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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轻漪坐在马车里，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她想起，爹娘还在时，曾老爱说什么提携玉龙为君死之类的话。
爹爹是个有些迂腐刻板的读书人，好多次被杀伐果决的亲王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更多的，是叹着气说，纵观整个朝堂，竟只有亲王一人值得追随。如若有一天能为他做些什么，哪怕豁出去一条命也在所不惜。
为了楚夙灏而牺牲，爹爹他们也不会觉得不甘心吧？
不知不觉，季轻漪已经热泪盈眶，伏在车内泣不成声。
她曾无颜面见季家一百多人的冤魂，可现在，她终于想通了一些。
如果爹爹知道的话，也许、可能，不会怪她救了楚夙灏的。
第三十七章
季轻漪哭到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大概是折腾了许多天，她累得狠了，一夜无梦。
困扰她许久的梦魇，这一次没有出现，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等到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了王府里。
确切来说，是楚夙灏的卧房。
高床软帐上隐隐透着熟悉的、男人身上的气息，室内陈设无一不贵重，角落里随意摆放的香炉里正燃着价值千金的安神熏香。
听到季轻漪起身的动静，立马有个小丫鬟跑进屋，低着头说：“奴婢是王爷派来伺候您的琴儿，见过王妃，王妃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奴婢。”
季轻漪紧紧盯着她，半晌后，黯淡的移开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琴儿低着头的样子……居然和已死的柳儿有几分相似。
嗬……如果是楚夙灏所做的，那他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我要去季府。”
季轻漪二话不说下床往外走。
琴儿慌忙拦她，“王爷有令，他不在的时候，您不能离王府太远……”
季轻漪冷着脸撇开琴儿，“我想做什么轮不到他来管！”
说罢，她找了个侍卫带路出了王府的门，暗卫们不敢强行拦着，只好默默跟在后面。
季轻漪来到记忆中的季府，看着面前熟悉但翻修过一遍的院子，大堂里挂着日日清扫供奉的季家牌位，许久未言。
就连杂物房里，都有人打扫。
等到季轻漪把整个王府都看了一圈，楚夙灏才急匆匆的赶来。
“轻漪，下次不要再一个人出来了，我很担心你。”楚夙灏一路奔跑，急得满头大汗。
当他下了朝得知季轻漪独自出门后，内心便止不住的慌张焦躁。
哪怕她离开自己视线一刻钟都无法忍受，害怕她会跑掉。
堂堂亲王殿下，算是被吃得死死的。
季轻漪眉头紧蹙，“你这么多暗卫跟着我，让我一点自由都得不到，还谈什么担不担心？”
楚夙灏抱住她，在她发间轻嗅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后，才稍稍安定下来。
“那些暗卫……必须跟着你，这是在保护你的安全。轻漪，你要是不喜欢那些暗卫，我可以将他们都撤了，只要有我在你身边就可以。”
季轻漪面无表情的任由他抱，“哦，那还是让暗卫跟着吧，比起你，我更想和暗卫们相处。”
楚夙灏脸色一黑，眸光喷火，杀人的心都有了。“轻漪，你再说下去，我会忍不住将他们全部调离，然后天天带着你上朝。”
季轻漪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楚夙灏，你脑子有病！”
楚夙灏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眼底闪烁着疯魔发狂的神色，周身充满了侵略性的气息。
“是，我是有病！我早就病得彻彻底底了。轻漪，你的眼里只能有我一个！若是容下了旁人，我会直接将他扒皮抽骨，再杀了他！”
回应他的，是眼前的白光一闪。
季轻漪将手里的什么东西，狠狠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楚夙灏定睛一看，发现是他之前塞到她身上的那枚莲花玉牌。
季轻漪平静的凝望他，眸子黑沉，“遇上你，是我的劫难，我的灾祸。”
说完，她擦身而过。
楚夙灏低着头，愣愣的看着那一地的支离破碎。
不知道过了许久，他如同卡壳生锈的机械，缓缓蹲下身，一点一点将碎玉捡起，死死握在掌心。
碎片锋利的边缘将他手掌割得鲜血淋漓，他却浑不在意，仿佛感受不到痛似的。
第三十八章
那天过后，楚夙灏依然无微不至的呵护着季轻漪，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慢慢的，不止王府的人，整个京城都知道，亲王殿下带回了一个女子，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至宝。
半年前那场荒唐的冥婚也就无人再敢提一句。
亲王府内。
楚夙灏怀中捧着一团油纸包，眉目间带着喜悦，步履匆忙的归家。
见到坐在院子里看书的季轻漪，他眼神一亮，献宝似的将油纸包递过去。
“轻漪，你想吃的陈记糕点，我给你买来了！你尝尝。”
季轻漪只是随口一提，想吃最近很受欢迎的陈记糕点，楚夙灏便立马放下手头的公务，横跨了半个京城给她买来。
回到王府时，怀中保护妥帖的糕点甚至还留有余温。
季轻漪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不吃，没有胃口。”
楚夙灏哄着，“好，不想吃便不吃。但是轻漪每日要按时吃饭，嗯？”
“听琴儿说你近来食不下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可不行。”
季轻漪缄默片刻，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行，听说西域那边的冰霜花要开了，我想看。”
“好！只要轻漪喜欢，我这就让卫肖派人去找，亲自给你送来。”他深情款款道。
楚夙灏明知道季轻漪是在故意折腾他，可他偏偏乐此不疲。
只要她能开心一些，而不是整天郁郁寡欢的绝食，他就很高兴了。
楚夙灏坐下来，笑着同季轻漪聊起天来。
虽然始终都是他说，季轻漪看着书，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季轻漪手指摩挲着的书页，始终没能翻过去。
渐渐入夜。
季轻漪早早便歇下了，楚夙灏则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毕竟他的轻漪害怕他，说什么都不肯和他同塌而眠。楚夙灏只好趁她睡着了才能光明正大的跑来偷偷看一看她。
有时楚夙灏夜半惊醒，总要过来沾染一下她的气息，才能勉强保持镇静。
楚夙灏如同往常那般来到床前，伸手想摸一摸季轻漪的脸颊，却惊骇的发现，床上哪里是人影，只是一床叠成一条的被单！
倏然间，楚夙灏只觉得呼吸都凝滞、冻结了，浑身彻骨的寒凉。
“来人！你们怎么守夜的？轻漪跑哪去了？！”
卫肖睁着惺忪的睡眼，一赶来便被楚夙灏那双遍布血丝的阴沉凤眸给吓到。
“王、王爷……”他战战兢兢道，“王妃只是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没有跑远。”
很快，季轻漪就被人护送了回来。
楚夙灏这才放下一颗高悬易碎的心。
“轻漪，以后不要再一声不吭的离开，好不好……？”楚夙灏指尖发颤，将他的珍宝拥入怀中。
只是他的角度没能注意到，季轻漪低垂着眼，眼底闪过一次惨烈的决然。
她收紧拳头，轻呼出一口气。
季轻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分崩离析。
也许是日日郁结寡欢，或者是恢复记忆的后遗症，她的精气神一点点的变差。
现在的好转，甚至脸颊上有了血色，只不过是油尽灯枯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她现在的身体，犹如漏风的口袋，可以尽力去填补空隙，但想要痊愈是天方夜谭。
沈铎君说的五六年，她可能活不到那么久了。
第三十九章
那晚过后，季轻漪开始抗拒喝药。
一开始是琴儿发现她偷偷将药汁倒进花盆里，后来季轻漪开始明晃晃的摔药。
那腥苦的药汁洒落在地上，四散开来，整个屋子都充满了药味。
季轻漪不喝药的行为，也瞒不过楚夙灏，更何况，也无人敢隐瞒。
面对楚夙灏的问询，她只是说：“身子已经坏了，喝药也没用，太苦。”
楚夙灏直接让人拿了药过来，自己含一口，再亲自渡给季轻漪。
季轻漪被亲得七荤八素，脸颊绯红，眼角含泪，整个人软成一潭秋水。
一碗药喝完，她咬牙骂道，“……【创建和谐家园】！你是狗吗？”
“轻漪乖，”他低声哄着，“天气愈发的冷了，要多穿一些。”
楚夙灏亲手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给她披上，仔细的为她系着领子。
这是珍贵天狐的皮毛所制成的狐裘，世间仅此一件，是皇家的贡品，被楚夙灏毫不客气的抢来。
然而，季轻漪却沉着脸，反手将狐裘扔在地上。
狐裘落进泥地里，沾了许多难以洗去的脏污，好似楚夙灏的一颗心。
楚夙灏手足无措的道，“轻漪，怎么了？我……”
“别耗费力气了，你明知道我不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