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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睁眼时,正好是早上 7 点,今天她要离开这搬去学校开始新的学生生涯了。她将随身的东西整理了下,还是那个帆布包和旅行袋,只是旅行袋里多塞了几套衣服鼓囊了些。前台小哥很欢快的和她说再见,毕竟在这里,相遇时就预见了离别,谁也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伤感。
李思霖到学校时学校早已熙熙攘攘都是人,孩子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找报名处,父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后面跟着,眼里都是骄傲和得意。李思霖背着双肩包拎着鼓鼓的旅行袋,在偌大的校园里找法学系的位置。终于找到法学系那幢古朴的楼时,门口站了一个人让她吓了一跳。
她姨妈正坐在系门口的花坛边上,边用学校宣传册扇风边四处张望。李思霖知道,她在等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用力深呼吸一口,朝姨妈走过去。
(十一)
原本在东张西望的姨妈看到了李思霖,像是看到救星了似的“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赶忙向思霖小跑着过去,边跑边戏剧性的大喊:“你这孩子哟,姨妈总算找到你了,可把我急死了。”惹得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李思霖对于姨妈这种喜欢在大庭广众下表演苦情戏的风格早已习以为常,可到了 F 大还看到姨妈来这一出,心中涌上一股厌恶感。
“姨妈,我们到学校走走吧。”她想带姨妈离报名处远些,省的在那出洋相。她们走到了学校一个侧门门外。
“为了找你可把我给整惨咯,我去问你们班主任肖老师,他一句不知道就把我打发了,问李迪他也半天放不出个屁,我想着你怎么也得来学校报到,果然就在这才能逮到你。我这两天住你们这学校招待所里啊,是睡也睡不好……”
“姨妈,我是绝不可能和你回去的。”李思霖早知道姨妈的来意,打断她那似乎永远没完没了的念叨。
“不回去?你还真想在这读书啊?读完大学读研究生,读完研究生还要读博士咯是不是?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啊?都这么大了不知道减轻点家里负担,还要我们来养是不是啊?”姨妈觉得被冒犯大了,忽然一下炸了毛,尖着嗓子叉着腰质问。
“我没想过让你们养,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李思霖低着头,声音也是弱弱的。姨妈自认为了解自己的外甥女,一直以来她对自己都是言听计从,从不与起正面冲突,何况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她想动之以情,于是将语气软下来:“思霖啊,你看啊,自从你爸爸妈妈出事之后,是不是姨妈姨夫把你带大,我们可有什么亏待你?我知道你为了考这个学校费了不少心思,可我们不想你一个女孩子离家太远,自己一个人万一受了欺负也没有个说处你说对不对?”
李思霖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姨妈以为她听进去了,说得更来劲。
“你说这每年多少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啊?就算找到了,你以为在 S 市这外地人那么好当的呀?苦着哪!回溪镇,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凡事都有个照应。我和你姨夫都安排好了,你回去啊,就在李迪家的厂里工作,你就坐办公室,每个月稳稳当当 3000 块工资,也不辛苦,多好。过两年和李迪把婚一结,他们家那么大个厂子,你以后还愁什么?”姨妈见李思霖没有反驳,想着她兴许是觉得自己说得有理听进去了,于是就自顾自的伸手去拿她手上的行李包。
李思霖猛地把行李包往身后一躲,姨妈扑了个空,她不顾姨妈错愕的表情,依然平静地说:“姨妈,我是绝不会回去的。”
“诶你这孩子!怎么,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我们辛辛苦苦养你那么多年,你现在想飞就飞,根本不把我们放眼里是不是?姐姐你死的早看不到啊,你这女儿啊,真是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没想到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没享到你一天福,真是养了条白眼狼啊!”
姨妈声音越来越大,从侧门进学校的学生都往她们这边看,李思霖不想与她纠缠,拎着东西就往回走。
“喂,你往哪走,给我站住。”姨妈冲上去抢李思霖的包,李思霖愤怒的把包一甩,姨妈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哎呀你个死丫头,居然还敢动手打我。”姨妈坐在地上,用手指着李思霖骂,边骂边酝酿着怎么好好收拾收拾这个一直以来她所认为的文弱外甥女。
李思霖冷眼看着坐在地上这个骂着街因愤怒而面容扭曲的女人,她想到自己在这过去的近十年里寄人篱下,姨妈对自己的喜怒无常,姨夫经常性的酒后耍酒疯,多年来自己在他们家只得夹着尾巴做人。他们养她照顾她?说反了吧!李思霖越想越愤怒,她走到姨妈身边,姨妈依然一副你要是不扶我起来我跟你没完的泼妇相,她看到李思霖朝自己走过来,以为是来扶自己,故意把脸别过去,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李思霖没去扶她,只是在她旁边靠近她蹲下,看着她的眼睛说:“姨妈,我爸妈是 9 年前出的车祸对吧,之后我就去了你家。”
“哼,知道就好,如果不是我们,谁敢收留你个扫把精。”
“8 年前你们换了现在住的这个新房子,之后表弟出生后你就停薪留职再也没去工作了对吧。”
“你说这些没用的干嘛?”姨妈不明白她说这些的用意。
“姨夫的工作也是时有时无,他做的那些项目也没一个成的,直到后来去了李迪家的厂才算稳定下来了对吗?”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姨夫是沾了你的光才进的厂是吧。”
“我在你家的这些年,没进过一次医院,就算是生病不舒服也就是随便吃点药了事,从没去上过任何补习班,几乎能不花钱的地方都没花过钱对吗?”李思霖没理会姨妈的挑衅,接着不紧不慢的往下说。
“那你读书学杂费不花钱?吃饭不花钱?生活不花钱吗?哪一点我少了你的?你说这个真是好笑呢!”
“好,我们往多了算,就算我每年花了 5 万块,这 9 年算 45 万,一定够了吧。”李思霖逼视姨妈的眼睛,姨妈心虚的把目光赶紧躲开了。
“那我爸妈留下的那 100 万的人寿保险金里剩下的 55 万去哪了呢?”
姨妈没想到她会忽然提这个,她一直以为那时李思霖还小,根本不知道保险金的事,如今忽然被她这么言之凿凿的追问,一下被惊得哑口无言,只是不停的“我,我,我”想反驳却又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都帮你记着呢,这些年啊,你们拿着我爸妈的保险赔偿金过得舒舒服服的,不是去年还帮表弟买了套新房子么,说是等他大了当婚房?”
姨妈被脑子一片空白,这些话怎么会从她那个从来都轻声细语的外甥女嘴里说出来。她吓得毫无还击之力,自己一骨碌爬了起来。李思霖也冷笑着跟着站起来。
她看着姨妈,一副不想认账又不想认栽的样子,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监护人非由于被监护人的利益是不能挪用被监护人的财产的,在《民法通则》里这句话你懂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这笔 100 万的保险金我是爸妈的指定受益人,所以那些钱是我的,虽然你们为了那笔钱当了我的监护人,可私自拿我的钱去买房投资都属于违法的,我完全可以去告你们,这你明白吧?”
不等姨妈开口,她接着说“所以,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我今晚就和你回去,明天我直接去李迪家,把情况和他妈妈说一说,请她帮我找一个律师,然后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清点清点这 100 万去了哪,这些年你作为我监护人在我身上花了多少,其余的都应该如数还给我,如果还不上的话,拿你们那两套房子抵账,如果还还不上,你是去借还是去抢我可不想管,反正该我的就别想赖;二、你自己回去,以后别再管我的事儿,也别再在我面前装恩人,钱的事我就不去计较,以后也和你们再无瓜葛。”
姨妈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李思霖,完全傻了。这个外甥女的衣着打扮和一个多月前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可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变得如此厉害。她发现自己以前那些小招数完全治不了她,这到底是因为对方变了,还是说自己从来都不了解她呢?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提过保险金的事儿,就是等着这个时候秋后算账吗?现在她 18 岁生日也过了,自己也没法再以监护人的身份约束着她,看她的样子,说让自己把钱都给退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越想越不对,在大太阳天里,姨妈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想好了吗,是不是还想费尽心思让我和你一起回去?”李思霖看着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姨妈被她一提到钱的事情,就吓得一言不发,心生鄙夷,口气却不像刚刚那么刚硬了。
“不,不用了……”虽然说李思霖不和自己回去,那以后也再也捞不到她什么好处,可也总比吃进嘴里的还得逼着吐出来强。
“那要不陪我一起去报到?”她故意试探试探她姨妈。
“那个,我还有点别的事,得先走了。”姨妈怕跟着过去会被逼着交学杂费,赶紧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想走。
“姨妈?”
“还有什么事?”姨妈有点慌张。
“您小心慢走。”李思霖脸上展露出一个微笑。姨妈再不敢多说,转头匆匆忙忙就走了。
李思霖看着姨妈的背影,转身往学校走去。校园绿树如茵,来来往往的都是一张张生机勃勃的脸。她走在路上,心情轻松极了,像是终于抛开了多年的包袱,迈着轻快的步子路过学校食堂、足球场、男女宿舍楼,走回报名处。报名处依旧是挤挤嚷嚷的围着许多人,没人注意到她离开,也没人在意她回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很顺利的就办好了入学手续。
从此,我就是 F 大的一员了,她满心欢喜。
(十二)
“明道重志、修德立诚,隆师取友、专一有恒,博学明辨、谨言慎思,笃志求是、躬行践履,心系国家、兼济天下。”在学生会主席的带领下,所有入校新生右手握拳宣誓,脸上满是憧憬,李思霖也是其中一员,而这是新生开学典礼的最后一个环节。今年 F 大的新生人数超过 3000,新生的开学典礼被安排在了大体育馆里,这天晴空万里,阳光穿过大体育馆的透明顶棚,照得整个场馆明灿灿、亮堂堂的。此时学生们整齐划一的宣誓声在这大体育场中回荡,朝气蓬勃、气势恢宏。新的一个学年开始了,这些一年级新生为 F 大注入了新的血液与能量。而对于这些刚进大学校园的新生来说,人生一个崭新的篇章就此开启。
“日出为旦,有才为团!亲爱的新朋友们,加入我们文学社!”
“舞出我人生,F 大颜值界翘楚舞蹈社诚意招新!”
“用镜头来体会人生,拍不好片子泡不到妹子!摄影社招新!”
“……”
结束完开学典礼后,李思霖独自走在校园里,正值 F 大一年一度号称“百团大战”的社团招新季如火如荼的开展中。在 F 大,社团的种类也是五花八门,除了传统的文艺、体育、娱乐类,还有什么起床社、推理社、车迷社、等等等等。各个社团为了吸引眼球也是花样百出,奇装异服、载歌载舞、当街对打、现场做饭,看得这些刚入学的新生眼花缭乱,同时也对未来在大学里的四年生活充满期待。
李思霖东看看西看看,好几次被招新的同学热情的拉住,费了大力气才脱身,到底加入哪个社团呢?她早对大学四年的时间安排有了规划,首先当然是要完成所有的课程,其次她还希望能拿到两个专业证书,除此之外,要抽时间了解一些金融市场。因此,她希望社团活动除了丰富课余生活外,还能够对于她的专业有所帮助。她意识到,作为一个法学院的学生,未来的职业方向无外乎那几种,【创建和谐家园】、检察院、律所、企业法务部,而这前两种没有点背景关系几乎就可以不用考虑了,而后两种则都是要与人频繁打交道的工作。她深知自己对于考试拿证或许毫无压力,但如果真要进律所成为辩护律师,可能在这方面的能力还需要多多锻炼培养。所以,她不想再与此不相关的方面浪费时间。
“没什么是强词夺理,还要看你如何说话。加入辩论社,让我们一起科学吵架,理智骂娘!”李思霖走到辩论社团的招新台,台后的两位同学一男一女,都戴着眼镜,左脸上写着“正”,右脸上写着“反”。她停下来翻看招新台上准备的一些小册子,册子上有许多关于辩论队四处比赛获奖的信息。
“这位同学,我看你面容五官端正,双眼炯炯有神,嘴唇棱角分明,必定是块辩论的好材料。”戴眼镜的男同学见她有兴趣,赶紧从台子后面跑出来。
“辩论社平时的活动大概是什么呀?”李思霖问。
“就是同学们就一件事情聊聊不同的观点,交流交流内心的想法。同学,请问你是那个学院的?”戴眼镜的女孩怕那个男孩态度过于热情吓着思霖,赶紧搭话。
“法学院。”李思霖回答。
一听李思霖是法学院的,这一男一女两个同学互看一眼,就有如捡到宝了似的,以他们的经验,学法学的逻辑缜密度和骁勇善辩的能力都不是一般学院可比的。此时,就连厚厚的镜片都没法遮住他们眼中的渴贤之光,戴眼镜的女孩也跑到思霖面前,夸张的一把挽住思霖的手:“We want you!你们法学院的在我们辩论社不要太强!请加入我们,一起振兴 F 大辩论队,再创往日辉煌。”
戴眼镜的男孩已经拿起了登记本:“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们社团这周末就有个活动,特别有意思,过往社团的前辈也会到,我们热烈邀请你参加。”
李思霖觉得自己想勇敢迈出第一步,加入辩论社将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于是在登记本上留下了院系、姓名与联系方式。
回到宿舍已经是快到晚饭时间,宿舍其他人都不在,她关上宿舍的门,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享受这片刻的宁静。这两个月过得像风一样快,逃也似的离开溪镇,硬着头皮找工作,戴假发穿旗袍当礼仪,还有,章旭明。
她和章旭明应该不会再见了吧,似乎没有机会更没有理由再见了。房产中介的工作当然不能再做了,【创建和谐家园】礼仪只要不和上课时间冲突,她还是会去赚赚外快。这个本不会与自己人生有任何交集的人,就因为那么一次偶然事件相识。算是相识吗?李思霖自问,或许自己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地产中介而已。她好几次想打电话给章旭明致谢,如果不是他,估计现在自己还在焦头烂额想方设法赚学费呢。但她又转念一想,我拿佣金是天经地义合理合法,有必要总觉得欠他人情吗,为什么要和他道谢呢,应该为自己的努力和幸运点赞才对。再一想想他那美若天仙的太太,他们想必在我为他们精心挑选的江景房浓情蜜意着呢。算啦,李思霖,就不要自寻烦恼了。
她又想到那天姨妈离开时的脸上失落的神情,她有时在想,自己那天是否真有必要那样决绝,说出来的话生硬得毫无环旋余地。可如果不那样,她也很清楚以姨妈的性格,若是自己不强硬些,非被她牵着鼻子走不可。当断则断,不能心软,否则搭上去的是自己的人生,她决定不为此事忏悔。
她走到窗前,正值夕阳西下,天空已是墨蓝色,远处背光的教学楼成为一幢幢剪影。学生宿舍下的路灯已经打开,她往楼下看去,密密麻麻都是或挽着或牵着一起去食堂吃饭的同学,热闹非凡。此时她放书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显示有一条新消息。她没有在意,接着想心事,过了几分钟,手机又响了一下,又是一条新消息。
她走到桌前,打开手机信息。
是李迪发来的,第一条在关心思霖入学是否顺利,一切可好。第二条他说,思霖,我来 S 市了。
这个大傻瓜,他还真的来 S 市了,他来做什么呢?
李思霖看着这条信息,笑了。
(十三)
李迪和思霖相约在江边的风景观光带,来 S 市两个多月了,李思霖也只是匆匆路过过这外滩,或是在路边驻足观赏下夜景,还从没像其他游客那样,坐夜晚的观光游轮好好欣赏这举世闻名的夜景,所以在李迪提出一起坐游轮观光时,李思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你怎么不戴眼镜了?”少了黑框眼镜的李迪,让李思霖差点没认出来。
“做了个眼睛的手术,嘿嘿,是不是看起来不习惯了?”李迪憨憨地笑了,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啊,除此之外,感觉你好像还有什么不太一样的,但具体也说不上来。”
“我长高了 3 公分,是不是很奇怪?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晚上做梦总梦见自己掉进万丈深渊,蹬着腿就醒了,我妈说这是长身体。”
李思霖看着李迪这个伴随着她成长的伙伴,一个月不见,他有些变化,她知道自己的变化也被他看在了眼里,只是李迪生性内向,知而不言是他的性格特征之一。
“思霖,我很高兴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看上去比在溪镇时开朗多了。”李迪由衷地说。
“谢谢。”
“票我已经买了,现在可以登船了,我们走吧。”
李思霖跟在李迪后面登船,看着他的背影。可以说,李思霖是一点点看着这个身影从一个小男孩长成了如今日益强健的男人。她想到之前姨妈自作聪明的安排,嫁给李迪安安生生做个贤内助。或许这种生活也不像自己从前想象中那么糟糕,可她总觉得,即便李迪对自己无微不至、永不背叛,但如果需要产生爱情这种化学反应,似乎还少了些至关重要的东西。而如果一段婚姻没有爱情,仅为了一个安稳的生活而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这对于她来说,是懒惰、自私且不负责任的。
他们登上观光游轮,凭栏站在二楼夹板上。开船了,夏夜的风也是温温潮潮的,夹板上站满了人,使得李迪和李思霖两人不得不贴在一起站着。李迪还从未与李思霖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比平时更加紧张,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却又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苦恼的努力装作在欣赏夜景的样子。
“很震撼,对吗?我记得我刚到的那天晚上,站在外滩边看向对面,那么多高楼有那么多机会在等着,告诉我只要努力就有希望,于是内心一下有底很多。”李思霖看李迪沉醉于美景,笑着和李迪说。
李迪转过头来看着旁边的思霖,她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刚及耳的短发被风吹得十分凌乱,可眼睛却那么亮,是对面一座座高楼灯光的反射?他从自己紧张的情绪中抽离,注意观察思霖口中震撼的场景。沿江而建的一栋栋高楼像是在比赛,比高度、比形状、比位置,每栋楼都是亮光闪闪,反复打着各个知名品牌的广告,他们乘坐的游轮就夹在这宏伟的人造场景中缓缓前进,赞叹着、崇拜着、追逐着。可这让人眼花缭乱的灯光对于李迪来说,似乎遥远纷乱了些,他不知道如何与它们产生联系。他的手臂透过短袖衬衣能感受到思霖皮肤的温度,而这温度实实在在地激起了他心中的一阵阵暖意。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来 S 市不是因为这浮光掠影,而是身边这个真真切切的人。
“对啊,只要努力就有希望。”与其说是在回应思霖,李迪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从小没什么目标感,也从未对生活有清晰的规划,可自从他意识到有一天李思霖将从他生命中走远,他忽然明白自己绝不愿意失去的是什么,他必须为此而努力。
“思霖,我也要在 S 市上学了,我妈帮我找了个国外的学校,是 2+2 课程,头两年在 S 市,后两年去纽约。”
“真的吗?太好了,我之前都不知道阿姨舍得你离开溪镇呢。”
“她也是突然决定的,说是有个朋友强烈推荐的,就把她说服了。”李迪当然不能让思霖知道是他天天缠着妈妈,并拍胸脯保证会好好学习。李迪妈妈想着能混个洋文凭怎么也比在国内拿个 3 流大学的学位有面子,于是在李迪的软磨硬泡下也就同意了。李迪自己则打着小算盘,2 年后出不出国再说,总之前两年能在 S 市就行。
“李迪,我很高兴你在这。”
“我也特别特别高兴能来这里。”这是李迪的真心话,此时的他高兴得想对着江面大喊。
开学后李思霖的生活一直很忙碌,如果说在高中时需要她花费一半的精力来学习的话,在 F 大则需要花费 80%甚至更多,因为在这里都是实力悬殊不大的人,而每个人都偷偷摸摸在过去的学校属于出类拔萃,习惯领先的人就无法忍受落后,于是每个人都在暗暗使劲。法学院本身也女生较多,拉帮结派的情况明显,李思霖本就不喜欢扎堆,独来独往倒也自在。辩论队的活动也频密,经常组队练习,但前期更多的则是交流感情彼此认识。李思霖看辩论队里一些高年级的学哥学姐们在比赛中的优秀表现,自己也看书看视频私下练习,却总是觉得缺少了那种挥洒自如的劲儿,好在队里的伙伴们时常鼓励,她自己也渐渐有些进步。
李迪到了 S 市后,让思霖的课外生活又丰富了些,他们每周聚一次,见见面聊聊天,李迪自从摘掉眼镜后加入了他们学校的篮球队,眼看着从高高胖胖变成了高高壮壮,甚至时不时还有些回头率,两人走在校园也算得上是一道风景线。同宿舍的女孩挤眉弄眼旁敲侧击的向李思霖打听是男朋友还是好朋友,男朋友就别偷偷摸摸拉出来认识认识,好朋友就肥水不流外人田送出来分享分享,她也总是笑着推脱说下一次下一次。
时间如水流淌,校园平静而充实的生活让李思霖觉得轻松、快乐。转眼一学期要过去,她依然时不时做【创建和谐家园】礼仪,站遍了 S 市的五星级酒店,却再未见到章旭明。
(十四)
章旭明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对面的江景。
S 市作为国内最早一批建立金融市场的城市,政策支持以及人才储备都可算全国之最。想要进章旭明所在的宏石基金,要么是毕业于国内顶尖院校金融专业,要么就是那些带着资金或资源在国外混了个洋学历的富二代官二代。章旭明看着那些开着豪华跑车上班的新人,明白自己光有个优异的在校成绩在公司根本算不上什么优势,而自命不凡的清高在职场上会使自己寸步难行。于是,他摆正心态,先做人、在做事,在智商基本接近的情况下,拼的就得是情商了。
他回想起进公司不久,经理把自己叫去谈话,在经理的办公室他第一次看到了整扇窗的江景。那次,经理很委婉的提醒他,做投行要适当注意自己的形象,要给客户一个专业的值得信赖的映像。那时他才意识到,原来毕业时在外贸打折店买的两套西装对于他现在的工作环境来说有些不上档次。他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花了 2 小时在网上搜索了下所谓有档次的商务男装,咬牙刷信用卡在新天地买了套 BOSS 西装,再加上领带、衬衣、皮鞋、名片夹,一整套行头下来,2 万块没了,是他一整年住城中村的租金。那天起,他似乎从某种混沌中开了窍,迅速与之前还遗留的校园青涩脱离关系。而从那时起,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那个能看江景的办公室。
得益于之后的金融市场改革,整个市场对于规范化透明化要求的提高,对于基金从业人员的要求变得更加严格。所有的人都需要经过考试,持证上岗。于是,那些当年被组织分配的老领导不得不腾出了一线的位置,而那些靠拼爹进公司的海龟富二代也因为水土不服而哪来回哪去,反而他们这些经过正规专业学习的愣头青反而有了施展机会。于是章旭明凭着他对数字的一贯超强敏感度以及一个决策者所必须的冷静分析的特质,短短几年就爬到了基金经理的位置。
可在中国的投行,要想往上爬,需要经常打交道的可不仅仅是与冷冰冰的投研报和财务报表。项目方、资金方、政府相关部门,总有去不完的应酬,见不完的大人物。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已意识到,自己已成为过去最厌恶的那类人,那些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毫无兴趣爱好可言之徒;那些在酒桌上说着套话打着官腔,乐此不疲的在夜总会 KTV“感情深、一口闷”的无趣虚伪之辈。
章旭明给自我设定的第一个目标达成得太快,以致他在很长一段时间迷失了方向,直到他遇见易蓉。
易蓉是他在一家顶尖室内设计公司做尽调时认识的,当时她才从美院毕业刚进公司不久,而那个公司的老板更看重的似乎不是她在设计上的才华,而是她自带的社交能力,逢饭局必带她。而那次饭局则把易蓉安排在章旭明旁边,指定让她把这位“领导”陪好。章旭明第一眼就被易蓉当时艺术生身上特有的浪漫气息所吸引,也为她这朵青莲不得不在这么个染缸中淫浸而心疼。他主动加了她的微信,对她关心备至的同时表示愿意做她人生的后盾,支持她的梦想。