。
大概是习惯了季轻漪的沉默，楚夙灏说完后便离开了。
等到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季轻漪才抬起眼，动手拆卸满头的珠翠玉石。
她脱掉身上的外袍，什么也没带，沿着之前无数次演练过的路线，悄无声息的溜出了王府。
来到大街上，呼吸着新鲜自由的空气，季轻漪整个人都舒坦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能去哪里。
天大地大，好似完全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不过没关系，反正她快要死了。
她也不再需要有什么归属，过往的痛苦快要让她失去自我，只要能离开那座沉闷的，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王府，那么去哪儿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